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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有个瞎子书生

    叶离天翻过那座“贫民窟”,又想去镇上喝酒,喝那坛“清风醉”。

    心中小不平,以酒消之。

    那匹叫作元夕的马紧随其后,一人一马,皆是有故事者。

    相比小巷,清风镇可就热闹得多,虽然算不上“四方通商,八方来财”,但还是有许多小贩商人扎根于此。

    再过几天就是金秋节,届时会有祭月、燃灯等活动,并且清风镇靠仓海,还可以“观潮”,可观月下仓海潮起潮落。

    因而外地的旅客接二连三地来到清风镇,赏月观潮之余,还能一品传说中的名酒——“清风醉”。

    再穿过一个路口,便到了卖清风醉的酒肆,酒肆一旁的红纸上第一个位置已经换了个名字——“叶姓少年——八碗”,使行人酒客颇为震撼。

    让他们震撼的不是“八碗”,而是“叶姓少年”几字。

    他们更愿意相信,“叶姓少年”是一个中年不得志的酒徒的名字或代号,而非一位少年。

    毕竟哪位少年有如此酒量?

    但在此时,叶离天顿住脚步,被一旁靠着石墙的书生所吸引。

    那个书生身材瘦弱一袭破旧的蓝衣,穿着双黑布鞋,手持一把绣着桃花的折扇扇着,倚着墙坐在地上,像极了一个落第的穷书生。

    只见他面前摆着个竹子编书箱,上面放着个木板,上面画着纵横交错的线条,一旁还放着两个圆盒。

    只见一旁的红纸上写着“胜者一百五十钱”五字。

    赌棋?叶离天顿住脚步。

    此等博奕虽难入大家法眼,但却在集市处盛行。

    虞朝南域自古有“南蛮”之称,哪会去摆摊下棋?就算有也只是尝个新鲜。

    而赌棋这种游戏大多在文人汇聚的中原地带盛行。

    清风镇很难看到这种赌棋的人,当地人不好弈,因而少有像书生这样摆棋者,更何况,一局一百五十钱!

    那可是一百五十块铜钱!在清风镇这等地这也不是什么小钱,相当于很多家庭十余天的收入。

    这可不是什么小赌怡情。

    而对方摆棋,必定胜券在握,而清风镇人不善弈,大多数人只是稍稍停留一会儿便离开了,没有几个会傻到和别人赌棋。

    叶离天走到书生面前,却发现那个瘦弱书生竟是个瞎子,脸上裹着条黑布。

    “下棋么,输的给胜者五十钱。”就在叶离天走近之时,书生突然道。

    “十九路棋?”他看了看棋盘,问道。

    “下不下?”书生再次问道。

    叶离天果断道:“下!”

    书生淡淡着抓了一把黑子扣在破旧的棋盘上,叶离天同样随手抓了把白子扣在棋盘上。

    书生揭开手,棋子零零散散地落在棋盘上,共九枚。

    叶离天也摊开手,棋子落于棋盘上,共五枚。

    这个形式,叫作“猜先”。因为书生取的是单数,叶离天取得亦是单数,所以叶离天拥有可以选择棋子之色的权利。

    他选择执白先行,书生执黑其后。(古代是执白先行)

    正式对局较技前,双方各在对角星位上搁置两子,称为势子,这便是古棋座子,很大程度限制先行优势,而且注定了中盘于中腹的激烈战斗。

    叶离天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白棋落在一个线条交点处,起手于右上方星位。

    随着一道清脆的声响,书生从容地打出一记“小飞”。

    他表面十分平静,其时心底掀起万丈狂澜。

    书生是个瞎子,却能在瞬息间闻声判断出叶离天落子方位。

    这需要大量的时间投入方能炼就,依此可见,书生棋力必然不低。

    他稍稍停顿片刻,再度落子,书生平静地应对。

    几步棋之后,叶离天略占上风。

    随着棋局白热化,双方势均力敌。

    黑白二色棋已占据棋盘四分之一的位置。

    只听“咚”的一声,书生落子,只见叶离天的优势瞬间土崩瓦解。

    他不再落子神速,反而静下心来研究。书生也不着急,倚在墙上等待少年思考。

    终于,叶离天从盒子里取出一白子,果断的落在书生落子边。

    书生还是那般云淡风轻,落子复落子。

    叶离天的招式无济于事,他再次陷入沉思。

    不久之后,他再度落子,书生不间断的落子复落子。

    不妙的是,随着书生一记落子天元,叶离天被“屠大龙”,一大片棋子瞬间死光,棋盘上只剩大片黑棋和寥寥几块白棋。

    叶离天投子,道:“我输了。”

