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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星星的故事

    高崇再次醒来,仿佛做了很久的梦,之前的牢狱、激战,没有翅膀的殳禾仿佛只是个梦,微光透过窗射入他被层层帷幔遮挡的床榻,屋内弥漫着淡淡的香甜,是清晨花蕊上的露水才能散发出的清香,耳边传来小鸟清脆的鸣叫声,一派鸟语花香的舒适模样,他摸着自己光滑的胸口,别说伤口,就连轻微的划痕也没有,紫色的眼眸里满是不解,叮叮当当的珠串碰撞声打断了刚刚凝聚起来的思绪。

    “崇哥哥你醒了?”伴随着一声娇俏的呼喊,一袭白衣扑进他的怀里。

    “凤儿,后来发生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呀?”银凤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你和宁生那个臭东西喝酒喝多了,昏睡了三天。”

    “喝酒?宁生?骗人可以是不对的哟。”

    说着高崇对着银凤的额头来了一记栗子。

    “哼,我没有骗你,是哥哥你昏了头。”银凤抖着身后的羽毛,一缕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样子,纯洁的如初融冰雪,“三天前你成为了天人之国的新王,大宴上一开心拉着宁生喝下了三坛东海大曲,然后一觉睡到方才呢。”

    银凤说的这些高崇听在耳中只觉虚幻无比,直觉和本能都告诉他这一切不是真实的,他披上衣服走下天鹅绒铺就的床榻,掀开层层纱幔和珠帘,金色的翅膀因太久没有舒展而显得缺少精气神。

    房门外是两个可爱的侍女,年纪稍小,个头也小,见高崇披着睡意出了门露出快乐的神色,连忙迎上前来。

    “将军您醒啦。”

    “什么将军,是王上了!。”一个小侍女用小拳头捶了捶说错称为的小侍女的脑袋。

    两只小鸟叽叽喳喳的围聚过来。

    “你们老实告诉我,我是为何睡了这么久!不诚实的孩子可是要打屁股的!”

    两个小侍女异口同声说是因为和敬宁生喝酒所致。

    之后高崇抓着一个人就问,得出的结论并没有变化,他只感到头昏脑涨,一切都是如此浑浑噩噩,毫无真实感可言,可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是如此真挚热烈,饱含着无尽的感激和期许,这样的眼神让他感到浑身难受,甚至觉得如此混沌的自己不配享受这些眼神。

    行至府门,听见银凤叫住了自己,她像个亲婚的妻子,又像温柔的少妇,更是长伴的好友般替自己穿好衣服,简单整理一头乱发。

    “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高崇一把抓住银凤手,眼里都是惶恐。

    “崇哥哥,都是真的,不要怕,凤儿会陪着你的。”

    “门外面是什么?殳禾呢!柳长甫呢!冥府人在哪!还有……南柯神君和白玉公主,他们都在哪!”

    银凤没有回答他的话,高崇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推开府门,迎接他的是片山呼海啸的人群,他们尊称他为天人王,祈求着未来的美好生活,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老友敬宁生,可曾经的六位元老,除了他与敬宁生外其余都没有见到。

    那天的阳光温暖迷人,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似是而非的幻觉之中,之后的几天他的起居都是由银凤亲手照料,族中的事则有敬宁生在外料理,他过着极其舒坦的生活,但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或是强硬胁迫,银凤都不肯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何事,此刻的高崇像极了被关在笼中的金丝雀。

    与慵懒的生活不同的,是每日急剧增加的不安,终于在四天后,高崇爆发了,他一把将前来送饭的银凤摁倒在床上,平时温和洗哈的脸上再也没有一丝笑意,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面目和粗暴的话语。

    “你现在必须告诉我真相,不然我就杀了你!”

    说这句话时,高崇紫色的眼睛里只剩下了冰冷,银凤被压在身下,试图扭动着身躯。

    “崇哥哥,你不要这样,凤儿害怕。”

    “你不是我的凤儿,你一定时冥府派来蛊惑我的妖魔,这一切都是虚幻的!”

    “这就是真实的世界啊。”

    “如果这是,那你为何不告诉我真相,凤儿怎么会对我有所隐瞒?”

