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世界上最孤独的鲸鱼
一个家庭中一旦有了自闭症孩子，就意味着父母双方必须有一方要毫无保留地奉献出她（他，笔者必须把她放在第一位了，大家都懂的）的一生，把整个青春、整个事业、全部的幸福，都要放在这个祭坛上。
“照顾自闭症儿童，就是一点：温柔的坚持，轻声细语，耐心陪伴。”王玟万万没想到，他这样的表述竟然引起了她对自己人品的动摇和怀疑。
“你一定是很温柔的。”朱海姿柔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送这个小礼物吗？”
“为什么？”
“因为你的善良需要奖励。我不相信我自己处在你的状况下，会做出你这样的选择。我一直觉得善良是这个世界上最稀缺的品德，我甚至觉得你的选择无法按常情常理来理解……不好意思，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王玟在沉默中迎着她的目光，过了好一会，才说道：“要说我对我弟弟有特别深的感情，肯定不是。两个原因吧。你听说过世界上最孤独的鲸鱼吧？它叫爱丽丝，在1989年被发现，从1992年开始被追踪。它发声的波长只有6.6米，而正常鲸的有17~23米，没有一个亲人或朋友能听得到它的声音，它也听不到任何同类的声音。我弟弟和那些自闭症儿童，就是它这样。他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听不到一个同类的声音……”
“晋水市天使儿童医院有一个姓庞的女医生现在负责王琢的对口长期治疗。她认为王琢的大脑发育并不算迟滞，主要问题还是人际交往障碍和语言发育障碍，一定要抓紧这3-6岁的心理发育黄金期，积极创造各种与他沟通的机会。”
“从雁平学院到庸州，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我周六日可以陪他两天。”
“你堂姐说过一句话，对我启发特别大。我们要接受一个残缺的不圆满的人生。”
朱海姿为自己刚才那种怀疑一切的心态很惭愧：“王玟，你心地真善良……”
她取下了雷朋太阳镜。看着她清澈明亮的目光中，一瞬间，王玟有个错觉，好像现在不是落日西沉，而是月出东山。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就是……我不忍心眼睁睁看着爸爸的生命按下2倍、4倍的加速键。就在我后妈突然离家出走之后，我弟弟得了两次病，一次是肺炎，一次是腮腺炎，他一个人照顾一个完全不配合的自闭症病儿，在医院里连护士都不愿照顾的，他多累！心里又苦，有时候我还跟他发脾气，那一年，他一下子就老了……我不想他累垮。”
朱海姿一时激动，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本来只是同情和安慰，王玟脸腾地就红了。
朱海姿暗笑，赶紧收回了手，理了下额前的头发，扭脸假意欣赏了一会河景，好让他平静下来。
这是一个可靠的男人！但她还是想再看看。还是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
“我堂姐可能没跟你说，我有个双胞胎妹妹，在我七岁的时候她就病死了。”
“她走的次日黎明，有一只小鸟飞过来，在桌子一侧的八角形花窗的窗沿上，徘徊了很久。”朱海姿说着说着眼神便有些迷离。
王玟笑了：“朱海姿你是不是很迷信啊？”
“我们现在毕业了，叫我海姿。刚才那只小鸟，可能就是我妹妹过来，帮我看看我新交的这个朋友。”朱海姿鼓足勇气说出这番话。勇气散尽之后便觉得莫名的有些委屈。
王玟简直有些晕晕乎乎的了，也不知该回答什么。
朱海姿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心中又漾起温柔。
她看着公园小径边上的大片绿地上，满是大片大片的紫薇花，娇艳似火，绮丽动人，就问王玟：“你知道这叫什么花吧？”
“百日红啊！”
“紫薇。你们晋省人都叫‘百日红’是吧，也蛮贴切的。一开就是三个月。它有一个特点，到现在科学家也不能解释，你知道吗？”
王玟还真不知道。