    但此时,棋盘边缘的两颗白子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托起,回到棋盒之中。

    “乾坤未定,公子不妨多下会儿。”书生温言道。

    叶离天备感惊异,两颗棋子悄无声息的被放入盒子里,要对灵力控制得细制入微。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成的。

    关键是他没有感受到半点灵力波动!

    说明书生必定是个炼灵者,而且境界还不低,才会令他察觉不到灵力波动。

    还有那声“公子”,使他有些心酸。

    那声“公子”如梦似幻,如烟飘散,回响在少年耳边。

    有多少年他没被叫过公子了?

    他再度落子。

    这一次,他深思许久,落在了与之前被“屠大龙”的对角处。

    远离败处,是为不受那边败局影响,方便东山再起。

    棋子横飞,很快黑白二色棋就布满整张棋盘。

    叶离天轻闭双眼,在脑海里构思下一步棋的位置。

    棋局愈发激烈,叶离天的弱势也愈发明显,因而每一步叶离天都要构思良久,可谓是举步维艰。

    相反书生从始至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见招拆招,落子行云流水。

    “咚。”叶离天打出一子落在边星之位。

    书生依然平静地落子复落子。

    棋至中盘,双方对峙十分激烈,哪怕是落子神速的书生也都要思考片刻才能做出决定。

    这时也有不少人围观。

    毕竟赌棋在清风镇实在太罕见了,更何况赌的是五十钱。

    虽然他们看不懂他们在下啥,也不知道围棋规则什么,只能从激烈的气氛中感受到几分压抑。

    当然还有几个可能从小到大连围棋子都没有碰过的人在那里瞎叫嚷。

    “双三,双三!”

    “连五了,连五了!”

    对局中的二人置若罔闻。

    他们口中瞎叫的,是民间五子棋的下法,不懂还在那里装懂,纯粹是带气氛。

    围棋是为了消磨时间,并非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事。已至下午,哪些瞎叫的人自觉没趣,也便走了。

    不久之后,棋子已布满整张棋盘,刚好轮到叶离天的回合。

    只见他闭上双眼,持着白子,欲落子又收手,踌躇不定。

    终于,他睁开双眼,目光如炬。

    书生的嘴角微微上扬。

    随着叶离天这一子落下,书生的优势土崩瓦解。

    最终,扣去白子所贴的“五目半”,叶离天胜过书生五目。

    “贴目”这说法是源自当今“国师”苏如许在与邻国“东元”国手秦知路对弈时发现的,二人本棋力相当,但三局对弈却是谁持白子谁就能略胜几目。

    于是他认为白子先行占据优势,于是提出了“贴目”这一说法。

    至于贴多少目,苏如许也没有个确切的说法,只是说大概是“五目半”的样子。

    书生轻摇折扇,随手掷出一个袋子于地上,发出“叮当”响声,于是将棋盘放在地上,背上竹书箱潇洒离去。

    叶离天沉浸在棋局良久,尤是哪一步天元。

    待到他回过神来发现已至黄昏,炊烟四起,行人稀少,书生已去。

    他欲将棋子收好,突然顿住片刻。

    只见用竹篾编的空棋盒里底部写着一行小字——“三十功名尘与土,到头来,空一场。”

    他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解开布袋,里面装着一百五十块铜钱,分文不少。

    叶离天轻轻翻开一堆铜钱,只见铜钱堆底下有一张布条,上面写着:“十年荣华空如梦,纵离天,又何妨?”

    “原来如此。”叶离天轻念道。

    少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棋盘和铜钱收好。

    叶离天手持棋盘,向红马走去。

    元夕轻啼一声,与少年并肩而行。

    “离天,离天。”少年轻念道,他似乎知道那位书生是谁了。

    在俗世中,有个瞎子书生,下得一手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