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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吸血鬼 第十五章 从古老而来的

    这个问题让真帆爱奈露出了非常烦闷的表情,她的嘴唇用力抿着,眉毛拧到了一起,两只无处安放的手先是握在一处,然后触电似的放到了一边,最后只好抓在膝盖上。她似乎还是愿意开口的,只是这个问题大概比她之前所诉说的所有故事都要沉重,难以启齿得多。

    真帆爱奈异常的表现让惠祐有些……怜惜。

    他想要给女孩子留下喘气的时间,但又觉得可能应该继续保持威仪血律推她一把。

    惠祐最后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继续问:“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只有他被困在了异次元?”

    “他……”

    女孩最后只吐出了这一个音,就像是被强烈的重担压垮了似的,一只手捂住了脸,一只手放在胸口。

    没有必要再继续去逼她,惠祐最后这么想。

    也并非完全是出于怜惜,他只是在迟疑之中忽然意识到了……这没必要。特别是考虑到自己似乎暂时并不能真的做什么。

    即便这个故事似乎充斥着离奇怪异的超自然元素,有异次元,有诅咒,有似乎非常危险的牛的鬼魂。但他在这个事件里仍然是临时插入的第三方,甚至可能该说是几乎完全无关的路人,他还没有想清楚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介入到这些事件里。

    ——他要把这件事转述给女孩的监护人,转述给她的姐姐真帆千枝子吗?

    ——他应该去充当那个破解诅咒的人吗?或者换一个问法,他现在有这样的能力吗?

    就算他想要做些事情,也不应该是现在立刻。

    再退一步,不考虑这些。

    这些高中生虽然都还只是些连交通问题都无法肚子妥善解决的孩子,但至少在异次元这个问题上,他们才更加有经验。

    如果他仗着自己是吸血鬼就毫不思考钻进未知的领域里,怀着把那名困在另一边的元島章粗暴带出来的目的,胡乱闯入那个岩洞中的神社,一口气冲进那个所谓的异次元……万一打乱了这些高中生迄今为止还算是稳定的安排,引发一些之前从未发生过的新问题该怎么办?

    简直像是一个从未进行过远足,仗着自己体能出色,冲进大山想要帮忙拯救登山遇难者的路人。

    所以,暂时别逼她了,让她缓缓吧。既然现在自己不打算一头扎进那岩洞中,那么留给每一个人的时间都还有很多。

    其实现在思路已经很清楚了。

    他应该做的,就是先在这里等着。

    等其他去“试胆”的人从异次元归来,回到脚下的这个地方,再用威仪的力量挨个审问一遍,对照每个人的说辞,验证清楚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尤其是要询问竹波美和她的版本的故事。

    整个事件的第一当事人并不是目前正和他守在这里的真帆爱奈,而是竹波美和。其他人,真帆爱奈,剩下的3名男生,都是在事件中途才介入。

    只有竹波美和的话最值得参照。也只有听过了她的说法,什么是诅咒,诅咒可能的源头,诅咒的症状,元島章的情况,异次元的情况和危险性才可以挨个判明,也只有理清了这些头绪,问题才能解决。

    然后自己——强大的吸血鬼,通过神社前往异次元去把那个元島章小鬼头带回来。

    嗯,对,就是这样。

    在行动之前去问问茉莉,爱尔茜,或别的什么人关于诅咒的知识,问问她们如何解除诅咒。

    成功解除诅咒或至少降低其危害后,再用上次在温泉浴场从爱尔茜那里学习的支配血律的第三阶段技巧把这些高中生对异次元和灵异事件的记忆整个清理干净……

    没错,就这么办,很稳妥。

    是的,惠祐扭头看了一眼正捂着胸口,被内心折磨得不能自己的真帆爱奈,在心底里对自己肯定道。所以,他想,现在也没有必要太过逼迫这个女孩。

    年轻的吸血鬼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他不想做的天真,但他仍然总觉得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不应该混进威仪血律这样的东西……太像是作弊了,他有些不喜欢这些。

    他以前玩高难度游戏的时候,从来不愿意采用邪道方法或者逃课手段来通过艰难关卡,他就要拿着剑和盾堂堂正正赢得正面胜利,挑战,失败,重新挑战,胜利。他不想要虚假的胜利。如果非要用邪道才能通关……他宁可去玩更简单一点的游戏。

    不过……

    还是高中生啊,这些人。

    自己和这群人大概不会有太多往来吧?

