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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烧锅十八

    十八

    迟怀刑领着几个弟兄经过几番折腾,手中的银两也用得所剩无几,过冬的物资还没有准备齐备呢。所以,派勺子下山去踩点,计划下山做几票活。绺子有规矩,山寨附近的屯、镇,是不能打劫的,也就是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要想做活,最少要去三、五十里的地方。根据他们现在的地理位置,往北都是深山老林,没有做活儿的可能。只能看中三姓的周边,然而三姓城防备得非常严。五湖绺子人稀、马少、家什差,还真没能力去三姓讨生活。最后,把目光放在了松花江上,打过往商船的主意。跑船经商的都是有钱人,富得流油,如果能干上一票,足够兄弟们吃上半年了。迟怀刑安排勺子,从三姓逆流往上,查找合适的地方。

    十多天后勺子回来了,给大家带来一个好消息。他找到了一个绝佳的位置,在三姓城往上行,与大通中间,有一个三姓浅滩。过往商船经过此地,都小心翼翼的非常谨慎,因为浅滩很容易使船搁浅,所以在其上游不远的地方,夜间经常会有商船在此抛锚歇息,等天亮后再过浅滩。只不过商船都是停留在江心,载重货船没有码头是靠不了岸的。船不靠岸,会给登船造成一点麻烦。因为江水湍急,即使会游水也不容易登船,所以得找一艘小船靠上去。还好,勺子还很激灵,没有看完地点就回来,而是又多呆了两天,找到一处打鱼的窝棚,有两户渔民在这里居住。他们有打鱼的小渔船,只是渔船太小了,一只船只能乘坐三、五个人,并且还不太安全。

    根据勺子打探的情况,迟怀刑决定下山做一票。于是,带着四兄弟下了山,走了两天才到勺子说的地方。来到踩好点的位置,他们并没有马上着手开始干。而是安排栽楞,装扮收山货的老客,去渔窝棚再打探一下。等栽楞回来,探到的消息是这个地方很安全,从来没有发生过劫掠的事情。因为附近并没有绺子,所以商船、渔民都很放松,没有啥戒备心。迟怀刑听见这个消息很高兴,附近没有绺子就是最大的好消息,因为每个绺子都有自己做活的地盘。如果不小心把手伸到别人的地盘,那会坏了江湖规矩,容易引起争执、矛盾、甚至火并的。

    没有了后顾之忧,他马上和兄弟几人,好好地策划了具体的行动方案。其方法是,如果夜里有船停泊,多艘的放过,因为人多势众容易失手。一旦是单独停泊的,便可以直接下手。时间挑在晚上三星偏西,这个时候的人睡得熟,容易得手。然后由栽楞、麻雷子去鱼窝棚挟持两个渔夫,驾船来接迟怀刑、勺子、张乙,聚齐后一起行动。渔船靠近商船后,由迟怀刑看管渔船负责接应,栽楞带几人上船,麻雷子打头阵张乙负责断后。在焦急的等待中,一连等了三天,机会终于来了。傍晚时分,一艘大船张着帆,远远地驶来。勺子先发现的,马上叫起大家,告诉买卖来了,众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杨宗和公孙兄弟按着约定,给一个胖商人装货物,商人运送的是棉花和布匹。商人姓权名中恒,是三姓的一个商户,经营着一家货栈,收购当地的土产、粮食,运往哈拉滨销售。然后再从哈拉滨,运器皿、棉花、布匹一类的商品回三姓。一来一往,中间有丰厚的利润,几年下来,挣得是盆满钵满的。常年做生意,从三姓到哈拉滨的路,跑得滚瓜烂熟。权中恒外表给人看是一脸的和气,而且很会说话,里里外外透着商人的圆滑和精明。商人逐利,他雇的船由他说了算,带上几个人也能多挣几两银子,补贴一下路上吃喝费用。没想到,碰见的是三个没钱的,没钱不打紧有力气就行。货物的一装一卸,扛大个的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不如用他们三人,还能省下不少银子。于是,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和公孙仲秋达成协议。公孙仲秋三人也不惜力气,把省下的铜钱,买了些好食物,吃得好好的、饱饱的。杨宗与公孙仲秋扛货物上船,立秋帮助上肩和摆放,哥仨整整用了近两天的时间,把权掌柜的货都装妥当。

    第五日烧了利市、祭奠了河神,船老大解锚开船。船老大带着三个伙计,看样子都是久走江湖的人,这条路是经常行走的,一路非常熟悉。该快的时候,赶快升起风帆,该停的时候下锚住船。江水也很平稳,而且又是重船,行驶得稳稳当当的。立秋、杨宗都是第一次坐船,起初非常兴奋,船一开,把几天来的疲劳忘得干干净净。船上也没有需要他们做的,所以,除了打闹就是睡觉,或者是观赏两岸的风光。只有公孙仲秋稳稳地陪着权掌柜聊闲话,还不时地提醒他俩小心点,要注意安全。

    这一天的傍晚,夕阳西下,困倦的太阳打着哈欠要回家了。最后的一束光芒抛向空中,天空被夕阳染成了血红色,桃红色的云彩挂在半空。整个江面,像被谁撒下一片金子,波光粼粼泛着刺眼的光芒。此时已经进入秋季时节,两岸的庄稼到了成熟期,沉甸甸的谷穗压弯了腰,高粱在夕阳的映衬下一片火红。杨宗看到此景,不由得想起师傅师娘。每年这个季节,他都是跟着师傅忙着收获一年的成果。不想自己已经出来半年了,也不知道今年谁与师傅种的地。船老大的一声吆喝,把杨宗的思绪拉回到现实,立秋靠在他身旁看着他发呆。杨宗问他:“刚才船家喊什么?”

