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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劝降肃州

    旦夕间兵至肃州城下,眼下已是深秋,飞沙走石并不好过,肃州守将裴元朗深知熬不了几日,即使派出士兵觅得粮草也熬不过冬天,西北莽原上得冬天,家家都不好过何况是孤城,不过这雍国部队来的倒是比预料得早。“来者何将?”“雍国游击将军姜生信,这是他给您的书信。”裴元朗展开书信笑了:“果真劝降来了,恭候多时了。”

    “姜生信善战勇武,此行雍国西向攻卫他更是声名远播,现在怕已入得祁国公帷帐了。”裴元朗把书信平铺在案上,“你怎么看?”

    “祁国公来的太快,沙羌在肃州已失去主动权了,所权衡的不过雍、凉二国。”堂前男子胡须满脸络腮胡身形魁梧。

    “看着形势已经无需权衡了吧,祁国公已兵临城下,寒冬将至我们几无存粮,这城再不能困了。”

    “裴将军不如再等上几日,看看凉国那边能给出什么条件,我看这雍国毫无诚意,一个官职都没有许诺将军。”

    “窦先生可能错看我裴某了。”裴元朗拿起桌上的书信缓缓折起,“我裴某并非沽名钓誉之辈,苦守孤城本为全忠君之志,可先生这些时日可有去城内街巷看过,我所保卫的卫国子民已经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了,一张饼掰成四瓣泡到水里,封城没有柴火很多人家甚至开不了火吃冷食,为全我之志百姓徒受灾妄,卫国子民不是死在战场上是消失在我裴某的私欲之下,窦先生,你说这还是忠吗。”

    “那将军是要开城乞降了?是要跪在雍国人的铁蹄之下了?是要任那雍国莽夫肆意羞辱了?”窦先生大笑,“我看豫州裴家也不过如此,引颈待虏的懦夫!”

    “先生激动了,先回去休息吧,就不留先生吃饭了。”

    “这劝降信已经送去快一天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我可没时间和他耗。”

    “将军是有时间的,只不过凉国等不了几日罢了。”

    姜生信向前探头:“大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让轻笑:“怪不得父亲总夸将军忠厚,大将军此番安排将军就没想过为何?只是前锋随便一个小将就能做,为何偏偏派将军还放权于将军诸事自行定夺。”

    “本是急行军又得和凉国抢时间自然......”姜生信声音渐弱,“大将军是想把这肃州?”

    “这肃州插入凉国境内,我们吃下首当其冲便是这城池安危,我想父亲派将军来劝降也是为将军日后,所以将军现在是一方主将而非攻城军,这肃州百姓就是雍国百姓,将军要待民宽仁。”

    “大将军如此信任......“姜生信摩挲着茶杯。

    “也是将军担得起这份信任,肃州城并不好守,今日就我去和裴元朗谈吧。”

    “可要是有什么万一...”

    “无妨,我带上几个侍卫,裴元朗明白此时动手无疑是死路一条。”

    “裴元朗不动手保不齐下面的士兵,不行不行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无妨,我挑的人都是千里出一的好身手,裴元朗死守至今,我定要去看个清楚,况且这个裴将军是父亲点名要活着带回去的人。”宋让与姜生信僵持不下,抱拳请命,“若将军依旧信不过,我愿立军令状。”

    姜生信拦下宋让:“那你我约定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若没看到信号,我可要直接杀进城救人了。”

    “谢将军。”宋让接过信号。

    城内裴元朗拿着中午的馍馍走进帷帐:“诸位今天可有吃饱?”

    一室沉默。

    裴元朗轻笑:“我将军粮民粮一体发放,将士们吃的没以前多了,和百姓一起忍饥挨饿,可还拿得动刀啊?”

    “还刀呢,盔甲都快穿不动了。”角落里一侍卫忍不住小声嘀咕。

    裴元朗笑了,招招手示意侍卫上前:“那现在雍国兵临城下我们如何是好啊?”

