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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上曲(红尘戏外传)

    一,草原

    我出生在一片草原。

    水草丰美,牛羊成群。夏天骏马在草场上奔驰,冬天雄鹰在天空中翱翔。

    父亲告诉我,我们是匈奴人,我们敬畏自然,我们的男子汉都像野狼一样,充满血性,顽强无畏。

    父亲是单于,这是领袖的名字,也代表最勇敢的男人。

    我八岁就能纵马,十岁就能开弓,十六岁射猎过最矫健的公鹿,我排行第三,我的七个弟兄,唯有大哥的勇武能与我相比。

    三天后,就是我的成人礼。

    也就意味着,我和大哥,要决出一位单于的继承人。

    狼群,只需要一位首领。

    狼群的规则是残酷的,两只最勇猛的公狼争斗,一死一活。活下来的便是王,死去的便归于天。

    匈奴的男子汉们的争斗,也是残酷的。

    三天后,我的成人礼结束后,我和大哥会各自带上行装,去北边的草原打猎。先猎到白鹿的人就是新的单于。

    北边的草原,荒无人烟,遍布沼泽,狼群肆虐,即便是最好的猎手,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能全身而退。

    而北边的草原,有一群体型硕大的鹿,每年都会有一头白鹿降生。白鹿象征纯洁的智慧与无暇的勇气,传说猎到白鹿的人会得到狼神保佑,拥有狼一样的勇气和血性。

    但白鹿往往很难寻到,而且要穿过沼泽,与狼群搏斗,有太多未知的变数。

    但我是匈奴的男子汉,迎难而上正是勇气的写照。

    傍晚,我骑在马上,看着夕阳从草原远方的地平线落下,把草原染成一片火红。大哥骑着他那匹白马在我旁边,马也被染成火红。

    “大哥,三天之后,我们就要去北方的草原了。”我看着大哥,他的眸子映着火红的夕阳。

    他的嘴角动了动,扯出一抹笑:“是啊,北方的草原。”

    “你想成为单于吗?”我问道。

    “当然。”大哥的眸子转到我这边,嘴角笑意不减。

    我知道,大哥一直想成为单于,证明他的勇气和胆识,证明他是匈奴最优秀的男人。

    “但是我不想。”我也看向夕阳,也笑了。

    “为什么?”大哥皱起了眉毛,眸中带着不解。

    “大哥,如果你是狼王,我甘愿为你征战四方;如果你是雄鹰,我甘愿看你翱翔九霄;如果你是单于,我甘愿向你俯首称臣。”我笑着看向大哥,我并不想用单于的称呼来证明什么,处在权利的顶点反而会让我觉得麻烦。

    “兄弟,如果我是狼王,你是更凶悍的公狼;如果我是雄鹰,你是更矫健的游隼;如果我是单于,你是更优秀的男人。你有着天赋和才能,不要过早的放弃。就让白鹿决定,谁才是匈奴最优秀的男儿吧。”

    大哥看着我,笑了,露出一口白牙,眼神中是坚定。

    “好!”我也笑了,转身,策马扬鞭,纵马驰骋。

    大哥在我身后扬起马鞭,也纵马,和我一前一后,在草原上驰骋。

    身后,是落入地平线的夕阳。

    其二,北方

    父王把雪白的绶带披在我的脖子上,端起一碗酒递给我,我双手接过,向天空一饮而尽。

    “从今以后,你也是匈奴的男子汉了。”父王拍着我的肩膀,眼角的皱纹晕开欣慰的弧度。

    “父王,请赐予我最硬的弓,最烈的马,我要去北方的草原,去狩猎白鹿。”我单膝跪下,俯首施礼。

    父王把我扶起来,眸子打量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唇角勾起一抹笑,道“来人,把犀牛弓,栗色马给我取来。”

    我接过弓,斜挎在身上,拉过马,它仰头喷出鼻息。我翻身上马,它躁动的用前蹄刨着地面。我知道,它渴望在草原上驰骋,这是一匹好马。

    这时,大哥骑着另一匹黑色的马过来了。那匹马眼神犀利,鬃毛油亮,宽阔胸膛显示着它的耐力,健壮的后腿展示着它的速度,高傲的头颅展现出骄傲,我知道,这也是一匹好马。

    “矫健的男儿就应该去证明自己。孩子们,去吧,去北方的草原,证明自己是狼王,我会把这王位,传给为我带来白鹿的人。”父王站在台上,看着我们,周围的人群爆发出欢呼,战鼓一浪接着一浪。

    大哥看着我,笑了,扬起马鞭,拉起马缰,喊道:“驾!”他胯下那匹浑身黑毛油亮的骏马嘶鸣一声,向着北方奔驰而去。

    我也扬起马鞭,对我胯下的栗色马喝道:“架!”