    立秋见他问话:“我,我也不知道啊,问哥吧。”

    公孙仲秋看他俩的样子,苦笑着告诉他们:“要落帆了,今天晚上在江上停泊过夜。咱们一会儿也借船家大哥的锅,立秋你去做点热汤吃点干粮。”

    在船上,船家是不管吃的,除非你拿足够的银两,才管你的伙食。哥几个没有那么多的钱,用仅剩的铜钱,买了几天的干粮,还有一些不易变坏的咸菜、花生米、小鱼干等副食。另外还买了两葫芦酒,每天晚上喝几口,驱秋夜的寒气。立秋最怕晚上了,船舱是船家和权掌柜住的,哥三个只能住在甲板上。栖息在覆盖货包的苫布下,以此来遮挡夜风。立秋还不喝酒,晚上冷了,直往公孙仲秋和杨宗中间挤。

    等他俩缓过神来,船已经抛锚了,又漂一段距离稳住。问过船老大咋不走了?船老大告诉他们前面是三姓浅滩,到那里天就黑难行船,夜间没有人敢过滩的,等明天天亮才能过滩。不过有一个消息让杨宗很高兴,过了浅滩不需半日,就可以到三姓城,既然如此也不差一夜了。等船家与权掌柜去吃饭的时候,等船上的锅,空出来后,立秋拉着杨宗去做了一锅小鱼汤。三人坐在甲板上就着月亮吃饭,拿点花生和咸菜,给公孙仲秋和杨宗下酒,立秋喝碗鱼汤吃着凉饼。虽然没有权中恒的大鱼大肉好,但能吃上一顿安稳饭,哥几个也觉得挺满足。酒至半酣,天色已晚,全船的人才都去睡觉。

    如同往日一样,立秋又钻两个哥哥中间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立秋可能是晚上那顿鱼汤喝多了,钻出苫布想去解手,刚刚探出脑袋突然发现,有几个黑影往船上爬,吓得他“妈呀”轻声一叫,赶紧往苫布里躲藏。爬上船的第一个人一个健步冲了上来,像抓小鸡一样地把他薅了出去,急得他连忙喊哥。那人另一手拿的刀,已经架到他脖子,并凶狠的说:“别叫,不然剁了你。”

    本来杨宗、公孙仲秋在立秋往外爬的时候,已经半醒了。他的一声叫喊,把二人立刻惊醒了,也急忙撩起苫布。另几个上船的黑影用家伙逼住他们,三人马上明白了,船上来强盗了。凭着三人的胆量和体质,根本没半点抵抗能力,乖乖等着人家发落。有一个人问:“船上还有几个人?”

    杨宗和立秋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不敢回答,公孙仲秋年纪大点,还能沉住气。沉稳地说:“好汉,我们几个只是搭顺风船的,不要伤害我弟弟,有话好说。”

    来的人是栽楞他们,栽楞说:“放心,我们只是求财不要命,你只要按我们说的做,不会害你们。你说,其他人在哪里?”

    公孙仲秋说:“还有五个人,后舱三个中舱两个。”

    栽楞告诉他:“你带你的弟弟去船头甲板,两只手抱着头蹲在那里,等一会再与你们说。”

    公孙仲秋赶紧按栽楞说的,带着杨宗他俩来到船头蹲在那里,等候发落。栽楞让勺子看管他们三人,然后伙同张乙、麻雷子去了后舱。立秋刚才还没有去小解,被他们一吓差点尿裤子,脖子上的刀一拿下去了,尿意又上来了。哭哭唧唧地跟公孙仲秋说:“哥,我想去解手。”

    公孙仲秋赶紧和勺子商量:“好汉小哥,让我小弟弟去解个手,我担保他不会坏你们的事儿。”

    勺子不在意地说:“那就站船边尿去呗。”

    公孙仲秋说:“他还小,看见你们拿刀动枪的害怕,尿不出来。你行行好,让他去那面货垛里去解吧,我拿命担保他不会跑的。”

    勺子看他们几个人也都是逃荒的,不像有啥油水。并且胆子还比较小,根本没有在意:“去、去、去,麻烦事真多。”

    立秋如释重负赶紧的跑了。

    不一会儿,栽楞几个人押着船老大、权中恒,都到了甲板上。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权中恒浑身打着哆嗦,上、下牙磕得哒哒的响。

    张乙喊了一声:“掌亮子①,提宝莲子②。”【注释】①掌亮子:土匪黑话;点灯。②提宝莲子:土匪黑话;打灯笼。

    船老大立刻给张乙点着了一个灯笼,张乙拿着灯笼照了一圈,对栽楞说:“迎门梁,尖头、秧子码齐了①。”【注释】①尖头:土匪黑话;商人。秧子:土匪黑话;肉票。码齐了:土匪黑话;都到了。

