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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可怜十月夜

    渐入寒冬的街上,铺子大都闭店谢客了,除了几个稀稀拉拉的小摊贩推着小推车强撑着一身的疲惫在招呼顾客,偶尔有寒鸦扑棱棱飞过枯枝,留下几声呱呱的叫声,惊得埋头赶路的人连声呵斥。

    少女站在桥头不时张望,应该是等了许久,肩头上落满了寒星洒下的凉意。桥下的河面仅有一层薄薄的浮冰,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冷冰冰地反射出桥上的姑娘,桥上的人间。

    终于,街尾的黑暗里,慢慢走出来一个人影,一步一步,不急不徐,像是清风穿过山岗,像是明月照过汪洋,。走到近处,方能发现这个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女,脸带笑意。

    “公子——”当等的的那个人终于如约而至时,所有等待时的担心焦灼忐忑全都化作炸在空中的烟花,美丽而惊喜,满足而快乐。小尾巴甫一看到田居,本来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瞬间落了地,急急地走下桥迎了上去。

    “公子,一切安好?”小尾巴关切道。

    “唔,走吧,我们去接妹妹!“田居停下,看出了小尾巴眼里的一闪而过的惊喜。他站在离她鼻息可闻的地方,温柔道:”小尾巴,多年前把你买了来,并不是为了给妹妹添个梳洗丫头,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尾巴从见到田居的第一面就心生好感。那时自己家乡突发瘟疫,整个镇子不到一个月就死了大半的人。官府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对朝廷瞒而不报,反而将整个镇子封了起来,有山封山,遇水封水,所有通往外界的路全都一概封死。小尾巴的家人就在那次的疫情中全都不幸离世,她自己则跟着村子里的年轻人趁天黑看管松懈的时候逃了出来。逃出来的日子也不好过,自己一个农家丫头,到了城里找不到营生,只能沿街乞讨。

    初遇田公子时,自己衣衫褴褛,头发打了结,浑身一股馊臭味。田居从自己面前走过,小尾巴垂着脑袋象征性地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破瓦盆:“恩人行行好吧!“不期对方竟返回来,停在自己面前蹲下。

    小尾巴抬头看着,明晃晃的日光一时让她睁不开眼睛,一只手已经遮了过来:“手冻成这样,拿这个涂上吧!“

    小尾巴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一袭长衫,外罩着有毛毛的天青色的袄子,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小尾巴不想要公子的药膏,她想要银子:“大哥,你给点儿钱吧,一文也行!“

    田居好笑地看着眼前满眼星星的姑娘,把手里的和春膏放到瓦盆里,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掂了掂,便整个放到了小尾巴的手里。做完这些,便打开药膏,右手指尖挑了一点,放在唇边呵了呵气,待药膏融化了些,便捧过小尾巴的手慢慢涂抹起来。一边抹一边说:“这个药膏药性温和,涂上不疼的!每日清洁后,薄薄地涂上一层,不消三五日,冻疮就会好了!你日子艰难,但也要少沾惹凉水!“

    小尾巴本来害怕自己的冻疮会吓着贵人,不料对方竟毫不在乎地将自己的两只手全都细细地涂满了药膏,末了还轻轻地吹着。心一下子就有些动了,暖了。

    “哥!“脆生生的女声打破了小尾巴慌乱的心思。

    不远处,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快步走来,同样华贵的打扮,葱绿色的长裙配上湖蓝色的过膝披风,狐狸毛领随着她的走动起伏不定,耳畔的翠玉坠子绿莹莹地像是两只翩跹的蝴蝶,一双眼睛更像是装了一泊湖水,神采奕奕,流光溢彩。

    “哥,怎么了?岱元哥哥还——“姑娘掂着披风,小跑过来,跟田居一起蹲在小尾巴面前,好奇地看着他俩。”嘶——“姑娘嘴里倒吸了一口气,皱起眉头,捧起小尾巴的双手,柔柔地吹着:”疼吗?“

    “我已经帮她擦过药了,你就不要在动她的手了!“田居站起身,笑着搀起田景。

    小尾巴把荷包收好,随机也站起来,又叩下去:“多谢公子小姐,公子以后一定会中状元,小姐也会嫁个好人家!”

    田景咯咯笑着直不起身嘲笑道:“哥,哥,你一定会中状元!”

    田居微微一笑,反讥道:“看来你想嫁个好人家啊!“

    田景哼一声,扭头不理田居,径直往前走了。

    田居看了眼小尾巴,也快步追了上去!