朱海姿示意他跟着自己走到一颗紫薇树下，半躬下身，用手轻轻抚摸一下近旁一颗紫薇树的树干，只见它顶端的枝梢马上就轻轻摇动起来，好像一个羞涩的小姑娘，满树的花枝纷纷摇曳，在颤抖中垂下矜持的头，欲迎还拒地躲避着生命中的第一份爱抚。
“好玩吧？”朱海姿平静了一下心情，跟王玟解释，“我专门上网查过，说可能是因为紫薇树干含有一种特殊物质，这种物质类似人类的传感神经，可以感知外来的刺激并产生反应，一旦当反应迅速传递到树梢就会引起枝条的摇动。”
说罢，她微笑着拍打一下裙上的尘土，从手包里掏出皮带递给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直直地看着王玟。
“海姿……回礼先欠着，将来补你。”他不想把这个腰带退回去，皮带是不是有纽带这个寓意，跟“青蛙望月图”一样是个谜。两人之间的差距是致命的，所以也就不必搞清了。
“你要选择一个自己喜欢做的事，做下去。”她早就看出来王玟是那种没有野心的男孩子。
两人统共也就聊了半个多小时，一个是自惭形秽，一个是且行且看，又有别情在心头，朱海姿在事隔多年之后再回忆这一幕，只记得他穿着一双国产的浅蓝色弘星尔克球鞋——因为她多半时间是低着头，或者与他一起看在无边的苍茫暮色中汩汩流动的大河。
佛家说，无明烦恼是根本烦恼，起心动念，就是无明之因，为生存而的他，可没有玩小资情调的资格，干脆利落最好。他再次想到小舅妈说的话。
周林给王玟专门定制了一条自学软件开发的路线图，包括了学时，重点，练习。程序设计、数据结构、计算机组成原理、算法设计与分析，高数，线性代数，概率论，离散数学等等，又给他找了两个学习不错、又有耐心的女生，告诉她们自己和王玟的渊源，自己是在帮未婚妻还这份情谊。那个很漂亮的姓黄的女生，王玟问过她一个问题她没有回复，王玟又问了下那个叫王其雪的女生，她倒是特别积极，还表示很钦佩他的爱心。
在期末考试之前，在周林这个高手的辅导下，他已经把循环设计、指针和一些函数学了个七七八八。马上就要放寒假了，他把周林的笔记还有计算机的一些专业课教材都带了回来，打算一边陪弟弟一边学习。
多数高校都在1月中旬开始放假。因为雁平学院这边也要大兴土木，提前了10天。在寒假前的最后一周，1212宿舍爆发了两次冲突。
卓昊然提醒谢宇在宿舍吃饭不要吧唧嘴，说过两次，第三次阴阳怪气地咳嗽，谢宇就认定他瞧不起人，两人一开始只是斗嘴，毛飞弘因为是舍长，出来劝架，也说了两句什么“集体生活中要讲一些就餐基本礼仪”，语气中多少有一点讥讽，结果谢宇就冲着毛飞弘来了。
谢宇个头不高，打架时以一对二，孙云生又出来拉偏架，吃了大亏，被毛飞弘一脚踹到肚子上爬不起来，王玟躺睡上铺，还没来得及下来，胆小怯弱的胡轩华却站出来，一边扶着谢宇坐起来，一边对他们三人道：“哎哎，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毛飞弘手一手攀着卓昊然的肩膀，一手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地朝胡轩华笑了笑。
然后他一抬眼，正看到王玟冷冷的目光，愣了一下，眉骨一支棱。
“都是同学，你出手太重了。”王玟从上铺下来，拉住了缓过气想再次冲上去的谢宇。
“那你来教教我，怎么样叫适度？”
毛飞弘推开了卓昊然和孙云生，摆开了架式。
王玟笑了。
“是不是地方太窄了？”毛飞弘还活动一下手腕。
“够了够了，”王玟说话间就迎了上去，一个金丝缠腕，不到两秒钟就把毛飞弘压得半跪在地上。
毛飞弘大声叫痛，王玟随即松开了手。
他们虽然不懂搏击，但从王玟那种熟练度和完全不当回事的态度上，再傻也知道这位是个有功夫傍身的人。但在这个事之后，谢宇就弄了把三尖两刃刀放在枕头底下。
王玟跟谢宇走得最近。因为每天都要一起外出接活。不止是一起跑快递时相互照应，在成长中经历过家庭巨变的王玟更能理解出身农村的谢宇，在城市生活中遇到不懂的事物，指点时也会照顾他的情绪感受。谢宇就特别感激王玟对待他的这种平等姿态，但是他不太善于表达，只是一直藏在心里。
看到谢宇弄了把刀子，王玟开始害怕起来，找过他几次，他都避而不谈这事，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又过了两天，谢宇因为跑快递，再一次忘了做轮值卫生，赶上寒假前卫生突击大检查，只有他们宿舍卫生没达标。舍长毛飞弘满腔怒火，再加上孙云生的挑拨，觉得自己舍长的权威受到谢宇的挑战，又认定他不敢来真的，又非要收了谢宇的刀。
