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自然
韩伯初干脆的回答让顾存钊有些吃惊，他浑身肌肉绷紧，瞳孔不自觉的放大，生命前二十多年所经历的世界如同深海表面的泡沫一般即将散去。
韩伯初依然是微笑着的，而后他的眉眼闪过了一丝抱歉。
“这样说其实并不准确，我们是警察，真真切切的警察。”
顾存钊好似轻盈漂浮的气球一样，在浑厚的空气中摇着尾线飘飘而上，却又猛地受到了该死的针刺，刹那间裂成了难以分解的橡胶碎片。
“但警察只是我们的一种身份，在平常执行任务时会方便很多。”韩伯初继续补充道：“我们主要的身份，是自然安全基金会的成员。”
说着，他又从大衣内摸出了一个纯黑的小本子，递给了顾存钊。
顾存钊深吸一口气，接过本子。本子正面是一个小图标，图标整体是个墨绿色的小圆圈，中间部位是一只暗金色的眼睛。
图标下方是一行银白色的英文字母
“NatureSecurityFoundation”
打开本子，里面是韩伯初的照片，姓名，出生日期等基本信息。
不等顾存钊发问，韩伯初便开口道：“我再次自我介绍一下，自然安全基金会中国分部韩伯初。”
“我首先问你一件事，你对刚才经历的事件有什么感受吗？”
顾存钊把证件还给韩伯初，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枪声与狰狞的怪物，他深吸一口气说：“真实。”
“你既然会回答真实，说明你认为那一切都是虚构出来的，只是非常逼真罢了。”韩伯初掏出一盒烟，不慌不忙地掏出一根，叼在嘴里，点上火，很仔细的吸了一口，打开车窗，吐向呼啸而过的气流中。
“可如果我告诉你，那些怪物都真实存在呢？”
旷野上的暴雨雷霆已成了势，非要将地上匍匐着的草树全吹倒不可。顾存钊全然像小小灌木丛中的一只老鼠，连祈祷都不会，茫然的慌乱着，生命也只是拿捏在可怖的，浸满墨水的云层手里。它或许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或许明天根本不会升起太阳，大地上只会多出一具可怜悯的尸骸，空自在腐朽的泥土中发臭，溃烂。
哆嗦的嘴角，难以置信的眼神都出卖了顾存钊，市区的车水马龙也如同纸糊的一般顷刻间轰然倒塌。
“前两天凌晨，就是你突然开灯的那次，我想，你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吧。”
“开灯的那个凌晨？”顾存钊的记忆逐渐回溯，“那一抹白影？”
“没错，看来你确实看到了。当时，有一个两米多高的玩偶刚爬到你家阳台，在它马上要翻进去的时候，我在楼下用消音的枪械把它打了下来。”
韩伯初吐出了一个完美的烟圈，烟圈在空中还没来得及尽情地舞蹈，就被席卷到了窗外。
“它刚从你家阳台上掉下来，你就开灯了，我当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你到阳台上往下一看，就会看到一个奇丑无比的玩偶。幸亏很快你家的灯就灭了。我们几个就把玩偶给拖到了车上，开到郊外，直接烧了。”
顾存钊嘴微张着，想吐出点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活像下颚被人打错位了，张不了，也闭不上。只能维持在一个特定的角度，否则就有刻骨铭心的剧痛。
“还有那个八手的蜘蛛人，别的地方我不太清楚，但你老家李营就有一只。但不用担心，它似乎不会攻击原有的居民，只会掐死冒失的闯入者。”
“你想表达些什么？”顾存钊艰难地问道。
韩伯初却不理睬他，自顾自地说：“我顺便提一下，那个玩偶是在穰城一中被我们发现的，当时逃出学校的有三只，它们无一例外都往你所在的小区逃窜。在追逐时我们解决了两只，剩下的一只没有丝毫犹豫就往你家阳台上爬。如果我们没有及时赶到的话，不知道你在半夜能不能干掉一只两米高的玩偶。”
“你老家有个八手蜘蛛人，你工作的学校有几只会乱爬的玩偶。我对你很好奇，顾存钊。”
“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啊，为什么你们会把这种荒诞无稽的事情和我联想到一起啊？”顾存钊受不了了，他咆哮着质问韩伯初。
“记得你在学校睡的那晚吗？”韩伯初抽完了这根烟，他稍稍地回味了一下，然后将其往窗外轻轻一弹，精确无误地落在了街道旁的垃圾桶里。
“那天晚上不是一切正常吗？”
“不不不，那只是对你而言正常，对我们而言，你是第一个在学校半夜能醒来的人。”
