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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云际的早晨

    “半年前他从洪流城回来后,全城都处在赢得胜利的巨大狂欢中。”说到这句时敬宁生特地补充了一句,“是对于天人来说。”

    “我们知道洪流城到胜利意味着与罗格的结盟是顺利成章的事,都不需要推动,就能缔结,当时的高崇在为他逝去的准岳父斋戒七日后就开始着手准备向你提亲的事情。”

    敬宁生叹了口气:“可好景不长,忽然柳长甫率众发难,他拿着不知道从何处听来的消息,说高崇是冥府人的儿子,所以才长了一对金色的翅膀。

    这全然是无稽之谈!阿崇怎么会是冥府人的儿子,我亲眼看着他在慈幼院长大,然后被璠珠抱走!”

    这句话一出,南柯和风白玉也吃了一惊。

    敬宁生接着说:“起初我们也对柳长甫的疯言疯语没放在心上,可是时间久了其疑心的人竟然多了起来,加上他在背后的运作,竟然搞来了一帮大臣对阿崇进行弹劾,让他不得不停职调查。这一调查就将局势全部交到了柳长甫的手中。原本为他出面的银凤公主也被那个狼子野心的家伙软禁起来,还放出豪言,等处决了阿崇就要和公主成亲。”

    “至于阿崇的那些部下们,大部队都是征召入伍的子弟兵,大多数与冥府有仇,听闻首长会是冥府人的儿子一个个都起了疑心,只有核心精锐部队对阿崇依旧中心不二,但毕竟只有两千人,现在被围困在子午岭东南处,也是凶多吉少。”

    一番话后,敬宁生捶胸顿足,大骂自己无用。这敬宁生确实无大用,要文不行,要武不行,就是做高崇的狗腿子行,这也导致了在外人看来,高崇和柳长甫的争执只是普通的两党之争罢了,既然将军倒了台,不如亲向丞相那边去。

    “这柳长甫竟然把消息封锁的如此之好,半年来我竟一点风声也没听到。”风白玉陷入了沉思。

    “那个绿毛鸡掌权后,他将城中的别国眼线都抓了起来,借他们的手传递云际城无事的讯息。”

    “他这样做有何好处,没了高崇天人战力受损将无法与冥府相抗呀。”

    敬宁生摇了摇头,满面愁容:“他和殳禾觉得没了高崇也一样。”

    处死高崇就像当年处死那个叫做净雉的可怜女人那样,这是天人中的心照不宣的秘密,一千两年前净雉和冥府人相爱,身后的一对翅膀竟然退化不见,光秃秃的背脊引起了恐慌,如同病毒在天人间蔓延,人们恐惧飞羽的消失,恐惧成为地上的走兽,恐惧催生着施暴的爪牙,当时的六元老在那张羊皮卷上签上了名字,据说那天象征着新生的天空树发出凄厉的怒吼,狂风大作,天空被割裂出一道巨大的口子,不知是雷电还是什么更加可怕的东西从那道撕开的口子中劈向地面,那个可怜的女人还未叫出声来就化为来飞灰。

    听到高崇要受到这样的处罚变成灰飞,风白玉忽然小声惊呼了一声,差点引来巡逻的士兵。

    “不行,不行,他可不能死。要不我们去劫狱吧,救出高崇,杀了柳长甫,局势自然就扭转过来了!反正下面那群人也都是骑墙派罢了。”咋咋唬唬的风白玉一拍大腿就说出了个十分莽撞的决策,但细想之下似乎又行得通。

    敬宁生摇了摇头:“这个法子我们试过,整个大理寺都被他们围的严丝合缝,根本无处下手。”

    “我们方才已经潜入了内部,隔着墙垣已经看到了高崇了。”

    “这只是表面,问题就在那个看似开阔的天牢,其实暗藏杀机。”

    据敬宁生说,这所天牢是一千两年前为了关押净雉所修建,是冬官府雪螟呕心沥血的杰作,其中内里他也不甚了解,只知道上次营救高崇那场笑话般的营救,他们的十人小队趁着夜色摸入大理寺起初很是顺利,顺利到掉以轻心,当翻过天牢的墙头,就陷入了至暗的幻觉之中,无数黑色的幽灵追着他们,直到剖开肚肠才肯善罢甘休。

    “我用我的眼睛窥视了那个广场,里外有五层法阵,相生相克,环环相扣,无法破解。”他的脸上满是恐惧,是那场失败营救的残留,“天人就是这样喜欢窝里斗,有这样的力量用于对付冥府早就取得了胜利,也不至于被掣肘至此。”

    “雪螟?他是什么来路。”一直静听的南柯忽然问道。

    “他……他是个迷,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也没有知道他师承何处,仿佛天人存在的那一刻他就存在了,上一任大元帅有八千岁的年纪,对雪螟也是毕恭毕敬尊为师长。”

    “既然如此,那高崇短期不会有性命之忧了。”南柯站起身来,“净雉和雪螟的关系复杂,高崇又说是净雉的儿子,他断然不会在羊皮卷上签字,不签字就无法触发天牢的刑罚吧?”