    小尾巴看着离去的人影,突然觉得,这一切好似命中特意安排似的,仿佛自己和这两个人并非如倾盖交,命里就该和他们有所关联纠缠。于是,不由自主地跟在他们身后。

    “景儿,生气了?“田居好笑地看着气鼓鼓的田景。

    “是,我就是生气了!哥哥明知道黎崇现在不理我,你还打趣我!”黎崇最近天天找借口躲着田景,她心里难免有些气。

    “景儿——”田居追上田景的步子,正色道:“黎崇未必是你的良人。他是浪迹天涯的游子,过惯了以天为盖地为席的生活,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对闺阁中的姑娘来说可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然而一旦酒空粮尽,你能陪他当垆卖酒么?”

    田景被哥哥的一席话说得有些气馁,也许这就是黎崇一直逃离自己的缘故吧。哪怕自己舍了面子亲去他的草屋给他送饭食,他也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可自己自小深得祖父教诲,经史子集,兵书布阵,多少都懂些的,况且也经常随哥哥外出游历,也有些见识的,而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惜这些,黎崇都不相信,他曾直言:田景深闺弱质并非良配!

    “我只是钦慕黎崇的洒脱,渴慕和他一起纵马山林,笑谈红尘而已!至于嫁娶之事,并不曾挂心的!”田景叹口气,闷闷解释道。

    “年少之时,都会被一些新鲜的事情吸引。但生活终究是归于平静的,所以岱元其实挺不错的,他对你也是极用心的!”田居说完,回头一看,果然刚才帮助过的那位少女一直在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

    田景本欲反驳,刚一张口,发现哥哥回头看着什么,也不由地回身察看:“呀,你怎么跟来了?”

    小尾巴呶呶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磕了下去。

    田居示意她起来,柔声说道:“我们家并不随意添置人口的。姑娘如今有了盘缠,可以回去和亲人团聚了!”

    小尾巴抬起头,使劲咬着嘴巴不说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田景和田居。

    田居走前几步,温声解释道:“我们并不是大户人家,家里虽有些丫鬟婆子,但也绝不计随便买卖人口的。你快快回家去吧!”

    小尾巴的眼睛里慢慢起了些水雾,她感觉自己必须跟眼前的这两个人有交集,命运的大门已经打开,她必须踏进来:“公子小姐,我叫红果,江北人氏,老家遭了瘟疫,家人都死了。求求公子小姐收留我,我能干活,粗活累活都行的!哦,我还懂一些草药的!”

    田居眼睛一亮,喜欢道:“你懂药草?”

    小尾巴点点头:“是的,我爷爷是个乡里的郎中,他教过我的!”

    田景看看哥哥,又看看小尾巴,说道:“如果我们不要你,你是不是就要像小尾巴一样一直跟着我们呀?”

    小尾巴不做声了。

    几年过去了,田居依旧记得小尾巴第一次抬眼望自己的样子,眸子里亮盈盈的,像是杜鹃花上刚坠下的水珠,晶莹剔透。等了这么多年,当初少不更事的小孤女在景儿身边终于出落成了娇俏可爱的姑娘,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对她吐露心事了。

    “红果——”这是田居少有的称呼小尾巴原名,“当初把你买进府,并非为了让你给景儿做粗使丫鬟,而是想等你长大些,就要到我身边,做我的人!“

    小尾巴蒙了:“公子是想要我做你的使唤丫鬟吗?你不是不用丫鬟的么?“

    田景笑了,他等了这么些年,从未对旁人说起过对小尾巴的心思,一是怕给她徒增烦扰,而是担心她还小不懂情爱。现在看着他一副懵懂的样子,觉得是时候让她开开窍了:“小尾巴——“田居轻唤了一声,走近她,熠熠的眼睛直直地逼近小尾巴的心坎里。

    小尾巴的心通通直跳,他的公子好不一样啊,好像被狐狸精附体了一样,怎么声音还变了呢?

    “嗯?“小尾巴惴惴地应了声。

    “来我这儿!“田居拉过小尾巴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腰上,往前带了带,自己一手抬起小尾巴的下巴,一手缓缓覆上她的双眼,慢慢亲了下去,从脖颈到嘴角。

    冰冰凉,软腻腻的触感,一经挨上,便让田居如久旱逢甘霖般想要探取更多,掌心下慌乱的睫毛像是小刷子一样,齐齐地刷过燥热的心房,却无意勾起更多的悸动。

    小尾巴有些呆住,小小的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她那如佛如神般存在的公子,怎么会抱自己抱得这么紧,挣都挣不开呢?一直清风朗月般的人,怎么会把舌头伸进自己嘴巴里呢,啊,公子的舌头好软啊,可怎么有时又很硬呢,像是说书人说的武功高强的人使用的白练一样,软而有力!啊,自己真的要晕了呀!

    田居扶了扶有些歪斜的小尾巴,唇角落在的她的眼睛上:“好好想想,以后我们的日子!“

    “我们的日子?“小尾巴眨巴着眼睛,跟在田居身后,一路上想了很久这个问题,可惜还是没找到答案。

    星光撒在他们身上,陪着他们一起,来到了徐岱元在南山的田居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