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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师父

    宁骁最初的记忆是在一个雨夜,自己被师父从路边捡回了家。至于更早的记忆,自己的父母是谁?是否还健在?自己又为何会在路边捡垃圾吃?只能说回忆起这些事情对于一个孩童来说,还是太难了。

    自那之后,宁骁便一直跟着师父,师父去菜场买菜,宁骁就在旁边卖惨为求打折;师父出门做工,宁骁就在楼下和同龄人玩弹球;师父去茶楼同人饮茶,宁骁就在旁边替师父斟茶倒水,有时候还能落得些别个不钟意的茶点心吃。这样的日子虽然算不上奢华,但也自在清闲。直到宁骁八岁那年。

    那年,师父突然说要教宁骁手艺,从此那个和蔼可掬的慈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逼着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严师。而宁骁也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别人需要看三遍才能学会的手法,宁骁看一遍就能明白;别人需要练十遍才能掌握的技术,宁骁练三遍就能学会。

    十四岁那年,也是宁骁学艺的第六个年头。

    仍显青涩的少年宁骁跟在拎着酒菜的师父后面,哆哆嗦嗦地问道:“师父,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师父掏出锈迹斑斑的酒壶灌了一口自己酿的烈酒道:“带你去见另一位师父。”

    “师父!您不要我了吗?”宁骁抽出袖笼中揣着的双手抱住师父。

    “傻仔”师父转身揉了揉宁骁的头:“你就我这一个师父!我不要你谁要你?”末了他又灌了一口酒道:“只是带你去学点本事罢了。要喝点吗?身体会变得暖和哦?”

    宁骁放开师父,摇了摇头。师父看着他被冻得通红的双耳和脸颊,大笑几声,摘下头顶的帽子戴在宁骁头上,哼着小曲儿继续向前走去。宁骁也赶忙甩动双脚,嘎吱嘎吱地踩着积雪,继续跟上师父的脚步。

    那天晚上,宁骁见到了那位他早在电视上见过无数次的另一位老师,师父说只要跟着这位老师学成本事就能再见到自己了。说完这句话,师父就踏出了那位老师的家门,没有回头去看身后抽泣的宁骁。

    只是师父也没有想到,仅三年,宁骁就从北方回来了。他花了三年的时间,学会了那名老师全部的本事,老师甚至放话“不出十年,你必将会是下一个我。”

    “师父!”十七岁的宁骁激动地推开三年未踏足的家门,映入眼帘的却已不是记忆中那个永远气宇轩昂的青年,而是一个已经双鬓发白的中年人。

    “阿骁,你回来了。”师父笑着伸出手去,还想要摸宁骁的头,却被宁骁尴尬地躲开。师父伸出的手改为拍了拍他的臂膊,笑了笑:“阿骁长大了,我也老了。”

    当晚师父烧了一大桌子宁骁以前爱吃的菜。

    “来,咱爷俩喝一个。”师父带着笑呵呵的醉意,朝宁骁递出酒杯。

    “师父,我……”宁骁窘迫道:“老师不让我喝酒,我以茶代酒,敬您!”

    师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却在下一秒好似无事发生一样,依然眉开眼笑地喝宁骁碰杯,将壶中酒一饮而尽。

    那天晚上,师父喝了很多,但桌上的菜宁骁却没吃几口。直到多年后他才无意中得知,十二年前的那天,就是师父把他领回家的日子。

    第二天一早,师父交给宁骁一个信封,让他去参加一个电视节目,宁骁没有拒绝。当晚,他在晚会上的表演技惊四座,新颖的诡计花样加上神乎其技的手法,让他在一夜之间成为了大众眼中最年轻的魔术天才,尤其是当众人在得知他曾师从那位魔术大师后更为狂热。只是没有人知道,那一夜的表演中他一直在观众席上寻找着那个身影。

    自那之后,宁骁虽然名气越来越大,但他却未曾再见过师父一面,只是通过师父的来信被告知绝不允许赌博。其实他知道师父一直都在老家的那间平房里,他曾数次劝解自己,只是因为工作太忙抽不出时间,却仍不愿承认真实原因其实是他们之间随着宁骁长大而日益渐增的隔阂。

    宁骁再一次见到师父是在三年后,他鼓起勇气回到那个他住了十余年的小房子里,房子的布局依然,没有丝毫改动,但那个总是笑着抚摸他脑袋的师父却不见了踪迹。宁骁失意地走出房门,却在无意间听到旁人谈论起赌博的赌局,鬼使神差的他走进了那间赌场,却在赌桌上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师父。那天是宁骁第一次听说师父的另一个称呼:“八臂罗汉”,也是他第一次对师父感到失望。

    “哈哈哈!再来啊!小子,想同我斗你还早了二十年呢!”

