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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有爱无恨

    第二天如约而至,场面比之昨天还要盛大几分。

    毕竟和那些费脑细胞的文斗,道法和炼丹相比,气场全开的古武导师的对决才让人心潮澎湃。

    只不过在古武之前,却有一位老者静坐在候场独孤求败。和老韩不同的是,他是真正做到了学术上令人敬仰的成就,才导致无人敢于挑战;而老韩不同,他纯粹是钻了规则的空子,本就没有对手谈何敌手,自然是寂寞的很。

    这位独孤求败的老者,名叫钱恭平,曾解析出第一份完整的甲骨图录,从而奠定了在古文领域无可撼动的地位。之后更是向前继续追溯,解析象形文字和石碑文字,甚至连同为古文明时代的楔形文字也研究颇深,他所翻译出来的传承对现世造成了很大的冲击,一度使如今的修行体系发生了更迭。在觉醒者体系蓬勃发展的压力下,修行体系拥有这样的变化其实也是一种自救。

    早在十几年前,这位就被奉为古文领域的活化石级的元老。

    无论是从资历还是学识,缺月山庄都再无一人可以比拟。所以同样身处古文领域的七楼教习先生,不愿意在钱老面前班门弄斧。

    当初彭姨为了让钱老落座心月楼,可是没少动用关系。

    “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就是如此了。”孙士函感慨道。头一学年的时候,仲思明就这样赞誉过诸葛孔明,且不论双方阴谋几何,孔明那对时势的精准把握就已经炉火纯青。也难怪三分天下的局势出自一个未出茅庐的卧龙。

    许镜台也觉得诚然如此,唯独老韩一个人噘嘴嘟嘟道:“卖弄风骚的老家伙。”

    至于为何风骚,许镜台不知道也就不多问了,谁知道这老韩是不是真的知道点什么有辱斯文的隐秘。

    心月楼古文再下一城,如今已经是三场主胜,只要接下来的古武也取胜,那接下来的副课也就没有必胜的必要了。毕竟其他六楼也是要面子的,总不好把水分捏的太死,放出去一部分也好说话。

    抱着这样的心态,心月楼迎来最后一门主课,古武。

    心月楼第四学年古武导师李渊对决问月楼第七学年古武导师石寒。

    关于这两位古武导师的传言那可是有些劲爆的,传言说这两位在缺月山庄还是学子的时候都曾喜欢过同一位高两学年的学姐。为此这两位从学员时期就相互较劲,从成绩到比试,从境界到技艺,甚至连身高和体重都要互相埋汰。只不过随着两人下山游历之后,眼界和见识的增长让两人有了不同的发展,李渊一心向武,比石寒更早的踏入武夫第三等,拜为拳道宗师,而石寒却辜负了少年时的喜欢,另娶了别人,比李渊要晚三年才堪堪踏入三等,拜为剑道宗师。要知道当年这两人的天赋,可都是被各自的师傅评为百年难遇。

    更离谱的传言是:那位学姐就是和如今庄主同届的穆思青!

    当然,关于这些传言,当事人们都没有承认过,自然也没有否认过。倒是有人猜测是不是少了某些部分,臂如为什么当年那么出色的两人都没有获得青睐这件事。

    只是谁敢冒着被削的风险宣扬呢,也只能沉淀在上几代的肚子里去喽。

    “您看好谁?”

    经过一天多的相处,孙士函也开始主动克服胆怯去和一副满不在乎模样的老韩搭话,大多数时候老韩还是会搭理几句的。虽然比起许镜台有问必答差远了,可总好过上通识课时完全被无视要强得多。孙士函很是会宽慰自己。

    老韩在李渊身上瞄两眼,又在石寒身上瞟两眼,浑浊的眼珠子打着转其实蛮吓人的。

    却是摇头道:“撑不到百回合。”

    “李渊导师还是石寒导师?”孙士函赶忙追问。

    老韩不耐烦的摆手笼袖道:“自己想去。”

    许镜台见状瞪了老韩一眼,转而对孙士函说道:“是石寒导师。”不过遭到许镜台瞪眼的老韩丝毫没有悔改,该如何还是如何。

    “哦,这怎么看..出..?”意识到说错话的孙士函小心翼翼的观察老韩的神态,打算一个不妙就开溜。

    不过这是孙士函多想了,老韩显然不在意。

    “你去运气机。”许镜台提醒道。

    这下子老韩提了兴致,饶有兴趣的侧耳倾听许镜台鼓捣什么玩意。

    孙士函皱眉不语,良久才古怪道:“好慢好慢,比正常慢了七倍有余。”

    “对,这里有我们察觉不到的气场在干扰气机的运转,而你看两位古武导师,一位盛气凌人,一位挺拔如松。也就是说,这两位从入场开始就已经开始了交锋,气场上一正一反,一压一抗。如果势均力敌的话,应该是抵消影响才对。但现在显然石寒导师只弹回三成左右的压力。”许镜台道出自己的见解,在他看来那股压力大概是气场。

