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殒篇·第7章·怒涛卷冥雪
他睁眼了。只是人为的一支强力安镇剂制造了昏迷，时间一到便会自动消退，所以医疗舱并未做任何实质性的治疗。但他怎么会被注射这嘛东西？安镇剂的昏迷效果略微超过星际服的维生时间，有人似乎想让他在沉睡中悄然结束一生。这不禁让李元联想到权力之争，这家伙可能只是个政治牺牲品。
舱体并未打开，里面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翻身欲出。李元的警戒意识霎时提升了两个级别，他顺手拎了根棒状物，小心附加地靠近窗体。“砰”的一声，舱体在无指令状态下突然弹开，李元随即听到AI警报，心脏都跳进了嗓子眼。有个身影夺舱而出，十分灵活地绕到他的身后，反手擒拿做得尤其到位，李元立即被控制住，按跪在地。
“喂！”李元挣扎着，却感到无力可施。
只是个平民？海王星舰队的那位检查了李元的个人终端，这是军队手法，类似于黑客式拉取信息。他松开了李元：“您好，李副长，请宽恕我刚才的冒犯，军人的本能反应。”李元还没绕过脑筋来，只发觉这人不久前还半死不活，突然亢奋如同回光返照，只有那么一惊一乍了。紧随一阵猝不及防的道歉，对方还明确叫出了他的身份，脑袋里的乱麻越捋越乱。
对方又开口：“我是柳慎，可以直呼全名。”
“柳慎……长官？”李元与他拉开一段距离，“我……懵逼透顶了！不是，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后面慢慢说吧。”柳慎一脸平静，“这是去哪儿？”
“寒神星。”李元同时望了望路程指示，到寒神星还早得很呢。
“顺便旅游一趟，还没去过。”
视角转换至冥王星，放大的影像中，小黑点群迅速移出圆面，它们距离冥王星外围只有八百万公里，这是最后的生死距离。全波段加强成像也只能模糊地显示那群乌金色的椭球。辐射在其上的大多数电磁波被吸收殆尽，因此若非太阳圆面做背景，很难在漆黑的太空中发现它们。
那条黑线的外表已经显现出来，这是艘史诗级的航天母舰！双舰桥三舰塔，侧对位附加舷台，越看越陌生。要知道冥王星有且仅有一艘航天母舰，还只能算作小吨量级。而那个庞然大物现已噩梦般地近在咫尺，紧随小黑点群之后，一千七百万公里。
第三集团军奉命迎击椭球群，第七集团军负责部署反导系统，第八集团军进行拦截补漏，其余部队均原地待命。
眨眼之间，小黑点群就已与目的地相隔不足五百万公里。冥王星上的居民才撤下四分之一，政府同时开启多频段战场直播，包括通用翘曲点那烧钱的信息传输功能，面向整个太阳系。
还有三百万公里，椭球的体积已被精确确定，惊人地仅有六米长轴、三米短轴，竟达到三分之一光速，可怕的动能似乎能搅起时空涟漪。军部为此足足拧了能装满几座喀戎总要塞的冷汗：这玩意儿能拦下来？现在，他们显得并没那么自信。
然而在另一边，有人知道椭球确实称不上无坚不摧，但他自己也深陷困境。“天！”柳慎失态地大喝，一反之前镇静自若的情态，其张弛有力的白肤上微现蒙蒙细冷汗，“光矩！”
李元再次被他吓得不轻：“下次要吼请先打个预兆……”
“光矩！”柳慎抓住李元疯狂摇晃，“快给我驾驶权！”李元只好给这位身型大上一号的男人让座，柳慎立马抢步过去，扑到驾驶系统的操作屏幕上，禁用AI，关闭通讯，加强定向……在他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操作之后，他绝望地退出驾驶座，双手抱头且极度愤怒：“滚到冰火山里去吧！”
李元不解，但能发现系统正在递送信息：极高速物体正在迫近，存在高撞击风险。
柳慎一边低语：“我等死算了，也真是傻得流鼻血，民用货舰怎么可能有紧急跃迁装置……”
“什么是光矩？”李元抛出疑问时有些发抖，见到柳慎神经质的表现，他生怕之前的想法灵验了。
“海王星无人先锋舰！”柳慎近乎咆哮，但怒火不是泼向李元的，“它定是要从后包抄！”
李元咯噔一下，差点心肌梗塞：“你是指这枚椭球？”全波段成像已经逐渐清晰，一颗乌金色椭球距离他们不到九秒的行程，同时疯狂地散发出追杀的压迫感，却没有半点唯美。若能留心几分，便能发现这椭球以其顶部为中心，顺着乌金色的表面向尾端均匀地放射出九条稍亮的辐条——这糟糕的想法果然应验，还真是追兵！李元感到万把利刃直透背后，身上瘆得慌，死亡迫近的感受。
