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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风过叶留声

    天气越来越冷了,自田居他们回田府后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徐岱元那天本想亲自送他们,怎奈他们一意反对,理由是不想让徐家再牵扯进去,无法,徐岱元只好将庄子里的两个粗使婆子送了,命她们到田府好生做事。

    交代完,徐岱元看着站在田居身旁的田景,心里有些不舍。这段日子,自己终于能日日看到自己心尖儿上的人,她喜也好怒也好嗔也好怪也好,是和自己一起的。当初建这座庄子,还以田居命名,就是为了田居能经常带着田景过来。

    他以为经过昨晚那么掏心掏肺地诉衷情,田景会对自己改观一些,再不济也能把对黎崇的热情分一些给自己,谁知那丫头一看到黎崇走过来后,立马就丢下自己,挨到了黎崇身旁!

    黎崇朝徐岱元点了下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久大剌剌地跟着田居他们一道离开了。

    看着一行人渐渐走远,徐岱元不知他们回田府后是否会安全,也不知道他们日后究竟有何打算。官府那边,自己搭不上;山匪那边,给了银子暂时应该无事。田居此次回来,明显有事情瞒着自己,事关田府生死,自己也不好细问,直道若有需要自己定全力相帮。

    “哥——”一声不满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徐岱元回头,看到妹妹盈儿和表妹佩瑶站在不远处的一块大山石后。

    “哥,还看什么呀?”盈儿走上前,撇了眼山路上远行的人们。

    “你们怎么来了?”徐岱元不答反问。

    丁佩瑶着一身红似火的马面裙,柔柔地走过来,欠了欠身子:“近日雪霁天晴,想着山上会有好风光,我们姐妹便相邀了来!“

    徐岱元怀疑道:“这隆冬时刻,山上能有什么好看的?!“

    丁佩瑶讪讪地接话道:“是啊,好似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徐小盈冷笑一声:“怎么不好看?失意公子含情脉脉地目送落魄小姐,还有浪荡游子、机灵丫头,这不比话本里好看?“

    徐岱元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呵斥道:“如今你越发地刁蛮无礼了!刚才既已看到了田居他们,为何不上来行礼,反而躲在一旁偷看?!“

    徐小盈出言讥讽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家不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会被人灭门,生不生死不死的,我干嘛要——“

    “住嘴!“徐岱元的怒气明显已经压不住了:”他们一个是我的挚友,一个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的嫂子!你但凡对你哥哥对你自己有一丝尊重,都不会说出这么恶毒不知分寸的话来!“

    徐小盈看着怒不可遏的徐岱元,一时气怔,反应过来后更是又急又气,大嚷道:“嫂子?田景?她算我哪门子嫂子?我可从来没认她当我嫂子!就连母亲也并不认!“

    丁佩瑶刚开始听他们吵架时,还虚虚地拦一下,听到后面徐岱元说出“田景是我的妻子“时,一时有些心酸疼痛!论出身,自己父亲现任三品官员;论娇贵,自己随身丫鬟就有三四个;论才貌,自己笑不漏齿行不招摇,琴棋书画更是自小就学的。哪里就比不上田家那位无官无职又无品的田景呢?为何表哥从小就满心满眼里都是她呢?

    丁佩瑶的眼睛被早上的寒气冻得有些雾气,慢慢就有眼泪溢出。

    徐岱元并没有发觉丁佩瑶的神色有什么不对,仍旧对徐小盈气急道:“我和田景本就是两家大人定好的婚约,父母自然都是同意的!你切不要在这里胡说!“

    徐小盈瞪着徐岱元,不说一句话,只是冷笑了一声,转身就往回走。

    徐岱元见状,也不拦着,只是不住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叹气。

    丁佩瑶赶紧上来想要替徐岱元捏一捏,哪料才刚碰到他,徐岱元就立马后退摆手道:“不用,不用劳烦,你快随她一道回去吧!“

    丁佩瑶蹙眉道:“表哥这是把我当瘟疫了是么?“说完就哼一声,也转头走了。

    徐岱元叹气地站在山上,看着两姐妹一前一后地走远了。

    晨雾慢慢散去,尘世的喧嚣像流水一般汩汩地涌进了千家万户,涌进了大街小巷。开门声,烧火做饭声,问好声,孩童哭闹声,冷寂的街巷吵吵闹闹地开始了一天的烟火气。

    一条稍显冷清的街道上,一座田府坐落在街尾。乡邻都避讳前段时间的血腥命案,故而纷纷绕道而行。曾经惹人艳羡的贵府门第,也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案发现场。

    田居他们站在大门前,除了门前的两只石狮子仍不改往日雄风外,一切都变了。府门轻轻虚掩着,田居推开,满院的积雪无人清扫,房檐上屋顶上,廊下隔间里,全是随风打着飘的细小雪茬子,钻近人的脖颈里,凉丝丝的。

    小尾巴搀着田景跨过大门槛,打眼查看着院里的一切。曾经的花草树木早已不见往日的风姿,被重重的积雪压着直不起身来。曾经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被这场风雪掩埋住了,谁也不知道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尾巴指指香樟树下,小声说道:“那天,我路过那棵树下,隐约看到房顶上有人。我当时没在意直接去了后厨,结果就看到李婶子已经倒在血泊里!”