“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们会知道那天晚上我在学校被噩梦惊醒了。”
“因为张启生和你在一个房间啊。”韩伯初犹豫了一下，没有掏出第二根香烟。
“什么？张启生也是你们基金会的人？”
“是，他在几个月前就进入了穰城一中，刚开始是他根本无法进行调查，因为在十二点前他一定会睡着，或者说是昏迷。并且在第二天的五点前绝不会醒来。后来他用了些手段，得以在夜晚保持清醒，进而展开调查。张启生先在他所在的寝室楼转了几个晚上，发现无论是学生还是寝管，在十二点到五点这段时间内没有一个人会醒，甚至连他疯狂地拍打学生寝室的门都无法将任何一个人叫醒。”
“而我却能在半夜被噩梦惊醒？有没有可能是那天晚上我第一次住进寝室楼？”
“你觉得我们会没有考虑到吗？在你之前张启生已经和很多老师住过同一间房了，而他们就算被张启生抽几个耳光都不会醒。”
“因此你们开始注意到我了？”
“没错，我们调查了你的生平经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但我们并没有立刻放弃对你的关注。尤其是穰城一中的玩偶直奔你家后，我们更确信了你就是我们调查的突破口。”
“可是我真的就是一个普通人啊。”
“这正是问题所在，我们继续对你的身世进行挖掘，正巧此时你要回老家，我们便让张启生和你一同回去。结果刚到白楼，就发生了自焚事件，在晚上，你老家又出现了一个八手的怪物。”
“所以呢？”
“你的老家，你住的公寓，你的噩梦，这些都和你母亲有关。于是我们开始调查你母亲的死因，可是她已经被火化了，于是我们只能通过你来间接调查。这才有了你刚才所经历的幻境。”
顾存钊呼吸急促起来，难道母亲的死另有原因？他此刻就像在不远处紧盯着正啃食猎物的狮子的鬣狗，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毒药般的真相。
“等等魏庆平吧。”韩伯初惬意地往后座上躺了一下。
顾存钊看向魏庆平，发现他两眼紧闭，靠在座椅上，尚未脱离幻境。
“自然安全基金会，简称NSF。”韩伯初看向窗外，“是全球性的组织，主要任务就是维持人类眼中的自然。”
“人类眼中的自然？”
“没错，你所见的怪物与异常其实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它们从本质上讲是正常的事物，但它们的存在挑战了人类眼中的自然。所以我们的职责就是控制它们，让人类生活在自己认识的自然中。”
“那神话传说和都市怪谈呢？”
韩伯初收回视线，顿了顿，说：“百分之二十的奇异故事是真实可信的，百分之五十的被人类篡改过，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完完全全由人类编造而成。”
顾存钊就像秋日里树梢上的寒蝉一样，贪婪地感受着阳光最后的温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人们看不到一只在天空中自在翱翔的巨龙呢？不是因为它不存在，而是因为它在飞上天空之前就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
车子开过了不夜城，新建的大门已经初具规模，确实气派非凡。假日里形形色色的人在这里交汇，融合，最后分离。他们或说或笑，或骂或悲哀，谁家的生意又好了，谁家正为失去亲人而伤痛，谁家又即将离开这里，去远方尝尝新鲜的景色。
有个人背着个淡蓝色的腰包，独自穿梭在人海中，他喝光了手中的饮料，仔细辨别了一下垃圾分类，然后将瓶子丢到正确的垃圾桶里。他又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环顾四周，好像在找人。又站了一会后，他自顾自地走进了商城。
是几个年轻的学生，朝气的蓬勃与冲出樊笼的快意确乎使他们更享受这美妙的生活了，他们嬉笑着，间或对路过的某人指点一番，又或者找到了什么共同的话题，不约而同的发出大笑。他们在一起，就不用再考量别人的眼光了。
这是人类的生活，他们在自己认识的正常里面蜗居，然而自得其乐。诚然令人羡慕，累了便睡觉，难过了便痛哭一场，饿了便饱餐一顿。无论再怎么失去或者得到，都只是这方天地的事物。巷子里面的狗叫，飞往宇宙的火箭，就算现在无法解释的事物或现象，都包含于正常的自然。
可是，这些事物似乎都与顾存钊之间有了障壁。
阳光却是一样的，细细地撒在顾存钊的脸上。
