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信任
“知了知了，知了知了”……
转眼已是盛夏。
又是潮湿闷热的一天。虽说是沿海城市，夏天也不见得比别处凉爽多少。夏茉清跟平常一样，一大早出门，将近9点才到办公室。换乘、堵车都还好，讨厌的是公交车上总有一种特别的味道，这是一种混合着汗水的酸臭、韭菜盒子的辛辣刺激以及葱蒜经过咀嚼氧化之后的特殊气味。再加上车厢里挤来挤去，常常让人焦躁不安。人一焦躁，连带着干什么都不顺心。
“每天干的最多的还是复印、打印、跑腿、打杂啊。这些活随便找个人就能干啊……”夏茉清无可奈何的想着。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电话铃声突然响了，正在神游的夏茉清吓了一跳，一不小心被案卷上的钉子扎破了手。她顾不得手上的口子，放下手里的活，赶紧接起电话。要知道，对于他们这种小律师来说，每一通电话都可能决定了下半个月吃饭还是吃粥。当然是接电话重要！一点半点的小伤口，反正离心脏还远着呢。
“喂，你好，至诚律师事务所，我姓夏。”
……
电话那头很安静，夏茉清还以为对方挂断了。“喂？喂？”听筒里没有声音，也没有挂断的“嘟嘟”声。她拿开听筒，看了看，又贴回耳朵，“喂喂，请问有人吗？”
对方终于有了动静，好像叹了口气，说“你好，我想问一下抚养费的案子你们接吗。””
“是孩子的抚养费吗？”
“对，孩子的，孩子刚满月。”
“刚满月？！就离婚了？！“
……
又是一阵沉默。
对方不开口，夏茉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暗自懊恼，嘴太快了！人家离不离婚关你什么事！办好自己的案子不就完了！这可倒好，一句话把天聊死了！接下来怎么打开尴尬的局面？
“没有。没离婚。”对方顿了一顿，接着说，“就没结。”
“哦。那个……”夏茉清一时间有点错愕。虽说她很清楚结不结婚，在法律意义上对孩子没有影响，也知道现如今未婚妈妈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可对于年轻的她来说，未婚、生子、满月、要抚养费，这几个事情放在一起，不由得心疼起这位新手妈妈。
“哦，那个”，她接着说，“抚养费的案子一般情况下是可以接的，您看什么时间方便，可以到我办公室详细介绍一下情况和你的要求。”
“嗯，我考虑一下。”对方说完，“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果然我还是个新手，这样的案子就好比考试遇到送分题，竟然就这么挂了电话”。夏茉清摇摇头，慢慢放下电话，重新拿起刚才的案卷。
可是现在，夏茉清心里却不平静了。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为什么孩子才满月就打官司要抚养费？既然男方不愿意负责，为什么还要生下孩子？这男的也够渣，自己的孩子都不肯养。
这么想着，她也无心整理案卷了，放下手里的活，起身倒了一杯水看着窗外。树叶油亮，似乎反着光，楼下车水马龙，不知道大家都在忙些什么。二十多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工作刚刚开始，家里就开始催婚。“其实有什么可催的呢？看看每天遇到的这些事，结婚不结婚的，又能怎么样”。
“小夏！”
“哎！”夏茉清听到有人叫，边应着，边急急忙忙的往合伙人办公室走。
“王主任，您找我？”小夏应道。
“昨天终于把案子立上了？”王主任问道。
“是。终于立上了，去了三回了。不是形式符合要求就行吗？没想到立案审查这么严格。”
“嘿嘿”，王主任冷笑，“那可不！咱立案庭不容易啊！拿一份工钱，干两份活，连审判的活都干着，干脆他们把审判庭兼并了得了。”这吐起槽来，一点老板架子都没了。
“材料你研究研究，这几天找个时间跟陆总碰碰头，你也参与一下。”王主任递过厚厚一摞文件，正是好不容易才立案的那个。
“又是陆总啊？”
“怎么？怕？”王主任一点面子都不肯给人留。
“也不是怕……”夏茉清吞吞吐吐的。
“就是怵头。”王主任替她说了后半句话。“没事，欠练。不练出不了徒。脸皮多在地上摩擦几回，生了茧子就好了。”
听到这里夏茉清只想扶额。要说其实王主任是为她好，说的也都是实话，这也是肯带她教她的意思，可每一个字听着都不像好话。夏茉清心知合伙人能给案子，也就是在给机会，她当然不会拒绝。陆新兰不就是难伺候吗，又不吃人，怕什么！
“行了。你拿着案子研究研究吧。叶文韬前期参与了，有不清楚的地方你问问他。”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您忙。”主任办公室少待为妙，谁知道下一秒训不训人。夏茉清拿着案卷材料赶紧出来了。
……
两天后的中午，夏茉清正梳理陆总案件的资料，看案卷看的头晕脑胀。就在她一头雾水的时候，进来一个女人，进门就说找夏律师。