    孙士函刚想下意识点头,却被老韩一语从体悟中扯了回来。

    “是势,可不是气场!三等宗师借天地大势,没有境界之分只有大势几成。借势十成便是三等之巅,再完全化内势便是三等极巅,完全转换为内势才能寻到进入二等大宗师的境地。这叫外势化内,外势借的越多,内势就会越强,这也是一个分界点,很多浮躁的天才都熬不住这一关,草草化内势却是个废物。”老韩唾骂道。

    “三等宗师,二等大宗师!”孙士函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入耳。这些东西没有一定境界实力是很难知道的,而现在老韩几乎说破了。

    许镜台倒是平静,毕竟自家就有两位宗师,祖上更是有书画二圣,也见怪不怪了。

    “那这两位导师怎么说?”许镜台问道。

    老韩摸着白胡渣说道:“九成的李渊,七成的石寒,两人都算是不错,没有早早化内势,知道积蓄底蕴。所以这场胜负几乎无可再驳,除非…”

    “除非什么?”孙士函没明白过来。

    “石寒导师由外化内,临阵提升。”许镜台深深吐出一口气。

    “不会吧?”孙士函讶然。

    “怎么不会?”老韩噘嘴道:“这两人较劲一辈子,总该有个结果的。心结不解,石寒也难入大宗师。”

    孙士函和许镜台倒吸一口凉气,将目光汇聚到场内。

    场中势压一头的李渊大步向着石寒走去,场边守阵的几位未曾见过的青袍人随即联手立起一座剑阵,将那股极度狂躁压抑的大势阻隔。

    “你还在抵御什么?这已经够明显的了。”李渊沉声道。

    “呵。”石寒翻手从袖中取剑,虽然承受压力但是目光分毫不让,问道:“李渊,咱俩认识多少年了?”

    “二十九年。”李渊道。

    石寒提剑横于胸前,左手并剑指拂过剑身感慨道:“已经这么久了啊!”

    “那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石寒骤然喝道,怒目而视。“我石寒,当年和你和冯丘一起下山,为什么选择跟着你的冯丘死了,而你还活着?你能把我打趴下踩在地上,为什么护不住他?”

    一剑刺来,剑光森然,名唤提冰的剑此刻在石寒手中会发出玉石俱焚的气魄。

    面对借势七成并且视死如归的石寒,李渊面色平静,只有当听到冯丘时,眼神中才流露出一些痛苦。但是李渊显然也不会无视这一剑,只见那不知道砍在许镜台身上多少次的手刃如闪电般轰击在剑身上。

    一时间轰鸣炸响,连剑阵都晃动几分。

    许镜台下意识压下心惊,喉咙上下涌动,苦涩道:“原来加强版就是这样的吗?”

    堪比利剑?

    两人身影交错,石寒犹如一叶在场中飘然辗转,而李渊则简单粗暴,每次踏足都会留下不浅的印记,以至于在VIP房间内的心月楼院长都嘴角抽搐。

    “院长,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一位掌席忍不住问道。

    彭敏摇头道:“难道非要让这两个定时炸弹一直在山庄内憋着?其实当年的事情,本就罪不在李渊,更不在石寒,只是能怪罪的人已经驾鹤西去,我们又能怪谁呢?还不是要自责和求责,石寒心里难受,李渊就不憋屈了?打吧,就趁着有那老头压阵,打翻了也有人兜着。”

    说罢,一众掌席心有灵犀的望向后排老神在在的老瞎子。

    似有所感的老瞎子不屑的调个姿势,试图躺的更平。

    场中的交锋不止,剑快拳更快,转眼就被李渊接着大势牵引压上一头,顿时让石寒露出一个不致命的空当,但却被李渊抓住一拳轰去,连人带剑倒滑数米。插入地面的提冰摩擦出的火花一路蔓延,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脚下坚硬的青石也无法抵挡来自提冰的锋芒。

    名剑传第十九位,提冰。剑体通寒如冰,誉有寒芒锋锐掠光影,一点提冰两处寒的剑评,此剑伤人亦伤己。

    止住退势,石寒握紧提冰,目中的冷色依旧,甚至多了几分疯狂。竟是压着伤势御动提冰剑,飞剑而过,速度之快惊若奔雷,让李渊都有些措不及防,硬是凭着脚踏青石的巨力轰起一地的碎石才争取到时间拧身,却依然被一剑寒芒划过,让本就单薄的衣衫划开一道口子,连同血肉一起暴露在空气之中。

    但同样受伤的石寒,手心也浮现一道血痕。

    “你不要命了?”李渊怒气未散。

    石寒嗤笑一声:“都像你这般苟活,也没什么意思了!”

