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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远行

    张逸生拿着绣花荷包在石凳上坐下,几个小孩没人说话静静地看着他。张逸生用手掌搓了一下脸,看向王白水,问道:“白水,你的脚,好些了吗?”

    “婷姐,每天让抹跌伤膏,还有一点点肿,但不痛了。”

    “春花,屁股怎么样了?”张逸生又看向孟春花。

    “贴着金疮药,睡觉只能趴着。逸哥,我怎么觉得我另外半边屁股也好痛!”孟春花一边摸着,一边扭头看向自己的屁股,说道。

    “你的屁股只要一沾地,就磨来磨去,牛屁股蹭墙一样,不痛才怪。”秀气的钟坤,用手指着孟春花屁股说。

    “钟坤,你翘着小拇指指着我屁股,我屁股就不痛了,知道为啥不?”“因为我全身发麻。”

    “好了,听我说,明天早上我带你们去临街店里逛逛,每人买一件棉袄、棉裤、布鞋,然后买点吃食、盐巴、调料;如果有剩下的钱,再买几床被褥;后天清早就出发去长沙。大家各自练功,然后休息。”张逸生站起来拍了拍准备张唇反击的钟坤说道。

    秋风伴着晨雾,一行人在雾中前行。一个消瘦的少年穿着蓝色的袄子走在最前面,胸口挂着一个灰色的褡裢,背上背着一个穿着绿色袄子一手搭在少年肩上,一手指着前面不停喊着“驾、驾,吁、吁”屁股扭来扭去胖乎乎的小女孩。后面跟着一个身穿白色袄子,两个身穿蓝色袄子大一点的男孩,同样胸挂褡裢,背着一床用被单包着的被褥;一个红袄女孩背着褡裢一手牵着一个小孩,一个稍高有点胖眯眯眼背着一口小锅一个矮小瘦弱满头微黄的头发鼻子通红,都挂着一个褡裢。布鞋踩在路边枯草的白霜上嘎吱嘎吱响。

    这一行人正是张逸生几人,离开永县前往长沙。昨天张逸生找到借住的院主人一个赵姓书生家,一是感谢他借房居住的帮助,二是向他请教去长沙的路途怎么走?此去长沙过祁县、雁城、醴陵、攸县约有八百多里路程。林婷姑娘给的绣花荷包里,现在只有三枚铜钱,在荷包里你敲着我,我敲着你。

    路上行人稀少,偶尔有一辆马车经过。一行人走累了就坐在路边休息,饿了就去山里捡点枯枝,舀点溪水烧开,把馒头或烙饼烫软,就水吃下去。黄昏时找一个凉亭或者避风的山脚下,用树枝点上一堆篝火,铺上床单被褥。张逸生就带着他们修炼,张逸生、孟春花练着站桩、行桩,欧旌、宫柳他们就盘坐练习养气术,修为最高的二品童生李勍蕴养浩然气。修行过后,宫柳、孟春花两人一床被褥,李勍、钟坤、欧旌,张逸生、王白水、钱山三分别三人一床被褥休息;李勍守上半夜,张逸生凌晨起来守下半夜;张逸生凌晨起来就在几人二十几步以外,继续站桩、行桩,练习精神冥想法,感应自己拳劲。清晨督促几人修行后,就继续赶路。

    过了四五天出了祁县,张逸生发现褡裢里除了换洗的衣服,基本上干瘪了,干粮不多了,真是半大的孩子,吃穷全家。荷包里三枚铜钱,叮咚作响,这样下去不行,看来不仅要赶路,路上也要想方设法找点吃的。

    晚上在一个凉亭休息时,几人坐在被褥上,张逸生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们带的干粮不多了,可能要余着点。明天开始我们要偶尔停下来休息,看能不能在路边山上,抓些野兔、山鸡,或者在河里或是溪水里捉一些鱼,运气好可能还能掏一些田鼠、鸟窝什么的。如果能余留一些,就拿去就近的乡镇换一些干粮,不够的话就用剩下的干粮填补填补。李勍、宫柳你们有什么想法吗?”这里除了张逸生,就李勍宫柳年龄稍大些。

    李勍掀开衣领,掏出一块晶莹剔透,橘黄柴火照耀下依旧绿意盎然的玉坠,说道:“这是我从小佩戴的一块吊坠,应该值不少钱,如果实在不行,找个当铺先当了。”