戏剧地，柳慎眼中有什么骤然复活，闪出万丈惊诧与狂喜，让人愈发觉得他神经癫狂。他奔到驾驶座一旁，拉下一柄电闸：“天不欲亡我哉！”时空开始扰动，五脏六腑被搅拌得令人发呕。
冥王星六十万公里外升起第二道防护网，矗立在反导系统之外，每个结点就是一艘为防护网充能的能量星舰，其上所有炮口，都齐齐对准了还有约二十秒到达战场的敌人。第三批防护网舰队紧接而上，平稳地停泊在反导系统之内后，立即紧急铺设。两张巨网重叠方圆九万千米，流光溢彩的结界辉映着一纵天宇的银道面，衬上远方太阳的光亮，每处都堪称绝佳的壁纸选材，可惜这般壮美或许只是一支死亡序曲。反导系统夹在两道防护网之间，也是以密密麻麻的星舰为基体而构建的统一防御体系。但光矩早已给予了冥王星足够的震撼，就算是这般不可思议的防御阵势，也没能为冥王星产出足够的信心储备。
多股乌金色激流猛然轰击在防护网之上，瞬时金光四射！这是极速撞击防护网产生的光子态能量跃爆，每一粒原子都因轰击而变得动荡不堪，剧烈地撕扯又复合。
光矩有所减速，继而准备轰炸在那第二道天网表面。反导系统满载运作，各式远程武器劈头盖脸地倾泻在两网之间，试图构建关门打狗之势，将足够多的武力聚焦于光矩矩阵，但没有击毁任何光矩。小小死神们反而霰弹一般贯穿那堵火力墙，能量径直灌顶，雨后春笋般在其后划出绚烂的尾迹。
突然点亮众多探照灯似的，不计其数的高能激光束在天际扫射；所有可动用的射电干扰与信息入侵，都施加于光矩之上。拦截式核弹头也装载完毕，在场星舰全副武装出动。任何大型摇滚现场都不如这般激昂澎湃，或可称其为史无前例的混乱，足以荣获诺贝尔熵增大奖。但光矩矩阵仍无动于衷，它们顽固地破掉反导系统的拦截，有些蛮牛一般剑透星舰，令人恐甚发颤的速度让舰体瞬间裂解，成为柯伊伯带中无尽混乱的一部分。
宇宙利刃穿透心脏！刺入，剐断，暴震，毁灭你又与你何干？防护网仍然强撑着。一千万公里之外，还有支航天母舰编队正在逼近，光矩只是开端罢了。第八集团军蜂拥而上，迎着光矩便是一阵狂轰滥炸，而它们全无退缩之意，径直破开拦截，并且开始朝一个点汇聚：喀戎总要塞。形势危如累卵，其余五个集团军倾巢而出，甘当肉盾。
“冥星在上——！”被誉为“麒麟”的老牌师团冲着光矩就是一顿闷揍，其中有人经历过九十段前的行星域独立战争，更多则是出生在战争结束之际，诞于冥星，而当下将至葬于冥星之时。
眼看拦不下，他们反而把心一横狠命加速，并与光矩进行迎面对撞，却如鸡蛋砸石头，顷刻间连舰带人支离破碎。另一支老部队应势满载弹药，瞄准光矩之后斩钉截铁地超负荷突进，航速已超过承载极限，但发动机仍在自杀式地疯推。
编号为“麒麟L4”的驾驶员着实诚惶诚恐，在星舰的咆哮中，他正在迈向名副其实的冥域。这般令人不安的加速，却是他的使命，空间中不计其数的残骸，从视野前端向身后闪去；而视线的终点，是那个沉默在黑暗中的死神。
舰体剧烈震动着，他们如同进入大气层的高速流星，逐渐先后四分五裂，外壳星点般地剥离这不要命的星舰。即刻，冥王星外发生了堪称史上最为宏观的人工对撞事件，束束暗光与银色闪电霍然对杠，旋即又有银光前仆后继，场面一度好似物理粒子实验，破碎、散乱，无数残骸无声地旋转、穿梭......
血性被点燃了，无论新兵老兵，纷纷以师团为单位狠劲向暗光开火，亦预备自杀式撞击，这是幕后的光矩控制者们所意想不到的，他们以为冥王星的垃圾们会一哄而散。最终还是消失了些许乌金色，相应的光矩随后化为耀眼的核火球，这让冥王星舰队稍稍放低了高悬的心，毕竟不是三体水滴〈注释1〉！
尽管如此，有整整十枚光矩直冲喀戎总要塞，短短几秒，喀戎星表面便凄惨地闪现十道亮光。如同被撕去大块头皮一般，冰岩构造的地壳立刻被连底掀起，引发强烈的物质喷射，紧接升起十朵数百公里高的尘埃云，喀戎星半面化为熔岩之海。
战场之余，冥星表面，所有人紧盯着星空中烟花幕般的光闪，时而剧烈，时而微弱。地平线不远处挂着一轮巨月，那是喀戎星。十道刺眼的亮光猝然爆发，人们看见末世般的景象：喀戎星分娩似的脱下半面岩壳！那些冰岩毫无逻辑地四散开来，有一部分化为陨星坠向冥王星表面。
大乱，这里没有严格意义的大气层，哪怕是骰子大小的石块，也会轰炸出喀秋莎火箭炮的气势。流星体击中了在轨人工太阳，核聚变随即失控，不由分说，昔日的农业之星蜕变成为沙皇氢弹。
此时，还有半数居民尚未撤入冥心。
“海王星那帮人！”史诗级航天母舰逼至五百万公里处，人们万分恐惧地看清了星舰上喷绘的标志：蔚蓝色的偏心八芒星——那再明显不过。
