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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涅槃重生

    昱人听得这边杀声大作,叫道:“薛嵩果然使诈。”急忙与盈盈率兵杀奔过来接应。怀仙跟朱泚其时率本部兵将追杀马璘一伙,撞上昱人。两厢混战,杀得人仰马翻,血肉横飞。怀仙却见忠志跟薛嵩兵马不动,尚不知其是甚用意,只见部众敌不过昱人人多势众,伤亡甚是惨重。眼见被唐兵围困,怀仙慌忙大叫:“张忠志,薛嵩救我。”镜平,张行敌不过山翁,径自撇了山翁,望唐兵奔去。山翁叫道:“张忠志,薛嵩,干看什么。难道想违抗皇上命令,私放唐兵麽?”忠志此时哪里还坐得住,急忙领兵往救。山翁,莫南也杀奔而至。唐兵六七千人径自将忠志,怀仙两部贼众围困。山翁,莫南两个也陷于阵中厮杀,左冲右突,俨然风卷残云,虎吞羔羊。

    薛嵩只顾挂怀红线跟张雁厮杀,想要从中制止,急切插不上手。张雁只道是红线假打,没成想剑剑夺命,杀气迫人眉睫,哪里是在演戏。张雁恍然明白:“红线,是要杀我哩。她恨我横刀夺爱,故设此局。”当下也抖擞起精神来与她厮杀。马原叫道:“张姑娘,我来帮你。”跳上仲裁台来,不提防身旁窜出裴志清,仗着一杆长枪杀得马原疲于招架。张雁打斗间,见到此状,忙说:“薛大哥,他是我朋友,莫伤他性命。”薛嵩看他们两个彼此帮衬,便有了一股醋意,此时便示意志清勿要留情。志清会意,杀了十数回合,一枪扑棱棱戳入马原胸膛,结果了性命。

    张雁失声大叫道:“马大哥。”红线见她分神,一剑快如闪电刺向张雁。薛嵩见状,情急之下,飞身而至。红线那剑刺入薛嵩肩头。红线吓的花容失色,惊呼道:“大哥。”满怀幽怨的将愤恨移到了张雁身上,撇了薛嵩,更是出手如风。张雁挟怨,抬眼见她一掌迎面打来。忽地想起崇尧的山殛掌法,急忙暗运内劲,灌输左臂,一掌打了过去。双掌相接,红线猛然感觉到张雁掌上后劲大得惊人,想要收掌,已是不及,竟被打的倒飘出数丈,胸闷欲裂,俨然受了内伤,暗叫:“怪异,这是什么掌法,恁麽霸道。”愤恨的盯着她。

    张雁蹲在马原尸身旁,哭道:“马大哥。”薛嵩便呵斥志清道:“张姑娘教我别伤害了他性命,你难道没听到麽?”志清忙口称死罪。薛嵩便好言哄诱张雁,说道:“这是个好汉,我教人从厚安葬他。我教你在家等我消息,为甚跑来这里。”张雁只是啼哭。薛嵩便问红线,厉声道:“怎么回事啊?”红线委屈地说道:“我不想教大哥为好成歉,枉费一番心计,到头来遭人抱怨。”薛嵩听罢,自知对张雁有所隐瞒,理屈词穷,只说:“回去再处。”便教人送张雁回去泽州。张雁起身,神情沮丧地说:“薛大哥,我只要听你一句真话。”薛嵩晓得她是要问什么,急忙说:“有甚话,回去说。这里不安全。”急忙教薛直,薛坚分头把张雁,红线送回泽州。

    薛眬便说:“当下我们如何处置?”薛嵩望着唐兵跟燕军杀得猛烈,听得山翁,莫南一声声呼唤催促,以史思明的旨意勒令他速速增援,不得已长叹一声道:“打退唐兵罢。投唐的事来日再说。”志清道:“将军英明。”急忙率兵前去驰援。忠志,怀仙望见尘头大起,欢喜的是绝路逢生一般,喜悦的叫道:“薛嵩援兵来了,我们要杀得唐兵片甲不存。”马璘,昱人敌不过薛嵩兵强马壮,瞬息呈溃败之势,风一样的望后便撤。山翁,莫南大展神威率贼众追杀唐兵,便似摧枯拉朽般的。杀到天晚,贼兵方才罢兵扎营。

    薛嵩亲赴燕兵大营,送去酒饭劳军。忠志,怀仙备言薛嵩及时发兵,相救他们逃脱生天之德。薛嵩笑道:“同为燕国出力,便是同殿之臣,理应肝胆相照,同舟共济。”众将本是有些疑惑,此时也坦然不疑了,且放开怀痛饮,高兴地大胜了一阵。宴罢,忠志私下拜见薛嵩,说道:“若非燕山翁,李莫南来搅局。我们的大计几乎便要成功了耶。可恨可恨。”薛嵩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这话再莫提起,只可烂在肚子里了。”忠志情知其中利害攸关,哪里敢再提起,当下辞别了竟自回营。薛嵩记挂张雁,来向山翁,莫南说道:“城中尚有急事料理,恕不奉陪。来日与唐兵决战可也。”

    莫南心怀疑窦,一把拉住薛嵩,叫道:“将军私藏张雁,是何道理?”薛嵩道:“张雁心系唐廷,前来搅局。李先生不见我的侍女击杀张雁,我的部将杀死马原麽?”莫南冷笑道:“没那么简单罢。谁晓得你搞什么鬼?早先听说你与张雁交好,唱的哪出你自己心里清楚。”薛嵩跌足叫屈道:“李先生莫要诬陷好人。我是喜欢张雁不假,可是她的爹跟叔叔死于范阳,恨极了我。今日黄河大擂,远近皆知,我怎么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正要回去查个究竟哩。”莫南笑道:“但愿你别脚踩两条船的好。”薛嵩陪笑道:“说笑了。”山翁向莫南说道:“贤弟,薛将军在先皇禄山起兵伊始,追随左右,多有战功。莫要猜疑,自坏长城了。”莫南心下怫然,笑道:“是我多虑了。将军回去好好查个究竟,逮住了她,可是大功一件哩。”薛嵩含笑,辞别了径自回泽州。

    薛嵩便来求见张雁,张雁注着他肩头包扎着伤口,冷笑道:“你设的好计,投唐投唐,可知毕竟不谐。”薛嵩尚指望与她重温旧梦,说道:“我也没想到史思明会派燕山翁,李莫南前来搅闹。我欲要将他两个也杀了,可是他两个武艺高强,急切杀不了。发作起来,我也自身难保。”张雁道:“这么说又是我错怪你了。”薛嵩忙说:“可不是么?我是真想投唐哩,谁知节外生枝。你又跑出去跟红线打了起来,到底是怎么说起?”张雁目注着他,问道:“吕大哥,是不是没有死?你是在骗我?”薛嵩叫道:“谁跟你这么说的?”张雁道:“红线。”薛嵩气忿道:“你难道还不懂么?红线就是心存嫉妒,这才编瞎话哄你呢。”

