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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灾厄之后

    世事无常,对个体如此,对整个文明来说亦是如此。当人类终于突破距离与科技的限制,准备向着自己生活的星系之外的世界探索时,毫无预兆的灾难降临到了这个文明的头上。

    首先是干旱,太阳在高空挂了好几个年头不肯落下,河流干涸,作物枯死,饥饿与死亡在这片大地上肆虐,收割着可怜人的灵魂,看似强大的科技力量在面对这场灾难时能发挥的作用却微乎其微。

    终于,在第八个年头,大雨落下,阴沉的乌云笼罩着整片大地,残存的人们仰头看着这片乌云,雨水带着泪水落下,融入土地,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享受着这珍贵的雨水。

    但这并不是造物主的仁慈。

    在狂欢之后,人们开始全新的生活。平和仅持续了半年,有些人突然发现,自己的一些记忆似乎跟着那场甘霖一起消失,融进了泥土里,找不到一丝痕迹,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消失的越来越多,他们开始刻意地向周围的人询问那些消失的记忆,收获的却是亲近的人脸上的僵硬,诧异与惊恐。很快,这场失忆症的风波从个别席卷到了全球,人们失去的记忆也越来越多,人们意识到这是一场瘟疫,那场雨并非是雪中送炭,而是雪上加霜。各国想颁布命令禁止人们饮用受污染的水,却发现根本做不到,在那场全球性的大雨侵蚀下,找不到一处能够保证绝对安全的水源。科学家们搜罗各地水源,不论是河水,海水,还是地下水,以试图找出那个正在毁灭整个人类文明的罪魁祸首,但是不论他们用什么方式来检测,这些水与大旱之前的样本毫无区别。

    无以言表的恐惧在人们心中迅速传播,而人类对它却毫无办法,只能绝望地看着它将自己珍贵的记忆一点点剥夺。很快,第一个受害者出现了,是一位风靡全球的流行歌手,在短短半年时间,他将自己昔日的辉煌遗忘的一干二净,这种无迹可寻的怪物吃掉了他脑中的所有记忆,甚至让他遗忘了他是个人。当警察赶到时,这位曾经的摇滚歌星披头散发,目光呆滞,表现出极强的攻击性,如同一只发狂的野兽般撕咬着他家的保安。最终,在那位保安愈发惊恐的目光下,警察将歌星锁了起来,运往医院。噩耗接连不断地传来,商界大鳄,政界首脑,受害者不断增加,且都是名声显赫之人。繁荣千年的人类文明,在这场瘟疫中,分崩离析。

    繁荣千年的人类文明,在这场瘟疫中,分崩离析。

    时光流转,没有人类的干预,大自然将一个城市吞噬只需要短短的十几年,城市被满目的绿色所包裹,树木林立,遮天蔽日,藤蔓缠绕在残破的建筑之上,灌木与杂草在地上肆意生长,鸟栖于林,兽走于地,没有人类的压迫,大地上的一切显得格外宁静和谐。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与美好——当这只野兔脑袋上中了一箭之前,它都是这么想的。不远处的灌木丛开始蠕动,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中显现出来,这是一个怪人,他提溜着一个麻袋,一身黑色,不漏半点皮肤,戴着牛皮手套,蹬着一双厚底的牛皮靴,下身的长裤陈旧但并不破旧,夹克衫打满了口袋,笼罩在一席沾满风尘的长袍下,最令人感到怪异的是,他脸上带着一个金属制的面具,做工拙劣,却是不漏一点破绽,将怪人的脸完完全全地隐藏了起来。怪人拔出兔子头上的弩箭,拿手套擦拭干净,放回箭筒中,然后提起兔子,看也不看就放进手中的麻袋里,扭头消失在丛林中。

    人类衰退之后残存的余烬,为了活下去,残存的人类不得不隐藏自己,抛弃过去,吞噬记忆的怪物依旧存活在他们体内,唯有死后才能将自己的一切过往铭刻在墓碑之上。“这是一种来自灵魂的怪物,它吞吃记忆,再顺着记忆,去寻找新的食物。”一名自称“耳”的老者在衰退后唯一透露的信息,“把自己藏起来,把自己忘了,如果还想做个人的话。”留下这句告诫之后,“耳”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老家伙不是神经病就是神棍!

    但是所谓病急乱投医,不管人们信或是不信,他的警告依旧被人们相互传达。时间证明“耳”是对的,活下来的人们隐姓埋名,掩埋自己,活得像个孤魂野鬼——尽管他们原本便是鳏寡孤独。

    作为孤魂野鬼中的一员,轩最近的运气算是不错的,他东躲XZ来到帝熊城,终于在城外获得了片刻的安宁,但是他的好运也到此为止了。轩蹲伏在灌木丛里,不敢动弹,在他的正前方稍远的处是一小撮噬魂者,和他一样,这些噬魂者是来狩猎野兽的——当然,他们也不介意狩猎一个孤身的人类。噬魂者,失魂者,这些失去灵魂的旧人类会疯狂吞噬幸存者的灵魂。轩决定用自己一部分的晚餐来换取自己活下去的机会,他还不想变成他们中的一员。他一边死死地盯着前方噬魂者的行动,一边将手伸向腰间系着的麻袋,慢点儿,小心点儿,再安静点儿......轩感觉自己的身后突然多出了一道气息,他的手僵住不动了,他不知道对方是一个没有发现他的噬魂者还是另一个幸存者。对方也没有行动,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太阳开始落下,借着夕阳的余晖,轩看见身后人的影子正在不断地靠近,这使得他愈发紧张了起来,事情正在向着最差劲的方向发展,没有幸存者愿意去招惹噬魂者,也不会去靠近噬魂者,因此在自己身后的无疑是一个落单的噬魂者,轩汗流浃背,不敢轻举妄动,此时他只能希望这名噬魂者并没有发现自己,以及赌自己这一身的装备够厚够硬,能顶得住这一堆噬魂者几口好让自己有办法摆脱或者杀死他们。

    清风从衣着的接口钻进来,让轩差点没忍住打了个寒噤,可是他不敢动,他的视线不断地从前方的噬魂者群和自己身边的影子之间穿梭,随时准备见势不妙,撒腿就跑,当身影来到他藏身的灌木丛边时,他瞥向那个家伙,准备给他来一下狠得,然后马上跑路。这一瞥,使他震惊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中满是疑惑与不可思议。

    这是一个少年,一个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少年,与蹲伏的轩一般高,一身月白色长袍飘逸却并不拖泥带水,全身不可思议地干净,澄澈的眼睛不带一丝感情,就这么淡淡地看着轩。如此年幼又整洁的少年不可能出现在现在这个世道上,更不可能出现在帝熊!

    “继承者?”

    空灵的声音直接在轩的脑海里响起,声音不大,却又响彻云霄,倘若不是轩正身处险境,他早已尖叫了起来。少年只是看着轩,并没有动作。半晌,少年收回了目光,在轩惊讶的注视下走向前方的噬魂者,从他们之间穿过,然后如阳光下的雪花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夜幕降临,噬魂者随着夜色褪去,蹲伏了半天的轩瘫坐了下来,腿脚酥麻,双手忍不住地颤抖,他颤颤巍巍地摘下胸前的水袋,一饮而尽,然后硬撑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城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