谢宇正好因为弄丢了客户的快递被投诉，一言不发就翻开枕头，从刀鞘里抽出刀子，阴沉着脸摆出姿势：“来，你收吧。”
毛飞弘一步也不敢往前，干在那里说不出话。
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玩手机的卓昊然却不知深浅，他根本不懂谢宇这样的人，行走于人世间，只剩下最后一层薄如蝉翼的自尊了。
这货竟然抬起腿轻踢了一下谢宇的大腿：“嗨，去厕所拿马桶刷子把嘴洗干净！”
王玟一看谢宇蓦然转身，马上反应过来，来不及扑过去，他直接把手机扔到谢宇脸上，从上铺窜下来时谢宇正左手捂着脸，右手拿着刀子，王玟一脚将其踢翻在地，对谢宇大吼道：
“都是同学，有几句龇龉算什么！你跟你兄弟、跟你爸妈就没有斗过嘴？”
其实全舍同学谁在家不是乖宝宝？只是到了大学，天天在这种逼仄的空间里共同生活，又没有努力的方向，应激反应导致过度防卫心理，各种虚张声势，四年一过，走进人海里，谁能混出个鸟样？注定都是一身污泥、狼狈不堪。
“人家狗咬狗还图根骨头，我们图什么？”王玟扔上一句话，去捡手机，发现屏幕已经彻底花了。
明白过来的卓昊然当天就给王玟买了个价格最贵的HW新款手机，死活要他收下。要不是王玟反应快，他今天不一定被谢宇捅上几刀呢！
在放寒假的最后一天，学校给谢宇调了宿舍。卓昊然又专门请王玟吃了顿饭，以谢救命之恩，问他有没有空天寒假去津门市玩，王玟这才知道他爸是主管这个城市文化系统的领导。吃饭的时候他对卓昊然也有了另一番认识，有着津门人的豪爽大气，喜欢踢球，卓昊然也知道王玟是有点功夫的，有些惺惺相惜。
都说京油子卫嘴子，随着第三瓶啤酒下肚，王玟这才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卓昊然不仅自己很能讲，在王玟说话的时候他也总能非常巧妙地附合。大学这半年王玟远离家人和好友，无论是同班同学还是兼职中认识的朋友，其实都没有聊过什么大天。再加上他以前很少沾酒，脑子晕晕的就有些收不住了。
“照顾自闭症儿童，就是一点：温柔的坚持，轻声细语，耐心陪伴。”王玟万万没想到，他这样的表述竟然引起了她对自己人品的动摇和怀疑。
“你一定是很温柔的。”朱海姿柔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送这个小礼物吗？”
“为什么？”
“因为你的善良需要奖励。我不相信我自己处在你的状况下，会做出你这样的选择。我一直觉得善良是这个世界上最稀缺的品德，我甚至觉得你的选择无法按常情常理来理解……不好意思，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王玟在沉默中迎着她的目光，过了好一会，才说道：“要说我对我弟弟有特别深的感情，肯定不是。两个原因吧。你听说过世界上最孤独的鲸鱼吧？它叫爱丽丝，在1989年被发现，从1992年开始被追踪。它发声的波长只有6.6米，而正常鲸的有17~23米，没有一个亲人或朋友能听得到它的声音，它也听不到任何同类的声音。我弟弟和那些自闭症儿童，就是它这样。他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听不到一个同类的声音……”
“晋水市天使儿童医院有一个姓庞的女医生现在负责王琢的对口长期治疗。她认为王琢的大脑发育并不算迟滞，主要问题还是人际交往障碍和语言发育障碍，一定要抓紧这3-6岁的心理发育黄金期，积极创造各种与他沟通的机会。”
“从雁平学院到庸州，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我周六日可以陪他两天。”
“你堂姐说过一句话，对我启发特别大。我们要接受一个残缺的不圆满的人生。”
朱海姿为自己刚才那种怀疑一切的心态很惭愧：“王玟，你心地真善良……”