    薛嵩见她不做声,说道:“你看红线想要杀你,你把她都打成了内伤,你就消了气罢。你看,我为了你还吃了一剑呢。”张雁没好气的说:“是你应得的。”薛嵩见她气消了一大截,心想:“红线,几乎坏了我的好事。”只想再也不教张雁接触外面的人了。张雁见他若有所思,说道:“你该好好管教管教她了。”薛嵩动情地说:“那我今晚便留下来罢。”张雁笑道:“想得美。你说燕山翁,李莫南两个贼人来到泽州,你如何处置?”薛嵩一怔道:“我要是杀了他们,史思明一定会怪罪我。投唐的事还没有着落,怎么好结怨史思明呢?”张雁便不乐地说:“投唐的事可以再说。眼下你要杀了他两个,我什么事都依你。”薛嵩道:“我从容计较,你给我时间。”张雁道:“这件事没个结果,莫来见我。请回罢。”旁边转出莺儿来,说道:“姐姐,莫生气。”薛嵩看着她怨怅的神情,拂袖而去。

    薛嵩满腔的美好憧憬就这么破灭了,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径自来找红线。红线服过药物,疼痛缓解,卧在榻上,见他神色怫然进来,满腔怨愤倒化作了一潭春水,揶揄道:“大哥碰了一鼻子灰是么?”薛嵩气咻咻的落座,说道:“你为甚要说吕崇尧没死,还把她哄出去,想要置她于死地。”红线道:“你在骗她,难道能骗过她一辈子不成?将来她知道了内情,还不会跟你一刀两断,甚至会恼羞成怒杀了你。我不想大哥身边埋藏这么一个隐患。更何况你结怨史思明,又在唐廷那边落不下好,这是灭族之祸。我为大哥打算,反倒要怪怨我。”说罢,落下泪来。薛嵩见她说的句句在理,道破了其中利害,说道:“我该怎么办。”红线抹泪道:“有胆你就向她明说,吕崇尧没死,而且还杀了路登云。看她还是不是情愿留在你身边?”薛嵩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反倒教她奚落一场,落得没趣,怏怏而退。

    却说怀仙晓得张雁现身在黄河擂,自觉蹊跷,寻思:“莫不是张忠志虏获张雁,一路私藏带到泽州。”召来朱泚计较。朱泚道:“看他们日间情形,似乎有甚预谋,不可不防。”怀仙自付手下兵将不多,只怕有个山高水低的,急忙与朱泚带了亲兵夤夜北去。忠志闻报,叫道:“啊呀,莫教他抄了我的后路。”也急忙率部北返。至次日一早,莫南,山翁指望一阵成功,剿灭唐兵,奏凯而回。却见忠志,怀仙两部兵连夜走的无踪无影,志清又抱怨众将不能同仇敌忾。莫南跟山翁两个见薛家军将无斗志,兵无战心,料成不的事,遂不告而别,返回洛阳去向思明禀报黄河擂荡平唐兵的计划搞砸了。

    比及薛嵩率薛眬等将前来会战,闻报:“多走的一个不剩了。”此报正中薛嵩下怀,还假意骂了一番他们不为大燕尽力,捶胸顿足的发作一回,领兵退回泽州。马璘知情,以手加额,庆幸道:“我朝洪福齐天,万民幸甚哉。”镜平,昱人,张行,盈盈,长孙蝶无不拍手庆贺,急急整军备战,联络舜王坪守将简良与得晗,以图收复泽潞。薛嵩苦心设计的偌大黄河大擂盛会,就这么草草收场。

    话说莫南与山翁回到洛阳,毕竟有些怀疑薛嵩有二志,向思明告了一状。思明亦有所耳闻,奈何没有实据,只怕他在泽州做大,难以驾驭,遂下旨意一道,改任薛嵩为邺郡刺史,命他即刻赴任,将泽州交给火拔天经营。薛嵩领旨,不得已率部署移镇邺郡。张雁身不由主,只得随往邺郡,将那复仇的心暂且抛向九霄云外去了,只教薛嵩图个眼饱,哪里再教他近身。那时承嗣因攻占洛阳之功,授命魏州刺史,径自与薛嵩往来数月。薛嵩每每抱怨思明疑忌,致使大事难成。承嗣劝他莫要抱怨不受信任,待到将来必然会受重用。之后思明命承嗣经略淮西,承嗣率部南下,烧杀掠夺,攻打睢阳不歇。

    闲话休叙,且说火拔授命泽州刺史,与那薛嵩与民生息的主张背道而驰,变本加厉的盘剥百姓,搜刮愈甚,弄得怨声载道,民众揭竿而起者多达十数路。镜平道:“诚乃天助我也。”与得晗,约期进兵。马璘兵围泽州,城内吏民无不响应。火拔率贼众弃城仓皇奔逃。昱人挺枪截住火拔去路,叫道:“火拔恶贯满盈。今日兵败,还不快引项受戮。”火拔令左右杀昱人。昱人纵马杀散贼众,径取火拔。战不上十余合,火拔被昱人一枪打翻落马,便要一枪结果了性命。谁想盈盈驰马而至,大叫:“相公,勿伤他性命。”火拔一见是盈盈,便俯伏认罪,堕泪道:“盈盈我儿快救爹性命则个。”盈盈抱住昱人,呜咽啼哭道:“相公,他便不是,也终究是妾身的生身父亲。看我薄面,放他一马罢。”昱人忙说:“娘子,我无意伤他性命,莫哭了。”火拔慌忙抱头鼠窜而去。

    马璘率唐兵进驻泽州,那时吏民箪食壶浆,夹道相迎,好不热闹。安民罢,未数日,马璘教张行,长孙蝶驻守泽州,自率大军北征,一面传檄各州县唐兵响应。那时中流,石柱二将在太岳山养的兵精粮足,挟恨欧阳投敌,国仇旧恨难消。未待讨贼檄文传到,已是与欧阳,武俊在潞州早打成了一锅粥。抱玉听得马璘,收复泽州,径自与太清从沁州挥兵南下与霍温二将合力攻打潞州。殿英乘势在太行山起兵响应,招降纳叛,拥兵上万围攻壶关等地。忠志,怀仙二人左支右绌,打了一月情见势屈,便有退还河北之念。