“军部须紧急重组！”喀戎总要塞已灰飞烟灭，军部随之沉入地狱。
“太阳系外沿方向出现新的椭球目标！”
众人哑然。
来自史诗级航天母舰的一记重炮冲破拦截，无视防护网的存在，径直射中型能量星舰的引擎核心，引发一场蔚为大观的原子爆炸。防护网瞬间缺失一块，形成半径约五十公里的漏洞。这对海王星舰队而言足足有余，无数小型无人机甲源源不断地从航天母舰中喷涌出来，以“机海”战术直捅防护网缺处。它们吸引了绝大部分的火力：前端与表层的机甲首当其冲，它们燃烧着横冲直撞，因强烈的热效应而散发出狰狞的猩红。
冥王星舰队损失几近一个集团军的可调配机动力量，这六十万公里外，满目疮痍。他们不得不撤下防护网，此时再强撑大规模防线已经无济于事。形形色色的星舰开始近身格斗，琳琅满目的残骸绵延数十万公里，俯拾即是。
“右翼出现小队高速机甲！”编号为“蛟龙·B7”的指挥员在穿梭舰中咆哮，双手在操作界面上飞舞，令人眼花缭乱，如同正在献上一曲《蜂鸟》，他身后的射击手配合着战场AI，架起磁轨机关炮便是一阵狂扫。
“8G重力！”驾驶员大吼，穿梭舰迅速提升方位，几乎拐过一段直角弧，他试图避开那近乎无法抹除的死神。高速机甲流从他们的舰底掠过，射击手被突然的向心加速度死死压在座位上，AI则继续保持着攻击态，但也只能扫掉整支队列的冰山一角。这并非结束的开端，而只是开端的结束，势如破竹的后续机甲列队向冥王星汹涌而去。
“报告军部，最后的防线已被突破。”指挥员有些吃力地挤出话来，随后，攻击舰变成一团刚从熔炉中取出的铁水。
但另有光矩矩阵从冥王星背阳面突袭而来，这次它们一改之前的乌金色，发出银白的辉光。在冥王星上，踏着脚下混着暗红色土壤的冰碛，能察觉到，那场即将划破天际的流星雨几乎照亮了每一粒沉睡的冰晶。
后方袭击再度让冥星不堪重负，外加击毁无人小机甲带来的破片效应，其势如播糠眯目，让冥王星舰队显得捉襟见肘。七零八落的冥星无人舰与后者交织在一起，它们互相射击、冲撞，刹那间化作滚烫的金属液浆，不知比上寒神星的铁镍日产量，到底翻了几番。
深心通道之外，有数公里宽的浩瀚人海，里面波涛汹涌，若不是冥王星没有大气，此时的嘈杂声浪堪比火箭发射。星际服面罩下是一张张凝固恐惧的脸。
每条深心通道设有九部高速电梯，它们全部顶着运载上限全速运行。只要闸门开放，还没等其敞出多大的缝隙，就会有滔滔不绝的人流强行推搡着挤进去，门口的卫兵总会用枪指着某人的脑袋棒喝滚出来，因为超载，每条深心通道一次只够撤下五百人。而全冥将近百条的深心通道无一不人满为患。
而地面上还有一千两百万人，除去外面死命捍卫冥王星的两百万太空军，现在已约有两千六百万人挤在冥心深处。这是过去两个太阳日马不停蹄所获的成就。
“给老子滚，糟糠！”星际服里是个仪表堂堂的私企执管，他费力地绕开人群，从身后拔出一柄光刃，顶着卫兵的胸膛，制造了一条烧焦的隧道。四周的人群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卫兵瘫倒在地。私企执管将电梯中的一名矮小妇女拉扯出来，挪出自己的空位，然后以异常凶狠的眼神盯着人群。刹那间，通道里的护卫激光将他射爆。人群无暇顾及这番戏剧的变故，如同复活一般，以更快的速度移动。
但他们是去抢夺那柄光刃的。
有个年轻男人在践踏中抢到了光刃，立马随手乱挥，没等他多搞出几连决胜，又有人无情地夺过武器，并把前任主人解决掉。AI操控激光摧毁光刃。
当其他卫兵手忙脚乱地赶到时，蜂拥而入的人流两旁，有一堆痛苦的人被随脚踢开，他们要么被划破了星际服，在减压与侵袭的寒冷中扭曲蠕动，要么已经是缺胳膊少腿，濒临死亡。但无人问津，他们甚至不配吸引任何半毫秒的目光，如同摆设的垃圾。有部高速电梯过载，开始自由落体，坠毁在冥心。一股人流忽然分散成八队，拼命冲击着另外八股人，他们从两旁“垃圾”的身上直接踩踏过去，没站稳摔倒在地上的，随即成了后面的垫脚石。卫兵的警告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恐慌加剧蔓延，此时一切社会底线陆续受到激烈的挑战，相当一部分人不认同它们的价值，仿佛那是泛地心主义分子为冥王星量身制定的。
突袭的光矩并没有一头扎入冥王星地底，而是下降的幂函数一般朝深心通道俯冲。地面火炮无济于事地落在光矩尖端，这只能使它略微减速。千万双眼睛中，深心通道入口的建筑在撞击中化为乌有，先前簇拥在通道周围几公里的人海惶恐地轰然散开，不知所向地在冥星大地上狂奔。