    侍卫闻言抱拳跪下:“将军饶命我愿意为将军拼命,我是这肃州城内人,父母姐妹都在这城里,小妹年纪小病了家里没有热汤也柴火取暖心里有些着急,我愿意为将军拼命杀出去。”

    “你是肃州兵,那你最早也就是去年才当的兵,这肃州没有军户是我一手征的兵。”

    “是的是的,小的就是去年将军征的第一批肃州兵。”

    “那你爬的还挺快,才一年就到近卫了。”裴元朗扶起侍卫,“能否带我去你家看看,我府上还有些炭火能给你妹妹送过去。“

    “将军...”侍卫欲跪被裴元朗托着胳膊抬起来。

    “就现在吧,带我去看看。”

    屋子门窗紧闭也没有点灯,靠着小小的窗户投进的阳光倒也不黑。裴元朗推开门,一进的屋子,厅堂没人,房门也是关上的。

    侍卫嘿嘿一笑:“都在房里呢,天气冷了,一家人窝在一起比较暖和。”裴元朗轻轻点头,看着侍卫进屋的背影转身关上了门。

    “爹,娘,裴将军来了,听说妹妹生病了送炭火来了。”侍卫推开门爽朗地说着。

    裴元朗站在厅中,房门推开见一妇人在床边绞着麻叶,床上躺着一大一小应是这家父女了。男人忙起身穿袄子,妇人端着罗毕起身有些不知所措。

    侍卫揽过妇人:“爹娘裴将军人很好的你们别怕,将军您别见怪,妹妹冷的睡不着我爹我娘就轮流搂着她取暖。”

    “怎么会,是我失职。”裴元朗看着床上眉头紧锁的孩子,才四五岁的模样,“我还有公务就不多打扰了,你叫什么名字?”

    “大家都叫我石头。”侍卫挠头。

    “好,你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半个时辰之内赶到我府上。”

    “将军,雍国使者到了。”

    两个侍卫被拦在门口,宋让轻轻点头独自进去,见厅中布置竟只是寻常堂屋,中堂下案前并排摆放了两张圈椅,其中一只上坐着一青年男子,上身挺阔轻靠在椅背上,穿着常服看起来还有些闲适。

    宋让见礼,裴元朗未动分毫:“倒没想到雍国使者如此年轻,看着与我这侍卫一般大。”

    裴元朗没有邀请同坐的意思,宋让便站在原地:“来是商谈和降一事,只要事谈成了使者花甲抑或是总角又有什么干系,重要的是百姓安宁。”

    “说的在理,使者坐。”

    石头站在裴元朗身侧,时不时瞄宋让:这人看起来还没我大,能行吗。

    “我与将军倒是有几分默契,今日都穿着常服。”

    裴元朗见宋让坐下心里思量,又是世家子,雍国倒真是注重这些,怨不得族人尽数投雍,可笑可悲我这行伍之人在这乱世竟像是异类。

    “使者今日带什么来了?”裴元朗收敛心神,“几千车粮食?”

    “说笑了,这些姜将军信中应是提到了,我何必在这重复,我来是给将军一份安心。”见裴元朗不言宋让继续说道,“裴将军应是豫州裴氏,大父是卫国上党郡郡守,哦现在是雍国的上党了。”

    “哼你小小年纪说话也学得那些谋士一样尖酸刻薄了?”

    “将军不必气恼,我知道将军在抵抗什么,我雍国铁骑横扫西北被视作虎狼也正常,但将军没和家人通信吗?我雍国可不是虎狼,裴太守开城迎军,自然不见血刃,上党免一年赋税,本地非军户兵士愿意交戈便放人归家,我大雍民富兵强,这肃州百姓便是我雍民,再无捉襟见肘之窘迫,将军苦守多日怕是已无存粮了吧,粮食不日送到,大将军已然把肃州军民视作雍民抱着为民之心,彼时再战就真的伤了和气,肃州也就不可能是上党第二。裴将军慎重考虑,苦守除了伤及民众已没有意义,雍卫之民本就同源,番邦岂有本族贴心。”

    裴元朗心下诧异:“你说肃州军民均为雍民,使者可否为裴某解释解释。”

