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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旧事(4)

    那一夜各种声音充斥着她的大脑,很冷很累很困但是不敢睡,天亮之后等候她的不知是怎么样的处罚。

    可明明是那本书自己寻来的,为何偏偏怪罪说是自己偷窃书册,那南柯神君空长了双眼睛却没有脑袋,满嘴胡话还自诩天道正义。桑秋越想越气,她摊开手掌,上面细细的掌纹,密密麻麻编织出她命运的脉络,迷糊的视线中,隐隐约约掌心有一朵莲花绽放,描绘不出色泽,忽白忽暗,晦暗不明。

    “秋秋。”

    步宴歌站在黄泉海边。

    “送给你。”

    他永远都是微笑着,从身后递出一只冰晶的莲花,那笑容变得更灿烂了。

    “秋儿。”

    沧梦站在无想峰巅,他的手中幻化出一朵娇艳欲滴的莲花来,鲜嫩的花瓣可以掐出水来。

    “我和师兄是元胎中诞生的并蒂莲花,只因他比我早开了半分,所以他为长我为幼。”

    一阵风吹来,幻化而出的莲花就散了。

    飘散而出的碎屑,星星点点,满天都是,在一片如繁星般的碎屑中,一双莲花般的眼睛泛着微微的金色光芒。

    桑秋朦胧的视线中,掌心的那朵莲花变成了双金色的莲花眼,那是南柯的眼睛。

    “啊!”

    桑秋尖叫着合上手掌,从地上跳了起来,如同只受了惊的鹿,疯也似的将手掌拍在墙上,一下两下三下,直到鲜血覆盖了手掌,她才停下。

    天亮后,南柯推开门。

    “收拾收拾东西,我送你下山。”

    桑秋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打量着眼前的白衣神君,仿佛受伤的野兽警惕的审视着前来的人。

    她没有说话,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向着自己住了三百年的房间走去,这里以后就不再属于自己,打包了行囊灰溜溜地被送回家,像是被退了亲的新娘,被赶出家门的丫鬟,而自己的也风雨飘摇,要不了一两百年就将彻底沉入地底。

    “你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大可不必做这样给我看。”

    南柯没有跟着进桑秋的房间,他冷冷说完这句话,又补充了句:“换身干净的衣服,金创药和早饭在桌上,准备好了就来菩提树下找我。”

    紫衣女人没有看他,甚至没有理会他的存在,自顾自的就脱去外衣,南柯见状也就尴尬的阖门走开。

    南柯走到山边,低头俯瞰着浩渺云海,无边无际的云海平静如同湖水。他知道桑秋在生自己的气,但别无选择。昨天空账簿出现在桑秋手上并未是她偷窃,也不是南柯有意为之,而是无字天书响应了她想要得到天书的愿望所作出的选择,南柯明白此中因缘,幸好及时阻止不然那单纯姑娘继续看下去,就真当无法与其割舍,最终只能得到一时的绚烂,而灵魂将永远封禁在空账簿之中,成为书上的一篇传记罢了。

    自残一番的紫衣女子不明白此中道理,而白衣神君也无法对她解释这番因果。

    女子没有心思吃饭,草草梳洗后,从枕下取出一个白瓷瓶来,瓶中装着些许液体,她犹豫了会,像是做了莫大的决心,将那团黏糊糊的液体涂抹在眉心、嘴唇和喉间。她将黑云般的长发高高挽起,并未带上远行的行礼,她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了房间,作出这样的决定对于她来说没有后退可言。

    她转头进了南柯的房间,径直走向武器架,毫不犹豫取下了通体漆黑的玄鸣剑。

    带有灵气的神剑发出争鸣之声。

    “玄鸣,今日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嘶——”

    玄鸣剑的感知下,那只握着它的手并非是娇柔的桑秋,而是师弟沧梦,见是老熟人,神剑放下了警惕,露出柔和的回应。

    此时的南柯看着万年寂静的云海,这里没有风,只有稀薄的清气,没有虫鸣鸟叫,只有用法术幻化出的菩提树和些许翠竹,南柯站在山边,他的眼睛早已穿透来云海,尘世间的一切尽收眼底。

    东边的云际城中热闹非凡,好看的金翅天人带着同样好看的天人公主检阅着部队。南方的密林中瘴气萦绕,年幼的兄妹二人埋葬着父母的尸体。北方的尽头,终年不化的积雪中钻出只可爱的小松鼠,哧溜一下就跑入松林中去了。西方的日暮高原,年轻的王妃怀抱着新生的女儿,露出温柔的笑容。

    所有的一切,南柯都看在眼里,尘世在他的眼里就是一出演不尽、道不明的戏,他在戏外,又无法割舍戏中的人。

    恍惚间,一股刺骨的疼痛从腰间传遍全身,他低头看见自己肚肠被一把漆黑的长剑贯穿,震惊和不解写满了他的脸,他回过头,身后的女子似乎才从恍惚中惊醒过来。

    她不住摇着头,泪水泉水般涌出眼眶。

    “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空气中弥漫着夜来香的味道,馥郁悠长。

    “是你,都是你的错,是你设计害我,赶我走……”

    泪水铺满了她的脸庞,她手中紧握着插入南柯体内的长剑,缓缓转动着,伴随着肚肠被慢慢搅烂,鲜血顺着南柯的嘴角流了出来。

    南柯依旧紧紧盯着桑秋,他的眼里透出看淡一切的平静,似乎接受了此刻的命运,似乎又带着深深的不解和困惑。

    “啊!”