    说着高崇死死掐住了银凤纤细的颈脖。

    后来金翅鸟儿振翅离开了他的囚笼,向着西方的天穹飞去,留下银凤一人拾起凌乱的衣衫,在趴在床头呜呜的哭。数日前,那一道光闪过,是殳禾将毕生之力融入剑中的无穷力量,红色的剑芒从高崇的背部穿出,这一击足以让他肝胆碎裂,就在一击而来时雪螟飞身而出挡在了他的前面,血红的古剑贯穿了两个人,串糖葫芦般将两人死死钉在狱神庙的墙垣上,也就是雪螟的相护,让本该击中心脏的剑芒偏离了分毫,高崇捡回来了一条命来。

    那天发生的事情银凤一想起来就感到头皮发麻,恍如梦中。

    在击中了雪螟并将高崇串了糖葫芦后,殳禾的怨恨并没有放弃攻击,他从雪螟的身躯上抽出,带着鲜红的血液和新鲜的肉屑,这些组织如同被吞噬般一口口碾入剑身中,是殳禾在饮人鲜血,天空中的青岫仰天长啸,口鼻中呼出长长的气,化身为了剑的殳禾再次向高崇劈砍过来,银凤想要去护住血泊中的金翅鸟却被南柯拦住了去路。在银凤的记忆里,伴随着月亮落山的轨迹,天空之外,黑色的箭矢,和带着恶鬼面具的人再次回来,整个云际城成为了赤红地狱,血从天上一滴一滴地落下,大地不断颤抖,炽热的风从裂开的大地深处不断喷涌而出,银凤害怕极了,她想要飞身上前去拥抱受伤的高崇,可恐惧让她无法上前一步。

    原本是人的殳禾变成了剑,是剑的青岫变成了人,剑操作着人激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此刻的殳禾不管眼前是谁,完全变成了一个见到活物就砍的怪物。雪螟倒下了,高崇捂着刺穿的胸膛,艰难地爬起身来,他揽着雪螟濒临死亡的身躯,前方却是殳禾与鬼面人步荒扭打在了一起。那天的最后,步荒脸上的面具被步步击碎,黑色的面具下是赤色的恶鬼,赤色的恶鬼下是青色的小兽,他如同变脸艺人,拨开层层的面具,最后露出自己脸,因许久未见阳光而苍白透明的脸。

    看着步荒的脸孔,濒死的雪螟从灵魂深处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然后一把抓住高崇的手,艰难说道:“快去,我的府邸,我的屋里,墙上有张星图,可以诛杀这两人!”

    高崇拖着重伤的身躯腾空而起,他回头看着场上的所有人,那么远又那么近,仿佛所有人都盯着他,哭泣的银凤妹妹,彷徨无措的风白玉,倒在血泊中的雪螟,还有浑身是伤的步荒。还有那张挂在雪螟卧室中的星图,在看见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分明是一张展开的女人皮囊,在那雪白的肌肤上纹绣着天空中八十八星宿的图案,可这些星星的位置又与现在的不尽相同,高崇知道这是璠珠的皮肤,他颤抖着手取下了这块皮,上面的星星泛出绚丽的光芒。

    当星星的光芒蜕去,一切归于平静。

    谁也不知道,在一千二百年前,净雉在雪地里爱上的男人是英俊温柔的雪螟,而那个卑鄙的冥府人夺走了雪螟的脸,串改了净雉的记忆。如今他也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陨落在云际城之中,就像当年那个他对净雉一见钟情的夜晚,满心带着欢乐和满足。

    紫色的星星从泥土中破壳而出,拖着长长的尾巴,向着天上生长,清晨蔚蓝的天空被蒙上层薄薄的雾霭,如同张开的大网迎接着散落在地面的星星回归苍穹的怀抱。高崇手捧着星图站在庭院中,手中的物体传来沁人心脾的体香,是儿时被璠珠怀抱着时嗅到的味道,他紫色的眼眸空洞而又寂寥。

    一千二百年前的某一天,步荒和往常一样回到家中,他揭下脸上的面具,露出那张会让净雉倾倒的英俊面孔,可今日却没有换来妻子的热情拥抱,而是一声歇斯底里的惊呼,他走上前想要安抚惊慌失措的妻子,可却被一把推开,那天他施加在净雉身上的法术失效了,他不再是净雉眼中能让她意乱情迷的偏偏少年郎,而上恢复成了没有脸皮,只有赤红的血和筋膜构筑的可怕面容。再次听到净雉的消息,是东方传来她被处以极刑,悲痛、愤怒充斥着他的内心,那时他想直接冲到云际城将那班人统统削去脑袋,可是转念想到净雉面对自己的整容时绝情跑开的样子,又不禁为她的死感到活该,无情的女人,终究得到了她应有的惩罚。之后每当夜深人静,步荒闭上眼睛时常能看见净雉,她没有恐惧,也没有尖叫,只是静静地站在昏黄的微光下,朝着自己笑。

    就像此刻,步荒再次看见了微光中的净雉,除了他,雪螟也看见了,净雉伸出双手,向着血泊中他们伸出了手,记忆中的雪停了,而她依然在雪后温柔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