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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最厉害莫过于时针分针

    又一辆609公交车到站的时候,佟老师上了车,也把田婶拉上车。佟老师说,你跟我回家,咱们和老夏打个招呼,今天就把这个事情定下来。

    夏总正在厨房里准备拔丝苹果,听到开门的声音,随手把一块苹果放到嘴里,走出来和佟老师说话,却猛然间看到田婶,吓得倒退一步,不小心把口中的苹果直接咽了下去,被噎得打了一个响嗝。

    佟老师坐在床上,在讲述大忠的事情时,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能让老夏感受到严重性,又不至于让身边的田婶过于尴尬。

    夏总坐在沙发上,止不住地打嗝,时而短促时而激昂。短促的时候,脸随着嗝声抽动;激昂的时候,上身随着嗝声挺直。

    每一个嗝声,都像是一根尖针刺着田婶的心。她活了大半辈子,终于是切身体会到了“如坐针毡”。

    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田婶听到夏总在一个嗝和下一个嗝的间隙问她,那天在车里您跟我说了一句话,您还记得那句话吗?

    田婶不想自讨无趣,站起身,默默地往门口走。佟老师要说话,田婶和夏总不约而同地摆手不让佟老师说。

    夏总快走几步拦在门前,还是问田婶记不记得说过的那句话?

    田婶只好说出来:佟老师的娘家不是没有人。

    夏总说,那好!既然是一家人,我们就不要讲见外的话,房子我不租,您只能是买,一切按规矩来,履行正式的手续,房本改成您儿子的名字,房子多一分钱少一分钱我都不卖,您给我一万元,不是每平米,是整套房,具体是哪一套房,随您选,这个事情就这样定下来,我也不想听客气的话,显得生分,但有个事您一定要记住,想着给我一块孩子们的喜糖。

    佟老师松了一口气,脸上有了笑容。

    夏总走回到厨房,这时才发现嗝声已经止住了。

    田婶背靠着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讲不出话来。

    佟老师找出三串钥匙,拉着田婶就要再回糖香街,带上大忠立刻去看房。

    田婶说,不去看不去看,只要面积最小的。

    最小的也是将近一百平米呢。

    肖健搀扶着马奶奶走到“窦老六酱骨头”时,马奶奶也刚好把田婶家喜事的来龙去脉讲完。

    大志风风火火地从饭馆里跑出来,嘴角的油还没有擦干净,挺着能和即将分娩的孕妇相比的大肚子,瞪着眼睛指着马奶奶:“赶快把家里拾掇拾掇,坏凳子、旧桌子、老床铺通通给我卖掉,让收破烂的收走,一件也不许留,我这就要发大财了,您晚年有保障了,好日子就要来了,我父母过世后,我孤苦伶仃生病快要饿死时,是您给我端来一大盆饺子,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把屋子给我清出来,我先给您进一套红木新家具。”

    肖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马奶奶边用手擦脸边不以为然地说:“每隔几个月就要把这套话说一遍,大财却从来没见到,但凡有一次我心实了,把家具草率卖掉,现在只能站着吃饭,地上睡觉。大志啊,我给你端饺子的事你就忘了吧,何况当时离着饿死还有很远,这隔三差五的你扯着嗓子美美嘴,我这脸上可是溅了不少唾沫星子。”

    大志一手拉住马奶奶一手拉着肖健:“让你们看看是什么级别的车来接我,也看看我朋友的档次。”

    马奶奶挣脱不开,肖健不好意思,只能跟着他走出糖香街,站到马路边上。

    马奶奶说:“你从小到大的朋友我见得太多了,都是想不起带上一包纸巾一条手帕,摁住一个鼻孔从另一个鼻孔喷鼻涕的朋友。”

    大志远远看到好一点的汽车就挺挺胸挥挥手,但没有一辆是来接他的。

    马奶奶看看人行道上停着一辆电动三轮货运车,司机左手捧着一把瓜子,右手拇指和食指捏起瓜子放到嘴里嗑,脚下一片瓜子皮。

    马奶奶对大志说:“你问一问,这个人像是在等你。”

    大志把嘴凑近马奶奶的耳朵,不高兴地大声喊:“我的朋友可是搞房地产的,要提携我进地产圈呢。”

    电动三轮车的司机把手中的瓜子扔在地上,用手指按住左鼻孔,让鼻涕从右鼻孔喷出来,冲着这边问:“是鸭哥的朋友大志吧?等你好久了。”

    大志有些惊愕,但还是爬上车,眼睛不好意思再看马奶奶和肖健。

    车子晃晃悠悠地开了四十多分钟,把大志拉到城西金鱼池路上已经废弃的红旗剧院。

    剧院破败不堪,台上堆积着陈旧的道具和废弃的杂物,台下还能坐人的椅子只剩下不到一半,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地上的老鼠悠闲自在,不躲人不避让。

    大志坐到鸭哥身边,递上一支烟,感慨一句:“只是几年没来这里,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旁边有人接话:“别说一个剧院,人又怎么样,当年鸭哥穿上风衣,叼着牙签,简直就是上海滩的许文强,现在呢,眼袋大过眼睛。”

    鸭哥点上烟:“别说我,当年观光二路公交车的女售票员那可是人见人赞的美人吧?观光二路线路长,途径这座城市的几个著名景点,有多少男人是“车内胜过窗外”,从始发站坐到终点站,一路上不错眼珠地盯着她看,却全然不睬外面的美景,那又怎么样,听说现在她为治病吃药吃得有一百八十多斤重,去医院坐公交,上车时缓慢了一些,被二十岁出头的小司机骂死猪婆。”

    旁边人说:“年轻的时候以为刀枪厉害,其实呢,最厉害的莫过于时针分针。”

    鸭哥叹口气:“老了老了,腰间盘突出了,还要舞枪弄棒讨生活,一会儿可都不要掉链子。”

    大志刚要问房地产还要舞枪弄棒吗?突然觉察到周围已经安静下来。

    一位光头的男人走到台上,他后边跟着两个一身黑衣的小伙子,每人拎着一个旅行包。

    大家赶忙聚拢到台前,或站或坐。

    光头男打个响指,于是两个小伙子拉开旅行包的拉链,里边装着满满的百元大钞。

    台下一阵骚动,有惊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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