    栽楞一看船老大懂张乙的话。问他:“春典开不开?①”【注释】①春典开不开:土匪黑话;会不会行话。

    船老大谦虚的说:“半开①。”【注释】①半开:土匪黑话;半懂不懂。

    栽楞又说:“那盘盘道吧?①你是谁?②”【注释】①盘盘道:土匪黑话;聊聊行话。②你是谁:土匪黑话;干什么的,这里问行业。

    船老大回答:“我是我①。西北悬天一片云,乌鸦落到凤凰群,君是君来臣是臣,不知黑云是白云?②”【注释】①我是我:土匪黑话;同行,跑江湖的。②西北...白云:土匪黑话;都是同行,你们谁是老大?

    栽楞赶紧抱拳拱手,口里念到:“西北悬天一只鸡,绿林不把绿林欺,绿林若把绿林欺,伤了绿林好和气!①”【注释】①西北...和气:土匪黑话;原来大家都是行内的,相互之间别伤了和气。

    船老大左手四指,右手三指交叉一揖:“三老四少,并肩子是在礼的,啃横道子富。①”【注释】①:三老...横道子富:土匪黑话;各位朋友,兄弟我是家礼教的,吃跑江河这碗饭的。

    栽楞又问:“老大报个蔓吧?①”【注释】①报个蔓:土匪黑话;报个姓。

    船老大回答:“圣贤蔓①,并肩子的迎头②?【注释】①圣贤蔓:土匪黑话;孔。②迎头:土匪黑话;贵姓。

    栽楞回答:“里倒歪蔓,①二柜迎门梁。”【注释】①里倒歪蔓:土匪黑话;姓谢。

    船老大又问:“里口来的?①哪个梗子?②”【注释】①里口:土匪黑话;这个地盘。②梗子:土匪黑话;

    栽楞因为自己的绺子小,还不敢自报家门。所以,含糊地说:“并肩子浪飞满转①,拦头不海了别别梁子②”【注释】①浪里飞:土匪黑话;没有绺子。满转:土匪黑话;什么都干。②拦头不海:土匪黑话;没有钱了。别梁子:土匪黑话;打劫。

    船老大又一抱拳:“三老四少道上靠,河里游出海蛟闹,不知又兴哪一套,兄弟二人把话唠。①”【注释】①三老...把话唠:土匪黑话;都是道上的兄弟,河水不犯井水,不知您老大要些什么,咱可以商量商量。

    栽楞拍拍对方的肩膀,伸出一个大拇指:“好叭哒!①”【注释】①好叭哒:土匪黑话;内行。

    船老大一指一个伙计:“搬浆子,上草卷①。”【注释】①搬浆子:土匪黑话;上酒。上草卷:土匪黑话;拿烟。

    然后一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迎门梁,拢窑拐着①。”【注释】①拢窑:土匪黑话;进屋。拐着:土匪黑话;坐着。

    栽楞又一抱拳:“底柱子门清啊。①”【注释】①底柱子:土匪黑话;好兄弟。门清:土匪黑话;懂规矩。

    然后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船舱,扔下一群人在甲板上,由麻雷子几个人看管。一个伙计拿来烟、酒,几个人也不客气,抓过来该喝的喝,该抽的抽。杨宗等人胆战心惊地蹲在船头,不知道胡子该怎么处置他们。

    孔老大和栽楞进了屋,刚才已经盘过道了,坐下以后不再讲黑话了。孔老大对栽楞说:“请谢大哥今天放兄弟一马,兄弟我一家人靠这条船吃饭呢。如果能给兄弟一碗饭吃,以后咱们在江湖上就是朋友了,有什么需要兄弟的,兄弟愿为大哥效劳。”

    因为孔老大也害怕,怕碰见不讲武德吃生米的,刚刚出道儿,不懂规矩,抢船、杀人或者再放一把火,将船烧光了。栽楞说:“兄弟别怕,大哥不是新出道的,江湖的规矩还懂。我们兄弟几个只是求财,实在是大雪要封山了,绺子里缺米少粮,才下山做笔生意,不巧遇见孔兄弟了,影响兄弟发财了。”

    孔老大连忙致谢:“多谢二柜,谢当家的能留兄弟一条命,保下吃饭的家伙已经感恩不尽了,哪里还敢想发财。”

    栽楞问:“孔兄弟你船上运的都有什么?那些人都是干什么?”

    孔老大回答:“运的是布匹和棉花,船上我带了三个伙计。另外一人是货物掌柜的,听说在三姓有大买卖。还有三个人是逃荒的,看样子没啥货。”

    栽楞想了想说道:“孔兄弟,那这样吧!我把你的兄弟都给你留下,货也给你留下。我只带走那四个人,你回三姓城把货物交给主家,你该要你的船钱你就要,大哥不影响你的生意,其它的你不要管了。”

    孔老大一听放过他的人他的船,立刻眉开眼笑。至于那些人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他只要把货运到三姓,他一点损失都没有,而且还能多敲上一笔:“成、成啊,多谢大哥手下留情。”

    栽楞说:“你别先谢我,我还有事求你。”

    孔老大连忙说:“应该的、应该的,大哥让兄弟做什么尽管说。”

    栽楞说:“你帮我在三姓采购一批物资,钱由我付。交货地点就在这里,时间你来定。行不行?”