    它扬起前蹄,对着天空嘶鸣,喷出粗重的鼻息,然后向着北方,恣意驰骋。

    我们身上只有三天的干粮,一天出发,一天狩猎,一天返程。

    天渐渐黑了,夕阳沉入西边的地平线,向北奔驰的影子在草原上越拉越长,狼嚎的声音在远处响起,但我身下这匹烈马毫不畏惧,只是迈开它强健的四蹄,向前行进,没有丝毫犹豫。

    草原上的阴影越来越漆黑深邃。我知道那是沼泽,这些沼泽说明在太阳完全沉入地平线前我就能到达北方草原的腹地。

    树木开始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影影绰绰,仿佛不怀好意的窥视着我。这是狼群的藏匿之地,也是白鹿出没之地。

    阳光消失的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没有过夜的办法。

    之前在草原,我升起一堆篝火,在火旁就可以度过安全的一夜。但在这里,火也不能驱赶彪悍的狼群,这里的狼王早就身经百战,一个人,一匹马,是不能让他退却的。

    大哥的身影早就不见了,一夜不眠显然不是个好主意,我必须想办法度过这个晚上。

    我勒住了马缰,让它放慢了脚步,我取下弓,搭上箭,眯起眼睛,看着周围树林间亮起的点点绿光。

    狼群在观望,他们很狡猾,他们惧怕年富力强的猎人,但是他们欺辱迷茫畏缩的人。

    一旦我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畏惧,就是我的死期。

    我勾起一抹笑,我可是匈奴,最矫健的雄鹰。

    其三白鹿

    当黎明刺破夜幕,我起身,伸了个懒腰。身边的骏马昂首喷出鼻息。

    我喝了口水,看着周围的狼尸和满地血迹,心知这里是找不到白鹿的。

    我带了公牛的尿液。狼群遇到一群年富力强的公牛,也要三思而行。我又射杀了几只狼,把狼血淋在周围,这足矣让我安全的度过一夜。

    但是这里的狼群不够凶残,不像是能和公鹿搏斗的狼群,这说明这里没有鹿群。

    想猎获更好的猎物,就要直面更危险的绝境。

    我跨上栗色马,它昂头嘶鸣,我勒住缰绳,向着北方奔驰。

    我又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漫无目的的找寻了一个早上,鹿群零零散散的出现在草原与树林混合的沼泽地带,但多半都是零星的鹿群,并没有大型的鹿群。

    找不到猎物令我疲倦,不能恣意奔跑让马疲倦。日上中天,人和马都已疲惫不堪,烈日炙烤着大地,连狼群都不愿在这个时候出来寻找猎物。于是我驱使着马来到河边,让马饮水吃草,我也休整一番。

    就在我躺在草甸上看着白云飘过蓝天时,我的余光处,看到一个美丽圣洁的生物。

    那是一匹白鹿。

    优美的身姿,修长鹿角,洁白的毛发不染凡尘,碧绿的草甸上,湛蓝的天空下,它的身影是如此纯洁美丽。

    我起身,看着它,它似乎并未察觉,仍然低头喝水,周围的鹿群也并未发觉。

    我取下弓箭,拈住弓弦,箭矢瞄准了它的头颅。我为即将杀死这优雅美丽的生物忏悔,但这是我勇气与力量的象征。

    我松开手,箭矢带着死神的獠牙扑向那圣洁的生物。

    我的箭矢,在半空中被另一个箭矢击落了。

    能在这种地方,击落我的箭矢的,只有大哥。

    我循着击落我箭矢的箭矢的方向望去,一个矫健的身影骑着黑色骏马,正张臂开弓,准备射出下一发箭矢。于是我也拉开弓,同时射出箭矢,用同样的手法,击落了大哥的箭矢。

    大哥愣了一下,抬起头,刚毅的剑眉皱在一起,却在对上我目光的那一瞬间,变成了笑容。他把弓箭挎回后背,抽出腰间钢刀,冲我大笑:“兄弟,我们用更直接的方式一决高下吧,再射箭只会惊走了白鹿。”说罢,拍马冲向已经开始退缩的鹿群。