    欧阳举家上下莫不啼哭,痛悔道:“早知如此,当初便是死了也绝不投敌了。”欧阳指着妻妾儿女,骂道:“都是你们连累我,倒好我陪你们都死了罢。”抱头痛哭,悔不当初。一个宠妾哭道:“相公,你去跟张忠志说说。他便是要跑回河北,也不能把我们丢给唐兵罢。他可不能卸磨杀驴呀。”欧阳道:“我去跟他说。他若是不应允,索性跟他拼个鱼死网破。是他害我,我也不教他好过。”径自来见忠志,说道:“将军莫不是要把我丢给唐兵。”忠志道:“甚话。你我结为了兄弟,誓同生死,彼此不负。我哪里会把你丢给唐兵,且放开怀。”欧阳道:“我家眷家当多在潞州,便是要退还河北,也须从容计较。还望将军周全。”忠志笑道:“依你怎处?”欧阳道:“我想我们尚有三万精兵,大可以在潞州城下与唐兵决战。若胜了,潞州还是我们的。”

    忠志蹙眉道:“其实,我也好生不服。也罢,我便跟舜王坪做个了断。”欧阳道:“将军向马璘,李抱玉下战书约战潞州。我暗中且将家当跟家眷转移到井陉关,送去河北。我好无顾虑的追随将军跟唐兵一决胜败。”忠志便知会怀仙,相约会战,向马璘,抱玉投下战书。马璘,抱玉也为他们凭借坚固城池,易于防守。唐兵各路武装枉自损兵折将,尸身堆满城下,耗时费日,难以计日功成。一见他们要决战,哪有不肯的,立即回书,约期在潞州城南二十里决战。两厢罢战,筹集粮草,紧锣密鼓调兵遣将,以期决战。马璘以抱玉是泽潞留守,便教他做主帅。抱玉欣然领命,擂鼓聚将。那时各路将领,头目纷纷入中军大营参见主帅。

    其时有镇西北庭节度使马璘,太行山大行门昱人,殿英。中条山靖乱军救国军李得晗,舜王坪徐镜平,以及霍中流,温石柱,万太清率领的家兵,尚有十余路团练头目计有四万有余兵马,当中还有很多是不谙战阵厮杀的吏民商贩。抱玉望着济济一堂的头领将军,说道:“贼兵困于潞州,壶关两城,尚顽固抵抗,狼奔豕突,做困兽犹斗。如今贼兵力孤势穷,投来战书,要做最后一搏。我们是堂堂正正之师,必须勇往直前打赢这一仗,彻底将贼寇赶出泽潞,恢复我大好河山。”中流道:“将军,怎么打,就明说罢。”石柱叫道:“捉住欧阳这个贼人,我定要把它千刀万剐,方泄我恨。”太清道:“两位兄弟,且听将军怎么安排。”

    抱玉道:“贼兵善于野战,多用骑兵冲阵,步兵紧跟。另有骁骑侧翼袭击我们两翼,这是惯用的战法。二贼狡诈多谋,乃是叛军中的悍将。这个战局不容乐观啊。”太清道:“当年我们跟随吕门主与张忠志也是在这潞州城下,较量过一战,我们几千人马在那一仗全军覆没,被杀的好惨。那一战只有我们二三十人幸免,说起来宛如昨日,至今胆寒啊。”说罢,老泪纵横,悲哭起来。张行跳起身来,说道:“我也是那一战幸活下来的。张忠志杀我兄弟,此仇不共戴天。如今狭路相逢,故地决战,便是要我们一雪前耻。大家说是不是啊。”中流应声道:“没错。张忠志摆明了是要跟我们舜王坪较个高下了,亏他这个老对手赏脸,给我们这个机会。”

    昱人道:“张忠志杀害我们舜王坪那么多兄弟,这场战役的先锋便要我舜王坪旧部来做罢。”镜平道:“而今我舜王坪兵强马壮,再不是以前那么软弱可欺了。倒要教他张忠志在我舜王坪兵马的刀枪下尝尝苦头。”得晗叫道:“还有我。”昱人道:“我们舜王坪兵马不仅要做先锋,抵挡住贼兵的冲击,而且还要击败他,直扑他的中军大营,彻底毁灭他。”抱玉笑道:“舜王坪的十二爷勇气可嘉,可是这么说未免有些夸口。贼兵多是身经百战,惯斗掼杀的。哪一个不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悍匪。”马璘也觉得昱人有些狂妄了,想道:“这场仗我们在兵数上稍稍占些上风,可是论到打硬仗,单凭舜王坪的兵马,要一举击溃贼众,谈何容易。战都教你舜王坪打了,还要我们北庭兵跟泽潞兵作甚?”那十几路团练头目多投来不满的神色。

    镜平觉察众将似有讥诮之色,当下说道:“我同意十二弟的主张。我舜王坪打主攻。”昱人甚是感动,在这时候镜平能站在他这边,支持他的主张。镜平握住昱人的手,情深义重地说:“十二弟,我跟你并肩作战。我想八弟在此,也会一样的赞同你的主张的。”昱人眸子里泪光闪闪,激动地说:“谢谢三哥。”得晗犹豫良久,想想当年结拜时的誓言,情绪涌动,走上前来说道:“我中条山的兵马也是属于舜王坪一脉,主攻贼兵,自当有份。”镜平道:“六弟,好兄弟。”太清,中流,石柱三个叫道:“我们也算在里头。我们兄弟们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罢了。”张行喜极而泣道:“好,我们兄弟们好好杀上一场,死也值了。”长孙蝶径自走上前来,笑道:“我是大门主的结拜三姐。舜王坪跟张忠志做了断,我须当为众好汉擂鼓助威。”

    抱玉见他们个个肝胆相照,生死与共,抱必胜信心去与舜王坪的死敌决战,甚是敬重。当下说道:“好。列为如此重情重义,勠力同心破敌。我便将这个打先锋,主攻的使命交给你们舜王坪了。可是这一仗关系重大,泽潞的安危所系,不可等闲视之。”马璘道:“那么,我的北庭兵便在左侧翼掩护,阻击贼兵侧翼的攻击。”抱玉道:“泽潞兵与其余各路团练在右侧翼阻击贼兵的攻击。中路的截击冲杀就全靠列为了。”便教回去预备。

    镜平等回到营地,太清,昱人等都教镜平做主将。镜平推之再三,也就当仁不让了,说道:“八弟不在,他若在此,这个主将非他莫属。”昱人道:“三哥智勇兼备,武艺精熟,又晓兵略。便是八哥在,兴许也要让你来做呢。”一干人说笑着进了营帐,细细研究如何用兵破敌之术。众将促膝长谈,各抒己见,深夜方散。昱人向殿英说道:“二弟,这是我们跟张忠志的恩怨,你带自家兄弟随地方侧翼掩护罢。”殿英道:“我是大哥的结拜兄弟,生死关头怎么能自享清闲呢。那还是人么?”昱人道:“你家有婆娘等着你回去,别犯糊涂。这一仗九死一生,刀枪箭雨,万一有个山高水低,我不好向弟妹交代。”殿英道:“那个不良的妇人,随她去罢。我就是要跟大哥在一起。”昱人道:“可是你手下那么多兄弟,多有家小,不情愿的,却是怎处?”

