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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焚烧

    早上起来的时候头晕乎乎的,半夜醒对顾存钊这种需要早起的人确实不太友好。虽然还没清醒,但肌肉记忆帮顾存钊完成了出门前要做的所有事情。

    开门,下楼。楼前的砖块沾上了些黑色的污渍,可能是谁家的脏水不小心洒出来了。今天早上又是顾存钊管的早读,他出门的比平常晚,现在只能小跑往学校赶。

    长时间不锻炼导致顾存钊跑一会就开始喘气了。等他赶到学校时,六点十五分,比平时还早了一点。

    王耀今天早上没来,他提前把任务给课代表交代了,所以这四个班就只有顾存钊一个小年轻。他坐在教室门口的椅子上,眼睛盯着李树的叶子出神。身后的读书声一阵比一阵小,该兴奋的时候,学生们却开始精神不振了。但顾存钊并没有注意这个。

    昨晚阳台上的白色,顾存钊不自觉的回想起来了。在阳台外的黑暗中,那抹辨别不清的白色到底是什么?以及突然造访的警察,没有任何预兆,两名警察到自己家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这又是为什么?短暂的思索过后,他找不到任何答案。

    就在他发呆时,放学铃响了,于是顾存钊快速起身,趁着学生不多时赶紧下楼。在往教师餐厅的路上,顾存钊发现两侧花坛中很多花都被压倒了,泥土也像被人犁过一样露出来深色的血肉。

    学生们都无精打采的,平常冲向餐厅的盛况也没有重现,大家似乎都有心事,在路上晃悠悠的走。顾存钊也夹杂在人流中向教师餐厅走去。

    他的课在下午,上完两节课后开始放假,是少有的长假。顾存钊看两个班的学生都无心听讲,索性让他们上自习,自己在讲台上发呆。

    最后的十分钟显的如此漫长,不过下课铃终究还是敲响了。顾存钊起身伸个懒腰,往教室门外走去,他要坐学校外的通村大巴,回自己母亲的老家,李营。

    整个学校都颤动了起来,拉行李箱的声音,谈笑声,跑步声,校门外拥挤的人潮,所有的一切都让顾存钊十分熟悉。他在校门口辨认了一会后,就找到了通往李营的大巴,而后他在各路人马的夹击下,慢慢挪到了大巴旁边。

    上车,看来顾存钊来的还比较早,车里剩的位置挺多,扫了钱。顾存钊就车后面走去,车里没有学生的行李箱,还挺空旷。找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顾存钊就赶紧坐下,要不然一会人就多了。

    坐到座位上,顾存钊就往窗外去看,高耸的杨树,汹涌的人海,四处张望的学生与家长,不时传来的争吵,逐渐闷热起来的车厢,自己好像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

    乌云在天上弥漫开来,天气预报说今天下午要开始下雨。万物却自在做自己的梦,只等雨来润洗。

    车上的人渐渐多了,顾存钊旁边也坐了一个人。

    “你好,顾老师。”是陌生的年轻嗓音。

    顾存钊惊奇的扭头去看,是一张白皙的脸,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里面是规规矩矩的黑衬衫,外面穿了一件深灰色大衣。是那个年轻寝管。

    “啊?你认识我?”顾存钊脱口而出,和年龄相近的人说话对他来说是很难得的。

    那个寝管笑了笑,说:“学校光荣榜有你的照片,年轻男老师可不多,平时乱转的时候就记住了。”他又补充道:“对了,我叫张启生,是张村的,今天下午回老家看看我奶。”

    顾存钊心情舒缓不少,他还是第一次见张启生穿寝管迷彩服之外的衣服。不得不说,看起来挺眉清目秀的,像一个名牌大学里的优秀学生,正常人很难相信张启生是一个县高中的寝管。

    虽然心里有些好奇,但顾存钊也没说些别的,而是和张启生闲聊了起来。从学校到自己的生活,不知道是不是很久都没和别人闲聊的原因,顾存钊感觉十分放松,除了张启生十分标准的普通话在这个小县城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以及他左侧下颚深红色的疤痕。

    “那天晚上好像没注意到。”不过那天晚上的光线不好,加上顾存钊也没有近距离的观察,看不到是很正常的。

    人坐的差不多,校门口也没什么学生了。大巴缓缓启动,向乡下驶去。

    顾存钊聊了一会后,就又看向了窗外,大巴刚好经过学校附近的大商城。商城是最近几年建好的,叫做不夜城,外形是中国古代建筑,不过瓦片什么的都是用水泥浇灌成的,还是现代建筑技术。现在商城中间的广场前段又用蓝色铁片封了起来,不知道在建筑什么。

    “门。”张启生好像知道顾存钊在想什么,他顺着顾存钊的目光向窗外看去,继续说道:“是鸿行集团新建的项目,要给不夜城修一个气派的牌坊。”

    “真大的门。”顾存钊看那施工范围就不小,赞叹了一句,有钱就是好。

    张启生就顺势聊起了鸿行集团,作为豫南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鸿行集团,创建人唐行,从零几年开始白手起家,把持豫南的房地产等行业,算是龙头企业。