她取下了雷朋太阳镜。看着她清澈明亮的目光中，一瞬间，王玟有个错觉，好像现在不是落日西沉，而是月出东山。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就是……我不忍心眼睁睁看着爸爸的生命按下2倍、4倍的加速键。就在我后妈突然离家出走之后，我弟弟得了两次病，一次是肺炎，一次是腮腺炎，他一个人照顾一个完全不配合的自闭症病儿，在医院里连护士都不愿照顾的，他多累！心里又苦，有时候我还跟他发脾气，那一年，他一下子就老了……我不想他累垮。”
朱海姿一时激动，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本来只是同情和安慰，王玟脸腾地就红了。
朱海姿暗笑，赶紧收回了手，理了下额前的头发，扭脸假意欣赏了一会河景，好让他平静下来。
这是一个可靠的男人！但她还是想再看看。还是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
“我堂姐可能没跟你说，我有个双胞胎妹妹，在我七岁的时候她就病死了。”
“她走的次日黎明，有一只小鸟飞过来，在桌子一侧的八角形花窗的窗沿上，徘徊了很久。”朱海姿说着说着眼神便有些迷离。
王玟笑了：“朱海姿你是不是很迷信啊？”
“我们现在毕业了，叫我海姿。刚才那只小鸟，可能就是我妹妹过来，帮我看看我新交的这个朋友。”朱海姿鼓足勇气说出这番话。勇气散尽之后便觉得莫名的有些委屈。
王玟简直有些晕晕乎乎的了，也不知该回答什么。
朱海姿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心中又漾起温柔。
她看着公园小径边上的大片绿地上，满是大片大片的紫薇花，娇艳似火，绮丽动人，就问王玟：“你知道这叫什么花吧？”
“百日红啊！”
“紫薇。你们晋省人都叫‘百日红’是吧，也蛮贴切的。一开就是三个月。它有一个特点，到现在科学家也不能解释，你知道吗？”
王玟还真不知道。
朱海姿示意他跟着自己走到一颗紫薇树下，半躬下身，用手轻轻抚摸一下近旁一颗紫薇树的树干，只见它顶端的枝梢马上就轻轻摇动起来，好像一个羞涩的小姑娘，满树的花枝纷纷摇曳，在颤抖中垂下矜持的头，欲迎还拒地躲避着生命中的第一份爱抚。
“好玩吧？”朱海姿平静了一下心情，跟王玟解释，“我专门上网查过，说可能是因为紫薇树干含有一种特殊物质，这种物质类似人类的传感神经，可以感知外来的刺激并产生反应，一旦当反应迅速传递到树梢就会引起枝条的摇动。”
说罢，她微笑着拍打一下裙上的尘土，从手包里掏出皮带递给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直直地看着王玟。
“海姿……回礼先欠着，将来补你。”他不想把这个腰带退回去，皮带是不是有纽带这个寓意，跟“青蛙望月图”一样是个谜。两人之间的差距是致命的，所以也就不必搞清了。
“你要选择一个自己喜欢做的事，做下去。”她早就看出来王玟是那种没有野心的男孩子。
两人统共也就聊了半个多小时，一个是自惭形秽，一个是且行且看，又有别情在心头，朱海姿在事隔多年之后再回忆这一幕，只记得他穿着一双国产的浅蓝色弘星尔克球鞋——因为她多半时间是低着头，或者与他一起看在无边的苍茫暮色中汩汩流动的大河。
佛家说，无明烦恼是根本烦恼，起心动念，就是无明之因，为生存而的他，可没有玩小资情调的资格，干脆利落最好。他再次想到小舅妈说的话。
周林给王玟专门定制了一条自学软件开发的路线图，包括了学时，重点，练习。程序设计、数据结构、计算机组成原理、算法设计与分析，高数，线性代数，概率论，离散数学等等，又给他找了两个学习不错、又有耐心的女生，告诉她们自己和王玟的渊源，自己是在帮未婚妻还这份情谊。那个很漂亮的姓黄的女生，王玟问过她一个问题她没有回复，王玟又问了下那个叫王其雪的女生，她倒是特别积极，还表示很钦佩他的爱心。
在期末考试之前，在周林这个高手的辅导下，他已经把循环设计、指针和一些函数学了个七七八八。马上就要放寒假了，他把周林的笔记还有计算机的一些专业课教材都带了回来，打算一边陪弟弟一边学习。
多数高校都在1月中旬开始放假。因为雁平学院这边也要大兴土木，提前了10天。在寒假前的最后一周，1212宿舍爆发了两次冲突。
卓昊然提醒谢宇在宿舍吃饭不要吧唧嘴，说过两次，第三次阴阳怪气地咳嗽，谢宇就认定他瞧不起人，两人一开始只是斗嘴，毛飞弘因为是舍长，出来劝架，也说了两句什么“集体生活中要讲一些就餐基本礼仪”，语气中多少有一点讥讽，结果谢宇就冲着毛飞弘来了。