在所有通道入口被摧毁殆尽之后，光矩矩阵调转航向，与主力舰队一并夹击冥王星舰队。有人在急喘中想，还好，那不是凄厉的锐角转向，而是平滑曲线。
八个集团军全部溃散，从冥心朝内太阳系横亘百万公里，再向外太阳系延展数十万公里，无处不是兵戎相见。冥王星地面上哀鸿遍野，他们惶恐地望着那从天而降的地狱战火，眼睁睁地看着它将整个冰封世界焚得千疮百孔。不论多么宏伟雄奇，不论多么精致妙丽，一切都将被夷为平地。
末日之景已然，逃不掉就纵情行乐！数万人挤在一栋封闭式的大型会场进行最后的狂欢，那里本是冥王星最大的庆典穹庐——只有行星级典礼才配开放的会场。守卫都已经躲到地底去了，这里便成为自由之地，或是那几万人将来的坟墓。有人高举一瓶烈酒，对着穹顶高呼“冥星在上”，周围便齐喊：“去地心化主义永垂不朽！”随后阵阵声浪以他们为中心不断扩散，泛成冥神圣曲。
一枚银色的物体穿透穹顶，将撞击点处化为血肉模糊。
人群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记闪光，会场的每个旮旯都被核火球填满。
这就是赶尽杀绝吗？
满星愁情尽望天，无觅处，败落盈眼，怒涛卷冥雪，何有红尘人间——？有人对着春晚一般的天幕长叹，诗兴盎然，但无人接对下阕。其他人都在痴心于钻入冥心深处。有人希望谢顿的幽灵之手〈注释2〉能够显现，一掌掀翻战局。
然而事实并非由阿西莫夫所撰写。
“其他独立行星域拒绝了对我们的人道主义救援！”外交部秘书长焦急地将特制通讯板递给元首，后者是一副标准的国字脸，“冥星危矣！”他们已事先撤入冥心。
鬓含斑驳白发的元首有些吃惊，但灰色瞳孔中仍然放射出异于常人的镇定，他从容不迫地解锁通讯板，上面赫然显示：
·独立行星域联合声明〈第21号〉·
＊除冥海双方，各独立行星域经线上紧急协议，最终对冥王星事件一致持有中立态度，并决定不予干涉冥海双方的武装冲突。经核实，海王星方面可据以下三点对冥王星实施军事制裁：
一、冥王星实际掌控除主星系统外多达六颗矮行星的属权，违反《独立行星域协定》第三条：各独立行星域至多可额外掌控两颗矮行星作为其附属领域。
二、据海王星舰队资料显示，已明确冥王星正在军备平民化，这对太阳系秩序是一种巨大威胁，严重违反《独立行星域协定》第十七条：各独立行星域均不得以任何方式向平民提供军事类的物资、设施、思想教育等（禁令清单详见附录）。
三、已核实冥王星当局私下制定并完善向太阳系边沿发展的战略计划，违反《独立行星域协定》第二十条：各独立行星域均不得对太阳系边缘地区派遣除商队、科考队、使团等具有经济文化交流以外作用的势力，或制定未经其他独立行星域一致同意的行星级计划。
［第87太阳段第260太阳时］
（各独立行星域代表签字）
元首猛地关掉通讯板，扔到手边，任由其自动收缩成指甲盖般的薄片：“早点不来偏偏挑这节骨眼，他们总算是找到借口了！冥王星能算大行星吗？可笑，现在才提及六颗矮行星，咱们可比那些卫星都有六七十颗的家伙们寒碜多了！”元首抬头凝视着秘书长，两刀浓眉快要打起架来：“内鬼可真多，第三点都挖出来了，可第二点怎么讲？”
“他们的探测器显示，存在冥王星属的民用星舰涉嫌使用紧急跃迁装置。”秘书长强忍着怒气，面部几乎扭成一团，声音有些颤抖。
“栽赃，又是栽赃。”
“据说是寒神星矿区的一艘货舰，舰主是新上任的，叫李元，”秘书长从怀里抽出另一块特制通讯板，“工商部和民业司调查了他，无独有偶，这人的父亲就是海王星所指控的寒神星间谍商团成员。”
“消息走漏没有？”
“没有，我们并没有对公众公开罹难人员的扣押原因。但是，现在那帮渣滓正在大肆宣称冥王星过错在先，除了联合声明那三条，还指控我们大搞间谍活动，侵犯海方根本利益！那个商团……”
“借口，都是借口。”元首摇头，打断秘书长。
“但……”
“这种无关痛痒的手段就少扯了，外面的战局麻烦不小，传唤临时军部部长，我需要他有效的对策！”
冥心之外，海王星无人机甲正贴着地表、顺着建筑外沿如同割草机一般开始大清洗，任何突出于主体的结构都将被扫除殆尽，仿佛有位追求极简的设计师，正试图把冥王星上的任何物体，都切割成标准几何组合体。
光矩从太空中再度调转航向，这次，它们对准了深心通道的地下结构。几十秒后，数十股光焰冉冉升起，纵深天际，发出与这个红白相间之星所违和的黄光。原来，不是不想摧枯拉朽，只是在尽数消灭有生力量之后，再分文不留！剧烈的撞击产生可怕的热量，使岩层摇身一变为固液共存态，在那之后，近百条深心通道均被焊得水泄不通，被岩浆填封的竖井部分深达几百公里。两千六百万人被锁在冥心深处。
