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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旁门左道

    李政的这个反应,顿时让秦桧有些愣住了。

    不对啊!

    陛下怎么能是这个反应呢?

    他记得之前那几位上谏的同僚,用的也是同样的话术,三言两语就把陛下气得当场跳脚。

    秦桧自认他学的也完全没有毛病,怎么.....突然就不灵了呢?

    而且更奇怪的是。

    这回陛下好像非但不生气,还摆出了一副海纳百川,虚心纳谏的样子。

    这就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了。

    毕竟从一开始,秦桧就没有打算要协助天子匡正过失。

    他进谏的本意本就是要触怒皇帝,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演一出好戏,从而主动捞取到一份政治资本。

    所以。

    面对李政突如其来的询问,他微微恍惚了一会儿。

    难道是我的言辞不够激烈,还不足以让陛下龙颜大怒?

    抑或是说,本官上谏时的口吻还不够强硬?

    一阵思忖后。

    秦桧轻轻咳嗽了几声后,又缓缓开口道:

    “……陛下若不想做亡国之君,就应当效仿先帝,勤于国事,应当专心研习圣人之学,时时谨记教诲,要做到与民同忧,在朝堂上任贤选能,远离阉宦.......”

    这一次。

    秦桧的进谏明显更加犀利了。

    他的语气当中,已经不再是一副规劝的口吻。

    甚至,还直接用上了“圣贤”的标准来要求李政。

    朝臣们议论声四起。

    好家伙。

    这一上来就直接定了一个“亡国之君”的基调,这秦桧疯了?

    便是霍光听到这些言论,都不由地回了回头。

    他心道老夫作为百官之首,当朝太师,若是在朝堂上说说这些话倒也罢了。

    你区区一个谏官。

    只不过是有劝谏陛下过失的权力,却没有这份教陛下怎么当皇帝的权力。

    你难道还想教皇帝怎么做事吗?

    他捋了捋胡子,面色有些不悦。

    陛下如今正有慢慢转变的趋势,可这帮御史为了博一名声,竟对陛下吹毛求疵到了这个地步。

    沽名钓誉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倘若再不好好敲打一番,那御史台恐怕都不知道该怎么御下了。

    .........................

    “你放肆!”

    “这是你一个臣子该说的话吗?!”

    长阶上。

    魏忠贤的气愤脱口而出。

    亡国之君?

    他在这宫里已陪侍多年,常伴君前,哪怕是当今太后,都不曾对陛下说过这样的重话。

    若是这位谏官的进谏,是出于一个公正的立场,所谏之言也符合实际情况,那在态度上咄咄逼人一些倒也罢了。

    可是,陛下明明只是倡议要调整一下朝会举行的时间,又不是直接取消了朝会。

    满朝公卿都没有谁明言反对,偏偏让他站出来鸡蛋里挑骨头。

    魏忠贤正要放声斥责几句的时候。

    他微一侧身,却匆匆捕捉到了龙椅之上的情况。

    没想到李政在这样一顿教诫后,不仅能做到神色如常,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笑容。

    李政抬眸,竟还鼓励道:

    “说得好啊,秦卿,你的谏言朕全都记下了,还有要补充的吗?”

    魏忠贤:“........”

    这时候。

    群臣们都已经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们内心不由惊呼。

    陛下呀,您简直太令人太陌生了!

    陌生到让人胆寒!

    您之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您的脾气呢?

    之前那几个挨揍的谏官语气比这轻柔多了........这不是您的风格啊!

    你怎么了,陛下?

    而置身于这场风暴中心的秦桧,其实已经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敏锐地察觉到,当今陛下好像是故意在牵引着他继续进谏。

    好像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

    难道其中有诈?

    只是。

    秦桧绝不甘心就这么一无所得。

    更何况已经把皇上逼迫到这个程度了,早已是骑虎难下。

    他索性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紧逼。

    “陛下,微臣……微臣只希望陛下今后不要继续钻营旁门左道,不要再受外物所扰,能够专心国事……若陛下能真心纳谏......”

    秦桧的话说到这儿,就被李政给粗暴的打断了。

    “哦?”

    李政意外不明地挑了挑眉,“秦卿方才所说的‘外物’,是指朕设立的豹房吗?”

    秦桧犹豫了一会儿,接着道了声是。

    “秦卿的意思是,朕在豹房里所钻营的,全都是一些奇淫巧技,是危害苍生的旁门左道?”

    “不错。”

    李政道,“那,尚方监的那帮奸宦,朕也应当远离吧?”

