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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迷梦

    哑女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她只记得上一刻,自己还在那个看起来很熟悉很亲切的图腾面前。

    下一刻,她就来到了一间民居里。

    破旧的木门,颓圮的墙。

    这是一个不怎么富裕的地方,但她似乎有一个温暖的家。

    一股熟悉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

    小时候大饥荒,逃难的路上乡亲几乎全死了,只留下她和另一个男孩相依为命。

    稍微大一点后,兵灾又来了。

    又是一段离乱奔逃的岁月。

    当年的小女孩变成了小姑娘,当年的小男孩变成了小伙子。

    在逃亡的路上,她和他订了终生。

    没什么特别婉转的爱情,在那些朝不保夕的日子里,他们已经习惯了彼此。

    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没有花前月下人约黄昏。

    甚至连婚礼也没有。

    一切都像是水到渠成。

    如今,她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虽然家境不富裕,但她的相公踏实勤劳,每天都出门干活养家。

    在这破旧的山村里,也能求个温饱。

    今天,丈夫又出门去了。

    她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尽力熟悉着这不熟悉的一切。

    脑海中不断传来的记忆和她本身的认知交缠着,然后又用一种诡异的方式融合在一起。

    她下了床,去往灶房。

    中午的时候,他会回家,得吃口热饭。

    陈旧的大铁锅里翻滚着沸水,洁白的米粒上下纷飞。

    她偏头想了想,从旁边的格子里拿出了一小块腊肉。切下一点,算作荤腥。

    撒入腌制的咸菜,再卧两个荷包蛋,给孩子和丈夫补补身体。

    木质的锅盖盖上,掩住了半锅的烟火与水汽。

    也掩住了她倒映在锅里的容颜。

    柴火毕毕剥剥,烟囱里飘起炊烟。

    外面是薄薄的风雪,里面是温暖的家。

    她怀里抱着熟睡女儿,嘴里哼着咿咿呀呀的歌谣,等着他归来。

    一个陌生而熟悉的丈夫。

    温暖的信息“袭击”着她,她神魂恍惚,似乎自己本来就属于这里。

    日头中移,一个男子身披斗笠,从风雪中归来。

    他推开门,她接过柴。

    斗笠挂在屋外,夫妻在堂内相拥。

    也许是不小心挤到了孩子,呱呱的哭声响起。

    两人围着她,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好一会才作罢。

    安顿好孩子,二人相依而坐,享用起午餐。

    门关着,抵抗这外面的风雪。但总会有些寒气穿过薄薄的木门。

    也不碍事,只会让他们依偎得更紧。

    收拾完毕,男人搓了搓手,推门而去。

    下午,也要做工。

    披上斗笠,他回过头。

    雪日里微弱的阳光不会遮挡他的面容,但哑女始终看不清他的脸。

    她只觉得对方很熟悉,很熟悉。

    和他很像。

    这个念头一起,世界好像清晰了一样,男人模糊的脸也渐渐清晰。

    坚毅的面容,棱角分明的颌骨,以及明亮的双眼。

    她突然发现,没有那些狰狞的伤口之后,这人还挺好看的。

    不愧是孩子她爸。

    两人温存一番,终究还是分离。

    没什么言语,她也不会说话。

    之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对于贫苦的底层人来说,每天似乎都是忙碌的。

    风花雪月,青春年华,这些和他们关系都不大。

    只有那日复一日的辛劳与汗水。

    孩子又哭了。

    她有些心疼地抱起她,给她喂掰碎了的鸡蛋。

    孩子吃饭不规律,能塞一点就塞一点。

    喂着喂着,孩子自己也就睡着了。

    再次放好孩子,她还得抽空做点针线活。

    雪地里想讨生活,总是需要辛苦一点的。

    这次,她要给县里的贵人们,缝制一件嫁衣。

    嫁衣的选料很昂贵,金线、玉片、丝绸......

    但都与她无关。

    几天后,她要把这件嫁衣交给那个管家。

    淡淡的血滴在鲜红的嫁衣上,她摸了摸,没在意。

    在这里多绣些花,也就过去了。

    损害这件衣服的代价,她承担不起。

    下午的时光很快流走,夜晚来临。

    她收起嫁衣,晚上绣线要点灯,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起身,做饭。

    她的一天,就在这灶房和屋堂之间转悠。

    很苦,很淡。

    但她很喜欢。

    夜里,风大了些。

    寒风夹杂着雪花,淅淅沥沥地打在窗户上。

    她有些担心。

    夜里视线不好,再加上这风雪。

    要是出了事,该怎么办?

    好在没有意外。

    吱吖声传来,丈夫平安地回来了。

    屋外点着一盏小灯笼,她靠在门边上,笑着看着他。

    他也笑了。

    入了门,抖落一身风雪。

    熄灭灯笼,借着一点点月光,相拥而眠。

    这是个很长久的梦。

    在梦里,自己似乎也像现在一样,和这个人过着日子。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

    好像过了数不清的年月。

    这些时光里,她交货了那件嫁衣,在远远的地方看着那如火的新娘子。

    她很羡慕。

    鲜红的嫁衣映着二八少女雪白的肌肤,这是一种年岁自身的美。

    这衣服上还有自己的血。

    那处多绣了些花的地方,此时正别着一朵大红的绒布花,看着很是喜庆。

    正好在心口的位置。

    她看了一会,也就满足了。

    家里还有孩子等着她。

    她看着孩子成长、长大。

    看着自己和丈夫一点点老去。

    额头、鬓角。

    岁月总喜欢在这些地方下刻刀。

    她是个哑巴,丈夫也不爱说话。

    他们从没有吵过架,也没有红过眼。

    丈夫总是愿意迁就她。

    这是极好的。

    直到有一天,女儿也出嫁了。

    嫁给邻居家的儿子,那小子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一边是老实、勤劳的小伙子,一边是娇憨青涩的小姑娘。

    婚礼那天,阳光懒洋洋地洒在他们的脸上。

    这与她有几分神似的面容,恰似当年的他和她。

    不同的是,她努力给自己的女儿披上了嫁衣。

    没有金线、没有宝玉、也没有丝绸。

    普通的红布,也没有她的血。

    日子好像过得越来越快了。

    女儿生了两个外孙,每天也要开始忙碌。

    县里的大人物好像死了几个,出丧那天摆了很大的宴席。

    村长说隔壁国家要打过来了,但最终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好像旧电影一样,所有的东西都倏忽结束了。

    一只坚硬的手将她从里面拉了出来。

    拉出了棺材,拉出了梦。

    她惊慌地睁开眼睛,想要寻找那熟悉的身影。

    慌乱中,她看向前方,那里似乎藏着年轻的他。

    她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就被黑暗吞噬,带走了。

    这时,她终于发现了。

    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