    “是的,羊皮卷必须在任的元老签字才行,我虽然被困但身份还在,所以他们两个只能挣得雪螟的签字才能触发天雷。但如是胁迫雪螟不成,那该死的柳长甫强娶了银凤,就不好说了。”一无是处的敬宁生提醒道。

    “对了,半年前高崇想让我帮你做一件事,是什么?”

    敬宁生一把抓住南柯的手,感动的要落下泪来:“这事现在和您说实在不妥了。”

    “但说无妨。”

    “近年来天空树转化死者往生的速度越来越慢了,结出的果实质量也愈发的差,新生的孩子天资平平,璠珠说是天空树的能量衰减,只有用神君的血浇灌才能使其焕发生机。”

    “……”

    “不行!”风白玉一把扯开两人相握的手,“现在怎么能让南柯受伤呢,这不是自损战力吗!”

    小丫头跳出来这一打岔,南柯笑了,他温柔的眼里更是含了一汪秋水:“宁生也没让我现在去树下割腕呀,我只是想多了解点天人的事情,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可以救你的高崇。”

    “哼!高崇和我有什么关系,不是为了两族大意,他死就死了!”

    “宁生先委屈你继续在这里了,我会想办法把你们营救出来的,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之后可能是鲜血铺就的道路。”

    短暂的对话后,二人就像来时一般化成一阵烟云消失不见了。

    风白玉走在街上,此刻她在南柯的术法下看起来是个八岁的女孩,南柯则幻化成一名断手老者跟在她的身后,小女孩手捧着大肉包子满面愁容,老人慈眉善目拄着拐杖,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祖孙二人。

    “下面怎么办呀。”

    小小的风白玉眨着大眼睛看着南柯。

    “下面啊,你先把包子吃了,干什么都不能饿着肚子。”

    “可是我没心思吃。”

    “那我带你去吃叮叮猪的冻冻。”

    老爷爷牵起孙女的手就往早集的方向走去,可任性的孙女一把甩开爷爷的手,把包子也噗呲扔在了地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抽泣起来,豆大的泪珠在她的眼眶里打着转,又噗呲噗呲一颗颗滚落在地面上。

    “别哭呀,真把自己当八岁小孩子了?”

    南柯蹲下身,替小孙女擦掉眼角的泪水,可那嘟着小嘴的风白玉不肯从地上起来,更是四肢胡乱拍打着地面。

    “我不要吃叮叮猪的冻冻,也不要吃肉包子,我好烦,我好难受。”

    “好啦,船到前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万事万物皆有天数,你要相信我呀。”说着把小小的风白玉抱了起来,“乖孙女啊,别闹了好不好,爷爷带你去看大树行不行?”

    小肉手一把摁在南柯满是皱纹的脸上,扯着他的嘴巴,嚷嚷着:“不许说大树,不去大树,会流血的。”

    小孙女闹够了爷爷的脸,将小小的脑袋放在他宽大的肩膀上,鼻涕混着眼泪嘀嗒嘀嗒的落在肩头:“我们回洪流城好不好,不要管什么天人,什么冥府,守着我们的洪流城过最简单的日子。”

    女孩稚嫩的声音丝丝沁入耳朵,带着巨大的不安和惶恐,没有了往日的无法无天,也与先前提出劫狱时候的风风火火截然不同,之前短短的对话犹如一记重拳打在她的身上,此刻借着女童的模样发泄着自己难堪的软弱。

    南柯抱着小小的风白玉没有说话,他沿着云际城晨光,在纯白的汉白玉铺就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天空还是那样的蓝,城外高耸入云的天空树在风中轻柔地摇曳着,发出沙沙沙的响动。

    他听着女孩嘀嘀咕咕说着很多软弱的话,说着她无法肩负罗格族女君的使命,与冥府相比她又是如此弱小,说着她的内心也并非纯白一片,当年泄露消息让阿冶替自己入了千连城等等,又说着高崇虽然很重要但那可怕的天牢她害怕涉足,更加不愿意南柯为了天空树受伤流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为蚊子的喃喃声。

    “南柯,我不想你受伤,我只想把你供养在神庙里,只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