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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自打脸

    “秦相公,金军入侵安西都护府之事,数日之前的大朝会上,我们就说过。那是为了西夏!西夏那位女主的书信尚在此,秦相公难道就要颠倒黑白起来么?”

    赵构想起那个女子信里一点也不客气的“只识偏安,懦如小鼠,闻猫叫而怯!”当下难受起来,只瞪了秦桧一眼,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荀懿的话还没有说完:

    “何况,我身为安西都护府长史,同签书枢密院事,不知安西都护府取了金国五城。陈俊卿大人身为枢密使,不知安西都护府取了金国五城,难道这军报,都只到相公府上,不到枢密院中不成?”

    这问句可是秦桧没办法接的了,因为他确实没有收到任何来自利州西路的军报,他的消息是来自于金国那边的,这件事情,在如今金国背盟南侵的背景下是不能说的,万一说了,不仅会被荀懿以“离间”反驳回去,也更加增添他所谓通敌的嫌疑。

    按说边塞出了这样的大事,吴璘不写军报告诉朝廷,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可当时担任枢密使的秦桧也不敢上书要求彻查,因为有很多他不想让赵构看到的军报,就没有让赵构看到,甚至也没有在枢密院留下记录,只要一查,他的罪责可能比吴璘还要大。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那个时候的秦桧自然不会去干。

    可是谁知道,他有被罢去枢密院使的一日呢?他总揽军政大权数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过惯了,又怎么会想到,栽倒在这种地方?

    事情几乎僵持成了死局,而主战派的手上尽是攻击的筹码,御史中丞李鸣当场出列质问秦桧:“秦相公的军报,到底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军队的消息,是否只有秦相公一个人知道?”

    再说下去,可就是要治罪的问题了,可是如今大敌当前,一旦议和,赵构还要靠秦桧去议和,他并不想罢免秦桧,因此出来打了个圆场:“好了,既然秦相公年岁已高,不足以主管军事,那么朕让陈俊卿作枢密使,荀懿作同签书枢密院事,也算帮了相公的忙,如何?”

    秦桧要是在这个时候妥协,也就做不了这数年权相了,他当场跪下身来哭道:“微臣自绍兴和议以来,鞠躬尽瘁数年,如今老眼昏花,多有失误,既然官家要罢免微臣的枢密使职务,那尚书左仆射之职,臣又怎能忝居,臣请辞去宰相职务,带着熺儿,回江宁老家养老去也!”

    赵构正要出言挽留,赵瑗却挺身而出,秦桧哪里是真心辞职,分明就是以辞职相要挟,他被秦桧泼了大半个早朝所谓“挟持官家”的脏水,就是泥作的人,也忍不住了:

    “我劝秦相公清醒些,如今金军兵锋已经到了扬州城下,再过一道长江,就是镇江府。建康城也岌岌可危,相公如今要弃朝廷而去,这是要去避祸?还是要叛逃?!”

    建王府的讲官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赵瑗锋芒毕露的时刻也是让人消受不起啊。

    这“叛逃”之词,用在一个有过被俘经历的大臣身上,可真叫人羞愧至死。

    荀懿倒是难得露出一点欣慰的情绪,又很快被她掩饰过去,只是冷着脸和秦桧对峙。

    这下秦桧可真的不能走了,他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结果还是赵构拉了他一把,给了个台阶下:“秦相公,虽然军事之上,你不懂者甚多,但执政上,朕还需要你的辅佐,勿要妄言辞去丞相职务一事了。”

    赵瑗还有些不服的意思,他刚要说秦桧口口声声挟持官家,是要离间父子,君臣之情谊,却被史浩拽了下去。作为皇子,锋芒太盛,和臣子们走得太近,实在是容易招致皇帝怀疑的祸患,出头的事情,今天赵瑗已经做得太多了。

    眼看秦桧一党在今天的早朝上要失尽风头,忽而又有台谏官员出列弹劾:“金兵南下,国家危亡,岂有引海外州府的藩镇之兵前往前线,又让长史入枢密院操纵军事的道理?使武人亲党,掌国机密,而得军情,岂为国家之利哉?”

    李鸣转身投去惊讶的目光,显然这位并不是个秦党。只是坚持大宋重文轻武国策的普通大臣而已,这样的大臣,在大宋朝堂上还有很多,毕竟他所说的话,原就是欧阳修说过的。也正是这一道道的奏折,最终让武人出身的枢密使狄青不得不被罢去。

    赵构犹疑了一下,他也质疑起让荀懿入枢密院的正确性了。前天他是为了让荀墨出兵而不得已许诺,可如今这么一想,这样荀家要是真的想犯上作乱,里应外合,可就太容易了些。

    胡铨开口道:“金军在前线作乱,官家已经传檄天下勤王,如今安西都护不借大宋一布一银钱,而自成军旅往前线御敌,难道不是国家的大好事么?因此官家增补荀长史入枢密院协助调度,又何过之有?”

    这也是个颠倒因果的说法,他用的逻辑和秦桧一致——只要没有官方的文件,就当此事完全可以发挥。

    “未有寸功,而先惠及家人?这是何道理?”那位台谏官员仍然不服。

    胡铨自然知道这种话是不能让荀懿开口为自己辩驳的:“据我所知,安西军制与大宋不同,既然我们要维护将从中御的祖制,就必然要熟悉安西军情者为官家谋划。”

    他当然知道所谓的“将从中御”,不过是自谓“武人”的太宗搞出来的把戏,比如出征之前给将领个“阵图”,要将领们按照阵图迎敌,为此,大宋和辽国交战吃了不少亏。但太宗赵光义却一直认为这是将领们不知他兵法的高深的缘故。

    结果这个政策就一直延续,不论是神宗、钦宗还是赵构——反正这帮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官家们迷上了“运筹深宫之中,致败千里之外。”

    虽然这个政策完全不可取,但是这个祖制完全可以压制一下以“祖法”为重的台谏官们。最好也能避免赵构对荀墨的军队指手画脚。

    那位台谏官实在没办法在这一点上挑出意见,因为目前的事实就是,但凡熟悉安西军制之人,必定出身安西都护府。要么把荀懿扔到前线,要么把她留在临安——相较之下,还是留在临安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