    殿英道:“我自有道理。”别过了昱人回到营地。殿英便召集起部下那上万之众,叫道:“我要跟着我大哥去打主攻,有死无生。家有妻儿老小的,不愿意去送死的站过左边,绝不强人所难。”此言一出,多有人窃窃私语,唧哝起来。有那本就是假抗敌搞投机钻营的匆匆的跑过了左边,那有妻儿老小的也多走过了左边,也有那一心报仇杀敌的巍然屹立,并不挪动分毫。殿英教将那站在左边的给与盘费,好言送他离去。那留下来的尚有半数,殿英喜之不胜,说道:“留下来的兄弟,大多是跟我从太行山下来的,和跟鬼子有血海深仇的。我李殿英在此跟你们结为生死兄弟,患难与共,同赴将来。”教人将酒坛子,酒碗端来,列在长桌上,教每人来领一碗酒。那五千多人排长队来端了酒碗去,殿英也端一碗跪地,众将士都跟着跪下。

    殿英端酒,祷祝道:“我李殿英在此与五千多异性兄弟结为金兰之谊,愿此生不离不弃,共赴将来。”众人感动的跟着说了,殿英起身,将酒喝干。众人也把酒喝干了,都开怀大笑叫道:“大哥,我们的性命从此跟大哥拴在一起了。”殿英大声道:“好兄弟。往后我李殿英的,便是兄弟们的。有我吃的,便不会教饿着你们。”不题唐营各将官摩拳擦掌,誓与贼兵决战。忠志跟怀仙两个自付兵马精良,与唐兵旷野决战,乃是掼熟的打法,岂会惧怕唐兵。

    至期,两军列阵于潞州城南二十里旷野。那时节天低云暗,北风怒号,卷起遍地黄沙。三军兀立,刀枪如林,杀气冲霄。忠志乘坐马上,望着中路先锋打着舜王坪大行门,靖乱为国军旗号,不觉大笑道:“舜王坪果然要与我做了断了耶。”怀仙道:“将军莫要小觑了他。舜王坪如今是人马强悍,非比往日。”忠志道:“黄尚基,杨亦踔两个悍将死了。那个什么军师萧宝应,还有那个韩朝玉也死在舜王坪。盖简良防守舜王坪,吕崇尧又在河阳。他那十四个兄弟死的死散的散,还有甚能耐与我在旷野决战,不过是自取死路耳。”欧阳在后听到此话,好生惭恨,失身事贼不能与他们站在一起,感伤不胜。

    忠志传令道:“王武俊率本部骑兵直冲舜王坪中路。我率其余众将士当中杀去务要彻底剿灭舜王坪余孽。”怀仙笑道:“我教朱泚,朱滔兄弟攻取唐营左侧翼,击败唐兵后包抄舜王坪。另教朱希彩率部攻击唐营右侧翼,击败后依旧包抄舜王坪。”忠志笑道:“如此安排,可知好哩。此战我们必胜,自此泽潞没有重兵把守,还是我们的地盘。”说罢,教擂鼓进兵。一时鼓声大作,武俊率两千骑兵舞动刀枪,呐喊着冲杀过舜王坪。怀仙便命左右两翼同时出击。朱泚,朱滔,朱希彩三个各率数千精兵分头向两翼杀去。

    镜平立在将台上,望见鬼子骑兵山呼海啸的奔杀而来,叫道:“擂鼓,迎战。”长孙蝶双手紧握鼓槌,奋力敲击。盈盈提剑也在一旁守御将台大旗。镜平叫道:“列车阵,放箭。”令旗一挥,台下阵营,太清一声令下,众兵后撤,将数十辆兵车推至阵前,抵挡住鬼子骑兵。数千唐兵便望贼兵射箭,一霎时箭雨弥漫,劲急的射向贼兵。贼兵突至阵前,却教兵车阻截,不能进的一步,又教唐兵箭雨射的好不狼狈。武俊叫道:“后退。”众骑兵后撤一箭之地。武俊叫道:“窜过去,冲啊。”那骑兵便回身直冲过来,教乱箭射杀数百人,却是贼兵贼将勒紧缰绳,便从兵车上跃马而入窜入了唐兵阵中。武俊等贼兵纵马来去杀得阵中弓箭手鬼哭狼嚎,死伤累累。镜平叫道:“收紧。”

    令旗挥舞,殿英等众教收缩战圈,枪刀簇拥,滚滚如潮水,上砍贼兵,下剁马足。内中杀得好是猛恶。贼兵纷纷坠马,执长枪大戟步战,殊死血战。忠志望见武俊困于阵中,率领余将领一万多贼兵洪水猛兽似的杀奔而至。镜平见得分晓,叫道;“盾牌准备。”中流,石柱便将部众一千多盾牌兵涌至阵前,刚刚列好,便见忠志部众冲突间,手挽强弓射来一阵又一阵的箭雨。阵中厮杀的唐兵贼兵中箭而死的不计其数。忠志叫道:“冲过去。”数百铁骑径自撞破了盾牌兵,杀入阵中。长孙蝶一头擂鼓,一头望着台下血雨腥风的厮杀,额头渗汗,湿透了罗裳。盈盈焦急不安的注视着台下的厮杀,便如野兽在撕咬,一颗心绷得紧紧的,浑身冷汗直冒。镜平镇定自若的盯着这场扣人心弦的厮杀,见到霍温二将以及万太清苦撑,已是阻挡不住忠志,眼看就要被他突破撞入阵中。当下大声道:“传令两翼,阻截张忠志。”

    昱人,得晗两个率部从两翼杀出截住张忠志,将贼兵拦腰切断。两部短兵相接,肉薄骨并杀将起来。头颅飞滚,血肉横飞,是各为其主。杀声咆哮,兵势盘旋,乃生死所系。忠志厉声叫着:“我与舜王坪多年恩怨,在此一役了断。谁不用命,军法从事。”众叛将贼兵哪敢后退,都是豁出性命的厮杀。昱人,得晗打的也着实惊心动魄。

    阵中武俊杀得满身是血,狰狞的看着有进无退的舜王坪兵士,目注着唐兵簇拥着将台,叫道:“兄弟们与我夺了他的将台,拔了他的大旗。”一杆刀舞的霍霍生风,刀头下人头滚滚,血雨狂喷。众贼兵随着他直杀向将台。中流,石柱见他如此猛恶,吓的惊魂欲飞。众将士哪敢近身。殿英亦是截杀不住他们的神威。镜平在将台上看到武俊骁勇,人莫能撄其锋,气愤的抄起长枪,跃下将台。武俊与镜平厮杀,真个好杀。但见刀来如鱼鳞片片,枪往如梨花飞舞,翻卷击撞,劲风凛冽,砭肤生寒,教人望而生畏。