    等到他们顺利高中毕业,一些人会继续学习,一些人会进入社会开始属于自己的生活……属于白日的生活。我已经是个吸血鬼了,先看看能不能拉他们一把,但在这之后,和他们大概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了。

    “对不起……”

    女孩突然发出了哀鸣。

    “没关系的。”惠祐下意识安慰,“没关系的,安心吧,我不会再逼你回答你不想回答的问题了。”

    “不……不是……”

    女孩哀鸣的原因好像和年轻的吸血鬼所以为的截然不同。

    “这次,诅咒……没有……缓解。”她缓慢地换着气,“可能要去……那边,可能要去那个岩洞才行。”

    四周各处都飘动着无形的风。

    举着手电筒,惠祐搀扶着痛苦不堪的女孩穿过了黑暗的混凝土通道,来到了那扇不存在于设计图中的金属大门前。被剪断的铁锁仍然挂在把手边缘,就像是罪行的证明物,锈蚀的痕迹丝毫没有蔓延到锁链上,手电的灯照上去,金属锁链反射出刺目的亮斑。

    “真帆,你还好吗?”惠祐有些担心,她先前明明还好好的,但突然之间就虚弱的快要走不动路了。

    “比之前……好多了。现在只是,稍微有一点累。”女孩虚弱地回复道,她晃了两下,尝试靠自己支撑身体。这对她来说还有些困难,但她已经不再捂着心口了,而是用手抚着额头。

    他们还没有跨过那道金属门,惠祐先问:“只是到这里,症状就可以缓解了吗?和与神社的距离有关?”

    “不是距离……”真帆否认道,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需要消耗肺部所有的氧气,“来到这里的意愿……”

    “意愿?为什么是意愿?”

    女孩轻轻松开了惠祐搀扶着她的手,终于,她靠着自己的力气站在门口。她逐渐变得坚定,“罪……与罚。”

    “陀思妥耶夫斯基?”

    女孩突然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彷徨院先生,您真是没办法给人可靠的感觉……真奇怪,之前,为什么我会愿意把这些事情说给您听。”

    “或许是因为我虽然还不够可靠,但比较能给人安全感。”惠祐耍宝道。

    “嗯……”女孩笑着礼貌地摇头,“或许是吧。”

    “或许?哎,那可真是糟糕。我一直认为可靠和安全感是女孩挑选男人时重要的加分项,一直有暗暗朝这方面努力呢。不过看你的表情,我的努力好像没有成效。”

    “也要看气氛吧,毕竟您突然讲陀思妥耶夫斯基什么的……”她看上去轻松一些了,“确实有时很有安全感,在您身边的时候。”

    “不是你先提到罪与罚的吗?”惠祐也祐轻轻笑了一声,“嗯……确实要看氛围。但是,我觉得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为罪与罚烦恼还是有些太早了。”

    “不早了,女孩可以很坏,会犯下很多罪,需要惩罚。”

    “是吗?不过我是男人,不是女孩。我常常觉得,以我现在的年龄思考罪与罚也还太早。再过十年吧。”

    “您如果像我们一样被诅咒了,就要思考罪与罚了。”

    “什么情况会被诅咒?走到这里算吗?还是要进入神社?”惠祐问。

    “犯下罪就会。”

    年轻的吸血鬼笑道:“其实就诅咒而论,或许我蒙受的要比你们想象的要更多呢。”

    不过女孩没有当回事,她只当这是惠祐所说的又一句轻浮的话,摇晃了一下手中的手电筒,便转身走进了那个神秘的铁门之后。

    更多无形的风。

    之所以说是无形的风,因为这里的风不会吹拂,没有气味,没有形体,它就是一团虚无。照理说,这样的情况应该说是“并不存在风”,可是惠祐自从靠近这里开始,他就是觉得空气中有风在吹拂——强劲的,能冲刷一切的风。

    随着踏过那扇神秘的,没有被标记在图纸上的铁门,风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他们穿过一处混凝土房间,来到了房间的尽头一面没有经过工业改造的石壁,凹凸不平的墙壁中央有一道足够让三个人并肩通过的巨大裂缝……一条甬道。

    自从走进那条裂缝开始,左右的墙壁上开始出现呈现某种规律的爪痕似的符号。真帆说这是他们发现的古代文字……

    但这些真的是文字吗?惠祐很怀疑,他不觉得这些爪痕能够像文字一样记录事件,它们更像是一种传统的符号,象形标记,那类会记录在沙漠古国遗迹上的东西。

    他没有反驳真帆的说法,只是默默地走着。

    他开始变得沉默了。

    有某种东西在前面。

    惠祐能感觉到……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感觉到,这是一种和观占血律带来的强化感官和超凡直觉截然不同的感知,一种新的触感,这种触感似乎原本已经死去了,但现在却突然重新活了过来,就像是失而复明的眼睛。年轻的吸血鬼睁开这双新的眼睛,努力去将眼前的新的世界记录在头脑里。

    他好像确实,在过去的什么时候,有过类似的体验。只是……是在什么时候?