    孔老大连忙应允:“成、成,大哥你拉个单子,我去照办,钱不用大哥付。”

    栽楞坚决地说:“你给我们购买就行,不让你破费。”

    说完转身出了船舱,指着公孙仲秋四人对麻雷子说:“找捆龙①,把这几个人码了②。”【注释】①捆龙:土匪黑话;绳子。②码了:土匪黑话;捆上。

    然后又说:“你们谁会写字?”

    权中恒吓得浑身哆嗦呢,哪敢应声。杨宗怕对他们不利,伤害着公孙立秋,硬着头皮说自己会。栽楞一指杨宗:“你过来,勺子你带他开单子去。”

    船上的绳子不缺,张乙和麻雷子拿起绳子,开始捆绑公孙兄弟和权中恒,然后搜出他们几个人的物品,勺子则带杨宗进了船舱。

    孔老大给找来纸笔,可是找不到墨,于是,在锅底刮了些黑锅底灰和了点水。就着烛光,勺子说杨宗写:雪花子(白面)三百斤、黑白花子(荞麦面)五十斤、马牙子(玉米)二百斤、喷星子(小米)一百斤、珍珠散(粳米)三百斤、火山子(酒)十坛、干枝子(粉条)五十斤、圆光子(鸡蛋)二十斤、混水子(豆油)一百斤、海沙子(盐)五十斤、口串子(糖)二十斤、地里拱(土豆)十袋、狼心子(辣椒)二十斤、瞪探子(白菜)一百棵、吃土子(萝卜)一百个、空心子(葱)十捆、和气(蒜)十辫子、打牙子(咸菜)十斤、海沫子(大酱)五十斤、软富(茶)五斤、草卷(烟)二十把。铁锅大、中、小号的各两口,菜刀、锅铲、等各双套,磁盘、碗、杯三十套,锨、镐、锄十把,斧锯等木工用具一套。”这些是勺子能够想起来的,列了一个单子。并嘱咐孔老大,看见是过日子的其它用品,也尽可能的买来。孔老大一看就明白,谢当家这伙人是刚刚起皮子①竖绺子,怪不得没有报号。支不开局子才出来接财神②,看样子他们要长久在这一片做活了,得和他们绺子和睦相处,不然以后很难在三姓江段行船了。看他们开出的单子,着实让他的头大,如果东西都买下来,需要一大笔银子,等于这趟算是白干了。可又得罪不起,无奈只能算交个买路钱吧,总比把人杀了东西抢了,然后一把火把他的船烧光了强。【注释】①起皮子:土匪黑话;起事,刚入行。②接财神:土匪黑话;绑票。

    孔老大正在胡思乱想呢,栽楞进屋说:“孔兄弟,给你拿些钱,你看够不够?如果不够你先垫上,等取货的时候我再补齐。”

    说着递给孔老大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其实他也就是说说客气话,银子肯定是足够的。刚才他在外面,从权中恒的身上,搜出一百多两的银子、银票。自己留下一部分,其余的交给孔老大购买山上急需的物资,

    孔老大接过银票一看,心里一阵激动。五十两银子购买单子上的货,是富富有余的,连忙说:“够,够,用不完使不尽的。剩下的我再看看,有什么山上能用的,再给谢当家的备一些。”

    栽楞遗憾地说:“那几个都是挂洒水的①,只有个挂洒火②,他还都进了货。”【注释】①洒水:土匪黑话;穷人。②洒火:土匪黑话;富人。

    勺子插话说:“那还带他们回去吗?”

    栽楞说:“带回去,我自有用处。你带这个小子出去,卸几包布几包棉花,回去做被褥和棉衣。”

    勺子撇撇嘴:“你会做还是我会做啊?不如在哪里借几个得了。”

    栽楞踢了他一脚:“快去得了,现成的你不要,非要费那个事儿,能少出一次山就少一次事儿。”

    勺子嘟嘟囔囔地带杨宗出来了。外面的那些人,已经都下了大船,与迟怀刑汇合。勺子喊下面的接货,然后让杨宗往下递东西,一连卸下五、六包才一同下船。栽楞与孔老大道了别,很快一群人回了岸上。

    上岸后给了渔船船家两吊钱,放回去。迟怀刑吩咐栽楞和在原地等候孔老大,自己带人牵着马匹与几个秧子①先回山。要入冬了,山上还有大量的活计要做。【注释】①秧子:土匪黑话;人质。