    鹿群见他冲来,惊慌失措,纷纷向着前方奔逃,混乱的鹿群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无法瞄准白鹿,也只好收起弓箭,抽出钢刀,拍马冲向鹿群。

    矫健的公鹿奔跑起来,丝毫不逊色于骏马,甚至比烈马还要冲动。虽然我和大哥胯下都是一日千里的良驹,但一时间也追不上狂奔的鹿群。

    棕色的鹿群中,白鹿的身影格外扎眼,大哥就像闻到血腥味的公狼,紧追着白鹿,手中弯刀映射出太阳的光芒。

    忽然,我感到一丝不对。周围的树林越来越多,沼泽越来越密集,鹿群是不会无缘无故往这种不利于奔跑的地方逃命的。

    “嗷~”一声狼嚎响起,我忽然明白了。

    这里,就是黑鬃狼王的地盘。鹿群跑到狼群的地盘,并非自投罗网,而是狼群只会捕杀老弱的鹿,而大部分鹿群,则能安全穿过这片地带。

    而且听闻黑鬃狼王曾被猎人射瞎一只眼睛,恨透了人类,看来这白鹿,还真是诡计多端。

    我舔了舔嘴唇,就是这样的猎物,才有被猎杀的价值,

    其四,新王

    我听到后面响起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知道渐渐开始有狼群追上来了,虽然狼群跑不过公鹿和骏马,但我们会逐渐被狼群封入包围圈。

    但我不会回头,因为优秀的骑手,知道回头必是死路。

    我松开了马缰,拉开弓,一箭射倒前方一匹膘肥体壮的公鹿,鹿倒下,后面的脚步声顿时少了一半。负责追击的狼都是狼群底层的饿狼,见到食物,他们会停下脚步。

    我连射三箭,每一箭都射倒一匹鹿,身后的脚步声几乎消失了,于是我拉开弓,瞄准两侧的树林。

    当一只狼张开嘴向我扑过来的时候,我一箭射翻了它,现在是狼群的收网时间,我们已经在包围圈里了,两侧的树林会不断扑出埋伏多时的狼,幸亏我的弓箭还足够。

    我又射翻一匹狼,而后我感到热风呼在我后颈上,我已经来不及重新挽弓搭箭,只得咬牙准备转身用左手硬扛。

    忽然,一发箭矢擦着我的脸颊飞过,射翻了我身后的狼。我抬头,看到大哥冲我笑了一下,然后继续转头对付狼群。

    两侧的狼群少了起来,我知道,我们即将进入最后的包围。

    我盯着跑在鹿群最前端的白鹿,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就看到白鹿倒在了地上,鹿群一下子四散奔逃。

    一个黑色的身影,叼着白鹿的脖子。

    如此矫健的雄鹿,被一击毙命。

    大哥和我一起勒住马,我看清楚了,那是一匹威风凛凛的公狼,强健的体魄,纯黑的毛发,一只独眼闪着凶戾的光芒,背上一排黑色的鬃毛油亮油亮的。

    它带着十余只狼,无一不是强壮凶悍的公狼,我的身后也传来龇牙的声音,看来我们还是落入了狼群的包围圈。

    我把箭矢瞄准黑鬃狼王的头,它却灵巧的闪躲。正当我狼狈的一边闪躲一边瞄准时,我的身后,传来不妙的声音。

    我转头,一张带着恶臭的血盆大口迎面而来,我来不及拔剑,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挡在我面前。

    大哥应声落地,他抽出剑,插进那恶狼的胸口,然后翻倒在地,脖子上血流如注。

    “大哥!”我下马,搂住大哥的脖子,嘶吼道。

    “小…小心…”大哥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我皱起眉,拔出剑,一剑斩下飞扑而来的黑鬃狼王的头颅,然后抱着大哥,双手颤抖。

    “弟弟,你要…你要成为单于,带领族人…过上…过上好日子…”大哥的话,断断续续,声音也已经失去了底气。

    我不忍出声打断他,只是忍住打转的泪水,一个劲的点头。

    大哥的手,最终撒开了我的手。

    我踏着夕阳回到父亲面前,带着白鹿的头颅和大哥的尸首。

    我不知道我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我只知道路旁的人纷纷下跪。

    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

    人们在欢呼,恭迎新王,我看着他们,脑海中浮现大哥最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