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陲篇·第17章·所得不偿失
二衔将军移步至寒神星凤池司大厅，他早已卸下身上明晃晃的两道军衔，说实话，被众人瞧见那玩意儿，在当下可不算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池智不田在大厅中悠闲地支着二郎腿，身旁立着左冯翊。
“森·罗将军，您老身体尚好？”池智不田谄媚般的语气立刻涌将出来。
森·罗有些不知所措，他习惯性地去摸颈旁的二衔军衔，却发现领口空无一物，只好尴尬地点头，然后把目光从池智不田身上撤回，转而投向左冯翊：这人黑丧着脸。
凤池司大厅的陈设竟然改头换面，原本极富冥星风格的浪漫式暖色调，被替之以极简的海王星域冷色；精致而华贵的金纹墙纸消失不见，只有对称的蓝色几何图案，穿插于壁上；沙滩般的阿拉伯式黄色地毯无觅踪影，只有追求镜面发射特效的墨晶地板；冥星元首半身像和它那珠光宝气的相框，一并销毁，连带所有叙述冥星伟迹的史诗绘画，都被冰冷的灯光所替换。
凤池司全然成为标志的海王星下属机构。
“请坐哈，将军。”池智不田那训练过的嗓音再度天花乱坠，“海王星特派员洛夫先生，正在忙于考察扶风区，恕脱不开身，特地让我向您带话，劳烦您来此一遭了。”那对不听话的睫毛扑闪几下，把森·罗的目光硬是扯将过来。
森·罗稍显局促地坐在她对面：“你讲吧......”此时，他其实在想，终于不是冥王星那帮人的破消息，他们再也没法儿对自己追究。
“海王星方面预定让您就任京兆尹一职，可喜可贺啊将军！”池智不田的脸上露出的喜色不知是否真诚，将军感到意外：就任？
“京兆尹的位置本应有人吧？”将军问道，“怎么找到老朽这儿来了？”
“哦，我们原来那可爱的京兆尹，会受到其他特别的照顾呢！”池智不田脸上的笑容忽地平添一丝杀气，令身旁的左冯翊不禁瞥她一眼。将军听懂了她的意思，自知对方是个狠角色，招惹不起。
“希望能够胜任吧！”将军准备起身告辞。
池智不田只是微笑着：“不送。”
池智不田告诉过维尔洛夫有关宋延的二三事，让他明确这位京兆尹并非己方阵营中人。然而，这位四品文官在巡视扶风区之后，反而决定自行拜访那位“可爱的京兆尹”。
右扶风得知后有些惊慌：“使不得！大人！”
维尔洛夫哪里听得进去，那区区矮行星的半吊子管理者，何足以见得与我堂堂海王星域四品文官匹敌？见他？那是他八辈子修不来的至高荣耀！
宋延早就知道那家伙正在大张旗鼓地四处耀武扬威，但他懒得理会，因为阋神星那边的菌种交易还尚未敲定。合成粮工厂的雏形已经设计完善，现在差的就是性状良好的核心菌种，恰逢特殊时期，冥王星靠不住啊——那海王星呢？莫开玩笑，这些项目本身就是针对海王星入侵而制定的，他们岂会给出半个基因？或偷？或骗？
几个太阳纪之前，在传说中那个“罪该万死”的蓝星隔离域里，却让人难以想象地拥有了合成技术〈注释1〉——根据尘封的禁书，他们居然可以用二氧化碳合成淀粉！
宋延不由自主地将头一扭，正好看见正在体感舱里游戏的小安妮鸸。
小安妮鸸正在经营他自己的虚拟文明，宋延发现，这女孩的社会关系分析天赋实属异常过人（也似乎不能称为分析，几乎是直观感受），若不是从未调查过同龄玩家中是否也有这般人物，他也愿意去宣传她为《独立星域》少年组第一人。
为什么这么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这段时日，小安妮鸸发挥超常，将虚拟文明从前蒸汽时代直接拉至前原子能时代，仅使用了不逾虚拟百段的时长，此等速度，远在当年的自己之上。
他由衷地佩服小安妮鸸，如同沈汐槿崇拜自己一样，对她而言，玩《独立星域》本身就是一种极好的训练。
哐——！
维尔洛夫近乎是破闸而入，跟进来几个随从，小安妮鸸吓得赶忙存档退出体感舱。宋延则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通讯板：“哦，洛夫大人来了，恭候多时呢。”这番“大人”从宋延嘴里出来，让维尔洛夫颇感不适。
“宋辅尹，你还恭候？”维尔洛夫把重音落在每一分句的开头，“怕不是指责我耳聋目瞎呢！宋辅尹，啧，今天就你最尽职尽责了，现在都还在因公务脱不开身。”火药味从话中扑鼻而来，这是烈性三硝基甲苯。