    “自........自然。”

    一阵问答之后。

    场上一时陷入了沉默。

    李政的眼神中缓缓换上了一丝锐利之色,当即便吩咐道,

    “魏忠贤,宣尚方监蔡伦觐见。”

    “顺便,让他把朕这几日钻研的奇淫巧技,也一并呈上来!”

    “诺!”

    魏忠贤宣旨后,还带着阴恻恻的眸光朝秦桧冷冷一笑。

    直笑得人心里发虚。

    不到须臾的功夫。

    李政所传唤的人和物,就都抵达了现场。

    然后。

    群臣的目光,就都落在了那个带着硕大滚盘的木架之上。

    文武百官们居庙堂之高,且大多出身尊贵,平日里对纺纱织布也都一窍不通,当然辨识不出其中的奥妙,只是纷纷猜测道,

    “咦......这是何物?”

    “制作倒是精巧,只是不知道要怎么玩?”

    “下官看着不像玩物,倒像是个器械.......”

    “......”

    秦桧偏头,也是隐晦地打量了那个木器一眼,随即若有所思。

    “众卿,堂下这位便是尚方监的蔡伦,也就是秦大人口说所说的奸宦。”

    “朕在罢朝期间,就是与他沉溺在豹房之中。”

    李政放声道,“蔡伦,朕现在命你一五一十地向满朝文武说明,这几日朕是如何在豹房中玩物丧志的,又是如何与尔等钻营这些左道旁门的!”

    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

    蔡伦一听,当即就脸色骤变。

    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后双目含泪,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那神情当中,好似承受了莫大的冤屈。

    “陛下……陛下何出此言啊!”

    蔡伦确实觉得很冤。

    他冤的不是有人称他“奸宦”。

    他是在替李政喊冤,“陛下这几日在豹房殚精竭虑,一心为生民造福,可为何.....为何陛下要这般折辱自己的圣名啊,实在令微臣痛断肝肠!”

    见此情形。

    魏忠贤当即目光一缩。

    想不到这个小太监的哭法中,竟然已经带着咱家的几分神韵!

    果然。

    直觉没有出错!

    此子他日必会成为咱家的心腹大患呐!

    李政耸了耸眉,有些故作不耐道,“不要哭闹,朕只让你将情况如实说来!”

    “诺。”

    蔡伦赶忙抬袖抹了抹眼角,他凝眉做回忆状,随后便道,“那日陛下罢朝之后,欲效仿先帝太后,在宫内亲耕亲织,以做万民之表.....”

    “只是,在纺织时,陛下觉得这纺纱工具的效率太过落后,费时又费力.......”

    “于是,便召我等尚方监之人着手改良。”

    “……”

    吕后闻声后,心中不免也有些愕然。

    她本以为李政口中的那句“亲耕亲织”只是一句空话。

    却没成想,竟是被他真落到了实处。

    只是改良纺车一事……当真可行么?

    “当时,陛下苦思良久,已经构得草图,却依然垂询我等的愚见,最终又几易其稿,才敲定新式纺车的图形。”

    “之后的三天,陛下常常叹息于民生之多艰,不忍百姓们在风霜中受寒受冻,还不惜屈尊降贵,与我等同食同寝,夜以继日,只为这新式纺车能早日研制成功。”

    “......”

    刹那间。

    秦桧的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

    这不可能!

    宫外都在盛传,陛下在豹房莺歌燕舞,通宵达旦。

    他肯定是在享乐饮宴才对,怎么可能是在造纺车呢?!

    秦桧当即就对蔡伦提出了质疑,“这,这也叫纺车吗?”

    “是。”

    “......它能纺纱?”

    蔡伦应道,“当然。”

    秦桧面露惊骇,只是仍在嘴硬道,“口说无凭,你叫百官们如何相信?”

    “若各位大人不信,内官可以演示一二。”

    说完。

    蔡伦便从怀着掏出了一团杂乱的棉絮。

    只见他两指揉搓,将棉絮的一头搓捻成一段细纱,一圈圈缠绕在了纺车的锭子上。

    接着再用手一边继续搓捻,一边用双脚蹬动踏杆。

    “沙沙沙——”

    一道悦耳的丝缕缠流声,便在场中响起。

    “这......果真能纺出纱线啊!”

    “不光如此,而且效率惊人呐!”

    “等等,此物.....当真是陛下所制?”

    蔡伦:“一椽一木,都是出自陛下之手。”

    “.......”