    黑夜里,杨宗等人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跟着前面的人走。开始的时候还是平地,虽然到处是树林,但起码还有路。到了后来进了山,连像样的路也没有,走的是打猎、采山踏出的小路。等最后连小路都没有了,在树林里穿行。一行人走得相当吃力,更何况是被绑着一臂,行走十分不便。一路磕磕绊绊受尽了苦楚,特别是权中恒和立秋,一路哭哭啼啼的。好在几个胡子并没有太难为他们,大不了就是骂几句。最可气的是到了白天,偶尔还把眼睛蒙上了。现在别说绑着,即使是松开让他们跑,他们都找不到回去的路。在深山里如果不是一群人,恐怕早被狼虫虎豹给祸害了。就这样一连走了好三天,几个人被折腾的疲惫不堪,身上的衣服都被树枝刮成破布条,露在外面的皮肉也是伤痕累累。一路上两伙人渐渐地熟了,杨宗发现大当家的还算和气,如果他们手中不是拿着刀枪,还真地看不出来是一群胡子。迟怀刑他们几个人看几个肉票还挺老实,也觉得如果让他们跑,没有人带路他们也出不了大山。到了后期,也给他们松了绑。

    终于看见几个窝棚,还有一丝烟火,听胡子们说到地方了。听见这话,让几个人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可以不用再遭行路的罪了。可新的忧愁又涌上心头,自己现在是胡子的肉票,往下不知道胡子们该怎么发落他们,真是刚出狼穴又入虎口。到了所谓的山寨,迟怀刑吩咐两个厨子,把养着的一头小野猪杀掉,晚上改善伙食。不过舌头不能吃,留着有大用。杀猪招待新来的客人,可是滑天下之大稽,竟然有胡子给肉票如此的待遇。他们的行为,让两个厨子也迷惑不解,不过顶天梁发话照做就是了。

    晚上,一群人直接坐在一片空地上,每个人用桦树皮做的碗,盛了一碗肉汤,领了两个窝头。而山寨的人则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迟怀刑对绑来的几个人发话了:“几位老客,今天本山不仗义了,把诸位请上了山,也是无奈之举。我们弟兄也得吃饭啊,人活着各有路数,各有各的活法。我们是道上吃别梁子①这碗饭的,想必你们也清楚了。不过你们放心,只要你们配合,我不会难为诸位的,现在划两条道你们选一下。”【注释】①别梁子:土匪黑话;拦路抢劫。

    迟怀刑一指杨宗、公孙仲秋:“你们三人,三姓城里有没有可以赎你们的人?如果有,马上写信拿一百两银子,拿来银子,我放你们三人下山。若是没有,你们就在山上安心地住下,想入伙的入伙。不想入伙,那就在山上做杂役,管饭不管工钱。”然后又对权中恒说:“权大掌柜,你呢?大家大业不缺钱,我也不留你。抓紧写信让家里拿三百两来赎你,本月三十的巳时,在烟筒山的山下,一手交人一手交货。过了三十你家不赎人,结果你知道的。”他喝了一口酒:“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谁要是有歪心思,后果只有一个,喂狼。近几天在我山寨,你们也不能白吃饭,跟着扶手梁盖房子,你们现在自己做选择吧。”

    勺子看看几个人问:“你们有没有会点针线的?”

    公孙仲秋马上明白他的意思了:“小当家的,我弟弟会点粗针大线,不知道给您老做点什么?”

    迟怀刑说:“山寨缺棉被、棉衣,不讲究样式,只要能保暖,给缝上就可以。”

    勺子说:“行,那个小老弟长的比我还单薄,重活也干不了,顶天梁你让他给做绵活吧。”迟怀刑点点头同意了。

    勺子叫立秋过去,看了看他说:“来,帮我一个忙,我筋挠骨刺挠①,帮我挠挠。”【注释】①筋挠骨:方言;后背。刺挠:方言;痒痒。

    说完就背过身去,撅着屁股等着挠痒痒。公孙立秋有些为难,但不敢不干,于是,撩起勺子衣服准备给他挠后背。不想这小子起坏心眼,一使劲,放了一个很响的屁,然后起身哈哈大笑。气得张乙骂他:“老大不小了,咋还是这么没有正溜呢?”

    把立秋弄得满脸羞红,回到原来的地方。杨宗刚才听说他们三人也得出一百两,心里一凉,他们几个即使是把骨头抠出来,当药引子卖,也不值一百两啊。也就是说,他们即使不入伙,也得在山上干杂活,还是回不了家。他看看公孙仲秋,本想让他给拿个主意,不想公孙仲秋也愁眉苦脸。公孙仲秋的难处更大,他是两个人自己是一个人。如果哥哥手里有点余钱,赎回自己还是有可能的。但现在他又不能看见公孙哥俩不管,毕竟是一路的共患难,再说人家哥俩也是陪自己来的。于是,想了又想,站了起来。张乙看见恶狠狠地喊了一声:“坐下,想干什么?”

    杨宗慌忙摆手:“我,我不干什么,我只想和老大们商量商量。”

    迟怀刑压了压张乙:“让他说。”

    杨宗看大掌柜的发话了,说:“大爷,我们三人是逃荒的,到三姓城里来找亲戚,各位爷们也看见了,我们实在拿不出银子来。”

    张乙说:“少啰嗦,老大说的话你听不明白?要么拿钱要么留下,不然我把你砍了喂狼去。”

    杨宗赶紧解释说:“我是想我有亲戚在三姓城,您放我去找亲戚,然后凑足银子给您送来。”

    张乙说:“想得美,你跑了我朝谁要银子?”