“过奖了，洛夫大人。”宋延向他鞠躬，反倒使维尔洛夫诧异不已，他本以为对方会回应以重击，心理防线早先本筑得牢牢实实，却被这样的施礼动摇了根基。
小安妮鸸静立在体感舱旁，一双有力的眼睛紧盯着两人之间，来自宋延单方面看似平静的关系之下，悄然浮动着缕缕乱流，但总是没有直接升腾起来，仿佛被刻意压制了似的。
过奖？你以为我在夸你？就这点语言水平？身为海王星域四品文官的维尔洛夫，更加轻视面前的京兆尹：“呵，你配吗……”
这只是低声一语，在小安妮鸸的眼中，它却使维尔洛夫单方面的关系变得狰狞可怖，全无半点善意，那股傲慢让她感到战栗。
在常人眼中，两位官员仅仅是对站在京兆区凤池司的堂厅之中，不时传出一些敌意十足的举止，只言片语间节奏并非疾不可及。
宋延主动请维尔洛夫坐下，他们一齐向大厅右侧的皮革沙发移去，似刻意又非刻意地远离了小安妮鸸的位置。小安妮鸸看见宋延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有股微弱的关系向自己迁移过来——这个决定和我有关？远离我……
“在下愚钝，确实不配。”宋延微笑着回答，“洛夫大人有何贵干？”
这“洛夫大人”从池智不田口中冒出的时候，就是那么受听，可这同样的四个字经宋延一过滤，怎么那么难受？
“今天你缺席了！”维尔洛夫不断告诉自己是王庭的官员，遇到外交阻碍要有气度，别激将别人不成自己反倒稳不住了，“虽然海方只派遣了我一人，但你也不能不重视，这是最起码的礼节。”
他试图用礼仪来胁迫宋延，同时腹诽一通：你这谦和的皮子底下不就是阴阳怪气么？
宋延在心底暗中嘲笑此人的幼稚行为，只要他急于踏进京兆区，就是走了着烂棋，更别提跑到自己面前说礼谈节，但凡是个池智级的家伙，怎么会这般轻浮？难道他不清楚面前并非自己人？尽管当下是整个海王星压制了寒神星这样的阵势，没人敢动他什么，但也不至于肆无忌惮？反正维尔洛夫算不上是明白人……
“是啊，还望您多指点。”宋延依旧微笑着。
看到他的微笑，维尔洛夫自觉相形见绌，而且比较失礼，只好收敛几分：“没有可以指点的……”
在小安妮鸸眼中，来自宋延的单方面关系越发平静，这种异常就像是雷雨交加前的那种沉寂，静得令人不安，即使隔了整间堂厅，小安妮尔也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一点。相比之下，维尔洛夫的单方面关系总是起伏不定。
维尔洛夫开始怀疑这是自讨没趣，一切都不像池智不田所描述的那样，京兆区的总管是个主张欲极强而抵触其他官员的人，令他意外的还有，他似乎不会发怒一样！
“表现得好点，池智总督有换掉你的意思。”实际上这是维尔洛夫起初的想法，他倒是直接把责任推给了池智不田，“诚心臣服于海王星域王庭，是时代潮流，不可阻挡！”
仍然是句不带任何感情的回复：“好的，在下记住了。”
军事内阁里的那帮人，除去为高权重的几个大家伙，大都也是这种感觉，看上去谦恭言和，其实就是社会机器，难听点就是走狗，实打实的！
嘁，没意思，走人。
维尔洛夫大摇大摆地起身，阔架子几乎撑满整间堂厅。
然而同时，小安妮鸸惊恐地察觉，来自宋延的单方面关系陡然波涛汹涌。她又清楚地看到，宋延身体猛地紧绷，右手绕到背后摸索着什么。等到维尔洛夫转过身去，关系波动达到峰值，随后就有一枚银色的圆片，从宋延的右手抛射出去，再附在维尔洛夫身上，后者微胖的身躯立刻软在地上，失去知觉。
银色圆片脱落下来，轻轻飘到地面。
从暗处，忽然闪出小队守卫，转眼间将维尔洛夫的随从制服于地。
宋延召唤了一艘无人交通舰，费力地把人塞了进去，随从们被五花大绑，随意地扔在舱内。目的地设在寒神星凤池司，却没有预先付费。
宋延的额头冒出细汗。
还是太年轻了，忍不住要对敌人动手！京兆区被提前被卷入斗争风波中……自己还是不稳啊！不过幸好，电击片的电流设置并不太高……
他百般自责地打道回府，迎面遇上小安妮鸸遥远的注视。
责任！
这两个字愈发沉重地砸穿脑海，仅仅因为自己一时间热昏头脑，就把像小安妮鸸一样的脆弱民生推入海王星域设下的刀山火海！
真TM在发昏！
宋延几乎不会想到脏字，但想到了就说明事情很严峻。
那帮子人定会吆喝着疯狂报复！……