舱体并未打开，里面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翻身欲出。李元的警戒意识霎时提升了两个级别，他顺手拎了根棒状物，小心附加地靠近窗体。“砰”的一声，舱体在无指令状态下突然弹开，李元随即听到AI警报，心脏都跳进了嗓子眼。有个身影夺舱而出，十分灵活地绕到他的身后，反手擒拿做得尤其到位，李元立即被控制住，按跪在地。
“喂！”李元挣扎着，却感到无力可施。
只是个平民？海王星舰队的那位检查了李元的个人终端，这是军队手法，类似于黑客式拉取信息。他松开了李元：“您好，李副长，请宽恕我刚才的冒犯，军人的本能反应。”李元还没绕过脑筋来，只发觉这人不久前还半死不活，突然亢奋如同回光返照，只有那么一惊一乍了。紧随一阵猝不及防的道歉，对方还明确叫出了他的身份，脑袋里的乱麻越捋越乱。
对方又开口：“我是柳慎，可以直呼全名。”
“柳慎……长官？”李元与他拉开一段距离，“我……懵逼透顶了！不是，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后面慢慢说吧。”柳慎一脸平静，“这是去哪儿？”
“寒神星。”李元同时望了望路程指示，到寒神星还早得很呢。
“顺便旅游一趟，还没去过。”
视角转换至冥王星，放大的影像中，小黑点群迅速移出圆面，它们距离冥王星外围只有八百万公里，这是最后的生死距离。全波段加强成像也只能模糊地显示那群乌金色的椭球。辐射在其上的大多数电磁波被吸收殆尽，因此若非太阳圆面做背景，很难在漆黑的太空中发现它们。
那条黑线的外表已经显现出来，这是艘史诗级的航天母舰！双舰桥三舰塔，侧对位附加舷台，越看越陌生。要知道冥王星有且仅有一艘航天母舰，还只能算作小吨量级。而那个庞然大物现已噩梦般地近在咫尺，紧随小黑点群之后，一千七百万公里。
第三集团军奉命迎击椭球群，第七集团军负责部署反导系统，第八集团军进行拦截补漏，其余部队均原地待命。
眨眼之间，小黑点群就已与目的地相隔不足五百万公里。冥王星上的居民才撤下四分之一，政府同时开启多频段战场直播，包括通用翘曲点那烧钱的信息传输功能，面向整个太阳系。
还有三百万公里，椭球的体积已被精确确定，惊人地仅有六米长轴、三米短轴，竟达到三分之一光速，可怕的动能似乎能搅起时空涟漪。军部为此足足拧了能装满几座喀戎总要塞的冷汗：这玩意儿能拦下来？现在，他们显得并没那么自信。
然而在另一边，有人知道椭球确实称不上无坚不摧，但他自己也深陷困境。“天！”柳慎失态地大喝，一反之前镇静自若的情态，其张弛有力的白肤上微现蒙蒙细冷汗，“光矩！”
李元再次被他吓得不轻：“下次要吼请先打个预兆……”
“光矩！”柳慎抓住李元疯狂摇晃，“快给我驾驶权！”李元只好给这位身型大上一号的男人让座，柳慎立马抢步过去，扑到驾驶系统的操作屏幕上，禁用AI，关闭通讯，加强定向……在他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操作之后，他绝望地退出驾驶座，双手抱头且极度愤怒：“滚到冰火山里去吧！”
李元不解，但能发现系统正在递送信息：极高速物体正在迫近，存在高撞击风险。
柳慎一边低语：“我等死算了，也真是傻得流鼻血，民用货舰怎么可能有紧急跃迁装置……”
“什么是光矩？”李元抛出疑问时有些发抖，见到柳慎神经质的表现，他生怕之前的想法灵验了。
“海王星无人先锋舰！”柳慎近乎咆哮，但怒火不是泼向李元的，“它定是要从后包抄！”
李元咯噔一下，差点心肌梗塞：“你是指这枚椭球？”全波段成像已经逐渐清晰，一颗乌金色椭球距离他们不到九秒的行程，同时疯狂地散发出追杀的压迫感，却没有半点唯美。若能留心几分，便能发现这椭球以其顶部为中心，顺着乌金色的表面向尾端均匀地放射出九条稍亮的辐条——这糟糕的想法果然应验，还真是追兵！李元感到万把利刃直透背后，身上瘆得慌，死亡迫近的感受。
戏剧地，柳慎眼中有什么骤然复活，闪出万丈惊诧与狂喜，让人愈发觉得他神经癫狂。他奔到驾驶座一旁，拉下一柄电闸：“天不欲亡我哉！”时空开始扰动，五脏六腑被搅拌得令人发呕。