    武俊杀够多时,气力不继,叫道:“舜王坪的徐老三枪法高绝,可惜赢得我也脸上无光。”镜平道:“你待如何?”武俊斜眼瞥见台上长孙蝶击鼓,心念一动,纵身掠上将台意欲击杀长孙蝶。盈盈急叫:“长孙姐姐。”舞剑来迎武俊。长孙蝶听得风声飒然,摸出一把飞刀激射打去。武俊暗叫不好,将身子一转,翻下地来,暗叫:“好险。”长孙蝶冷哼一声,击鼓依旧。武俊情知陷于阵中,叫道:“快撤。”杀翻十数个唐兵,冲出血路,向外而走。镜平急忙与众兵将拦截。那贼兵数百人急于脱身,都是奋勇厮杀,无不是以一抵十。舜王坪众兵如何困得他住,竟被杀出去。昱人,得晗两个正跟忠志厮杀,教身后武俊杀出,两下混战,再难解脱。镜平便教将所有兵力压上去。盈盈踊身跳下去,仗剑杀入贼阵。长孙蝶也撇下鼓槌,提了剑跳下将台,掠入战阵,只顾将飞刀乱打贼兵。忠志陷于苦战,方知舜王坪兵将强悍,已是出乎想象之外了。

    其时左右两翼唐兵跟贼兵也陷于胶着状态,怀仙预想着击败两翼唐兵,然后包抄舜王坪兵马的计谋落空。双方都要将对方置于死地,杀到天晚尚不罢兵。阵中中流撞到了欧阳,咬牙切齿叫道:“欧阳老贼,纳命来。”舞刀直取欧阳。欧阳仗剑与他厮杀十数合,敌不过撤身就走。中流只叫:“莫教走了欧阳哲。”与石柱率部穷追不舍。欧阳在家兵的掩护下,亡魂丧胆的跑回潞州城。贼兵望见自家兵竟有撤退脱逃的,多气馁了。忠志部众伤亡惨重。武俊苦求:“将军退兵罢。我们可不能把兄弟们的性命都搭进去啊。”忠志喟然长叹道:“舜王坪,你赢了。”教武俊传令退兵。怀仙听得忠志罢兵,遂急忙收兵,引众退还潞州城。这一仗唐兵损失极重,那地方团练武装几乎全部覆没。

    众将回营,抱玉顾盼众将无不带伤,光景惨然,说道:“舜王坪此战抵住张忠志全部贼兵,率先击退张忠志,方使我军各部转危为安。舜王坪众将士居功至伟啊。”镜平道:“这一仗我们可说是险胜。”马璘见长孙蝶受伤,温言道:“姑娘伤的重么?”长孙蝶含笑摇头。马璘道:“我营中有上好的金疮药,给姑娘敷上,必有奇效。”长孙蝶不忍拂逆马璘一片深情,随着他去了。中流叫道:“我差些就捉住了那个叛贼欧阳,到跑得快。”石柱骂骂咧咧的说:“休教我再遇见他。”抱玉道:“来日再与贼兵决战,诸位回去好生准备罢。”昱人啜泣道:“张行兄弟战死了。”镜平闻言,好生伤痛。当下众将各自散了。

    却说忠志与怀仙计较道:“唐兵小胜一阵,必然气焰嚣张。”怀仙道:“我们如今困守孤城,四下那些伪官又都倒向唐廷一边。这仗难打啊,我只怕河东,太原出兵阻断井陉关路径,到那时我们进退失据,就只有死路了。”忠志道:“我们不吃眼前亏,撤回河北还来得及。”怀仙道:“我正有此意哩。”遂教墙头高悬免战牌,以为迷惑唐兵探子,星夜将潞州城财货席卷一空,从北门遛出北上而去。次日早起,抱玉接到探子回报说贼兵连夜逃遁。马璘道:“我们追击罢。”抱玉道:“贼兵虽说退兵,可是实力尚存。紧紧追打,反受其害。何况各路将领多想休兵,谁肯去冒这风险。”正这时,闻报:“舜王坪的徐三爷,十二爷自带了部属追击贼兵去了,说是决不能纵虎归山。”马璘道:“那么,我等也该去相助一阵。”径自领了一部北庭兵北去。

    忠志已自防备唐兵追击,留下一部贼兵伏击,自顾与怀仙急急撤退。那镜平与昱人追赶了半日,遭遇叛军伏击。幸得马璘兵到,解救了他们,击退贼兵,继续追杀。指望太原等地发兵截住忠志与怀仙,那各路唐兵只是畏缩不前,观望着任由贼众通过井陉关。镜平跟昱人跌足痛骂:“此二贼退回河北,正是虎入深山,蛟龙入海,再想剪灭,又不知要费多少手脚了。”马璘也着实气愤:“这样千载难逢的时机便失之交臂了。”大骂各地守将懦弱无能。三个心灰意冷的回师潞州。

    马璘便来向抱玉辞行,说要南下河阳。抱玉抓紧他的手,感激涕零地说道:“将军为了保住泽潞,跟贼兵攻杀一年,此恩此情,泽潞百姓不会忘了你的。”马璘道:“马某乃是奉命行事,不须多礼。别过了。”

    回到营地。昱人等人听的他要离去多来送别。马璘道:“改日相会罢。”昱人见长孙蝶也要随去,说道:“长孙姑娘也要去河阳?”长孙蝶望了马璘一眼,却有忸怩之色。昱人大是奇怪,长孙蝶神色如此异样,跟往日判若云泥。镜平笑道:“十二弟还看不出来么。三妹钟情于马将军哩。”马璘便说:“我跟长孙姑娘相处一年,与贼征战,历经磨难,方得有今日。长孙姑娘终于把过往一切放下了。”昱人笑道:“这可是患难见真情了。”长孙蝶道:“昨晚马将军向我吐诉真情,向我求爱。我,我答应了他。”镜平欢喜道:“三妹能放下死去的扶风兄弟,接受马将军开始新生活。我也着实为三妹高兴哩。二弟在天有灵也会含笑九泉了。”长孙蝶道:“谢谢大哥。”昱人向镜平,说道:“我料理完了太行山家事就来。”镜平笑道:“大战难逢,可要快些,不然就没你的仗打了。”昱人笑道:“不会教你们等太久。”镜平与昱人,盈盈,得晗,中流,石柱,太清,殿英一一别过了,乘马追上马璘大军南下而去。