宋延直面小安妮鸸，将自己的危机感全然暴露在她面前。
如果有必要，我会亲自赴往凤池总司，任他们摆布，勿伤及无辜！
无人交通舰抵达凤池总司。因为是硬塞的，还是挂的池智不田的名义，人员超额让她扣掉了20个信用点。
打开舱门，不知为何，池智不田想到了蓝星隔离域里几乎快失传的禁用词：猪圈。
丝毫不感意外，这个特派员浮躁不堪地四处招摇，总会被宋延修理一番。这种世袭的官员，多半不是什么材料，可能连庸才都不如，而宋延那种人才不吃他那套海王星的阔架子。
然而，无论维尔洛夫苏醒之后如何大发雷霆，总伤不到自己，反而还能顺藤摸瓜，逮住宋延的把柄！这京兆尹也是会有破绽的哈——得不偿失了这回，替他悲哀！
血气方刚正是那家伙稳住形象的优点，却也是面对敌人的脆弱之处，无意让维尔洛夫诱发了他年轻的冲动，完全是“意外之喜”。对宋延而言，随之而来的便是巨大的权势威胁，毕竟还是走得太顺了，没了冥星中心大学那帮老教授的护佑，他吃不下的只能兜着走！
对柳慎而言，一切尽收眼底。但他并未出手制止，抑或让那银白圆片偏移半毫米——他只是在监视。
宋延的留言他已收看，所以过来反监视一通，意外的对象却只是维尔洛夫而已。
难道海王星域发现自己在寒神星了？不像是，如果知道，派的人选也绝不会落到维尔洛夫头上……
但说回来，自己好像仍然无法接受宋延那样的邀请，感觉几乎无法融入他们：不是做不到，是不想。
寒神星……管他什么星，只要是人类涉足之地，都脱不开与罪恶的关系吧！一个人无论怎样刚正不阿，无论再如何如何的能力高强，迟早都会被埋没、被排挤，你很“正”，这个畸形的世界却视你为歪瓜裂枣，畸形的一切反倒神圣地被封为至高尊典，若不迎合、不苟且，谈何生存资本？
他冷笑了下，仿佛是在嘲讽自己，也是在轻蔑面前的一切，自己大概进入了厌世隐士的状态。
世界以痛吻我，但我不屑报之以歌。
不出所料，醒后的维尔洛夫暴跳如雷。“那那那宋什么家伙，糟糠不如！”维尔洛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态度极不端正，还蹬鼻子上眼！教他一句，却连还十句！指正过错，却傲慢无比……气煞我也！”
池智不田诡秘地笑着，维尔洛夫哪儿有她了解宋延，这些气话和指责，一听就是油醋甚多的。
“洛夫大人息怒，宰相肚里能撑船，宽宏大量……”池智不田从AI载体那里取过一杯高档咖啡，双手递给正在自己面前不停吐槽的维尔洛夫。
维尔洛夫立刻打断她：“息怒？他都对我严刑拷打啦！我怎么息那个怒？还有啊，我不息怒，按你的意思我就不是宰相肚了，啊？”
池智不田有些无语，但表面上还是那么逢迎，满脸赔罪样：“不不不……洛夫大人，那并非池智所想在下口拙，该打，该打。”
“那只是个电击片，还严刑拷打，亏你讲的出口……”一旁的左冯翊咕哝着，脸上流露出满满的不屑。
维尔洛夫敏感地盯住他，气得脸上青紫交错。池智不田顺着目光发现了左冯翊的异样，立马用极为凶悍的眼神将他压了回去。这人不分场合的啊！
“嗯哈……洛夫大人，邀请将军担任京兆尹的事情我已安排就绪了，咎待您与冥王星域方面接洽接洽。”池智不田赶忙转移话题，试图缓和关系。
“懒得去！冥星那帮土狗早就P用没有，你自己还摆平不了不是？”维尔洛夫两手绞在胸口前，左腿顺便翘到右腿上，“况且今天心情糟糕，本人状态不佳，免了吧！”
“是的是的，”池智不田将身体贴近维尔洛夫，“洛夫大人心情会好的吧？”维尔洛夫被这么一帖，矮胖的身躯不由自主地晃了两晃。
左冯翊见状，刹那间便按捺不住：“池智，你这有必要吗？”
“呸，没大没小的！什么有必要没必要的啊？你老几呀？”维尔洛夫怒不可遏，“今儿个遇到的都是些什么孬种玩意儿，脑袋长在肚子里的吗？老子不干了！”话罢，他一掌搡开池智不田，用脚掀开座椅，那可怜的椅子只好四脚朝天。
“洛夫大人！”虽是极为挽留的语气，池智不田凶神恶煞的目光却直逼左冯翊。
又关你什么事？只会搞砸事情的累赘，滚吧！
左冯翊带着恐惧与厌恶怔在原地，他知道她此后会用什么手段去讨好那个特派员——事情恰恰发展到了他最憎恨的一面。
维尔洛夫相当满意地从酒店中走出来，虽称不上高兴，至少过了一把免费而又充满技巧性的瘾，一反之前的憋屈。遗憾的是池智不田并未亲自上阵，她所招呼的陪侍比她要逊色一个层次——可能这样才会让整颗寒神星，因池智不田的神秘诱惑而具有无限的吸引力。