    听了张启生的话,顾存钊感觉他很懂的样子。不过张启生斯文的谈吐让顾存钊没一点反感,多的倒是敬佩,寝管怎么有这么广的见识,看来他们每天闲的时候聊的天可没白聊。

    道路两旁都是田地了,现在十月初的天,地里尽是些顾存钊不认识的东西。虽然县城以农业为主,但这并不妨碍活了二十多年的顾存钊对农田一窍不通。

    窗外是阴沉沉的,车内是喧闹的,回乡的学生大多都三五成群,一路上谈天说地,时不时发出青少年特有的笑。张启生在旁边看着手机也发出呵呵的笑,然而不是斯文的笑。

    一成不变的风景,过了一两个村,都是千篇一律的平排房,顾存钊完全分辨不出它们有什么不一样,不过乏味却是相同的。

    到白楼了,现在已经是五点多,天空晦暗的要滴下墨水,风不是很大,只是在旷野上狂奔。

    黑烟,顾存钊突然看到车前方不久处是浓郁的烟尘滚滚而来。

    “什么东西?”顾存钊刚想看仔细点,张启生的头忽的就扭了过来,死死地盯着窗外。

    车速减缓,顾存钊眼里慢慢经过了一栋熊熊燃烧的二层居民房,楼下围满了附近的乡亲,在二楼不断肆虐的火舌中,顾存钊隐隐约约听到了凄厉的惨叫声。

    没有人能进去,一栋楼到处都充斥着死亡,车厢里鸦雀无声。所有人好像都倾听到灵魂被折磨的苦楚。

    车子停了下来。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一个衣服明显小一号的人,全身湿漉漉的,拖着个麻皮袋往车门这跑。

    那人敲门,司机打开车门,是个慌张的中年男子,“你们一会赶紧走,我们这有个疯子把自己的妈给点了,现在还跑不见了。你们看见举止异常的人千万别让他靠近。”

    说着,那人的手伸到口袋里摸出了个东西。而后,他竭力的勾起嘴角,扭动头颅,扫视了一整个车厢的人,“比如我。”

    他手中是个打火机。

    顾存钊顿时瞳孔急剧放大,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发出尖叫时,那个人已经按动了打火机,准备点燃自己浸满燃油的衣服。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身影在刹那间冲向前门,如同猛兽一般飞起一脚,踢飞了那该死的打火机,而后接着就是一记重拳,以不可阻遏的气势痛击中年男性的下颚,硬生生将其打下大巴。

    是张启生,他此刻就像一块矗立多年的岩石,脸上充满了惊人的冷静与坚毅。他刚才的速度就连坐在他身边的顾存钊都反应不过来。

    没有任何间断,张启生也跳下大巴,整个人就踩在表情扭曲的男子的腹部。紧跟着又对那人的太阳穴猛击一拳,眼看着那人已经没什么行动能力了,张启生才停手,他左腿压住那人的右胳膊,右脚踩住了他的左肩膀。

    车厢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眼前的事情超出了大多数人的认识范围,所有人仿佛都暂时灵魂出窍,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些什么。

    就在张启生准备下一步行动时,那个看起来动弹不得的中年人突然爆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力量,他全身骤然发力,没有任何预兆的将上半身抬起了一定的角度,同时头往前一顶,对着张启生的额头就是猛磕。

    张启生完全没反应过来这个受了自己几击的普通人居然能有这么大的力道,大脑在一瞬间变的剧痛难耐,身体也失去了控制。中年男人趁机抽出双手,右手直接掐住张启生的脖子,反身就准备把张启生压在下面。

    电光石火间张启生清醒了过来,他一拳打在那人右胳膊关节处,将其反向打折。中年男人表情却不再痛苦,而是带着丧失理智的愤怒。

    顾存钊此时已经冲到了车门,刚准备下车,他就看到了中年男人的左手从裤兜中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小玩意。余光看到顾存钊出现在车门后,那人的目光忽的盯住了顾存钊,同时他按动了手中的打火机。

    “不!”顾存钊脱出而出,刹那间那人全身就升起了致命的火焰,温度暴涨,远处居民楼的惨叫逐渐消失,顾存钊眼神中全是跳动的火花。

    车门关上了,外面张启生似乎也没反应过来,死亡的气息笼罩了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中年男人看起来很享受走向生命的终点,他的喉咙里发出了骇人的狂笑,张启生的衣服也被点燃了。

    时间停滞了,在这紧要关头,张启生两腿用力一蹬,便挣脱了中年男人,整个人往左侧闪避。

    看到张启生闪开,中年男人反而不再追逐他。那人慢慢地站起来,紧闭嘴唇,往车门挪动,他沐浴在烈火中,身上滴下点点黑血,周围是灼热的浪,天空是乌黑的云彩。

    顾存钊站在车门后,他从焚烧者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和刚才张启生一模一样的冷静。司机狂踩油门,载着顾存钊离开了这个疯子。

    疯子静静站在原地,身下滴满了黑血。警察和消防员终于赶到,在闪烁的红蓝灯光中,那人缓缓的朝居民楼跪下,低下没有生气的头颅。

    居民楼再也没有了惨叫,只有火焰静静燃烧的声音。

    雨下来了,秋日的降水倒有夏天的风采。

    张启生身上的火苗很快就灭了,不过他现在满身灰尘,衣服黑漆漆的,十分狼狈。接受警察的问询,平复心情,折腾了几个小时。顾存钊就一直呆呆的坐在座位上,看着玻璃上的水流出神。

    “我真是太阳了他的母亲。”张启生骂骂咧咧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他的冷静与坚毅已经被一扫而空,“穿的多么帅气,现在却成了个小丑。”张启生喷了一顿后,也慢慢安静下来。

    顾存钊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个人要点燃自己,他也无法理解疯子在焚烧自己前投来的目光,像是,对同伴的信任。

    黑色污渍在雨水的冲刷下消失在了水流中,车辆就在这死寂中开出了白楼。

    张启生看着手机,眉头紧锁着。学生们都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或许和顾存钊一样需要心理医生。

    口袋里一阵震动,是电话,顾存钊头有点晕,不过他终于接通了电话。

    是他舅舅带着微笑的声音。

    “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