第四章 水息
窗外细雨绵绵,雨丝在夜色笼罩下更显缠绵。外面的世界润物无声,而身处的阁楼却是绿蚁新醅,人声熙攘。
“言公子,姑娘们都准备好了,今晚可就看你的了。”
“知道了,凤儿。”我停下手中拨弄的琴弦,从窗檐外收回探出的半边身子。
“什么凤儿没规没矩的,说了多少次了,要叫凤娘。”凤娘扭着纤细的腰肢,挥着手绢佯怒朝我丢来,这姿态娇艳魅人,比隔壁楼里的头牌都美上不少。
我嘻嘻笑道:“可你哪有半分当姨娘的样子啊,这么水灵,我说都应该叫凤儿才对。”
“你这臭小子,把油嘴滑舌的心思都给我用到正事上,今天可是水息叫价的日子,别出岔子。”
“谨遵凤儿之命。”我弯腰一笑,抬步踏进了这片温香软玉。
挽凤阁,全柳城最大的青楼,阁内连个递茶水的姑娘都是清纯可人。这里夜夜高歌,成了多少达官贵人的销魂窟。
我坐在长长的屏风后,轻抚琴弦。辗转流出的音符,时而清脆如黄莺娇啼,时而激荡又如水落冲石。忽而琴声一顿,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在人们的惊呼中又响起,一名少女身着绿纱,踏歌而来。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西洲是水息的故乡,那一年的大水将她与亲人冲散,孑然一身,流浪在外。西洲,变成了她唯一知道的存在。
一曲唱罢,水息犹如仙子般散去在隐隐白雾中,我撤回符咒,阁内恢复了全部的光明。仿佛宣告着,美梦将醒。
伊人踏歌而来,起舞翩翩,身姿妙曼,余音绕梁。那一最后的转身回眸,不知牵住了多少男子的心神。加之奇妙变幻的舞台,时明时暗,忽隐忽现。朦胧间映衬着台上之人更多了一分飘渺,一分仙姿。
水息退台后,我又奏完一曲,才退出来往她房间走去,没想到在门口遇见了墨柳。
“你赢了。”她说。
我走上前,轻轻替她拉起下滑的衣衫,遮住半露的香肩说道:“夜凉,回吧。”
“水息今晚必会拍得高价,你赢了不高兴吗?”
“高兴。”我推开水息的房门,将心中的一声叹息和墨柳隔在门外。
水息站在窗口,还未换掉演出的衣服,风吹着薄衫贴着她的身子。我走上前关起窗户:“这大风,要把人吹上天了。”
水息看着关上的窗户,喃喃问道:“是要到我了吗?”
“还没,”我拉着她坐下,“凤娘还要说些话。”
“言公子……我有点害怕。”她颤抖地说着。
我轻轻拍打着她的手背,两人相顾无言。
“水息姑娘,凤娘请你准备了。”门外有人催着,“水息姑娘,你在吗?”
“知道了。”我应了声。
门外的人笑道:“言公子也在啊,那麻烦言公子帮水息姑娘打扮得精致些。”
水息回了神说:“你下去吧,这里有言公子在就够了。”
“那是自然,不打扰两位,小的告退。”
打发了催促的人,水息又失了神,垂着头坐在那儿。我看着床上摊开的几件衣衫问道:“你想穿哪件?”
见水息没有回应,便又自顾地说着:“这件粉的不错,衬得肤白,蓝的也好,显得优雅些,嗯黄绒花的也好,俏皮些……”
“言公子,我不想去了。我怕,我好害怕。”水息突然开口,声音慌张地说,“言公子,你再帮帮我,去和凤娘说我不去了行不行?”