但不得不讲，对维尔洛夫而言，可能再也找不到别人比这位总督更令人神往。
池智不田摆出依恋的姿势，但嘴上却称公务缠身，不得不要赶回凤池总司。可能是性冷淡的缘故，维尔洛夫本人都很惊讶没有去挽留她。
如果当下是自己的大学时代，说喜欢上此人，大概不是假话吧？
他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个身影尾随自己返回六星级酒店，脑海中不停地回放着之前的激情，眼帘中映入的是奢华摆设与装修，肌肤上驰骋的是滚热汗水，怎么会有闲暇去关心他物？
电梯几乎未产生任何异重感，仅用十秒便将这位逼近一百公斤的四品文官送上了第一百二十层，在这个高度，可以将大片的寒神星远景尽收眼底。但他不稀罕，连一眼都没瞟上过，便径直走进酒店中最奢华、防护最严实的一套厢房，那本是冥星元首下访时专用的。
维尔洛夫刷脸进房，正准备惬意十足地窝在软椅上享受自动按摩，酒店AI被人为设定的娇嗔女声扑面而来：“尊敬的维尔洛夫特派员大人，您有新的访客正候于门外。”
“新......访客？门外？”维尔洛夫诧异地想着，前脚进门，后脚就有访客，莫不是跟踪？随后一个名词在脑海里突显，“刺客”！
切，堂堂海王星域四品文官还怕你不成？要是姓宋的，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心里正默念着，维尔洛夫将右手探向腰间新配的激光手枪，随后吩咐酒店AI：“最高戒备！”话音落地，厢房四角自动架起了武装，齐齐指向大门的位置。
他极为神气而傲慢地喊道：“谁啊？赶快进！本官还要休息呢！”
“我。”
房门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自动打开......这熟悉的嗓音......
“不对，你谁啊？”维尔洛夫心中掠过一丝惊恐，但理智又立刻打压这股念头：不可能！他的右手将激光手枪攥得紧紧的。
“我。”
对方依然只给了一个字，然后幽灵一般冷冷地直入厢房主厅，几乎要来到维尔洛夫跟前。后者万分惊恐地呼叫武装保护，却发现酒店AI已经瘫痪，四角的武装设备压根没有运转。
不知为何，维尔洛夫迟迟拔不出枪，神经好似被千钧巨石压住一般，无法发号施令。对方星际服之外，还套着一层墨蓝色斗篷。只见那人站定于维尔洛夫面前后，自行掀下头罩，露出那张整个海王星域都在找寻的脸。
我为什么这么傻——
维尔洛夫当时就想要立马跪下，但无奈身体被钉得死死的。这些诡异的现象，也就只有自己家少主能够做到了，怎么就没想到那里去！
帕帕帕......帕博雷尔......哦不，柳柳柳......少主！
他瞬间就不认为四品文官是个那么令人自豪的职位了，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仅仅是个家臣！啊，他在这里！寒神星！他还活着！
柳慎挥动左手，神经压迫感瞬间消失，好似收回施展的魔法一般。扑通一声，维尔洛夫双膝跪地，但无话可说，真的有口难言。
“你应该还是我家派系的人吧？”柳慎径直发问。
“是......”维尔洛夫低埋着头，声音颤抖着，压根不敢用眼神交流。他以为柳慎要怪罪他的失礼了，同时也为少主的存在而震惊难散。
“那好，”柳慎面无表情，“我命令你立马找个好借口离开，强调，这是命令。”柳慎环顾了下周遭，这厢房的装修稍显浮夸。
“离开......？到哪里去......”
“一，禁止你暴露我的位置，老元帅也不能告诉，否则——懂？”
“懂！完全明白！”
“二，撤离海王星人员，我需要一个平静的隐居环境。”
“但......要是其他人被派过来了呢？恕我发问，少主......”
“你不用管，你的任务就是回去，设法隔离这里。”
“隔离......？”
“不要多问。”
“遵命......”
柳慎转身，顺下搭上头罩，准备离去。
“少主，您还活着？”维尔洛夫感觉眼前好不真切，愣愣问道。
柳慎知道他什么意思：“我当然活着。”话音未落，柳慎便从房门尽头消失，厢房内的一切设施重新运作起来，就像没来过似的。
维尔洛夫几近痴呆地自嘲几声，然后不知所以地倒在软椅上，满脑子只在想：他活着、滚回去、隔离这里......