    小尾巴的手有些颤抖,她实在不想回忆起那天的情景。

    田景拉住小尾巴的手,用力握着,这样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她问身旁一脸冷峻的黎崇:“你当时可曾亲眼见到前庭的事情?”

    黎崇默默地摇摇头,“我当时想让你看下那柄你要了许久的匕首,可来到前院时无人开门。我便跳上墙去准备去后院,然后就看到了山匪。我来不及多想就直接去了后院,之后就遇到了慌张的小尾巴。我让她赶紧去寻你,好带你们赶紧出去!”

    说起当日的事情,黎崇有些不忍,并非他可以眼睁睁地看着院中的奴仆们无辜死去,而是当下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只护住田景!

    田居此时已经走到了院子中间,慢慢蹲下,看着一口倒地的荷花缸,低声道:“血债须用血来偿!你们的死,我一定会一笔一笔给他算清楚!”

    “哥哥,你说什么?”田景在不远处问道。

    田居换了一副神色:“没什么。官府已经把枉死的家仆们移到义庄了,他们因田家而枉死,我们须给他们的家人一个交代。“

    田景嗯了一声道:“这事就交给我吧,我清楚他们的家人情况!之前娘……娘在时,曾教过我管教下人和治理后院的事情!我做得来的!”

    黎崇赞同道:““好,景儿,你这几日就和黎崇一道,负责联系到他们的亲人,全力补偿,切莫心疼银子!另外,再安排一场水陆道场法事,以慰亡者!”

    次日,田府已经规整得差不多了,积雪清扫过,房屋也修整过,大致也看不出什么了。

    几人正在屋子里静静地用着午膳,小尾巴轻轻地给田景碗里添着菜。几道简单的饭食,大家吃得并不舒心,毕竟命案发生到现在,官府并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父母传闻身亡,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大家面上没过多表露,但心里终究是不安的。

    “嘎达——”,一声极细极细的声音,像是树枝被折断了一样,传到了黎崇的耳朵里。

    黎崇自幼习武,多少练得耳聪目明,这一声脆响,他便知道了屋顶上来了人。

    “你们先吃,我出去看看!”撂下一句,黎崇便飞身出去。

    来到院内,黎崇朝着北屋房顶上朗声喊道:“不知屋顶上是哪位兄台,正门不走,偏要做梁上君子?”

    田景在屋内闻得,刚起身想要出去查看,被田居一把按住:“你和小尾巴好好呆在屋里,我出去!”说完便推门出去了,并转身把门带好。

    屋顶上不听任何声响。

    黎崇示意田居守在门口,自己则一个箭步踩到树干上借力飞到了屋顶,可这时屋顶上已没有任何人。黎崇居高往下望去,冬日得街道上三三两两得路人裹得厚厚地,没一个可疑的。

    黎崇又翻身下来,对着田居摇摇头:“希望是我听错了。来者不现身,不知打的什么心思!”

    田居往书房的位置扫了一眼,肯定道:“他们没找到百官状,应该还会再来!”

    黎崇道:“你竟也不知?”

    田居凝神细想了会儿,回答道:“我当真不清楚。只是听父亲讲过,田家若有一天遭灭顶之灾,定是有百官状引起的!至于祖父辞世后,他老人家到底把那东西放哪儿了,估计父亲也不知道!”

    黎崇奇怪道:“为何不交给你父亲呢?”

    田居一边开门一边说道:“祖父当年被人陷害无奈辞官,应该与百官状有关。他老人家本来想归隐后就不再过问朝堂事,百年之后让百官状随自己一道入了土。不料——”

    “不料什么?”田景急着问道。

    “不料父亲却一心想把百官状献给当朝相爷,以谋取功名富贵!”田居叹口气,缓缓说出了田家遭难的缘由。

    田景从哥哥嘴里听到了事情的原委,终于彻底理解了为何官府行事如此潦草,为何自己能够保命,为何徐家伯父不愿自己深究,原来罪魁祸首就是相爷求而不得的百官状至今还未找到!

    小尾巴看看田居,再看看田景,兄妹俩此时眼里不知是伤痛还是愤怒,面上全是死一般的冷寂。

    黎崇想了一瞬:“怪不得我曾听见田祖父和田伯伯争执过,当时听到百官状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这样啊!”

    田居接着道:“其实这并不怪父亲!父亲自幼好学,一心想要科举致仕大展抱负,却在中举之后被迫随祖父隐居至此,他是一生襟抱未曾开啊!”

    黎崇点点头表示同意:“我理解这种不得志的郁闷!身在庙堂却不得不躬身陇亩,这对田伯父确实不公平!”

    “祖父已去,父亲竟完全不知百官状在哪里吗?”田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在她印象里,父亲对祖父一向恭顺有加,祖父对父亲不可能有防备之心啊。

    田居沉吟道:“这就得问父亲了!”

    “可……可父亲不是已经……已经被……”田景说不下去了,她不相信自己父母遇害,可现在的情况让她不得不相信父母已经不在了,否则过了这么久,怎么不见父母来找自己呢?

    田居怜悯地看着田景:这场变故里,只有田景完全不知情,她自己又差点遇害,可怜的妹妹如今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了!

    “景儿,你身上的伤可还有大碍?”田居关切道。

    “没什么了,就脑袋上被砸了下。在庄子里已经歇息过来了,那几日可一直昏睡来着——”田景摸摸脑袋,那里已经不疼了,好似也没留疤。

    “那就好!”田居听了也就不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