冥王星六十万公里外升起第二道防护网，矗立在反导系统之外，每个结点就是一艘为防护网充能的能量星舰，其上所有炮口，都齐齐对准了还有约二十秒到达战场的敌人。第三批防护网舰队紧接而上，平稳地停泊在反导系统之内后，立即紧急铺设。两张巨网重叠方圆九万千米，流光溢彩的结界辉映着一纵天宇的银道面，衬上远方太阳的光亮，每处都堪称绝佳的壁纸选材，可惜这般壮美或许只是一支死亡序曲。反导系统夹在两道防护网之间，也是以密密麻麻的星舰为基体而构建的统一防御体系。但光矩早已给予了冥王星足够的震撼，就算是这般不可思议的防御阵势，也没能为冥王星产出足够的信心储备。
多股乌金色激流猛然轰击在防护网之上，瞬时金光四射！这是极速撞击防护网产生的光子态能量跃爆，每一粒原子都因轰击而变得动荡不堪，剧烈地撕扯又复合。
光矩有所减速，继而准备轰炸在那第二道天网表面。反导系统满载运作，各式远程武器劈头盖脸地倾泻在两网之间，试图构建关门打狗之势，将足够多的武力聚焦于光矩矩阵，但没有击毁任何光矩。小小死神们反而霰弹一般贯穿那堵火力墙，能量径直灌顶，雨后春笋般在其后划出绚烂的尾迹。
突然点亮众多探照灯似的，不计其数的高能激光束在天际扫射；所有可动用的射电干扰与信息入侵，都施加于光矩之上。拦截式核弹头也装载完毕，在场星舰全副武装出动。任何大型摇滚现场都不如这般激昂澎湃，或可称其为史无前例的混乱，足以荣获诺贝尔熵增大奖。但光矩矩阵仍无动于衷，它们顽固地破掉反导系统的拦截，有些蛮牛一般剑透星舰，令人恐甚发颤的速度让舰体瞬间裂解，成为柯伊伯带中无尽混乱的一部分。
宇宙利刃穿透心脏！刺入，剐断，暴震，毁灭你又与你何干？防护网仍然强撑着。一千万公里之外，还有支航天母舰编队正在逼近，光矩只是开端罢了。第八集团军蜂拥而上，迎着光矩便是一阵狂轰滥炸，而它们全无退缩之意，径直破开拦截，并且开始朝一个点汇聚：喀戎总要塞。形势危如累卵，其余五个集团军倾巢而出，甘当肉盾。
“冥星在上——！”被誉为“麒麟”的老牌师团冲着光矩就是一顿闷揍，其中有人经历过九十段前的行星域独立战争，更多则是出生在战争结束之际，诞于冥星，而当下将至葬于冥星之时。
眼看拦不下，他们反而把心一横狠命加速，并与光矩进行迎面对撞，却如鸡蛋砸石头，顷刻间连舰带人支离破碎。另一支老部队应势满载弹药，瞄准光矩之后斩钉截铁地超负荷突进，航速已超过承载极限，但发动机仍在自杀式地疯推。
编号为“麒麟L4”的驾驶员着实诚惶诚恐，在星舰的咆哮中，他正在迈向名副其实的冥域。这般令人不安的加速，却是他的使命，空间中不计其数的残骸，从视野前端向身后闪去；而视线的终点，是那个沉默在黑暗中的死神。
舰体剧烈震动着，他们如同进入大气层的高速流星，逐渐先后四分五裂，外壳星点般地剥离这不要命的星舰。即刻，冥王星外发生了堪称史上最为宏观的人工对撞事件，束束暗光与银色闪电霍然对杠，旋即又有银光前仆后继，场面一度好似物理粒子实验，破碎、散乱，无数残骸无声地旋转、穿梭......
血性被点燃了，无论新兵老兵，纷纷以师团为单位狠劲向暗光开火，亦预备自杀式撞击，这是幕后的光矩控制者们所意想不到的，他们以为冥王星的垃圾们会一哄而散。最终还是消失了些许乌金色，相应的光矩随后化为耀眼的核火球，这让冥王星舰队稍稍放低了高悬的心，毕竟不是三体水滴〈注释1〉！
尽管如此，有整整十枚光矩直冲喀戎总要塞，短短几秒，喀戎星表面便凄惨地闪现十道亮光。如同被撕去大块头皮一般，冰岩构造的地壳立刻被连底掀起，引发强烈的物质喷射，紧接升起十朵数百公里高的尘埃云，喀戎星半面化为熔岩之海。
战场之余，冥星表面，所有人紧盯着星空中烟花幕般的光闪，时而剧烈，时而微弱。地平线不远处挂着一轮巨月，那是喀戎星。十道刺眼的亮光猝然爆发，人们看见末世般的景象：喀戎星分娩似的脱下半面岩壳！那些冰岩毫无逻辑地四散开来，有一部分化为陨星坠向冥王星表面。
大乱，这里没有严格意义的大气层，哪怕是骰子大小的石块，也会轰炸出喀秋莎火箭炮的气势。流星体击中了在轨人工太阳，核聚变随即失控，不由分说，昔日的农业之星蜕变成为沙皇氢弹。
此时，还有半数居民尚未撤入冥心。
“海王星那帮人！”史诗级航天母舰逼至五百万公里处，人们万分恐惧地看清了星舰上喷绘的标志：蔚蓝色的偏心八芒星——那再明显不过。
“军部须紧急重组！”喀戎总要塞已灰飞烟灭，军部随之沉入地狱。
“太阳系外沿方向出现新的椭球目标！”
众人哑然。