我看到她眼里的不安和恐惧,愈演愈烈。
“水息,你还记得西洲什么花最美?”我转过身问道。
身后之人沉寂片刻后答道:“盛夏的荷花。”
“好,荷花。”我拿起一件绣着蝴蝶的月白色袍子,走到她面前说,“水息,看着。”
一挥手,白袍上的蝴蝶忽然一个接一个地变成了荷花,有枝有叶,有茎有蔓。
“水息,蝴蝶都能变成花,事情未到最后,结局是什么,谁又会知道?你已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只差一步,就能完成答应我的事了。”
“言公子……”
“机会只有一次,是福是祸取决于你的选择。停在这里意味着什么,我就不多说了。”
水息最终穿着开满荷花的衣服离开了。我没有去看那所谓叫价的场面,我怕她看到我,会有依赖,也怕自己看到她,会有愧疚。谋划的初心和慢慢滋生的不舍在心头缠绕,前一刻还在劝她,后一刻又忍不住想阻止一切,这样的矛盾形成了一股漩涡,将我卷入纠结之中。
那夜最后,听小厮说她被一个坐在台下,名不见经传的商人投了去,一夜天价。
挽凤阁新上的姑娘,原先的一个粗使丫鬟,两个月后竟成了全柳城拍价最高的花娘。这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坊间茶余饭后热聊的话题。而此时谁也不会想到,我这个一手将丫鬟培养成花魁的琴师,竟会超越花娘,成了许多年后仍被人津津乐道的传奇。
我没有见过水息的恩客,或者说没有当面见过。
那夜过后,天不亮我便出了阁,按照之前听来的消息,打探着那个商人的底细。名下经营的店铺,都是正经生意,有几家利润颇丰。我还去了他的屋邸,宅子里的每个屋内都没有女人用的东西,这个姓沈的商人和外界所传言的并无太大出入。身家清白,为人正直,是个做着干净生意的商场新贵。
不过这些远比不上水息的感受。从她第二日的反应来看,他们的相处应该还不错,这让我的愧疚得到不少安慰。托水息的福,我的名气又高了许多,挽凤阁公子言一曲千金,培养花娘的手段更是一流。
凤娘彻底将我引为座上贵宾,好生伺候着,我也就同意了每十天为阁里的花娘编一舞,奏一曲的安排。期间,水息惹了事,被凤娘圈禁起来,我去看过她,没想到被她冲了几句自讨了没趣,也就没多管她了。
我知道是因着那商人的缘故,凤儿盯她盯得紧,我因常在暗中帮衬着,没少被凤娘数落。现在,费心的事接踵而来,我正思考着怎么处理眼前临时换来的花娘——墨柳。
“言公子,姑娘们都准备好了,今晚可就看你的了。”
“知道了,凤儿。”我停下手中拨弄的琴弦,从窗檐外收回探出的半边身子。
“什么凤儿没规没矩的,说了多少次了,要叫凤娘。”凤娘扭着纤细的腰肢,挥着手绢佯怒朝我丢来,这姿态娇艳魅人,比隔壁楼里的头牌都美上不少。
我嘻嘻笑道:“可你哪有半分当姨娘的样子啊,这么水灵,我说都应该叫凤儿才对。”
“你这臭小子,把油嘴滑舌的心思都给我用到正事上,今天可是水息叫价的日子,别出岔子。”
“谨遵凤儿之命。”我弯腰一笑,抬步踏进了这片温香软玉。
挽凤阁,全柳城最大的青楼,阁内连个递茶水的姑娘都是清纯可人。这里夜夜高歌,成了多少达官贵人的销魂窟。
我坐在长长的屏风后,轻抚琴弦。辗转流出的音符,时而清脆如黄莺娇啼,时而激荡又如水落冲石。忽而琴声一顿,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在人们的惊呼中又响起,一名少女身着绿纱,踏歌而来。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西洲是水息的故乡,那一年的大水将她与亲人冲散,孑然一身,流浪在外。西洲,变成了她唯一知道的存在。
一曲唱罢,水息犹如仙子般散去在隐隐白雾中,我撤回符咒,阁内恢复了全部的光明。仿佛宣告着,美梦将醒。
伊人踏歌而来,起舞翩翩,身姿妙曼,余音绕梁。那一最后的转身回眸,不知牵住了多少男子的心神。加之奇妙变幻的舞台,时明时暗,忽隐忽现。朦胧间映衬着台上之人更多了一分飘渺,一分仙姿。
水息退台后,我又奏完一曲,才退出来往她房间走去,没想到在门口遇见了墨柳。
“你赢了。”她说。
我走上前,轻轻替她拉起下滑的衣衫,遮住半露的香肩说道:“夜凉,回吧。”
“水息今晚必会拍得高价,你赢了不高兴吗?”