来人三十上下的年纪，中等身量，微胖，普通长相，脸上略微有些浮肿，眉目间颇有些掩盖不住的疲倦。T恤衫休闲裤平底鞋，显然是以舒适为原则的打扮。说话干脆利落，像是精明能干的样子。可看她这身衣服，又不像职业女性。
“我找夏律师。”
小夏抬起头，听声音知道这是两天前打电话的那位新手妈妈，于是迎上前去，说道“您好，我姓夏，您前天打过电话吧？”这夏茉清，脸盲，见过面的人长相多半记不住，偏偏对声音敏感，基本做到接起电话就知道对方是谁，听脚步就知道来人。
“对，我打过电话，我想先听听你对案子的判断，再决定是不是让你帮我打官司。”
“没问题，那咱们去接待室吧。您怎么称呼？”
“魏晴。”
“哦，魏女士，这边请，去会客室吧。”
夏茉清倒了一杯茶，带着魏晴来到会客室。刚一落座，魏晴就主动开口了。
“夏律师，咱们不浪费时间，我给你介绍一下基本情况，哪里需要补充的，等我说完你再问。咱们快一点，我还得赶回去喂奶，一会儿孩子该醒了。”
“好，您先讲。”
“我不是小三，不是你想的那样。”魏晴开门见山的说。
“哦，这个不影响案情。我更关心的是，孩子父亲是不是承认跟孩子有血缘关系。”
夏茉清暗忖，“这样的当事人少见，多数婚姻家庭案件的当事人都会前言不搭后语的支吾半天。这个不一样，思路清晰，条理分明，有主见。”
“他不承认。”
“那你和孩子父亲是什么关系？怎么证明他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呢？”
……
魏晴低下头。短暂的沉默。
“其实一开始我没打算要抚养费，我想自己带大孩子就行了。我能养活孩子。我们以前是男女朋友，正常谈恋爱。后来分手了。”
“嗯。分手之后发现有孩子了？”
“不是。是分手后才有的孩子。”
“啊？分手后才有的孩子？”
“是。”
“都已经分手了……这……恐怕证明孩子血缘关系会有点困难吧。”
“但是孩子就是他的，我知道。”
“魏女士，恕我直言。除……”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魏晴截住话头自己说，“你想问除了他我是不是还有别人。”魏晴抬起头，看着夏茉清的眼睛说，“没有。”
“魏女士，您别误会……”
“无所谓，没关系。从怀孕到现在，说三道四人的多了去了。就连孩子爸爸和他家里人不也‘野种野种’的挂在嘴上吗。孩子就是他的，我没有跟其他人来往。我可以去做亲子鉴定。事情就是这样的。”魏晴的音速略有些快，情绪从进门的平静到现在稍有些变化。
“您喝口茶，咱们慢慢聊。”
转眼已是盛夏。
又是潮湿闷热的一天。虽说是沿海城市，夏天也不见得比别处凉爽多少。夏茉清跟平常一样，一大早出门，将近9点才到办公室。换乘、堵车都还好，讨厌的是公交车上总有一种特别的味道，这是一种混合着汗水的酸臭、韭菜盒子的辛辣刺激以及葱蒜经过咀嚼氧化之后的特殊气味。再加上车厢里挤来挤去，常常让人焦躁不安。人一焦躁，连带着干什么都不顺心。
“每天干的最多的还是复印、打印、跑腿、打杂啊。这些活随便找个人就能干啊……”夏茉清无可奈何的想着。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电话铃声突然响了，正在神游的夏茉清吓了一跳，一不小心被案卷上的钉子扎破了手。她顾不得手上的口子，放下手里的活，赶紧接起电话。要知道，对于他们这种小律师来说，每一通电话都可能决定了下半个月吃饭还是吃粥。当然是接电话重要！一点半点的小伤口，反正离心脏还远着呢。
“喂，你好，至诚律师事务所，我姓夏。”
……
电话那头很安静，夏茉清还以为对方挂断了。“喂？喂？”听筒里没有声音，也没有挂断的“嘟嘟”声。她拿开听筒，看了看，又贴回耳朵，“喂喂，请问有人吗？”
对方终于有了动静，好像叹了口气，说“你好，我想问一下抚养费的案子你们接吗。””
“是孩子的抚养费吗？”
“对，孩子的，孩子刚满月。”
“刚满月？！就离婚了？！“
……
又是一阵沉默。
对方不开口，夏茉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暗自懊恼，嘴太快了！人家离不离婚关你什么事！办好自己的案子不就完了！这可倒好，一句话把天聊死了！接下来怎么打开尴尬的局面？
“没有。没离婚。”对方顿了一顿，接着说，“就没结。”
“哦。那个……”夏茉清一时间有点错愕。虽说她很清楚结不结婚，在法律意义上对孩子没有影响，也知道现如今未婚妈妈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可对于年轻的她来说，未婚、生子、满月、要抚养费，这几个事情放在一起，不由得心疼起这位新手妈妈。
“哦，那个”，她接着说，“抚养费的案子一般情况下是可以接的，您看什么时间方便，可以到我办公室详细介绍一下情况和你的要求。”
“嗯，我考虑一下。”对方说完，“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果然我还是个新手，这样的案子就好比考试遇到送分题，竟然就这么挂了电话”。夏茉清摇摇头，慢慢放下电话，重新拿起刚才的案卷。