韩伯初依然是微笑着的，而后他的眉眼闪过了一丝抱歉。
“这样说其实并不准确，我们是警察，真真切切的警察。”
顾存钊好似轻盈漂浮的气球一样，在浑厚的空气中摇着尾线飘飘而上，却又猛地受到了该死的针刺，刹那间裂成了难以分解的橡胶碎片。
“但警察只是我们的一种身份，在平常执行任务时会方便很多。”韩伯初继续补充道：“我们主要的身份，是自然安全基金会的成员。”
说着，他又从大衣内摸出了一个纯黑的小本子，递给了顾存钊。
顾存钊深吸一口气，接过本子。本子正面是一个小图标，图标整体是个墨绿色的小圆圈，中间部位是一只暗金色的眼睛。
图标下方是一行银白色的英文字母
“NatureSecurityFoundation”
打开本子，里面是韩伯初的照片，姓名，出生日期等基本信息。
不等顾存钊发问，韩伯初便开口道：“我再次自我介绍一下，自然安全基金会中国分部韩伯初。”
“我首先问你一件事，你对刚才经历的事件有什么感受吗？”
顾存钊把证件还给韩伯初，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枪声与狰狞的怪物，他深吸一口气说：“真实。”
“你既然会回答真实，说明你认为那一切都是虚构出来的，只是非常逼真罢了。”韩伯初掏出一盒烟，不慌不忙地掏出一根，叼在嘴里，点上火，很仔细的吸了一口，打开车窗，吐向呼啸而过的气流中。
“可如果我告诉你，那些怪物都真实存在呢？”
旷野上的暴雨雷霆已成了势，非要将地上匍匐着的草树全吹倒不可。顾存钊全然像小小灌木丛中的一只老鼠，连祈祷都不会，茫然的慌乱着，生命也只是拿捏在可怖的，浸满墨水的云层手里。它或许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或许明天根本不会升起太阳，大地上只会多出一具可怜悯的尸骸，空自在腐朽的泥土中发臭，溃烂。
哆嗦的嘴角，难以置信的眼神都出卖了顾存钊，市区的车水马龙也如同纸糊的一般顷刻间轰然倒塌。
“前两天凌晨，就是你突然开灯的那次，我想，你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吧。”
“开灯的那个凌晨？”顾存钊的记忆逐渐回溯，“那一抹白影？”
“没错，看来你确实看到了。当时，有一个两米多高的玩偶刚爬到你家阳台，在它马上要翻进去的时候，我在楼下用消音的枪械把它打了下来。”
韩伯初吐出了一个完美的烟圈，烟圈在空中还没来得及尽情地舞蹈，就被席卷到了窗外。
“它刚从你家阳台上掉下来，你就开灯了，我当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你到阳台上往下一看，就会看到一个奇丑无比的玩偶。幸亏很快你家的灯就灭了。我们几个就把玩偶给拖到了车上，开到郊外，直接烧了。”
顾存钊嘴微张着，想吐出点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活像下颚被人打错位了，张不了，也闭不上。只能维持在一个特定的角度，否则就有刻骨铭心的剧痛。
“还有那个八手的蜘蛛人，别的地方我不太清楚，但你老家李营就有一只。但不用担心，它似乎不会攻击原有的居民，只会掐死冒失的闯入者。”
“你想表达些什么？”顾存钊艰难地问道。
韩伯初却不理睬他，自顾自地说：“我顺便提一下，那个玩偶是在穰城一中被我们发现的，当时逃出学校的有三只，它们无一例外都往你所在的小区逃窜。在追逐时我们解决了两只，剩下的一只没有丝毫犹豫就往你家阳台上爬。如果我们没有及时赶到的话，不知道你在半夜能不能干掉一只两米高的玩偶。”
“你老家有个八手蜘蛛人，你工作的学校有几只会乱爬的玩偶。我对你很好奇，顾存钊。”
“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啊，为什么你们会把这种荒诞无稽的事情和我联想到一起啊？”顾存钊受不了了，他咆哮着质问韩伯初。
“记得你在学校睡的那晚吗？”韩伯初抽完了这根烟，他稍稍地回味了一下，然后将其往窗外轻轻一弹，精确无误地落在了街道旁的垃圾桶里。
“那天晚上不是一切正常吗？”
“不不不，那只是对你而言正常，对我们而言，你是第一个在学校半夜能醒来的人。”
“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们会知道那天晚上我在学校被噩梦惊醒了。”
“因为张启生和你在一个房间啊。”韩伯初犹豫了一下，没有掏出第二根香烟。