    “如同上党一样,卫国连年征战有许多临时之兵,他们有些人在雍国并不是征兵之列,和降后无论军民一并列为雍民,按雍律重上户籍重新整编,此法已在多地施行裴将军放心,我雍国几年横扫天下并不是占一城杀一城,百姓何其无辜,是为了天下太平。”

    “好,你讲话能管几分用?若管用我可与你立下字据,我降,你保我军民。”

    宋让起身行礼:“我此行带了将军印,我人微言轻但此印包管用。”

    裴元朗盯着宋让,个子不小脸庞白皙应该是个不受风吹日晒的小公子,居然会上前线还跑来阵前和谈,倒是有趣。

    二人盖印,宋让收起印信躬身行礼:“明日开城之时有我军将领接管肃州,就委屈裴将军白衣与我回汜水了。”

    裴元朗轻哼:“降将谈何委屈。”

    “将军莫要妄自菲薄,爱民如子真英雄,大将军特命我等善待将军。”

    次日姜生信勒马立于城外:“裴将军,本将按照约定来接管肃州,速开城门。”

    裴元朗身着铠甲立于城头:“将士们,我已与雍谈妥,善待诸位,降雍后不愿再为行伍也可自行归家务农,本也是富庶之地因我的固执己见满城百姓寒窗冷食,我裴某愧对大家,雍卫本同源,大家日后好好过日子,过好日子。”

    说着裴元朗身边的石头哭了起来:“将军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你怕雍国人杀我们。”

    “臭小子。”裴元朗拍了一下石头的脑袋,“哭什么,你妹妹以后就有柴火了烤了。”

    “将军...“石头忍不住抽抽嗒嗒,”将军你带我一起走吧,去哪我陪着您。”

    “对啊将军,带上我们吧...带上我们吧...”身边将士们此起彼伏。

    “不行,你们呐都要重编雍国户籍,日后就可以安生过日子了,想务农还是想继续打仗都可以自己选,跟着我算怎么回事,我又不是户籍官,都别闹了做正事吧大家。”

    话音刚落几个将士便将站在一旁的窦先生捆了起来,这窦先生又高又壮愣是四个士兵才将其制服。

    “这...这是要做什么!”窦先生挣扎着看向裴元朗,“裴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窦先生,这几个月你确实为我肃州出了不少力,本来有些苦恼怎么处置你,那日我险些心软赶你走了,真是巧了天公作美那日我去石头家,哦也就是带头哭的这愣小子。”裴元朗笑着踹了一脚石头,“在他家我看到只有你们凉国才有的罗毕和麻叶,闲着也是闲着我就随便查了一下,你是打定了主意我为军务焦头烂额无暇顾及此事还是自信我对你深信不疑啊,行事如此明目张胆,大凉别驾。”

    窦先生闻言又惊又惧:“你.......“

    裴元朗接着道:“如此也好,就麻烦窦先生当一下见面礼了。”

    “开城门!”

    裴元朗脱下铠甲,穿着中衣拿着大印与被押的窦先生一同出城,行至姜生信马下,将捆的人拎着往地上一扔:“姜将军,此人乃凉国司马别驾,在肃州城已两月有余,交给你们了,就当裴某为雍善待我军民的谢礼了。”

    姜生信勒马收刀,几个士兵上前接过制住地上之人:“裴将军果真侠义,有一点将军说错了,善待我雍国百姓是姜某分内之事,不过谢了。”言罢带着队伍陆续进城。

    裴元朗看着进城队伍掀起的烟尘,不言语,雍卫一体,当真如此吗。

    降将,我裴元朗是降将。但愿雍国守信,善待肃州百姓,也不枉我挣扎数月。肃州百姓可会觉得我是黩武之人,为全自己的名声拼上全城百姓,真的会有人懂我吗?不求人懂,我自己都不知都亡国了为何还要坚持,死战不降,若是企图用这一点气势唤起将士士气,那为何兵临城下又降了呢。世人只会觉得我裴元朗假清高真胆小如鼠吧。现身如浮萍,恶名善名都随便吧,我问心无愧。

    未几,一黑色封闭马车行至裴元朗身侧:“裴将军,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