    杨宗说:“我保证不会跑的,我还有两个弟兄在你们这里呢?”

    迟怀刑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难料啊!放你是不可能的,你写一封信给你亲戚,我们去人帮你去找。如果找到是你的福气,找不到那就对不住了。对了,你找的是什么人?”

    杨宗老老实实地回答:“找我哥哥,他叫杨安,在三姓城开木器行。”

    迟怀刑问:“你有准确的地址吗?”

    杨宗是:“没有,我只知道是木器行,做木匠活的。”

    迟怀刑皱皱眉:“好吧,试一试吧。”

    杨宗再无话说,又回到公孙立秋的身边,把自己的半碗汤倒给了立秋。

    第二天刚亮,张乙吆喝权中恒、杨宗写信。然后拿了一个纸包和两张信纸交给了勺子,勺子打扮成一个要饭花子,把东西揣好,下山了,显然是去城里送信。

    赵二爷的老毛病又犯了,自打赵媛儿到了身边以后,他心情就不顺。见到闺女挺安心,可一见到赵媛儿的身板,可是非常闹心了。在闺女面前不表露什么,等剩下赵戚氏了,他又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忧心忡忡的。赵戚氏也跟着上了许多的火,把他的心思也猜个八九不离十,赵戚氏何尝不烦恼呢?如今闺女给带回来个孩子,将来杨宗到了,话可咋说呢?还咋能招杨宗为上门女婿了。

    赵二爷把新买的房子收拾一下,依着赵媛儿的要求搬了过来。赵媛儿的用意也对,总不能把孩子生到杨家。好在杨安没有什么表露,如果要是稍有怠慢,这张脸往哪里放啊!修房的时候,杨安是满张罗,在杨安的帮助下,桌椅板凳柜柜箱箱的一应俱全,过日子的家伙什也都给置办齐全了。房子一修好,赵媛儿就猫下了①,赵戚氏忙前忙后地伺候月子。赵戚氏不住眼前,赵二爷想找个人发牢骚都没有了。所以,他一个人干活时,喜欢骂人的毛病又犯了。院里院外的活还不少,到了秋天,扒炕抹墙垒圈搭窝,零零碎碎的小活,都要赶紧在天冷前做完。赵二爷是边干边骂,至于他骂的是谁,别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东一句骂老天爷的天气不好,西一句可能是大街上卖豆腐的喊声大了。【注释】①猫下了:方言;分娩。

    早上起来心气不顺。门前有两棵老榆树,一大早来了两只喜鹊朝院子叽叽喳喳的叫。瞧见喜鹊登枝,他本来挺欢喜的,可还没等笑容上脸呢。不知道哪里来了一只老鸹,也跟着呱呱叫几声。老鸹的叫声,立刻让赵二爷的心情一落千丈。他又开始琢磨,丧气的东西太让人扫兴,不是该有什么破财一类的吧?气得他丢了几块砖头,赶跑那几只败兴的鸟。可能是他怨天忧人吧,北大坑地处偏僻,十分荒凉,平时本来就很少有人来,这里老树参天,鸟儿们都愿意在上面做窝。何况树下还有几个水泡子,有几只鸟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几只鸟也不走运,偏偏赶上赵二爷的心情不顺,挨了他一顿骂。其实赵二爷自己也知道根源在哪里?还不是在屋里,那个嘎呀、嘎呀叫的小外孙。小外孙都快一个月了,他都没看上几眼。如果没有闺女在,他恨不得马上送出去。

    正在院里忙活着,院门啪啪地响,有人在敲门。赵二爷放下手里的家伙,连声应着:“来了,来了。”

    按说赵家也没有啥亲戚朋友在三姓,要来的也只有杨安夫妻。杨安不能来,因为赵媛儿坐月子期间,外男是不可以入宅的。杨柳氏在月子初期已经来过了,送来二百鸡蛋下过奶了,以后再没有来过。

    赵二爷疑惑地打开门,门前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小要饭花子,手上还领着两条大鱼。赵二爷很不高兴:“你这孩子咋一点规矩都不懂呢?没看见俺这大门上挂着红布呢?还来要饭。”

    关外的规矩是女人,坐月子期间,门上挂一红布条,挂红布是很有讲究的。一是阻挡五瘟也称五鬼,也就是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仕贵与中瘟史文业,保佑月子里的母子不得瘟疫,平安健康。二是提示外人,家中有婴儿,不要高声和来往。三是表示喜庆。四是提醒外人不要来访,因为忌生人。

    来的人是勺子,其实他哪里是不懂呢?只不过他是没有办法,因为他下山一趟不容易,实在是想见赵媛儿。上次见过一次还是一个月前,赵媛儿告诉他下次来这里找他。勺子也挺懂事的,知道赵姐姐该生小外甥了,特意过江的时候在渔船上买了两条大鱼。他听赵二爷的意思,知道自己找对了,说:“大爷,我是来下奶的。”

    气得赵二爷胡子直翘:“放你娘的屁,你看谁家有半大孩子去下奶的。去、去、去,该哪来回哪里去。”

    说着就要关门,勺子拉住门不放手:“大爷,你老听我说,你家是不是姓赵吧。”

    赵二爷还是气鼓鼓地说:“啊,是啊,姓赵咋了?又没有借你家粮没借你家米的,你管俺姓啥呢?”