“森·罗将军，您老身体尚好？”池智不田谄媚般的语气立刻涌将出来。
森·罗有些不知所措，他习惯性地去摸颈旁的二衔军衔，却发现领口空无一物，只好尴尬地点头，然后把目光从池智不田身上撤回，转而投向左冯翊：这人黑丧着脸。
凤池司大厅的陈设竟然改头换面，原本极富冥星风格的浪漫式暖色调，被替之以极简的海王星域冷色；精致而华贵的金纹墙纸消失不见，只有对称的蓝色几何图案，穿插于壁上；沙滩般的阿拉伯式黄色地毯无觅踪影，只有追求镜面发射特效的墨晶地板；冥星元首半身像和它那珠光宝气的相框，一并销毁，连带所有叙述冥星伟迹的史诗绘画，都被冰冷的灯光所替换。
凤池司全然成为标志的海王星下属机构。
“请坐哈，将军。”池智不田那训练过的嗓音再度天花乱坠，“海王星特派员洛夫先生，正在忙于考察扶风区，恕脱不开身，特地让我向您带话，劳烦您来此一遭了。”那对不听话的睫毛扑闪几下，把森·罗的目光硬是扯将过来。
森·罗稍显局促地坐在她对面：“你讲吧......”此时，他其实在想，终于不是冥王星那帮人的破消息，他们再也没法儿对自己追究。
“海王星方面预定让您就任京兆尹一职，可喜可贺啊将军！”池智不田的脸上露出的喜色不知是否真诚，将军感到意外：就任？
“京兆尹的位置本应有人吧？”将军问道，“怎么找到老朽这儿来了？”
“哦，我们原来那可爱的京兆尹，会受到其他特别的照顾呢！”池智不田脸上的笑容忽地平添一丝杀气，令身旁的左冯翊不禁瞥她一眼。将军听懂了她的意思，自知对方是个狠角色，招惹不起。
“希望能够胜任吧！”将军准备起身告辞。
池智不田只是微笑着：“不送。”
池智不田告诉过维尔洛夫有关宋延的二三事，让他明确这位京兆尹并非己方阵营中人。然而，这位四品文官在巡视扶风区之后，反而决定自行拜访那位“可爱的京兆尹”。
右扶风得知后有些惊慌：“使不得！大人！”
维尔洛夫哪里听得进去，那区区矮行星的半吊子管理者，何足以见得与我堂堂海王星域四品文官匹敌？见他？那是他八辈子修不来的至高荣耀！
宋延早就知道那家伙正在大张旗鼓地四处耀武扬威，但他懒得理会，因为阋神星那边的菌种交易还尚未敲定。合成粮工厂的雏形已经设计完善，现在差的就是性状良好的核心菌种，恰逢特殊时期，冥王星靠不住啊——那海王星呢？莫开玩笑，这些项目本身就是针对海王星入侵而制定的，他们岂会给出半个基因？或偷？或骗？
几个太阳纪之前，在传说中那个“罪该万死”的蓝星隔离域里，却让人难以想象地拥有了合成技术〈注释1〉——根据尘封的禁书，他们居然可以用二氧化碳合成淀粉！
宋延不由自主地将头一扭，正好看见正在体感舱里游戏的小安妮鸸。
小安妮鸸正在经营他自己的虚拟文明，宋延发现，这女孩的社会关系分析天赋实属异常过人（也似乎不能称为分析，几乎是直观感受），若不是从未调查过同龄玩家中是否也有这般人物，他也愿意去宣传她为《独立星域》少年组第一人。
为什么这么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这段时日，小安妮鸸发挥超常，将虚拟文明从前蒸汽时代直接拉至前原子能时代，仅使用了不逾虚拟百段的时长，此等速度，远在当年的自己之上。
他由衷地佩服小安妮鸸，如同沈汐槿崇拜自己一样，对她而言，玩《独立星域》本身就是一种极好的训练。
哐——！
维尔洛夫近乎是破闸而入，跟进来几个随从，小安妮鸸吓得赶忙存档退出体感舱。宋延则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通讯板：“哦，洛夫大人来了，恭候多时呢。”这番“大人”从宋延嘴里出来，让维尔洛夫颇感不适。
“宋辅尹，你还恭候？”维尔洛夫把重音落在每一分句的开头，“怕不是指责我耳聋目瞎呢！宋辅尹，啧，今天就你最尽职尽责了，现在都还在因公务脱不开身。”火药味从话中扑鼻而来，这是烈性三硝基甲苯。
“过奖了，洛夫大人。”宋延向他鞠躬，反倒使维尔洛夫诧异不已，他本以为对方会回应以重击，心理防线早先本筑得牢牢实实，却被这样的施礼动摇了根基。
小安妮鸸静立在体感舱旁，一双有力的眼睛紧盯着两人之间，来自宋延单方面看似平静的关系之下，悄然浮动着缕缕乱流，但总是没有直接升腾起来，仿佛被刻意压制了似的。