来自史诗级航天母舰的一记重炮冲破拦截，无视防护网的存在，径直射中型能量星舰的引擎核心，引发一场蔚为大观的原子爆炸。防护网瞬间缺失一块，形成半径约五十公里的漏洞。这对海王星舰队而言足足有余，无数小型无人机甲源源不断地从航天母舰中喷涌出来，以“机海”战术直捅防护网缺处。它们吸引了绝大部分的火力：前端与表层的机甲首当其冲，它们燃烧着横冲直撞，因强烈的热效应而散发出狰狞的猩红。
冥王星舰队损失几近一个集团军的可调配机动力量，这六十万公里外，满目疮痍。他们不得不撤下防护网，此时再强撑大规模防线已经无济于事。形形色色的星舰开始近身格斗，琳琅满目的残骸绵延数十万公里，俯拾即是。
“右翼出现小队高速机甲！”编号为“蛟龙·B7”的指挥员在穿梭舰中咆哮，双手在操作界面上飞舞，令人眼花缭乱，如同正在献上一曲《蜂鸟》，他身后的射击手配合着战场AI，架起磁轨机关炮便是一阵狂扫。
“8G重力！”驾驶员大吼，穿梭舰迅速提升方位，几乎拐过一段直角弧，他试图避开那近乎无法抹除的死神。高速机甲流从他们的舰底掠过，射击手被突然的向心加速度死死压在座位上，AI则继续保持着攻击态，但也只能扫掉整支队列的冰山一角。这并非结束的开端，而只是开端的结束，势如破竹的后续机甲列队向冥王星汹涌而去。
“报告军部，最后的防线已被突破。”指挥员有些吃力地挤出话来，随后，攻击舰变成一团刚从熔炉中取出的铁水。
但另有光矩矩阵从冥王星背阳面突袭而来，这次它们一改之前的乌金色，发出银白的辉光。在冥王星上，踏着脚下混着暗红色土壤的冰碛，能察觉到，那场即将划破天际的流星雨几乎照亮了每一粒沉睡的冰晶。
后方袭击再度让冥星不堪重负，外加击毁无人小机甲带来的破片效应，其势如播糠眯目，让冥王星舰队显得捉襟见肘。七零八落的冥星无人舰与后者交织在一起，它们互相射击、冲撞，刹那间化作滚烫的金属液浆，不知比上寒神星的铁镍日产量，到底翻了几番。
深心通道之外，有数公里宽的浩瀚人海，里面波涛汹涌，若不是冥王星没有大气，此时的嘈杂声浪堪比火箭发射。星际服面罩下是一张张凝固恐惧的脸。
每条深心通道设有九部高速电梯，它们全部顶着运载上限全速运行。只要闸门开放，还没等其敞出多大的缝隙，就会有滔滔不绝的人流强行推搡着挤进去，门口的卫兵总会用枪指着某人的脑袋棒喝滚出来，因为超载，每条深心通道一次只够撤下五百人。而全冥将近百条的深心通道无一不人满为患。
而地面上还有一千两百万人，除去外面死命捍卫冥王星的两百万太空军，现在已约有两千六百万人挤在冥心深处。这是过去两个太阳日马不停蹄所获的成就。
“给老子滚，糟糠！”星际服里是个仪表堂堂的私企执管，他费力地绕开人群，从身后拔出一柄光刃，顶着卫兵的胸膛，制造了一条烧焦的隧道。四周的人群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卫兵瘫倒在地。私企执管将电梯中的一名矮小妇女拉扯出来，挪出自己的空位，然后以异常凶狠的眼神盯着人群。刹那间，通道里的护卫激光将他射爆。人群无暇顾及这番戏剧的变故，如同复活一般，以更快的速度移动。
但他们是去抢夺那柄光刃的。
有个年轻男人在践踏中抢到了光刃，立马随手乱挥，没等他多搞出几连决胜，又有人无情地夺过武器，并把前任主人解决掉。AI操控激光摧毁光刃。
当其他卫兵手忙脚乱地赶到时，蜂拥而入的人流两旁，有一堆痛苦的人被随脚踢开，他们要么被划破了星际服，在减压与侵袭的寒冷中扭曲蠕动，要么已经是缺胳膊少腿，濒临死亡。但无人问津，他们甚至不配吸引任何半毫秒的目光，如同摆设的垃圾。有部高速电梯过载，开始自由落体，坠毁在冥心。一股人流忽然分散成八队，拼命冲击着另外八股人，他们从两旁“垃圾”的身上直接踩踏过去，没站稳摔倒在地上的，随即成了后面的垫脚石。卫兵的警告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恐慌加剧蔓延，此时一切社会底线陆续受到激烈的挑战，相当一部分人不认同它们的价值，仿佛那是泛地心主义分子为冥王星量身制定的。
突袭的光矩并没有一头扎入冥王星地底，而是下降的幂函数一般朝深心通道俯冲。地面火炮无济于事地落在光矩尖端，这只能使它略微减速。千万双眼睛中，深心通道入口的建筑在撞击中化为乌有，先前簇拥在通道周围几公里的人海惶恐地轰然散开，不知所向地在冥星大地上狂奔。
在所有通道入口被摧毁殆尽之后，光矩矩阵调转航向，与主力舰队一并夹击冥王星舰队。有人在急喘中想，还好，那不是凄厉的锐角转向，而是平滑曲线。