谢宇个头不高，打架时以一对二，孙云生又出来拉偏架，吃了大亏，被毛飞弘一脚踹到肚子上爬不起来，王玟躺睡上铺，还没来得及下来，胆小怯弱的胡轩华却站出来，一边扶着谢宇坐起来，一边对他们三人道：“哎哎，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毛飞弘手一手攀着卓昊然的肩膀，一手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地朝胡轩华笑了笑。
然后他一抬眼，正看到王玟冷冷的目光，愣了一下，眉骨一支棱。
“都是同学，你出手太重了。”王玟从上铺下来，拉住了缓过气想再次冲上去的谢宇。
“那你来教教我，怎么样叫适度？”
毛飞弘推开了卓昊然和孙云生，摆开了架式。
王玟笑了。
“是不是地方太窄了？”毛飞弘还活动一下手腕。
“够了够了，”王玟说话间就迎了上去，一个金丝缠腕，不到两秒钟就把毛飞弘压得半跪在地上。
毛飞弘大声叫痛，王玟随即松开了手。
他们虽然不懂搏击，但从王玟那种熟练度和完全不当回事的态度上，再傻也知道这位是个有功夫傍身的人。但在这个事之后，谢宇就弄了把三尖两刃刀放在枕头底下。
王玟跟谢宇走得最近。因为每天都要一起外出接活。不止是一起跑快递时相互照应，在成长中经历过家庭巨变的王玟更能理解出身农村的谢宇，在城市生活中遇到不懂的事物，指点时也会照顾他的情绪感受。谢宇就特别感激王玟对待他的这种平等姿态，但是他不太善于表达，只是一直藏在心里。
看到谢宇弄了把刀子，王玟开始害怕起来，找过他几次，他都避而不谈这事，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又过了两天，谢宇因为跑快递，再一次忘了做轮值卫生，赶上寒假前卫生突击大检查，只有他们宿舍卫生没达标。舍长毛飞弘满腔怒火，再加上孙云生的挑拨，觉得自己舍长的权威受到谢宇的挑战，又认定他不敢来真的，又非要收了谢宇的刀。
谢宇正好因为弄丢了客户的快递被投诉，一言不发就翻开枕头，从刀鞘里抽出刀子，阴沉着脸摆出姿势：“来，你收吧。”
毛飞弘一步也不敢往前，干在那里说不出话。
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玩手机的卓昊然却不知深浅，他根本不懂谢宇这样的人，行走于人世间，只剩下最后一层薄如蝉翼的自尊了。
这货竟然抬起腿轻踢了一下谢宇的大腿：“嗨，去厕所拿马桶刷子把嘴洗干净！”
王玟一看谢宇蓦然转身，马上反应过来，来不及扑过去，他直接把手机扔到谢宇脸上，从上铺窜下来时谢宇正左手捂着脸，右手拿着刀子，王玟一脚将其踢翻在地，对谢宇大吼道：
“都是同学，有几句龇龉算什么！你跟你兄弟、跟你爸妈就没有斗过嘴？”
其实全舍同学谁在家不是乖宝宝？只是到了大学，天天在这种逼仄的空间里共同生活，又没有努力的方向，应激反应导致过度防卫心理，各种虚张声势，四年一过，走进人海里，谁能混出个鸟样？注定都是一身污泥、狼狈不堪。
“人家狗咬狗还图根骨头，我们图什么？”王玟扔上一句话，去捡手机，发现屏幕已经彻底花了。
明白过来的卓昊然当天就给王玟买了个价格最贵的HW新款手机，死活要他收下。要不是王玟反应快，他今天不一定被谢宇捅上几刀呢！
在放寒假的最后一天，学校给谢宇调了宿舍。卓昊然又专门请王玟吃了顿饭，以谢救命之恩，问他有没有空天寒假去津门市玩，王玟这才知道他爸是主管这个城市文化系统的领导。吃饭的时候他对卓昊然也有了另一番认识，有着津门人的豪爽大气，喜欢踢球，卓昊然也知道王玟是有点功夫的，有些惺惺相惜。
都说京油子卫嘴子，随着第三瓶啤酒下肚，王玟这才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卓昊然不仅自己很能讲，在王玟说话的时候他也总能非常巧妙地附合。大学这半年王玟远离家人和好友，无论是同班同学还是兼职中认识的朋友，其实都没有聊过什么大天。再加上他以前很少沾酒，脑子晕晕的就有些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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