过奖？你以为我在夸你？就这点语言水平？身为海王星域四品文官的维尔洛夫，更加轻视面前的京兆尹：“呵，你配吗……”
这只是低声一语，在小安妮鸸的眼中，它却使维尔洛夫单方面的关系变得狰狞可怖，全无半点善意，那股傲慢让她感到战栗。
在常人眼中，两位官员仅仅是对站在京兆区凤池司的堂厅之中，不时传出一些敌意十足的举止，只言片语间节奏并非疾不可及。
宋延主动请维尔洛夫坐下，他们一齐向大厅右侧的皮革沙发移去，似刻意又非刻意地远离了小安妮鸸的位置。小安妮鸸看见宋延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有股微弱的关系向自己迁移过来——这个决定和我有关？远离我……
“在下愚钝，确实不配。”宋延微笑着回答，“洛夫大人有何贵干？”
这“洛夫大人”从池智不田口中冒出的时候，就是那么受听，可这同样的四个字经宋延一过滤，怎么那么难受？
“今天你缺席了！”维尔洛夫不断告诉自己是王庭的官员，遇到外交阻碍要有气度，别激将别人不成自己反倒稳不住了，“虽然海方只派遣了我一人，但你也不能不重视，这是最起码的礼节。”
他试图用礼仪来胁迫宋延，同时腹诽一通：你这谦和的皮子底下不就是阴阳怪气么？
宋延在心底暗中嘲笑此人的幼稚行为，只要他急于踏进京兆区，就是走了着烂棋，更别提跑到自己面前说礼谈节，但凡是个池智级的家伙，怎么会这般轻浮？难道他不清楚面前并非自己人？尽管当下是整个海王星压制了寒神星这样的阵势，没人敢动他什么，但也不至于肆无忌惮？反正维尔洛夫算不上是明白人……
“是啊，还望您多指点。”宋延依旧微笑着。
看到他的微笑，维尔洛夫自觉相形见绌，而且比较失礼，只好收敛几分：“没有可以指点的……”
在小安妮鸸眼中，来自宋延的单方面关系越发平静，这种异常就像是雷雨交加前的那种沉寂，静得令人不安，即使隔了整间堂厅，小安妮尔也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一点。相比之下，维尔洛夫的单方面关系总是起伏不定。
维尔洛夫开始怀疑这是自讨没趣，一切都不像池智不田所描述的那样，京兆区的总管是个主张欲极强而抵触其他官员的人，令他意外的还有，他似乎不会发怒一样！
“表现得好点，池智总督有换掉你的意思。”实际上这是维尔洛夫起初的想法，他倒是直接把责任推给了池智不田，“诚心臣服于海王星域王庭，是时代潮流，不可阻挡！”
仍然是句不带任何感情的回复：“好的，在下记住了。”
军事内阁里的那帮人，除去为高权重的几个大家伙，大都也是这种感觉，看上去谦恭言和，其实就是社会机器，难听点就是走狗，实打实的！
嘁，没意思，走人。
维尔洛夫大摇大摆地起身，阔架子几乎撑满整间堂厅。
然而同时，小安妮鸸惊恐地察觉，来自宋延的单方面关系陡然波涛汹涌。她又清楚地看到，宋延身体猛地紧绷，右手绕到背后摸索着什么。等到维尔洛夫转过身去，关系波动达到峰值，随后就有一枚银色的圆片，从宋延的右手抛射出去，再附在维尔洛夫身上，后者微胖的身躯立刻软在地上，失去知觉。
银色圆片脱落下来，轻轻飘到地面。
从暗处，忽然闪出小队守卫，转眼间将维尔洛夫的随从制服于地。
宋延召唤了一艘无人交通舰，费力地把人塞了进去，随从们被五花大绑，随意地扔在舱内。目的地设在寒神星凤池司，却没有预先付费。
宋延的额头冒出细汗。
还是太年轻了，忍不住要对敌人动手！京兆区被提前被卷入斗争风波中……自己还是不稳啊！不过幸好，电击片的电流设置并不太高……
他百般自责地打道回府，迎面遇上小安妮鸸遥远的注视。
责任！
这两个字愈发沉重地砸穿脑海，仅仅因为自己一时间热昏头脑，就把像小安妮鸸一样的脆弱民生推入海王星域设下的刀山火海！
真TM在发昏！
宋延几乎不会想到脏字，但想到了就说明事情很严峻。
那帮子人定会吆喝着疯狂报复！……
宋延直面小安妮鸸，将自己的危机感全然暴露在她面前。
如果有必要，我会亲自赴往凤池总司，任他们摆布，勿伤及无辜！
无人交通舰抵达凤池总司。因为是硬塞的，还是挂的池智不田的名义，人员超额让她扣掉了20个信用点。
打开舱门，不知为何，池智不田想到了蓝星隔离域里几乎快失传的禁用词：猪圈。
