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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悲欢

    午后,天高云远,秋色昏沉,正是适合休息的时刻。

    然而黎贪走在回去的路上,脑中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他忘不掉起山洞中的场景,置身纯净的黑色中,湮泽那坚定高亢地诉说。

    “黎贪,你可能还不懂我说的那些话意味着什么,但是你记住,九黎的权杖绝不会轻易传到下一代人手中,无论这个人是不是当时的人。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我可以为了九黎献出我的一切。如果你也有意于此,希望你也已经真正想好了,而不是仅凭你的一时兴起。”

    “我从不否认当时他们做的很好,但是九黎绝不能只有一个声音。当时也是人,也会犯错,他甚至不是出身九黎的人。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他想要或是无意做了什么对九黎不好的事,而没有一个人能够阻止他,那九黎就完了。”

    “我曾亲眼目睹了这样的悲剧,现在绝不会让九黎再出现这样的事……”

    洞中有微微的风,将湮泽的一番言语带到远方,淹没在山鸟林兽无边的嘶吼与悲鸣之中。

    黎贪确实还不能够完全理解湮泽,但是他看着眼光从自己身后探进来,落到自己那双还沾染着风干尿泥的手上。而不远处的湮泽却被黑暗吞噬,自傲而用力地绽放在无人能看到的地方。一时之间他有些分不清到底谁对谁错,谁好谁坏,甚至连自己也开始怀疑起来。

    “我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他真的被湮泽说动了,从山洞出来的那一刻,他开始对当时有了那么一丝的怀疑,并开始抵触主动去寻找这些事情的真相。

    这并不能怪黎贪,很多事,一旦产生了新的想法,我们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去证明其结论的合理性,然后浅尝辄止地编写出一个合适的过程。偏偏我们又往往是更愿意看见自己所想,而非更愿意思考自己所见。

    更加不巧的是,对一颗未经世事熏染的年轻好奇的心脏来说,凡事有一个最终的答案定式才是最重要的。什么起源由来因果逻辑都不重要,只要有一个自己能理解的结果就好。

    在遇到困难时很多人总喜欢跪拜,跪天地神魔岁雨时风,因为以膝盖侍奉心中的相信要远比以双手探索未知的道路要困难许多。只要给人们一点相信,他们甚至可以自己说服自己。

    黎贪漫无目的地走着,脑海中开始预想起他下次与当时见面会是什么样的情景,他一旦问出一些尖锐地问题,当时又会怎样应对。湖水在他的身边拍打出琐琐碎碎的声响,午后的风从湖面吹来,冲击着他凌乱的思绪。

    “今天的光怎么发暗啊……”他的脑中不受控制地蹦出哀嚎。

    他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才有了些有点确信的事情,现在被湮泽搅动浑浊了。他很难受,他想要认真独立地思考,但他做不到。他现在能够想到的只有昆吾常说那句“去他大母的世界!”,然后就开始怀念小时候与黎巨在某片草原上追逐的画面。

    他想起黎巨有点呆,有点傻的样子,但是他懂她,他不会让他思考什么,也不会让他这样难受。他会带他去吃各种各样的果子,油腻的清甜的,好吃的难吃的,吃完再跟他打闹,或者不停地去到新的地方,再在担惊受怕中无意识乱跑。让一天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然后就这样直到忘记伤心事的那一天。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浮玉大母常住的那片草地。

    可是黎巨他们并不在这里。

    他想起了自己跟黎巨说过要等晚上再在山洞门口集合,突然觉得自己挺没用的,为什么这样就轻易地出来了,又回到了午时的起点。

    他心烦意乱地继续走去,一边漫无目的地在脑中涂鸦着,一边任自己的腿自由移动。他想着等晚上见到黎巨他们再说。

    然而此时在山洞门口,黎巨正紧紧拉着黎经,祈祷着黎贪早点回来。

    这一个多月的相处,让他以为他已经很了解黎经了。但是今天黎经的暴怒是他完全没想到的,他也完全想不通为什么湮泽只说了一句话就能让黎经生气成那样。

    不就是说当时不好嘛,她说就任她说去呗,又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活。

    其实他原本是想把这个愿意与他们分享果子的漂亮大姐姐推荐给黎经,让她们也能认识一下,毕竟从一开始他就觉得湮泽这个人挺好的。中间的过程她们也确实交谈了几句,而且看起来她们之间好像有种熟悉的感觉,没想到最终却闹成了这个样子。

    他的世界里能够装下的人本就不多,大母小贪,九黎的长者尊者们,黎经湮泽,黎广黎登也勉强算的上。现在这两个人闹掰了,这让他有点伤脑筋。不过好在他从来不用那东西,伤了就伤了无所谓吧,他相信以后会有好的那一天。

    但是现在怎么控制住暴躁的黎经,等到黎贪回来,才是最大的难题。

    原本山洞里有不少人集食之后回来休息,但是却被大吵大闹的黎经吵醒了一些。他们走到山洞口查明了噪音的来源,并投来了幽怨的目光。黎巨被看得有些惶恐,伸出手竭力想要摁住黎经,却又不太敢用太大的力气,一时之间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慢慢地,黎经也注意到了围观的人。她毫不在意地无视他们,继续对着黎巨疯狂输出,以污浊的言语对湮泽及其大母进行洗礼。

    黎巨实在扛不住众人的目光,只好尴尬地小声说道:“能不能稍微小点声骂?”

    黎经:“你说什么?”

    黎巨:“算了当我没说。”

    黎经:“不是,你刚说什么?你声太小了我没听清。”

    黎巨:“嗷。这么多人看着咱们呢,你能不能稍微小一点点声音骂。就一点点。大家都是好朋友,就让他们休息一下。”

    黎经没回复,而是转过头霸气地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啊!谁再看我要拿石头开始砍了哈!滚回去睡你们的觉去!”

    围观者大多当场就蔫了,毕竟在九黎没必要轻易招惹一个女人,少数的摩拳擦掌的愤慨者也都被拉了回去,围观者一下就散了。

    黎经回过头:“现在我能继续骂了吗?”

    黎巨捂脸:“随你……”

    黎经:“算了,不骂了。我这么大度,没必要跟一个一事无成的人计较。”

    黎巨:“……”

    黎经:“我口渴了,你去给我酉点水去。对了,黎贪什么时候回来?”

    黎巨一边向山洞中走去,一边摊了摊手:“不知。”

    黎经一脸嫌弃道:“这都不知,要你有什么用?”

    黎巨一脸无奈,但还是弯腰捡起来两个没装水的酉。

    黎经一屁股坐在山洞口的石壁前,把腿搭了起来,向后倚着石壁,对走出的黎巨说道:“我要喝今天路过那个湖里的,那边的水我还没喝过呢。”

    黎巨原本走向大原的身子一下转了过来,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知啦~”

    “你走快点,我渴坏了!”

    事实证明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黎经望着黎巨仓促的步伐抑制不住地偷笑起来,黎贪却还在漫无目的地游荡,痛苦地思考着。

    而当他再抬起头来一看,他已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当时的木舍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