    “李勍,玉坠你收起来,这玉坠一看就非凡物,以后不要轻易在人前拿出来。”张逸生摇头说道。

    “逸哥,你雕刻不是很好吗?我们可以在山间捡些好点的树枝或者石块,雕成花鸟兔狗,在乡镇摆摊卖给小孩,或许能换些铜钱买些干粮。”宫柳想了一下说。

    “嗯,不错这个想法好,就捡树枝,捡石块我觉的太重了,我们拿不了。”张逸生点头回答道。

    “逸哥,我觉的我们还可以摆摊卖字,李勍哥哥楷书写的那么好,可以写一些福字、或者吉利字句,在卖雕像的同时卖字。纸墨笔砚可以从当地书店借,卖出去的跟书店五五分成,卖不出去的,我们就按照买纸墨的价格自己买下来,下次摆摊的时候再卖,反正纸张又不重。还可以借书店的地方摆摊,外面人文气重,去书店的人大多识字,看到好字帖,更愿意买。”坐在宫柳旁边的王白水,小眼睛放着精光,笑呵呵的突然说道。

    张逸生听了,看了一眼李勍,后者点了点头,于是说道:“白水,你这主意很好,等到了雁城我们可以试一试。毕竟我们现在只有三个铜板,小地方估计卖不了多少字帖,万一卖不出去,买纸墨的钱都没有。”

    王白水见张逸生、李勍同意他的想法,兴奋的继续说道:“逸哥,你刻木雕时,加刻上对应的诗词,我们的木雕就可以不单是卖给小孩,还可以卖给那些文人墨客,譬如雕桂花,在树干或者底座加上一句‘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譬如雕狗的时候,刻上一句‘山犬眠红叶、樵童唱白云’。而且还可以卖贵一点;小孩买回去当玩具,大人不一定舍得花大钱买。文人墨客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贵一点他们也舍得。”

    张逸生笑道:“白水,可以啊!看不出来你有当‘奸商’的潜力。”

    王白水笑的眯成一条缝,眼睛都看不到了。

    孟春花听到能上山抓鸟、下河捕鱼,笑的直拍手叫好,小脚乱蹬。欧旌、钟坤也有点兴奋,点头说好!钱山三穿着棉袄,棉袄相对他来说有点长,蹲着整个人像套在棉袄里,看着大家,也不知道听懂没,跟着不停点头。新鲜事对少年、小孩是否有着特别的吸引力,石场沦陷、亲人离去的哀伤,似乎已经渐渐淡忘。

    歇歇停停走了几天,这天太阳开始西下,可能是接近雁城了,路上行人多了起来,到雁城还有四五十里路,前面是雁城境内一个小镇,小镇叫归阳镇,小镇前面有一座青石桥,当地人叫状元桥,听说是当地一个陈姓状元郎,衣锦还乡,在刚修建的石桥上留了一个脚印,脚印深约两寸,张逸生等人过桥时,孟春花特意去脚印里比了一下,自己的脚还没人家脚指头大,说了一句:“这状元郎脚真大”。

    今天赶到雁城估计是不行了,于是决定今晚就在桥下过夜,桥墩也是青石堆砌而成,垂直顶起桥面,沿河有一条碎石铺成的小道,方便行人下河取水,桥墩上有火堆的余灰,看样子以前也有人在这过夜休息。几人放好被褥行李。张逸生就带着李勍进了河边的一片山林,看能不能抓些山鸡野兔,宫柳几人在桥墩上守着行李,坐在青石上钓鱼,鱼钩是用大点的绣衣针中间烧红弯曲而成,只能钓一些小鱼,大鱼容易脱钩。

    张逸生从小就上山采药,爬树抓鸟,下河捕鱼,经验丰富、体魄好。李勍作为二品童生,已经开始用浩然气蕴养经脉,气息悠长,较寻常同龄小孩的体魄要好很多。或许是靠近雁城,临近冬天了,没有飞鸟,一个多时辰只抓了两只野兔,一只被追的自己卡在藤蔓上的山鸡,太阳躲到山后,河面漫起了夜雾,李勍提着山鸡野兔,张逸生拖着一根碗口粗,可能被春夏雷电劈断的枯树回到桥墩。