丝毫不感意外，这个特派员浮躁不堪地四处招摇，总会被宋延修理一番。这种世袭的官员，多半不是什么材料，可能连庸才都不如，而宋延那种人才不吃他那套海王星的阔架子。
然而，无论维尔洛夫苏醒之后如何大发雷霆，总伤不到自己，反而还能顺藤摸瓜，逮住宋延的把柄！这京兆尹也是会有破绽的哈——得不偿失了这回，替他悲哀！
血气方刚正是那家伙稳住形象的优点，却也是面对敌人的脆弱之处，无意让维尔洛夫诱发了他年轻的冲动，完全是“意外之喜”。对宋延而言，随之而来的便是巨大的权势威胁，毕竟还是走得太顺了，没了冥星中心大学那帮老教授的护佑，他吃不下的只能兜着走！
对柳慎而言，一切尽收眼底。但他并未出手制止，抑或让那银白圆片偏移半毫米——他只是在监视。
宋延的留言他已收看，所以过来反监视一通，意外的对象却只是维尔洛夫而已。
难道海王星域发现自己在寒神星了？不像是，如果知道，派的人选也绝不会落到维尔洛夫头上……
但说回来，自己好像仍然无法接受宋延那样的邀请，感觉几乎无法融入他们：不是做不到，是不想。
寒神星……管他什么星，只要是人类涉足之地，都脱不开与罪恶的关系吧！一个人无论怎样刚正不阿，无论再如何如何的能力高强，迟早都会被埋没、被排挤，你很“正”，这个畸形的世界却视你为歪瓜裂枣，畸形的一切反倒神圣地被封为至高尊典，若不迎合、不苟且，谈何生存资本？
他冷笑了下，仿佛是在嘲讽自己，也是在轻蔑面前的一切，自己大概进入了厌世隐士的状态。
世界以痛吻我，但我不屑报之以歌。
不出所料，醒后的维尔洛夫暴跳如雷。“那那那宋什么家伙，糟糠不如！”维尔洛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态度极不端正，还蹬鼻子上眼！教他一句，却连还十句！指正过错，却傲慢无比……气煞我也！”
池智不田诡秘地笑着，维尔洛夫哪儿有她了解宋延，这些气话和指责，一听就是油醋甚多的。
“洛夫大人息怒，宰相肚里能撑船，宽宏大量……”池智不田从AI载体那里取过一杯高档咖啡，双手递给正在自己面前不停吐槽的维尔洛夫。
维尔洛夫立刻打断她：“息怒？他都对我严刑拷打啦！我怎么息那个怒？还有啊，我不息怒，按你的意思我就不是宰相肚了，啊？”
池智不田有些无语，但表面上还是那么逢迎，满脸赔罪样：“不不不……洛夫大人，那并非池智所想在下口拙，该打，该打。”
“那只是个电击片，还严刑拷打，亏你讲的出口……”一旁的左冯翊咕哝着，脸上流露出满满的不屑。
维尔洛夫敏感地盯住他，气得脸上青紫交错。池智不田顺着目光发现了左冯翊的异样，立马用极为凶悍的眼神将他压了回去。这人不分场合的啊！
“嗯哈……洛夫大人，邀请将军担任京兆尹的事情我已安排就绪了，咎待您与冥王星域方面接洽接洽。”池智不田赶忙转移话题，试图缓和关系。
“懒得去！冥星那帮土狗早就P用没有，你自己还摆平不了不是？”维尔洛夫两手绞在胸口前，左腿顺便翘到右腿上，“况且今天心情糟糕，本人状态不佳，免了吧！”
“是的是的，”池智不田将身体贴近维尔洛夫，“洛夫大人心情会好的吧？”维尔洛夫被这么一帖，矮胖的身躯不由自主地晃了两晃。
左冯翊见状，刹那间便按捺不住：“池智，你这有必要吗？”
“呸，没大没小的！什么有必要没必要的啊？你老几呀？”维尔洛夫怒不可遏，“今儿个遇到的都是些什么孬种玩意儿，脑袋长在肚子里的吗？老子不干了！”话罢，他一掌搡开池智不田，用脚掀开座椅，那可怜的椅子只好四脚朝天。
“洛夫大人！”虽是极为挽留的语气，池智不田凶神恶煞的目光却直逼左冯翊。
又关你什么事？只会搞砸事情的累赘，滚吧！
左冯翊带着恐惧与厌恶怔在原地，他知道她此后会用什么手段去讨好那个特派员——事情恰恰发展到了他最憎恨的一面。
维尔洛夫相当满意地从酒店中走出来，虽称不上高兴，至少过了一把免费而又充满技巧性的瘾，一反之前的憋屈。遗憾的是池智不田并未亲自上阵，她所招呼的陪侍比她要逊色一个层次——可能这样才会让整颗寒神星，因池智不田的神秘诱惑而具有无限的吸引力。
但不得不讲，对维尔洛夫而言，可能再也找不到别人比这位总督更令人神往。
池智不田摆出依恋的姿势，但嘴上却称公务缠身，不得不要赶回凤池总司。可能是性冷淡的缘故，维尔洛夫本人都很惊讶没有去挽留她。