    是和爱尔茜有关的时刻。

    他把这种独特的感觉当做了爱尔茜神秘气质的一环,是的,是和爱尔茜有关的某个时刻,但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一定感觉到过类似的东西,一定。

    他感觉到了风,一千股风,他看到了一个无形的残影。

    那是一千股风,仿佛整个天空的气流被一只利爪狰狞的手汇聚在了一束。那手是兽爪和人掌的结合,是一个来自过去,无形,无实,但仿佛能被肉眼看见的幻影。

    它用尖锐的指甲拨动琴弦似的风将无形的空浪聚拢在一起,编织成一面由苍穹为材料的丝绸。那丝绸曾经被铺在这洞穴的顶端,用作帷幔,环绕着一切,从上方垂下,从天空垂下。它曾经存在过,切实不虚的存在过,即便它如今已经被破坏,撕碎,成了衰败的碎片,它曾经存在过的这一事实就如同不允许被遗忘的辉煌般向外辐射,化作天空的气味,渗透进这远古洞穴的每一处岩壁,每一处泥土,渗透进走进此处的人的记忆里。

    只要走进这个洞穴,只要见证它,目睹那神圣而伟大的事物在这个时代的遗留,来到此地者就会自然而然的知道,这是一处圣地,它来自古老的岁月,它曾经存在过。

    他一定感觉到过类似的东西,那是……

    那是他和爱尔茜第一次在城里玩乐的时候。

    他们在被夜幕笼罩的饰川兜着圈子,直到灯光变得稀疏,商店变成了绿植,那是直到天大的幸运降临于世的惊喜被她或许会突然消失的恐惧替代的时候。那是直到城市变得越来越安静,她在说:“我常常会想,我对你是不是太宽容了。”的时候。

    无法言喻的落寞化作鲜红的泪水从吸血鬼的脸颊滑下。

    惠祐愣愣的站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观察周围的一切。直到他意识到真帆快和他拉开距离,为了不被身前的人发现异常,他才匆忙抹去了脸颊上的猩红泪痕。

    “真帆爱奈,你第一次走进这个洞穴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被惠祐喊出了全名的女孩扭头看了一眼他,她又看向前进的方向,看向那扇渐渐有些褪色的鸟居。她像是在测定距离似的上下拨动脑袋,最后才迟疑又缓慢地转过身,面朝向年轻的吸血鬼。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历史感。我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能感觉到,这里是个古老的地方。”

    “那天空呢,你有没有感觉到天空?”

    “天空?”惠祐的这番话让女孩疑惑了,她像是在回忆什么,但没有得到答案,“没有。我不觉得这里……和天空有什么联系。”

    “那丝绸呢,还有气流,神圣感,自然,衰败……”

    “我不明白。我没有感觉到那些,我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只觉得担心和害怕,现在不是讨论气氛的时候,从这里开始,已经接近鸟居,再往前走一点,就可能会走进异次元了,一定要小心注意,不可以放松警惕。”

    “那你有没有感觉到……”

    “感觉到什么?”她断了惠祐,“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女孩机警地拿出手机,用手机上的软件监控周围的音频,寻找异常的,代表鬼魂显现的声纹——然而并没有发生那样的事。她很是不理解地看向惠祐,“对不起,”她放缓了语气,“这里让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不是我。”

    年轻的吸血鬼抗拒着心底里那股难以忍受的瘙痒感,“是你,你感觉到什么了吗?你在想什么,当你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

    “我在想,美和究竟在这里看到了什么,她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这里有什么,我感觉很害怕,担心。”真帆爱奈有些困扰地回答了惠祐的问题,“这和我们现在有什么关系吗?”

    “不是和现在有关系,是和……”

    惠祐闭嘴了。

    是心兽在作祟,它在蠕动,欲求着一些无法被简单形容的事物。它刚开始骚动的时候就像是用毛笔揉搓身体内侧的皮肉,让人难受得想要抓狂,但在女孩回答了他的疑问后,虽然她的答案没有恰当到足以缓解所有痛苦,但至少心兽的异常活动减弱到了勉强还可以忍受的程度了。

    爱尔茜……

    惠祐把这个重要的名字暂时驱逐出脑海,他现在终于正常了。为了掩饰刚刚的失态,他开始关心起女孩的状态: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诅咒的痛苦有没有变弱一些?”

    “好很多了。”她说,“诅咒变淡了。”

    “我们就在这里一直等着吗?”

    “我想……我们再多呆一小会儿,然后赶紧回去吧。这里……没有之前的那里安全。”

    “好。”惠祐答应了一声,然后继续走神关于爱尔茜的问题又重新钻进了他的疑问里。

    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嚎。

    那声音并不响亮,因为发出声音的人非常克制,他像是已经用了几乎全部的力气去忍耐了,但过于可怕的痛苦还是把他的毅力击垮,漏出了最后也难以忍耐的痛苦。

    惠祐和真帆一起寻声看去……

    那是……磯沼正躬?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男孩的脸快要被汗水浸湿了,他正托着自己的右臂,那只胳膊……变成了可怕的模样。他的小臂从中间被折断了,断裂的骨头将小臂中段的皮肤顶起一个鼓包,虽然皮肤没破,但靠近断裂处的皮肤全是近乎湿润的红色,就像是一只装着折断了的铅笔的没有充气的气球。

    那男孩看到了惠祐和真帆,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一步一步向他们挪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