    已经生起了火堆,宫柳、欧旌、钱山三围坐在火堆边,火堆边上放着八九条小鱼,钟坤、王白水、孟春花还在钓着鱼,孟春花蹲在青石上满脸认真的看着河里的鱼线。一个穿着红色宫装身材娇小的女子,头戴凤冠,也不拘束就坐在孟春花旁边的青石上,穿着绣花糕鞋的双腿在河面上随意地摇晃着,可能是怕吓着河里的鱼,静悄悄的都没有说话。听到张逸生下来石墩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女子峨眉淡妆,顾盼生辉。或许是桥下光线昏暗,张逸生觉得这女子面容朦胧,看起来像是刚成年的少女,细看又像是二十多的姑娘,再看又像是三十多的妇人。张逸生疑惑地看向宫柳,宫柳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

    李勍本就是一个不说话的主,张逸生也没有说话,到河边,拿出昆吾刀,之前准备行李的时候没有备刀,只好用昆吾刀刀刃熟练地把野兔剥皮去掉内脏,把野兔用树枝串起来,今晚烤野兔。鱼和山鸡准备留着明天进雁城换点银两买笔墨纸张。

    张逸生把野兔放在火堆上烤,时不时抹上盐巴、调料,一股烤肉夹杂着调料的香味,开始弥漫桥洞,孟春花三人闻着香味,收起鱼线,围坐了过来。今天的鱼仿佛串着上勾一样,这不一会功夫,三人又钓了五六条鱼上来。宫装女子仍坐在石墩上摇晃着双腿,双眼静静地看着河面。张逸生撕下一只兔腿递给孟春花,看着宫装女子,使了一个眼色,孟春花拿着兔腿走到女子身边递给她,“姐姐,这个给你。”

    宫装女子回头微微一笑,笑道:“姐姐不吃,你吃吧。”

    “好香,大老远就闻到这烤兔子的味道了,小姑娘,姐姐不吃能不能给伯伯吃?”一个粗犷的声音从桥上传来,说话间直接从桥上跳下汉子,风尘仆仆,秋冬季节穿着斜襟紧身单衣,如果腰间不是别着一个摸的锃亮的黄色酒葫芦,就像一个农夫刚从地里干活回来,斜背着一把苗刀,满脸络腮胡子,身材匀称,不胖不瘦。

    宫装女子听到声音立马站起来,警惕地看着汉子,在自己头顶都没发现此人。此时在她眼里开来,此人血气冲天,杀戮极重;一身武劲似浪潮扑崖,蔚为壮观在体内流转,只是看着就仿佛要震的自己金身溃散。

    汉子的声音在宫装女子心神上响起:“祁水娘娘,陈昭仪,封号霖玲,泉山书院王老夫子帮你起这个封号,就是希望你放下心结,终不怨,才有希望更进一步;念你今日还没有犯错,心存一丝善念,便饶你一回。”

    宫装女子祁水河水神陈昭仪,封号霖玲,没有回话转身又在青石上坐下,双手撑在石上,想着当年自己与陈汀名也是与这群孩子一般大小,身为镇上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却经常跟着穷人家的儿子陈汀名到这河边钓鱼,也是天黑了都不回家,家里人寻到这里,陈汀名的爹折断河边的柳枝就要抽他,娇小的自己总是站在他身前护着他,哭着喊:“不要打,不要打。”在陈家祠堂的私塾,他读书声音总是最大的那个,私塾老师总是夸他诗词字赋写的好,自己听了比夸自己还高兴;后来年龄大了一些,来这钓鱼少了,经常到这河边约会散步多了,他经常说着要考取功名再回来娶自己。再后来就在这河边自己拿着自己的首饰给他当盘缠,去稷下学宫赶考,一去三年毫无音讯,自己几乎天天都要来这河边坐一坐,一边躲着家里的催逼,一边想着他,想着他过得怎么样?盘缠还够吗?有没有长胖一点点?