    却说殿英每日被那阮娘迷惑,言三语四,夹枪带棒的批点他没志气,也是有些想教昱人离开,自己做主的念头,只是不好开的口。殿英每要去打仗,家里内外一应事体,都是阮娘跟李壮两个经管。阮娘寂寞难耐,况兼凡事多靠李壮帮衬,两个私下里眉来眼去,日久生情,竟勾搭成奸。阮娘又嫉恨石牛儿的未亡人,青灯黄卷,诵经念佛,超度亡魂,守着坟茔,要做那贞节烈妇。山上兄弟多敬重她,称呼她做石夫人,也有唤她二夫人的。李壮也时常暗窥石夫人美色,垂涎欲滴,动火已久的,恨不能上手。枕席之间竭力奉承阮娘,便将这话向阮娘说了,求她帮衬。阮娘原自心怀不良,便说:“看你平日乖巧,教你如愿罢了。可是有了新欢,莫忘了旧人。”李壮千欢万喜谢恩,自不必说。

    是日,阮娘寻思如果用强,那石夫人必然叫破,反为不美。便设一计,用殿英与石牛儿乃是结拜兄弟为托词,说是通家来往的,邀请她来饮宴。石夫人在太行山多得殿英照管,不好推辞的,只得赴约。席间,阮娘竭力奉承石夫人,做好做歉的,哄她吃酒,灌的烂醉如泥,人事不省。却教李壮趁她昏**淫了。那石夫人醒来,情知是阮娘害她破了女身,哭哭啼啼大骂阮娘毁她名洁。阮娘反咬一口,说道:“我好情好意请你来吃酒,谁知你却是个假正经没廉耻的贱妇。在我屋里勾搭李壮,干的好事。我要去告知殿英跟山上兄弟们,教你做人不得。”那女子听她说的利害,又惊又怕,百般告饶求她高抬贵手。李壮也假意为她说情,教阮娘饶她这回。阮娘道:“要我饶你,只须依的我一件事便罢。”石夫人汪汪落泪,说道:“三娘,奴家听你的便是。”阮娘笑道:“只须与李壮莫断了往来罢了。”石夫人闻言,如堕冰窖,一颗心都凉透了,此时也由不得她不允,只得含泪应允了。

    李壮至此每到夜间便去石夫人处歇宿,非止一日,看看就有了身孕。石夫人最怕的就是声名不好,爱惜的比性命还重。那时好不悲戚,抱怨痛骂李壮,寻死觅活的要上吊。李壮不忍害她性命,也自着急,便与阮娘计较。阮娘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叫道:“事已至此,只除非如此如此。又可以逼走白昱人。”忽一日,殿英率部回来。阮娘便教石夫人如此行事,说道:“到如今,你也做不的石夫人了。快快给你腹中孩儿找个好爹为重,做了二寨主偏房,哪个敢说你偷汉子。”那石夫人为了孩儿,只得忍辱含羞,在阮娘灌醉殿英的时候,偎到了殿英怀里眠了。那殿英醒来,身边躺着石夫人,只叫:“怎的起?”阮娘便撞破房门,叫起来:“啊呀,你个天杀的。石夫人来看我,不想你却乘着酒醉,不顾兄弟情分,干下这等没天理勾当来。”殿英素知阮娘刻薄刁毒,料想是她设的圈套,此刻望那石夫人貌若芙蓉出水,姿色撩人,也有几分爱她。石夫人嘤嘤啜泣道:“妾身一生之事,尽付与官人了,望官人隐恶扬善,遮掩则个。”殿英道:“夫人莫哭,我自有措置。”

    殿英便当着山寨兄弟的面声称,把石夫人纳为二房,教兄弟们改口唤作了李夫人。吉日完婚,两个如鱼得水,也着实恩爱。李壮尚私下里跟二夫人来往,多只瞒着殿英一个。那阮娘跟李壮暗地里作恶颇多,一言难尽。李壮更是死心塌地的向着阮娘,逐日撺掇殿英,及早与昱人撇清关系,好做头领。殿英被他们啰唣的不耐烦,又为石夫人事,心怀愧疚,不好与昱人看相,便下了决心。

    话说昱人将各州县事宜料理停当,方才相携盈盈回来。只见太行山兵马强壮,声势大似从前,好生欢喜。殿英自恃功高,便有做大之色,言来语去多有不恭敬之象。昱人又听得殿英竟然将石牛儿未亡人,纳为了二房夫人,怪他不顾当初兄弟情分,好是气恼。又见聚义堂上多是殿英新召的兄弟,面貌全非,心上也觉不像意。一日,李壮说起当初吴城与昱人下山事体,客死异乡,他的家小多怀怨怅。又道及火拔,言下之意是吴城之死是昱人一手造成,归罪于他的意思。

    昱人着实歉疚,默默而回。盈盈见他有不悦之色,说道:“相公,为甚这几日怏怏不乐的,有甚心事,可对妾身说。”昱人便将上项事体说了,叹息道:“他乡虽好,不是久恋之地。我当年时来运至,在太行山招兵买马,独树一帜,也有几年的光景了。到而今我从舜王坪带来的老兄弟伤亡殆尽,殿英培植自己的势力,羽翼渐丰。他虽然认我做大哥,可是他手下的兄弟总以为是我鸠占鹊巢,别弄到翻起脸来,兄弟们不好看相。我还是走了罢。”

    盈盈道:“你在太行山大行门倾注了那么多心血,便舍得抛撇了。”昱人道:“娘子,你舍不的麽?”盈盈笑道:“嫁鸡逐鸡嫁狗随狗,你到哪我跟到哪。”昱人道:“好娘子,那我们还去哪里好。”盈盈道:“舜王坪原是你我的家,我们回去,怕他们不要麽?”昱人摇头道:“这么回去,他们会批点我没志气。转了一圈又转回来,惹人笑话。”盈盈含笑道:“你呀,就是好挣闲气,爱面子。你八哥巴不得你早些回家哩。”昱人道:“真的么?”盈盈道:“妾身哪里会骗你,舜王坪的父老哪个不喜欢你,敬爱你是个文武双全的英雄。还有妾身,也还不是喜欢上了你这个馋嘴的小流氓麽。”说罢,双颊绯红,竟有些羞羞答答的了。昱人感同身受,将她搂在怀里,充满了蜜爱,说道:“那好,拼着这张老脸不要跟你回去,看他们声气再作区处则个。”

    次日,昱人便把此话向殿英说了。殿英巴不得他早些离开,落得清静,好跟二房夫人无所顾忌的过日子,假意挽留一番,也就欣然由他了。殿英又想起在舜王坪的香怡,思量道:“我送大哥去舜王坪,稍便带回香怡,给她择个好人家嫁了,也了了一桩心愿。”便打点起行装来。殿英念他是太行山大行门的缔造者,多有他的心血在这,遂将山寨历年所得的金银宝物,财货装载了足足二十车,随送往舜王坪。阮娘见他要将山寨几乎所有的积蓄都拿去送人,好似挖她心头的肉,又哭又闹,教他好歹留些。殿英这回却甚是果决,不听妇人饶舌,只道是礼轻了的,尚觉不过意。昱人亦知这是他原有的,也不推辞,笑纳了。