    吕后听到众人纷杂的议论声。

    便吩咐宫娥们掀开了面前的帘子。

    她看着堂下蔡伦操控的纺织器具,不禁眼前一亮。

    那一条条丝线,经过转轮的带动下,迅速纺成了一缕缕丝线,且成型速度极快。

    “哀家看,这新制的纺纱机速率,果真要比之前快出不少。”

    蔡伦道,“回太后的话,宫内原来的纺机每次只能纺出一缕纱线,而陛下所造的,则可同时纺出三缕。”

    “也就是说,这效率比以往提升了三倍?”吕后惊道。

    蔡伦摇了摇头,“回太后,远远不止。”

    “陛下所制的纺车,除了纺锭增加了之外,还用了更为省力的脚踏来转动绳轮,这样不仅提高了绳轮的牵引,而且还可将双手空出来,配合纺纱或合线。”

    “此外,陛下还改进拨棉的棉弓,只需一个时辰便可弹棉一斤六两。”

    “据尚方监的测算,若是改用新式纺车,再配合棉弓使用的话,效率可以提升五至八倍。”

    吕后眼里透着精光。

    “此话当真?”

    “小人愿以性命担保,千真万确!”蔡伦言之凿凿道。

    吕雉低头,目光中像是求证一般。

    只是一会儿谈话的功夫,这小宦官就已经顺利地纺出了一小堆丝线。

    看来……所言非虚!

    她心里开始默默盘算了一番。

    竟然整整提高了五到八倍的生产效率……

    有如此利器,真乃社稷之福啊!

    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这些年她不断鼓励民间养蚕种桑,可这蚕丝的产出实在有限。

    而粗棉的纺织过程又十分繁杂。

    时至今日。

    就连京畿附近都还有许多百姓们买不起丝绢,只能靠着麻叶、柳絮、稻草等物御寒。

    眼下。

    尚方监不出三天便能制出这样一台新式纺机。

    而且从构造上看,它的造价也比较低廉。

    今后只要多鼓励民间开垦荒地,种植棉籽。

    再在全国范围内,大力推广这新式的纺织器具。

    或许只需要用十年之功,就能让百姓再不受冻了!

    吕后抖擞起精神。

    这普天之下的黎民百姓最看重的两件事,不就是吃饱、穿暖么?

    若真能做成此事,哀家日后在九泉之下见了先帝,也算是能有个交待了。

    “皇帝有心了。”

    吕后看了一眼李政,温声道。

    众大臣一听,也纷纷应和。

    “陛下圣明。”

    “陛下心忧天下,巧夺天工,实令微臣敬佩不已!”

    “依臣愚见,此物必须立即移交工部与户部,全力推广,争取尽早为生民造福。”

    “甚是!”

    “........”

    李政面色不改,对群臣的这一番吹捧,他仿佛置若罔闻。

    只是冷冷地盯着堂下早已方寸尽失的秦桧,哂笑着说,

    “众位爱卿恐怕谬赞了,朕可担不起‘圣明’二字。”

    “朕只不过是一个被外物所扰,喜欢钻营旁门左道,宠幸奸宦,荒怠朝政的昏君罢了。”

    “秦大人,朕说得对吗?”

    秦桧闻言,当即亡魂大冒。

    他连忙跪倒在地,嘴里忙不迭的告饶,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微臣实在是罪该万死啊!”

    “爱卿直言敢谏,何罪之有啊?”李政不解道。

    “微臣……微臣不该搬弄是非,不该无端指责圣上,更不该玷污陛下的圣名,臣万死啊!”

    秦桧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额面早已磕出了血印,却仍无知觉一般头如捣蒜。

    “这从何说起啊,秦大人满口都是圣人之言,可谓句句在理。”

    李政强硬道,“魏忠贤,传朕的旨意,朕要尽纳秦大人的谏言,绝不做亡国之君!”

    “至于这台织机……正如秦御史所言,不过是祸国殃民的旁门左道,朕今日就当着众位大臣的面,亲手砸了它!”

    说完,便起身欲砸。

    登时。

    群臣们乱成一片。

    “陛下不能砸呀!”

    “如此社稷利器,怎么能说是祸国秧民呢?”

    “是啊陛下,它分明是祥瑞啊!”

    “........”

    魏忠贤更是趴在了李政的脚下涕泪涟涟,

    “陛下,要砸您就砸我吧!”

    “……”

    秦桧面如死灰,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此番求名不成,反倒是自取其祸。

    他之前敢大放厥词的最大依仗,就是这一层谏官的身份。

    毕竟谏官不会因言获罪。

    即便是说错了也不要紧。

    可眼下这满朝文武,衮衮诸公,全都群情沸然。

    上逆龙鳞而犯忌讳,下结仇怨而取祸患.......

    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