“高兴。”我推开水息的房门,将心中的一声叹息和墨柳隔在门外。
水息站在窗口,还未换掉演出的衣服,风吹着薄衫贴着她的身子。我走上前关起窗户:“这大风,要把人吹上天了。”
水息看着关上的窗户,喃喃问道:“是要到我了吗?”
“还没,”我拉着她坐下,“凤娘还要说些话。”
“言公子……我有点害怕。”她颤抖地说着。
我轻轻拍打着她的手背,两人相顾无言。
“水息姑娘,凤娘请你准备了。”门外有人催着,“水息姑娘,你在吗?”
“知道了。”我应了声。
门外的人笑道:“言公子也在啊,那麻烦言公子帮水息姑娘打扮得精致些。”
水息回了神说:“你下去吧,这里有言公子在就够了。”
“那是自然,不打扰两位,小的告退。”
打发了催促的人,水息又失了神,垂着头坐在那儿。我看着床上摊开的几件衣衫问道:“你想穿哪件?”
见水息没有回应,便又自顾地说着:“这件粉的不错,衬得肤白,蓝的也好,显得优雅些,嗯黄绒花的也好,俏皮些……”
“言公子,我不想去了。我怕,我好害怕。”水息突然开口,声音慌张地说,“言公子,你再帮帮我,去和凤娘说我不去了行不行?”
我看到她眼里的不安和恐惧,愈演愈烈。
“水息,你还记得西洲什么花最美?”我转过身问道。
身后之人沉寂片刻后答道:“盛夏的荷花。”
“好,荷花。”我拿起一件绣着蝴蝶的月白色袍子,走到她面前说,“水息,看着。”
一挥手,白袍上的蝴蝶忽然一个接一个地变成了荷花,有枝有叶,有茎有蔓。
“水息,蝴蝶都能变成花,事情未到最后,结局是什么,谁又会知道?你已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只差一步,就能完成答应我的事了。”
“言公子……”
“机会只有一次,是福是祸取决于你的选择。停在这里意味着什么,我就不多说了。”
水息最终穿着开满荷花的衣服离开了。我没有去看那所谓叫价的场面,我怕她看到我,会有依赖,也怕自己看到她,会有愧疚。谋划的初心和慢慢滋生的不舍在心头缠绕,前一刻还在劝她,后一刻又忍不住想阻止一切,这样的矛盾形成了一股漩涡,将我卷入纠结之中。
那夜最后,听小厮说她被一个坐在台下,名不见经传的商人投了去,一夜天价。
挽凤阁新上的姑娘,原先的一个粗使丫鬟,两个月后竟成了全柳城拍价最高的花娘。这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坊间茶余饭后热聊的话题。而此时谁也不会想到,我这个一手将丫鬟培养成花魁的琴师,竟会超越花娘,成了许多年后仍被人津津乐道的传奇。
我没有见过水息的恩客,或者说没有当面见过。
那夜过后,天不亮我便出了阁,按照之前听来的消息,打探着那个商人的底细。名下经营的店铺,都是正经生意,有几家利润颇丰。我还去了他的屋邸,宅子里的每个屋内都没有女人用的东西,这个姓沈的商人和外界所传言的并无太大出入。身家清白,为人正直,是个做着干净生意的商场新贵。
不过这些远比不上水息的感受。从她第二日的反应来看,他们的相处应该还不错,这让我的愧疚得到不少安慰。托水息的福,我的名气又高了许多,挽凤阁公子言一曲千金,培养花娘的手段更是一流。
凤娘彻底将我引为座上贵宾,好生伺候着,我也就同意了每十天为阁里的花娘编一舞,奏一曲的安排。期间,水息惹了事,被凤娘圈禁起来,我去看过她,没想到被她冲了几句自讨了没趣,也就没多管她了。
我知道是因着那商人的缘故,凤儿盯她盯得紧,我因常在暗中帮衬着,没少被凤娘数落。现在,费心的事接踵而来,我正思考着怎么处理眼前临时换来的花娘——墨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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