八个集团军全部溃散，从冥心朝内太阳系横亘百万公里，再向外太阳系延展数十万公里，无处不是兵戎相见。冥王星地面上哀鸿遍野，他们惶恐地望着那从天而降的地狱战火，眼睁睁地看着它将整个冰封世界焚得千疮百孔。不论多么宏伟雄奇，不论多么精致妙丽，一切都将被夷为平地。
末日之景已然，逃不掉就纵情行乐！数万人挤在一栋封闭式的大型会场进行最后的狂欢，那里本是冥王星最大的庆典穹庐——只有行星级典礼才配开放的会场。守卫都已经躲到地底去了，这里便成为自由之地，或是那几万人将来的坟墓。有人高举一瓶烈酒，对着穹顶高呼“冥星在上”，周围便齐喊：“去地心化主义永垂不朽！”随后阵阵声浪以他们为中心不断扩散，泛成冥神圣曲。
一枚银色的物体穿透穹顶，将撞击点处化为血肉模糊。
人群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记闪光，会场的每个旮旯都被核火球填满。
这就是赶尽杀绝吗？
满星愁情尽望天，无觅处，败落盈眼，怒涛卷冥雪，何有红尘人间——？有人对着春晚一般的天幕长叹，诗兴盎然，但无人接对下阕。其他人都在痴心于钻入冥心深处。有人希望谢顿的幽灵之手〈注释2〉能够显现，一掌掀翻战局。
然而事实并非由阿西莫夫所撰写。
“其他独立行星域拒绝了对我们的人道主义救援！”外交部秘书长焦急地将特制通讯板递给元首，后者是一副标准的国字脸，“冥星危矣！”他们已事先撤入冥心。
鬓含斑驳白发的元首有些吃惊，但灰色瞳孔中仍然放射出异于常人的镇定，他从容不迫地解锁通讯板，上面赫然显示：
·独立行星域联合声明〈第21号〉·
＊除冥海双方，各独立行星域经线上紧急协议，最终对冥王星事件一致持有中立态度，并决定不予干涉冥海双方的武装冲突。经核实，海王星方面可据以下三点对冥王星实施军事制裁：
一、冥王星实际掌控除主星系统外多达六颗矮行星的属权，违反《独立行星域协定》第三条：各独立行星域至多可额外掌控两颗矮行星作为其附属领域。
二、据海王星舰队资料显示，已明确冥王星正在军备平民化，这对太阳系秩序是一种巨大威胁，严重违反《独立行星域协定》第十七条：各独立行星域均不得以任何方式向平民提供军事类的物资、设施、思想教育等（禁令清单详见附录）。
三、已核实冥王星当局私下制定并完善向太阳系边沿发展的战略计划，违反《独立行星域协定》第二十条：各独立行星域均不得对太阳系边缘地区派遣除商队、科考队、使团等具有经济文化交流以外作用的势力，或制定未经其他独立行星域一致同意的行星级计划。
［第87太阳段第260太阳时］
（各独立行星域代表签字）
元首猛地关掉通讯板，扔到手边，任由其自动收缩成指甲盖般的薄片：“早点不来偏偏挑这节骨眼，他们总算是找到借口了！冥王星能算大行星吗？可笑，现在才提及六颗矮行星，咱们可比那些卫星都有六七十颗的家伙们寒碜多了！”元首抬头凝视着秘书长，两刀浓眉快要打起架来：“内鬼可真多，第三点都挖出来了，可第二点怎么讲？”
“他们的探测器显示，存在冥王星属的民用星舰涉嫌使用紧急跃迁装置。”秘书长强忍着怒气，面部几乎扭成一团，声音有些颤抖。
“栽赃，又是栽赃。”
“据说是寒神星矿区的一艘货舰，舰主是新上任的，叫李元，”秘书长从怀里抽出另一块特制通讯板，“工商部和民业司调查了他，无独有偶，这人的父亲就是海王星所指控的寒神星间谍商团成员。”
“消息走漏没有？”
“没有，我们并没有对公众公开罹难人员的扣押原因。但是，现在那帮渣滓正在大肆宣称冥王星过错在先，除了联合声明那三条，还指控我们大搞间谍活动，侵犯海方根本利益！那个商团……”
“借口，都是借口。”元首摇头，打断秘书长。
“但……”
“这种无关痛痒的手段就少扯了，外面的战局麻烦不小，传唤临时军部部长，我需要他有效的对策！”
冥心之外，海王星无人机甲正贴着地表、顺着建筑外沿如同割草机一般开始大清洗，任何突出于主体的结构都将被扫除殆尽，仿佛有位追求极简的设计师，正试图把冥王星上的任何物体，都切割成标准几何组合体。
光矩从太空中再度调转航向，这次，它们对准了深心通道的地下结构。几十秒后，数十股光焰冉冉升起，纵深天际，发出与这个红白相间之星所违和的黄光。原来，不是不想摧枯拉朽，只是在尽数消灭有生力量之后，再分文不留！剧烈的撞击产生可怕的热量，使岩层摇身一变为固液共存态，在那之后，近百条深心通道均被焊得水泄不通，被岩浆填封的竖井部分深达几百公里。两千六百万人被锁在冥心深处。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