可是现在，夏茉清心里却不平静了。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为什么孩子才满月就打官司要抚养费？既然男方不愿意负责，为什么还要生下孩子？这男的也够渣，自己的孩子都不肯养。
这么想着，她也无心整理案卷了，放下手里的活，起身倒了一杯水看着窗外。树叶油亮，似乎反着光，楼下车水马龙，不知道大家都在忙些什么。二十多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工作刚刚开始，家里就开始催婚。“其实有什么可催的呢？看看每天遇到的这些事，结婚不结婚的，又能怎么样”。
“小夏！”
“哎！”夏茉清听到有人叫，边应着，边急急忙忙的往合伙人办公室走。
“王主任，您找我？”小夏应道。
“昨天终于把案子立上了？”王主任问道。
“是。终于立上了，去了三回了。不是形式符合要求就行吗？没想到立案审查这么严格。”
“嘿嘿”，王主任冷笑，“那可不！咱立案庭不容易啊！拿一份工钱，干两份活，连审判的活都干着，干脆他们把审判庭兼并了得了。”这吐起槽来，一点老板架子都没了。
“材料你研究研究，这几天找个时间跟陆总碰碰头，你也参与一下。”王主任递过厚厚一摞文件，正是好不容易才立案的那个。
“又是陆总啊？”
“怎么？怕？”王主任一点面子都不肯给人留。
“也不是怕……”夏茉清吞吞吐吐的。
“就是怵头。”王主任替她说了后半句话。“没事，欠练。不练出不了徒。脸皮多在地上摩擦几回，生了茧子就好了。”
听到这里夏茉清只想扶额。要说其实王主任是为她好，说的也都是实话，这也是肯带她教她的意思，可每一个字听着都不像好话。夏茉清心知合伙人能给案子，也就是在给机会，她当然不会拒绝。陆新兰不就是难伺候吗，又不吃人，怕什么！
“行了。你拿着案子研究研究吧。叶文韬前期参与了，有不清楚的地方你问问他。”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您忙。”主任办公室少待为妙，谁知道下一秒训不训人。夏茉清拿着案卷材料赶紧出来了。
……
两天后的中午，夏茉清正梳理陆总案件的资料，看案卷看的头晕脑胀。就在她一头雾水的时候，进来一个女人，进门就说找夏律师。
来人三十上下的年纪，中等身量，微胖，普通长相，脸上略微有些浮肿，眉目间颇有些掩盖不住的疲倦。T恤衫休闲裤平底鞋，显然是以舒适为原则的打扮。说话干脆利落，像是精明能干的样子。可看她这身衣服，又不像职业女性。
“我找夏律师。”
小夏抬起头，听声音知道这是两天前打电话的那位新手妈妈，于是迎上前去，说道“您好，我姓夏，您前天打过电话吧？”这夏茉清，脸盲，见过面的人长相多半记不住，偏偏对声音敏感，基本做到接起电话就知道对方是谁，听脚步就知道来人。
“对，我打过电话，我想先听听你对案子的判断，再决定是不是让你帮我打官司。”
“没问题，那咱们去接待室吧。您怎么称呼？”
“魏晴。”
“哦，魏女士，这边请，去会客室吧。”
夏茉清倒了一杯茶，带着魏晴来到会客室。刚一落座，魏晴就主动开口了。
“夏律师，咱们不浪费时间，我给你介绍一下基本情况，哪里需要补充的，等我说完你再问。咱们快一点，我还得赶回去喂奶，一会儿孩子该醒了。”
“好，您先讲。”
“我不是小三，不是你想的那样。”魏晴开门见山的说。
“哦，这个不影响案情。我更关心的是，孩子父亲是不是承认跟孩子有血缘关系。”
夏茉清暗忖，“这样的当事人少见，多数婚姻家庭案件的当事人都会前言不搭后语的支吾半天。这个不一样，思路清晰，条理分明，有主见。”
“他不承认。”
“那你和孩子父亲是什么关系？怎么证明他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呢？”
……
魏晴低下头。短暂的沉默。
“其实一开始我没打算要抚养费，我想自己带大孩子就行了。我能养活孩子。我们以前是男女朋友，正常谈恋爱。后来分手了。”
“嗯。分手之后发现有孩子了？”
“不是。是分手后才有的孩子。”
“啊？分手后才有的孩子？”
“是。”
“都已经分手了……这……恐怕证明孩子血缘关系会有点困难吧。”
“但是孩子就是他的，我知道。”
“魏女士，恕我直言。除……”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魏晴截住话头自己说，“你想问除了他我是不是还有别人。”魏晴抬起头，看着夏茉清的眼睛说，“没有。”
“魏女士，您别误会……”
“无所谓，没关系。从怀孕到现在，说三道四人的多了去了。就连孩子爸爸和他家里人不也‘野种野种’的挂在嘴上吗。孩子就是他的，我没有跟其他人来往。我可以去做亲子鉴定。事情就是这样的。”魏晴的音速略有些快，情绪从进门的平静到现在稍有些变化。
“您喝口茶，咱们慢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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