    勺子听话音不对劲,觉得老爷子咋这么倔犟呢?忍着性子说:“大爷,姓赵就对啦,我没有来错。我是来看俺姐的。”

    赵二爷:“呸,谁是你姐,俺哪里有你这个儿啊?”

    二人正在这里争执,赵戚氏正好出来给孩子晒褯子①,听见赵二爷气哼哼地说话,好信儿的问了一句:“当家的,你和谁说话呢?”【注释】①褯子:方言;尿布。

    赵二爷说:“一个要饭的。”

    赵戚氏说:“噢,那让他等着,俺去给㧟一碗小米去,谁都不容易啊。”

    勺子赶紧喊:“大娘,我不是要饭的,我要看赵姐姐。”

    赵戚氏一听,也不明白咋回事儿,急忙赶了过来,问是咋回事。

    勺子说:“我是来看赵姐姐的,我们是从上江一起来的,大爷不让我进去。大娘你进屋让赵姐姐出来,和她说勺子来了。”

    赵戚氏还乐了,心说这孩子咋还叫个勺子呢?于是说:“傻孩子,你姐姐坐月子,咋能出屋呢?那你等一下,俺去问问俺妮儿。”

    赵二爷像一个门神一样挡着,就是不让勺子进来。赵戚氏进屋和赵媛儿一说勺子来了。赵媛儿赶紧说:“娘,你快去把他请进来,那是俺干兄弟,俺能找到你们全靠他们了。”

    赵戚氏说:“那月子房也不能让他进啊?”

    赵媛儿推她娘:“娘你快去,把他请你们那屋,俺去你那屋。”

    赵戚氏边走边说:“你还没有出月子,不能下地。”

    赵媛儿说:“没事儿啊,都快满月了,也不差这几天。”

    赵戚氏出去把勺子请了进来。赵二爷不高兴地跟在身后,心里寻思这也太准了,早上来了一只老鸹,白天就来这么个倒灶的花子。赵媛儿穿好衣服,头上扎了一条头巾,从她的月子房出来,来到爹娘那屋。勺子站在那里看见赵媛儿过来了,像不认识似的上下打量:“姐姐,你咋变了个样呢?”

    赵媛儿说:“傻弟弟,姐姐不是生娃了嘛。”

    勺子说:“那你也白了,带劲①了。”【注释】①带劲:方言;漂亮、美。

    赵媛儿心想,当初不是成天钻林子,风吹日晒的嘛。笑了一下说:“你的意思是原来姐挺磕碜①呗?你啥时候进城的?”【注释】①磕碜:方言;丑、难看。

    勺子赶紧解释:“不是的,不是的。”

    赵媛儿跟赵二爷说:“爹,您去割点肉,买点好熟食,看看再买点菜。不用买酒,让俺弟弟好好吃一顿。”

    赵二爷有点不情愿,磨磨蹭蹭地不想走。赵媛儿故意说:“不然俺领俺兄弟下馆子去?”

    赵二爷怕赵媛儿出去见风,连忙道:“你消停眯着,俺不是在找衣裳嘛,俺就去、就去。”说完拍打拍打衣服出去了。边走边想:真的破财了。

    赵媛儿又问勺子:“兄弟,你想点吃啥?让你大娘给你做。”

    勺子想都不想:“想吃粳米饭、鸡蛋糕、煎鸡蛋、卧鸡蛋。”

    赵媛儿被他逗乐了:“你还咋和鸡蛋干上了。”

    虽然家里还没有养鸡,但是赵媛儿坐月子,家里也不缺鸡蛋。赵媛儿让娘去做饭,并且嘱咐多煮点鸡蛋,等勺子走的时候带上,赵戚氏连声答应去做饭了。

    赵媛儿看见爹娘都走了,正色地说:“迟大哥他们都好吧,你们找到站脚的地方了?你咋下山了?”

    勺子一点也不隐瞒:“他们都好,地方也找好了。就是山上现在啥都没有,前几天下山做了一票生意,牵了两只肥羊①,我是来城里递叶子②。”【注释】①肥羊:土匪黑话;肉票。②叶子:土匪黑话;信。

    赵媛儿有些担心:“兄弟啊,回去和哥哥们说。不管人家出钱没有,吓唬一下就行了,别真地害人性命啊。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谁家都不容易啊,能给点够吃饭就行了。”

    勺子吃着花生说:“现在的大柜和他大哥不一样,他读书多明事理,他才下不去手呢。他还说让我弄各种粮食种子、菜籽,说在山上自己种粮食、养猪鸡。说叫什么自给自足,你说我们还是跑江湖的吗?”

    赵媛儿说:“那样也挺好,省得让人担惊受怕的。”

    勺子又调皮上了:“姐,你担心谁啊,是不是想大柜了啊。”

    赵媛儿瞪了他一眼:“小孩子别瞎说。”

    勺子还不忘孩子气,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姐,你看看这是啥?”