    宁骁记不清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出赌场了,他只记得从那天起,自己已不在意师父曾教导自己的任何事情了。一年后,宁骁凭着自己从师父那里学来的各种手法纵横各大赌场,尝到了赌博快感的他渐渐失去了少年时的初心,也习惯了花钱如流水一般的感觉。

    这天,在宁骁又一次走出赌场后,一个身穿考究西服的中年人拦住了他。

    “小哥,有没有兴趣参加一些更刺激的游戏?”

    宁骁抬起自己因不知通宵还是别的原因已变得迷茫且朦胧的双眼,接过了男人递过来的写着何东琛三字的名片。殊不知那天,他已主动接过了开启他命运齿轮的钥匙。

    “师……师父?”

    宁骁看着台上已然不再年轻的师父,口中不自觉地呢喃道。老人无疑也看到了台下年轻的身影,这一刻,他浑浊的双眼中闪过无数情绪,最终化作满腔愤怒从口中喷出:“何东琛!你不要脸!你答应过只要我替你赌博你就放过孩子!”

    何老板不紧不慢地点上雪茄,对老人的质问满不在乎:“老头,你岁数大了,手脚也不利索了,照这样下去你欠我的可还不清。更何况,是这孩子主动接受邀请的。”

    台上的老人一下子瘫软下去,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宁骁,干裂的嘴唇张了又张,最终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对着何东琛慢慢说道:“让他走……”

    “可以啊,只要你能赢过他,证明你能带给我比他更大的价值。要知道这孩子现在在各大赌场的人气可是如日中天,不得不说你培养出了一个好苗子啊!”何东琛阴恻恻地笑道。

    “阿骁!上来……跟我赌!”

    “师父……”

    “来!”

    宁骁浑浑噩噩地走上赌桌,他的脑子已经停止了思考,只是本能驱使着他听从师父的话。

    几轮之后,宁骁的筹码已经见底,师父见状也松了一口气,可当他再次抬头的时候,却看到何老板在宁骁的背后对着自己做出了一个是人都能明白的手势。那一刻,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就在下一轮,荷官宣布宁骁胜的时候,老人突然暴起。

    “臭小子!比不过我就出千!你居然敢用我的手法来对付我!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父!”说罢,老人下桌扑向宁骁,动作之迅捷几乎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能做出的,就连何东琛反应也慢了半拍,而就是这半拍,让老人因太久没修剪而变得尖利的指甲深入了宁骁的眼窝。

    “啊!”宁骁因为吃痛而不自觉地叫出声来,大脑的麻木让他没有反应过来就失去了左眼的视力。

    “快拦住他!这老头疯了!”众人慌作一团,手忙脚乱地想要拉开老人。

    “砰!”随着一声枪响,老人的身体顿时失去了某种支撑,无力地任由自己倒在宁骁身旁。泊泊鲜血从身下流出,散发出死亡的味道。宁骁的呼吸仿佛都在那一刻停止,片刻后才颤颤巍巍地抱住老人残破的身躯,额头的创口昭示着老人已经无药可救的事实。

    师父其实从来没有告诉过宁骁自己的名字,也从未要求过宁骁要如何称呼他,一直以来宁骁也都是以师父相称,但是此时此刻,面对着这个养育了自己近二十年的老人,宁骁只感到自己心中某处地方永久的失去了什么。

    “爸!!!”

    赌圣满不在乎地收起枪,用威胁的眼神环视了众人一圈,又对宁骁开口道:“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而已,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废物就该如此。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们吧,你还年轻,前方仍有大把美好的生活在等着我们。”说完他伸出手对宁骁道,“对了,其实你也可以叫我师兄。”

    宁骁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那间赌场,又是如何摆脱何老板和赌圣的纠缠的。只是自那之后的一个又一个夜晚,宁骁都要靠酒精来麻痹自己,直到意识模糊的瞬间,他似乎仍能在余光中看见师父那张爬满皱纹的面庞上露出的笑颜。

    …………

    “后来,我在整理师父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他留给我的日记,上面写了他收过的上一个徒弟、他和何东琛的恩怨,以及他植入到我眼中的‘强运’之力的规则用法。”

    叶无双听完后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所以你想要向何东琛和赌圣复仇,对吗?”

    宁骁点了点头,其实他没有和叶无双说实话,师父和赌圣、何东琛的关系都是他靠自己的力量查到的,“强运”之力也是他从一张残破手稿中分析出来的。那本日记里的文字和相片记录的只是关于宁骁的一切,他第一次开口说话、第一次骑单车、第一次做饭、第一次穿上西装,以及他的每一笔开销。宁骁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这个不善于表达的男人对自己这个非亲非故的孩子如山般的爱意。

    “我知道了”,叶无双起身说道:“虽然我们的目的并不完全相同,但我接受你的提议,我们会让这个男人,付出杀父之仇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