    随着桑秋一声惨叫,玄鸣剑从腹中抽出,南柯随即倒在了血泊之中。

    千连城,黄泉海畔。

    “痛吗?”

    桑秋指着当年刺穿肚肠的位置问道。

    “不痛……”

    过去的事情,他们彼此都未说明,想来沧梦也未对桑秋说明,有些事就是如此,被命运无情的车轮推动向前,无法避让。

    沉默。长久的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

    “!!放开他。”

    一声叫喊打破了死一般的沉默,风白玉和殳禾冲破结界闯了进来。他们二人并未见过桑秋自然不认识,在态度上很是强硬,特别是风白玉抽出匕首,手起刀落就要将捆缚着南柯的白绫斩断,可那白绫不是俗物,一刀下去竟然将匕首弹了开来,红衣公主顺势向后退了两步。

    桑秋冷哼一声:“南柯,今日我不再和你纠缠,但我警告你不要打我孩子的主意!”

    话音落下,被白绫捆着的手应声被扭断。

    “下次你再拐带我儿,就不是一只膀子这样简单了!”

    紫衣皇后抱着桑小夜头也不回的没入热闹的人群中去了,步荒也随着消失无踪。

    “没事吧。”

    见南柯断了臂膀,风白玉连忙上前查看。

    “没事,你知道的,要不了几日就能恢复如初了。”

    “竟然还要几日?”

    “嗯,毕竟是桑秋的伤了我。”

    南柯的目光停留在桑秋消失的地方,久久没有收回,玄鸣剑在他身后发出刺耳的嘶鸣。

    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子夜了,三人在码头边坐下。

    真是无比的狼狈,断翅的断翅,折臂的折臂,就是一群残兵败将。

    “就这么回去了?”

    风白玉率先说话了。

    “是呀,沧梦喊你们来就是通知要整改体制。”

    “我想不明白。”

    南柯没有接风白玉的话茬,他的目光落在一言不发的殳禾身上,自从他断了双翅后变得沉默寡言,好似声带也随着翅膀离开了他的肉体。

    “你呢?此行是否达到目的了。”

    殳禾抱着那柄青铜古剑。

    “这柄剑是银礁。”

    听到“银礁”二字,沉默的断翅天人本能地抖动起来,他的眼里露出丝杀气。

    “玄鸣告诉我的,这柄剑已经存在了很多很多年了,甚至比你们老元帅的年岁还要长。”

    殳禾轻轻抚摸着剑身,像在抚摸恋人的脸庞。

    “我还是那句话,想要活命,就扔了它。”

    断翅天人猛然转过头,眼睛里再次闪烁着杀意:“我要杀了高崇,用这柄银礁杀了他。你!也无法阻止我!”

    最后那句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溅在南柯的脸上,竟让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劝阻。

    “你们把高崇怎么样了!”风白玉跳了起来。

    “怎么样?哼!他就不是天人。”

    “你说什么!”

    殳禾的脸上露出难以琢磨的笑容:“他啊,呵呵。可笑!不过这和你们没有关系,这是我族内部的事务。等处理完他,我会向柳长甫提议与你们结盟的,毕竟冥府也是我们的敌人。”

    “!!”

    提到高崇,断翅天人的话变得出奇多。

    “别露出惊讶的表情,有了银礁,天人就不需要高崇了,我可以取代他,成为天人新的战神,哪怕没有了翅膀,我也会是最强的天人。”

    他转过脸,打量着眼前满脸惊恐的风白玉,从发丝到脚尖,一点一寸的打量着。

    “先前没有仔细看过你,你这个妮子虽然愚蠢,不过长得还算能看,我不介意和你结亲巩固我们两族未来的盟约。”

    “欺人太甚!”

    风白玉抽出腰间惊弦,下一秒长鞭就要抽到殳禾的脸上,唰的一声,眼前一片漆黑。

    空气中传来鞭子抽到地上的沉闷响声。

    “冷静。”

    “这是哪里?”

    风白玉的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不大的漆黑房间里只有她和南柯两个人。

    “船来了,我就带你先溜上来了。”

    “空间术?”

    “嗯。但我在此间术法上没有天赋,只能近距离传送。”

    提到空间术,他的脑海里出现了步宴歌那个家伙,这方天地间恐怕没有谁的空间术法比他更加高明了得。

    “这是去天人之国的船吗?”

    “是啊,我们去救高崇。”

    两人漆黑的底舱依靠着坐下,南柯断了一只臂膀没法抚摸风白玉的小脑袋,只能温柔地说:“靠着我睡会吧,等到了又不知道会怎么折腾了。”

    “嗯……”

    白色的船,悠悠起航,向着大陆的东边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