    打开纸包一看,是一条舌头,揣好几天了已经臭烘烘的了。多亏秋天的气温低,不然夏天一定烂了。吓得赵媛儿一激灵,赶紧捂住口鼻干哕。说:“你,你们怎么能这么干?多伤天害理啊!”

    勺子哈哈大笑起来:“你怕啥啊,是猪舌头,吓唬秧子家里人的。”

    赵媛儿说:“你赶紧扔了,臭死了。”

    勺子又包起来:“不滴,还有用呢,我现在是花子不怕臭。”

    赵媛儿强忍住恶心,问:“你给谁家送信啊?”

    勺子说:“一个是南夹信子巷茂盛货栈的权掌柜家。还有一个姓杨,说开木器行的,我还不知道在哪里住呢?一会去打听。”

    赵媛儿一听木器行,还是姓杨的,马上一激灵,急切地问:“哪个木器行?”

    勺子说:“我也不知道啥名,只告诉我掌柜的叫杨安。”

    赵媛儿只一听,头嗡的一下差点晕过去。稳稳心神:“快给我看看信。”

    所谓的信,无非是一条窗户纸上面写的几行字,写的是索要赎金,和人的姓名。当看到杨宗的名字时,赵媛儿心里落了地儿,是他了,还好落在自己人的手里。便死死地攥着纸条不松手,弄得勺子也是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赵二爷买东西回来了,买回来一些简单的吃食。赵媛儿赶紧把爹叫过来:“爹,您快去把杨大哥叫过来,小子有消息了。”

    赵二爷一听也是很吃惊:“在哪里?在哪里?”

    赵媛儿说:“你先别问在哪里?小儿好着呢,快去把杨大哥叫来商量一下去接小儿。”

    赵二爷一听杨宗没事儿,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反而不着急了:“那咋请啊,你还没满月呢,人家也不能来啊!”

    赵媛儿道:“爹,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啥啊?快去吧。他问你,你说满月了,他又不记得。”

    赵二爷听闺女的,立刻出去找杨安。赵媛儿见赵二爷走了,又和勺子说:“你把那个舌头和另一封信给俺。”

    勺子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很听话地把东西都给她了。赵媛儿接过东西出了屋,到了灶房把两封信和纸包一股脑地扔进了灶坑里。然后回屋翻了一条金项链和一张银票出来,这些都是当初从富德业家拿的,缝在棉衣里带出来。回到爹娘那屋,把东西带给勺子说:“把这些东西当了,换一些钱给山上换一些急需的东西。”

    然后把杨宗的事说了,告诉勺子,让勺子回去和迟怀刑说,把所有的人都放了。这单生意看在赵媛儿的面子就算了,连权掌柜的也跟着借个光吧。勺子听她一说,觉得银子还真地不应该要。于是,点头同意了,但是不肯接赵媛儿的东西。赵媛儿安慰他说:“兄弟你拿着,俺不能看着哥哥们没有吃喝,姐现在还能吃得上饭。等过几天姐把烧锅开起来,那时候咱们都不少吃穿了,东西少了点。但是也能应个急。”

    勺子难为情地揣起钱物,赵媛儿又说:“咱们商量一下,一会儿来人你该怎么说,到时候你顺着俺说。你回去的时候,交代一下杨宗,回家以后该怎么说这事儿。”

    勺子有些不解,赵媛儿说:“俺总不能和杨家人说,俺认识你们吧?再说了,如果杨宗回来说是被你们绑了,杨家人该咋看俺啊?只能说让你们雇上山盖房子,挣个路费钱。”

    勺子这才明白,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说话间,赵戚氏做好了饭菜,鸡鸭鱼肉的很丰盛。赵媛儿又让勺子洗漱一下,换件干净的褂子。赵二爷和杨安进了家门,赵媛儿与杨安打过招呼,请几个男人入席。赵媛儿给爹和杨安倒上酒,给勺子盛了饭。然后站在那里说:“杨大哥,今天把你请来,有点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杨安说:“妹妹你客气了,路上赵叔和我已经说了。小子的事都是自家的事,应该的。”

    赵媛儿又说:“这位是俺来下江一路逃荒来的小兄弟,他叫勺子。当初俺们在哈拉滨找船的时候,俺就影影绰绰地看见小儿在洋船上卸货,太远没有认清楚,现在看来那是他了。俺猜想可能他路上没有盘缠了,才找活干。俺勺子兄弟在山里干活,又看见小儿了,给俺稍信说让咱们去接他。你看俺现在的情况,俺爹年龄也大了,腿脚也不方便,还得劳烦杨大哥跑一趟。”

    杨安连忙说:“应该的,应该的。我去我去,不能劳驾赵叔。”接着问:“那咱们咋接呢?”

    勺子说:“烟筒山你知道不?”

    杨安说:“北山巴兰河边上那个?我知道。”

    勺子说:“对,就是那个,杨哥哥说了他们三十那天到烟筒山,你们在那里接就行了。”

    赵媛儿见杨安没有疑虑,便说:“杨大哥,勺子兄弟,你们慢慢吃,俺爹陪你们,俺失陪回屋了,二位慢用。”

    杨安连忙致谢,赵媛儿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