“什么？张启生也是你们基金会的人？”
“是，他在几个月前就进入了穰城一中，刚开始是他根本无法进行调查，因为在十二点前他一定会睡着，或者说是昏迷。并且在第二天的五点前绝不会醒来。后来他用了些手段，得以在夜晚保持清醒，进而展开调查。张启生先在他所在的寝室楼转了几个晚上，发现无论是学生还是寝管，在十二点到五点这段时间内没有一个人会醒，甚至连他疯狂地拍打学生寝室的门都无法将任何一个人叫醒。”
“而我却能在半夜被噩梦惊醒？有没有可能是那天晚上我第一次住进寝室楼？”
“你觉得我们会没有考虑到吗？在你之前张启生已经和很多老师住过同一间房了，而他们就算被张启生抽几个耳光都不会醒。”
“因此你们开始注意到我了？”
“没错，我们调查了你的生平经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但我们并没有立刻放弃对你的关注。尤其是穰城一中的玩偶直奔你家后，我们更确信了你就是我们调查的突破口。”
“可是我真的就是一个普通人啊。”
“这正是问题所在，我们继续对你的身世进行挖掘，正巧此时你要回老家，我们便让张启生和你一同回去。结果刚到白楼，就发生了自焚事件，在晚上，你老家又出现了一个八手的怪物。”
“所以呢？”
“你的老家，你住的公寓，你的噩梦，这些都和你母亲有关。于是我们开始调查你母亲的死因，可是她已经被火化了，于是我们只能通过你来间接调查。这才有了你刚才所经历的幻境。”
顾存钊呼吸急促起来，难道母亲的死另有原因？他此刻就像在不远处紧盯着正啃食猎物的狮子的鬣狗，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毒药般的真相。
“等等魏庆平吧。”韩伯初惬意地往后座上躺了一下。
顾存钊看向魏庆平，发现他两眼紧闭，靠在座椅上，尚未脱离幻境。
“自然安全基金会，简称NSF。”韩伯初看向窗外，“是全球性的组织，主要任务就是维持人类眼中的自然。”
“人类眼中的自然？”
“没错，你所见的怪物与异常其实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它们从本质上讲是正常的事物，但它们的存在挑战了人类眼中的自然。所以我们的职责就是控制它们，让人类生活在自己认识的自然中。”
“那神话传说和都市怪谈呢？”
韩伯初收回视线，顿了顿，说：“百分之二十的奇异故事是真实可信的，百分之五十的被人类篡改过，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完完全全由人类编造而成。”
顾存钊就像秋日里树梢上的寒蝉一样，贪婪地感受着阳光最后的温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人们看不到一只在天空中自在翱翔的巨龙呢？不是因为它不存在，而是因为它在飞上天空之前就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
车子开过了不夜城，新建的大门已经初具规模，确实气派非凡。假日里形形色色的人在这里交汇，融合，最后分离。他们或说或笑，或骂或悲哀，谁家的生意又好了，谁家正为失去亲人而伤痛，谁家又即将离开这里，去远方尝尝新鲜的景色。
有个人背着个淡蓝色的腰包，独自穿梭在人海中，他喝光了手中的饮料，仔细辨别了一下垃圾分类，然后将瓶子丢到正确的垃圾桶里。他又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环顾四周，好像在找人。又站了一会后，他自顾自地走进了商城。
是几个年轻的学生，朝气的蓬勃与冲出樊笼的快意确乎使他们更享受这美妙的生活了，他们嬉笑着，间或对路过的某人指点一番，又或者找到了什么共同的话题，不约而同的发出大笑。他们在一起，就不用再考量别人的眼光了。
这是人类的生活，他们在自己认识的正常里面蜗居，然而自得其乐。诚然令人羡慕，累了便睡觉，难过了便痛哭一场，饿了便饱餐一顿。无论再怎么失去或者得到，都只是这方天地的事物。巷子里面的狗叫，飞往宇宙的火箭，就算现在无法解释的事物或现象，都包含于正常的自然。
可是，这些事物似乎都与顾存钊之间有了障壁。
阳光却是一样的，细细地撒在顾存钊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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