    再见到他时,就是这座石桥上,特意为方便他过河修建的青石桥,他骑着白马,头别簪花,一身大红袍,身旁一辆华贵的马车,车窗里探出一个眼神透露着高傲,锦衣华服的女子。陈汀名他那黑瘦的爹也穿着一件红袍子逢人就说这是他儿媳,学宫祭酒的小女儿。他在桥中间下马,运转修为留下那个脚印。从那以后镇上的人就把这座桥叫做状元桥。

    也就是在那一天后,自己就穿着一件准备了很久的红色长裙,从这石桥上一跃而下,许是情系祁水河,也或是怨念不断,自己魂魄残留在祁水河里,成了祁水河里的一个水鬼,可能正如这汉子说的自己心存一丝善念,救助了一些落水之人,几十年后,祁水河畔有人修葺了一座祁水娘娘庙,香火加身,再后来泉山书院王老夫子赐封号霖玲,就正式成为文庙山水谱牒里的水神。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600多年了吗?

    山水神灵本对天地间虚无缥缈的气运,最为敏感。张逸生几人进入祁水河地域,祁水河水神宫里静修的陈昭仪便看到其中几人气运冲天而起,似龙翔于天。见他们落脚状元桥,便想着在这边现身,能不能攫取几人一丝气运加于己身,方便自己以后修行顺夙,破境时少些天地劫数。待真见到这些小孩,又有些于心不忍,思前虑后摇摆不定之间。想不到这凭空出现的汉子,一身武夫打扮,竟然看穿自己心神涟漪,便断了这心思。老娘反正打不过你,坐下来要打要杀随你吧。

    孟春花见叫女子没有再理自己,便把兔腿递给汉子“伯伯给你,这么冷的天,你穿这么少,不冷吗?”祁水娘娘听了,心中道:“冷?头顶都可以烤鸡蛋了。”

    “小姑娘,谢谢。这南方的鬼天气比北方还冷,烤火,烤火。”汉子接过兔腿,在火堆旁坐了下来。

    “我不叫小姑娘,我叫孟春花,孟子的孟,春天的春,花朵的花,你也可以叫我春花。逸哥他们都是这么叫我的。”孟春花一脸认真地纠正汉子的话,也回到火堆旁坐了下来。

    “好好,春花,我叫姜学文,生姜的姜、学习的学,文武全才的文,你们可以叫我姜伯伯。”

    坐在河边的祁水娘娘又回头看了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一眼,原来是这杀才,书院邸报不是说进极地大陆厮杀妖兽十多年没回来,今天怎么出现在这?看样子对这群小孩,很是维护。

    张逸生几人也向这叫姜学文的汉子,自我介绍了一番,李勍自我介绍时,汉子盯着李勍看了一会,点了点头。

    汉子好像好久没有吃东西一样,胃口极好,一个人吃了一只兔子,还意犹未尽。张逸生又煮了五条鱼,拿出仅剩的两张烙饼,大家才勉强吃饱。

    吃完后,汉子一手抱头靠着桥墩,一手拿着酒葫芦喝着酒,长柄苗刀插在不知道用什么皮做成的刀鞘里,放在身边,看着在收拾残羹的张逸生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长沙,岳麓书院”

    姜学文听了,心中腹绯不已,这子渊老匹夫心真大,就这样放心几个半大的小屁孩,没钱没粮步行八百多里路去长沙。自己听到李自敬神魂消散的消息后,从极地不惜内劲、耗费精神紧赶慢赶才赶到这里。李自敬你倒好,神魂消散,一了百了,留下这幼儿和孩他娘在这世间。妮儿听到你神魂消散的消息应该伤心欲绝了,他奶奶的,早知如此当年老子就不该放弃。

    张逸生见汉子满脸落寞喝着酒似乎不想说话,便没有再说什么,在石墩上摆开拳架,炼起太极行桩,孟春花跟着张逸生练着行桩,李勍、宫柳等人打坐修炼起来。那祁水娘娘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见过子渊老夫子、云渺真人神出鬼没,御剑飞行玄幻莫测的神通,张逸生对祁水娘娘的突然消失已不觉为怪。

    姜学文回过神来,看到张逸生孟春花在练拳,便盯着两人看了起来。孟春花这胖墩墩的小姑娘,一身经脉、窍穴天然自通,丹田气场异于常人的宽阔,无论是做武夫还是修炼术法都是极有天赋,气运冲天显然也是极好。但是这张逸生,精神探测就是一普普通通的男孩,用神识查看却似一片朦胧,看不清天生的天赋,气运也是一片虚无,似乎毫无气运,看起来应该是被什么东西或者手段屏蔽了。可能是子渊那老匹夫,有意思,要不要调教一番?要不先看看吧,不差一天两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