    那时正是残冬时节,冬山如睡,寒流袭击。一行人于路少不得不日顶风冒雪赶路。晓行夜宿,非止一日,回到舜王坪。简良,得晗闻知昱人回来,急忙率领山上兄弟下山远迎,候了半日。昱人跟盈盈望见舜王坪兵民数百人站立雪地里翘首以盼待他,禁不住泪珠盈眶。简良飞跑到昱人跟前,热泪盈眶的拉住昱人的手,哽咽地说:“十二哥,回来了。兄弟好想你啊。”昱人亦是悲泣道:“十三弟,还好麽?”两人相抱痛哭失声,好不感人。得晗等父老兵士无不喜极而泣道:“十二爷回家了。回家了。”

    一干人备细诉说别后征战光景,多少生离死别,宛如做梦。盈盈一头抹泪,一头欢喜,引过马伯三,单芊老夫妇来,向简良,得晗等人引见了,又诉说在她最危难的时候,二老救了她性命,便认作了干爹妈。马伯三夫妇也多说盈盈是个好姑娘,不肯忘恩,执意要带他们同回的话说了。回到舜王坪。简良便要与他们赴宴,接风洗尘。

    昱人道:“且不忙。”悼念死去的兄弟,径自与盈盈拎了纸钱香烛,祭奠物品来到舜王坪战死兄弟们的坟茔,磕头祭奠。目视着几千座旧坟新冢,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哽咽地说:“兄弟带娘子来祭拜你们了。”涕泪交流,不胜痛惜。盈盈也随着落泪,好不难过说:“相公他身在异地,时刻都记念着舜王坪。有时候做梦都会哭着醒来,说要回来看你们哩。”得晗,简良等舜王坪男女老幼跟来,见他两恁麽伤悼,感同身受,多陪着落泪。那时人们都说昱人夫妻两真是情深意长,不忘逝去的家人。简良好言劝他两起来,相携而回。一头命人杀猪宰羊,大摆宴席为昱人,盈盈以及马伯三夫妇接风洗尘,庆贺他们回来。舜王坪俨然是在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酒席间老幼男女悲喜交集地落下泪来。

    席间,昱人握住简良的手,说道:“十三弟独立支撑舜王坪危局,定倾扶危,劳苦功高。我这个做哥哥的没能在十三弟最需要我的时候回来,于心有愧啊。”简良道:“快别这么说。十二哥跟马将军在外围跟薛嵩激战,方能使我们数十次打退贼兵。守住舜王坪,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哩。”得晗举杯道:“十二弟,六哥欢迎你回来。”昱人笑道:“六哥帮助十三弟协力保卫舜王坪,功勋莫大。我在此敬六哥一杯。”简良举杯道:“兄弟们,一起罢。”众兄弟都欢悦的举杯干了。

    当晚无话,次日简良陪昱人走动拜访父老。昱人感觉似有人盯梢,心下有好些不快。简良瞧出他心思,说道:“六哥中条山靖乱救国军数千人马驻扎在舜王坪。他的手下鱼龙混杂,多有不肖之徒,每每碍眼。十二哥莫放在心上。”昱人道:“六哥不回去中条山了麽?”简良道:“这里也是他的家,十二哥怎恁的说。”住了一下说:“舜王坪很多人蒙他搭救,多受他恩惠,便有不是处。十二哥莫与他计较罢。我们兄弟一十四人结拜,到而今山上只有我等寥寥几个。有道是和为上,相互担待些则个。”昱人笑道:“十三弟重情重义,难得难得。我们找他吃酒去,有道是一笑泯恩仇,有甚大不了的呢。”简良喜悦道:“十二哥这么做,可知好哩。”两个便去找得晗吃酒去讫。

    却说殿英找到香怡,只见妹子怀里抱着个孩子,以为是别人家骨血,说道:“妹子好自在哩。大哥来了,也不来看望一下。”香怡自顾逗那孩子小,说道:“大哥什么时候回去?”殿英道:“明日罢。我来接你回去。”香怡抬头道:“我不回去。”殿英道:“为甚麽。这里不是你的家,总赖在这里作甚。杨亦踔那个混小子死了,还贪恋哪个哩。”香怡作色道:“不许你说我相公。”殿英听这话说的蹊跷,忙说:“他都死了这多久了,如何就成了你相公,说疯话罢。”香怡注着怀里的孩子,充满了慈爱,答道:“这个孩子便是我跟十一爷的骨肉。”殿英不听犹可,一听这话,到惊得叫了起来:“甚麽?你说你跟杨亦踔生了这个孽障。”香怡含笑道:“他是你的外甥,不许你骂他作孽障。”

    殿英怎么也想不到当年香怡竟然已跟亦踔有染,怀了身孕,怪不得当年竟然死活不跟他回去,此时方如梦初醒,哭笑不得,说道:“好好,生得好。舜王坪上的人都是这样的盛气凌人,为所欲为。不成,我好端端一个妹子,教张雁赚骗到了舜王坪。竟然未婚生子,我得找他们讨个说法去。”香怡见他怒气汹汹去找简良他们,也自惶急,叫道:“哥,哥。不干他们事。”抱着孩子赶了过来。

    昱人,简良,得晗三个正在忠义堂上吃酒,听得营门外喧哄起来。三个只叫怪异,放下酒杯出来。却见殿英骂骂咧咧,说:“舜王坪杨十一郎,杨大眼玷污我家妹妹,生下孽种。辱没我李家门风,是可忍孰不可忍。你舜王坪得给我个交代。”简良素知备细,沉默不言。昱人叫兵士放殿英进来,叫道:“三弟,甚事说的恁麽不中听。”殿英道:“总来是家妹没张智,做出这等没下梢的勾当。也说不得了。”得晗道:“殿英兄弟,莫生气。此事说来我晓得几分。可是十一弟走了,令妹也生下了杨家的骨肉。便有不是处,也还不回令妹的清白。就权当是我十一弟的遗孀罢了。”昱人听出些原委,说道:“我十一弟也是铮铮铁骨的汉子,也须不辱没了令妹。三弟待要怎的方肯消气。”简良也赔了许多不是。

    说话间香怡跑来,不歇气地说:“哥哥,我跟十一郎是情投意合,两相自愿的。不怪别人来着。你莫要胡搅蛮缠了,妹妹我求你了。”殿英被众人左边陪一个不是,右边好言解劝,弄得反倒是自家多事了一般,作声不得了。得晗拽着殿英便望忠义堂上走,说道:“好兄弟,消了气罢。我们吃酒去。”盈盈走来,见说是亦踔的儿子,欣喜若狂的叫道:“真是好极了。十一爷竟然留下骨血了,天大的喜事哩。”向香怡怀里接过孩子,欢喜地合不拢口,直叫:“八哥知道了,还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哩。”