如果当下是自己的大学时代，说喜欢上此人，大概不是假话吧？
他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个身影尾随自己返回六星级酒店，脑海中不停地回放着之前的激情，眼帘中映入的是奢华摆设与装修，肌肤上驰骋的是滚热汗水，怎么会有闲暇去关心他物？
电梯几乎未产生任何异重感，仅用十秒便将这位逼近一百公斤的四品文官送上了第一百二十层，在这个高度，可以将大片的寒神星远景尽收眼底。但他不稀罕，连一眼都没瞟上过，便径直走进酒店中最奢华、防护最严实的一套厢房，那本是冥星元首下访时专用的。
维尔洛夫刷脸进房，正准备惬意十足地窝在软椅上享受自动按摩，酒店AI被人为设定的娇嗔女声扑面而来：“尊敬的维尔洛夫特派员大人，您有新的访客正候于门外。”
“新......访客？门外？”维尔洛夫诧异地想着，前脚进门，后脚就有访客，莫不是跟踪？随后一个名词在脑海里突显，“刺客”！
切，堂堂海王星域四品文官还怕你不成？要是姓宋的，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心里正默念着，维尔洛夫将右手探向腰间新配的激光手枪，随后吩咐酒店AI：“最高戒备！”话音落地，厢房四角自动架起了武装，齐齐指向大门的位置。
他极为神气而傲慢地喊道：“谁啊？赶快进！本官还要休息呢！”
“我。”
房门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自动打开......这熟悉的嗓音......
“不对，你谁啊？”维尔洛夫心中掠过一丝惊恐，但理智又立刻打压这股念头：不可能！他的右手将激光手枪攥得紧紧的。
“我。”
对方依然只给了一个字，然后幽灵一般冷冷地直入厢房主厅，几乎要来到维尔洛夫跟前。后者万分惊恐地呼叫武装保护，却发现酒店AI已经瘫痪，四角的武装设备压根没有运转。
不知为何，维尔洛夫迟迟拔不出枪，神经好似被千钧巨石压住一般，无法发号施令。对方星际服之外，还套着一层墨蓝色斗篷。只见那人站定于维尔洛夫面前后，自行掀下头罩，露出那张整个海王星域都在找寻的脸。
我为什么这么傻——
维尔洛夫当时就想要立马跪下，但无奈身体被钉得死死的。这些诡异的现象，也就只有自己家少主能够做到了，怎么就没想到那里去！
帕帕帕......帕博雷尔......哦不，柳柳柳......少主！
他瞬间就不认为四品文官是个那么令人自豪的职位了，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仅仅是个家臣！啊，他在这里！寒神星！他还活着！
柳慎挥动左手，神经压迫感瞬间消失，好似收回施展的魔法一般。扑通一声，维尔洛夫双膝跪地，但无话可说，真的有口难言。
“你应该还是我家派系的人吧？”柳慎径直发问。
“是......”维尔洛夫低埋着头，声音颤抖着，压根不敢用眼神交流。他以为柳慎要怪罪他的失礼了，同时也为少主的存在而震惊难散。
“那好，”柳慎面无表情，“我命令你立马找个好借口离开，强调，这是命令。”柳慎环顾了下周遭，这厢房的装修稍显浮夸。
“离开......？到哪里去......”
“一，禁止你暴露我的位置，老元帅也不能告诉，否则——懂？”
“懂！完全明白！”
“二，撤离海王星人员，我需要一个平静的隐居环境。”
“但......要是其他人被派过来了呢？恕我发问，少主......”
“你不用管，你的任务就是回去，设法隔离这里。”
“隔离......？”
“不要多问。”
“遵命......”
柳慎转身，顺下搭上头罩，准备离去。
“少主，您还活着？”维尔洛夫感觉眼前好不真切，愣愣问道。
柳慎知道他什么意思：“我当然活着。”话音未落，柳慎便从房门尽头消失，厢房内的一切设施重新运作起来，就像没来过似的。
维尔洛夫几近痴呆地自嘲几声，然后不知所以地倒在软椅上，满脑子只在想：他活着、滚回去、隔离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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