    酒过三巡,殿英也把一肚子愁肠放下,笑道:“也罢。事已至此,家妹便是舜王坪的人了。望各位兄弟多多帮衬些则个。”简良道:“正是。八哥跟十一弟感情最深,八哥必然不会教他母子受委屈的。”四个吃的兴尽,各自散讫。殿英摇晃着身子径来到昱人住处。昱人接他到屋里坐了,教盈盈沏茶与他吃了。殿英吐着酒气,说道:“大哥,可曾忘了我们的约定?”昱人微睁醉眼,却一时想不起,问道:“什么约定?”殿英道:“我们的大事呀。你说我们实力壮大了,要并吞泽潞,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昱人一惊,登时酒都醒了一半,叫道:“兄弟,别说胡话了。叛军还没有尽灭,恁麽不是形如叛军了。”盈盈也来劝他道:“听你大哥的没错,莫打错了主意。”

    殿英道:“太行山的兄弟都听我的,只要我一声令下,那真是一呼百应。大哥也是舜王坪做的半个主的,一句话,便可以号令上万兵马。泽潞是我们流血流汗,死了那么多兄弟才保得下来的,凭什么给唐廷。教唐廷再派贪官污吏来祸害百姓。”昱人忙说:“三弟,我只是一时戏言,莫当真了。目下各镇将官都拥护朝廷,你可莫要乱来。好好帮助官军平叛,战乱结束了,朝廷必会给兄弟一官半职。”盈盈道:“是啊。将来接受招安,不失为一条光明大路。”殿英哂笑道:“大哥啊,兔死狗烹的道理你不是不懂。朝廷宠任的是那奸佞之辈,忠良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大哥不见封常清,高仙芝,哥舒翰三个是怎么死的?郭大帅又是如何被剥夺兵权的。”说罢,便抱怨起昱人没有了那为民请命的豪情壮志。

    昱人见他执迷不悟,怎么劝解都是枉然,只说:“若还认我这个大哥,就把这话收起。”其时得晗来找昱人,亦是有心与昱人结盟,此时听得他们屋里这么说,心道:“敢情殿英兄弟与我才是志趣相投。”便打消了与昱人计较前程的主意,悄悄退了出来,回到殿英住处等他。

    殿英说不倒昱人,垂头丧气回到住处,却见得晗在家等他,说道:“六爷有事找我?”得晗笑道:“你谋的好大事耶。”殿英一惊道:“甚大事,没有的事。”得晗道:“你跟十二弟说的,我可都听到了,还说没有哩。”殿英惊讶道:“你到怎地?要出首告发我麽?”得晗笑道:“我若是要揭发你图谋不轨,还来找你作甚?”殿英放下心来,说道:“那你是何意?”得晗道:“十二弟娶了妻子,堕了志气。他不干,我跟你干。我两联手,必定成事。”殿英思潮滚滚,犹豫不决。得晗道:“我中条山屏蔽着洛阳潼关和中原大地。横卫着长安,瞰视河中泽潞,处于兵家要地。又有盐池之利。进可攻退可守,屯田万顷,养兵数万不在话下。你占据太行山与我联手夹击泽潞,正是如探囊取物,成王霸之业,岂不容易耳。”

    殿英听得热血沸腾,跳起身来拍手叫道:“真乃真知灼见,一语中的。我便跟你联兵结盟,打出一片天地,建万世之业。”两个说的投机,又整起酒菜来,互相倾谈远大志向,细谈联兵事体。得晗道:“此事若成,尚需重金贿赂鱼朝恩跟仆固两个。只要他们点头,把泽潞送给我们都不为大事。”殿英道:“如此甚好,可不省的我们大动干戈。”得晗道:“我跟仆固交情不错,来日觑的良机,再做处置。”殿英道:“多劳六爷带挈兄弟,事成之后必当重报。”得晗笑道:“我们兄弟平分泽潞,何分彼此呢。”两个自以为得计,大吹大擂,互相吹捧,酒尽更阑方散。次日,殿英便与昱人,简良等辞别。殿英与得晗两下欢笑,心照而已,珍重而别。殿英径自回去太行山。不题。

    殿英去的两日,忽闻报:“祸事了,祸事了。”得晗心怀鬼胎,只道是殿英泄了机密,忙抓住报事人手,叫道:“甚事,恁地惊慌?”那人禀道:“朝廷以王思礼将军丢城失地,教贼兵占据泽潞,办了王将军一个保境不力的罪,罢黜了王将军泽潞节度使的职位。改任了李抱玉将军为泽潞节度使。”得晗一笑,松了他手道:“王将军不受监军鱼朝恩待见,乘机奏他一本,罢黜兵权,也在情理之中。”昱人,简良听得此报,添了一层愁绪,说道:“鱼朝恩只要的是钱财,王将军没钱送他,遭到忌恨贬斥。忠良寒心啊。”报事人却不走,说道:“还有一事要回禀各位爷。”

    昱人不耐烦道:“快说甚事。”回禀道:“淮西节度使,宋州刺史刘展于十一月兵变。”昱人大惊失色道:“甚麽,刘展叛变了。”禀道:“不是叛变,是造反了也。”昱人一跤坐到,说道:“当年他怪我们没杀张雁,领着一百多宋州兵反下舜王坪去。我也曾想将他们追回,可是八哥径自教放他们回去。果不出所料,他们桀骜不驯,作乱起来了。”简良道:“刘展回去宋州,便招兵买马,响应朝廷平叛。又贿赂鱼朝恩,博取信任,屡屡升迁,从宋州刺史直做到淮西节度使。前些时候听说地方上将帅要谋害他,朝廷又没能来得及体恤抚慰,致使有今日之变。”昱人道:“毕竟如何,仔细报来。”

    那人回禀道:“起兵伊始,刘展以七千兵击溃淮南东道节度使邓景山军,进而据广陵,陷润州,昇州。兵锋甚盛,连下宣州,苏州,湖州,楚州,舒州,和州,滁州,庐山等地。”昱人惊得魂不守舍的说道:“苏州也陷落在刘展手中了。”简良着实大震,叫道:“那可是十二弟的家乡啊。”昱人道:“我得赶紧去河阳找大帅,我要领兵平乱。”盈盈奔了出来,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说道:“相公,不要急。朝廷一定会派得力的人平定刘展叛乱的。”昱人道:“我须得亲自走一趟,方才放心。我爹娘,妹妹存亡未卜,怎么能放心教别人去。”教盈盈好自珍重,急急与得晗,简良等别过了,登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