    “你连妻子都不管了。”李渊算是彻底明白了,今日石寒不再是以一个教习先生的身份来这的。

    而是以昔年冯丘的好友石小寒来此。

    石寒接回御剑回来的提冰,说道:“我不曾辜负她,她想要的我给了,如今该是我做回自己了。”

    李渊不再试图劝阻,既然无法言和,那就武力镇压好了。

    就像当年阻止他一样,揍趴在地上,按着他不能动弹。血也好,雨也好,都在那一天化为了仇怨,石寒想死在救冯丘的路上,而李渊要让石寒活着,却不能让冯丘活着。

    至于为何?李渊自嘲一笑,仰天怒目如佛门金刚,喝道:“来,来!你要打就别怂了,不是要拼命吗,来啊!”

    这一声怒喝惊天动地,连自在的老韩都惊得从座位上弹起坐直,喃喃道:“都疯了,都他妈疯了!老庄主,这就是你当年想看到的?狗屁的规矩,害人不浅才是真的。要是老子早就废了!”

    许镜台只见这位教导他古武的导师,骤然间身形膨胀一圈,肌肉隆起,犹如佛门的金刚法相般雄壮,一脚塌下去根本就掀不起碎石,直接踩陷了。

    “这是什么情况?”

    “外势化内啊,这不是打眼一看的事。”老韩嘟囔道。

    许镜台刚想不满的回怼他你看个鬼,却忽然说不出话了。

    这岂不是说,石寒还没翻盘的时候,李渊先上头了?

    “就?...不要三等之巅了?。”许镜台目瞪口呆,不能完全理解。

    老韩摇头道:“对他们来说,有没有十成天地大势其实不重要了。心中郁结一口气是怎么也行不通的,与其一直拖着不如一起解放。这叫舍去一身浮华只求本真,心境大为不同啊!如果两个人都能活着的话,又是两个好苗子。”

    都已经是当导师的人了,还被人说成是好苗子,在老韩这也是独一份吧。

    许镜台心里吐槽一句,将目光重新聚焦。

    场上随着李渊入内势,石寒也癫狂的撕开自己的上衣,露出满身剑痕的伤口,任由提冰散发的寒气渗入伤口之中,哪怕嘴角的鲜血也混不在意。

    “这是要以提冰再不分人与剑了啊,大魄力!”老韩赞叹。

    “好事?”

    老韩默然,许镜台也不再追问。

    同时入内势的两人再度碰撞,拳对剑,怒目对冷寒,一瞬间顶上高潮的冲击被剑阵引入高空爆炸开来。两人同时后撤,李渊反应慢了一拍,被点步穿梭似剑的石寒剑指点在腹部,只觉剑芒入腹般绞痛。换做之前,石寒是万万做不到这一步的。

    但是,提冰呢?

    李渊心中一凛,暗道不好。却知耳边疾风已过,身后锋芒来袭,可李渊却是不管不顾,一掌按在石寒肩上,大势压下,石寒身子下底而李渊一掌推开,借力错位和提冰擦肩而过,同样擦肩的还有石寒,本来一剑双雕的提冰,如今却错过了两人。

    提冰刚过,已经近身到李渊身边的石寒怎么可能跑掉。

    直接被一巴掌摁在地上,一如当年。

    再度飞来的提冰却被空出一只手的李渊抓住,鲜血直流。

    “你不要命了?”石寒叫道。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柄剑了,这样抓着和慢性死亡没区别。

    “你应该先关心关心你自己,你看看,有多少在看着你,你妻子,你孩子,曾经的...那个词叫同窗是吧,他们都在看着你,还嫌不够丢人吗?石小寒!”李渊拎起无力反抗的石寒,说道。

    石寒自嘲一笑:“有用吗?他们和我们不是一类人,冯丘死了我就再也没有同窗了。”

    “说得对。”李渊松开石寒,将提冰丢在一旁。

    居高临下道:“但你忘了,冯丘从不只有我们两个同窗,这整个缺月山庄都是他的长辈、同窗、晚辈。你太自作多情了,缺月山庄该救冯丘,所以老庄主该死!但你我都不该辜负冯丘,连亲手报仇的能力都没有,逞什么英雄?”

    石寒跌跌撞撞站起身,泪流不止:“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他已经死了!”

    “那就跟我下山,和猩红酒馆死磕到底!”李渊看着石寒道。

    石寒错愕的看着李渊,还是摇头道:“不可能的,庄主他不可能这么做的。”

    李渊叹声道:“这就是思青为什么看不上你的原因,庄主的担子比你我想的都重,但庄主的胆魄,比你我加起来都硬!”

    石寒笑了,骂道:“你个赖皮也好不到哪去,她看上你了?”

    也得亏是剑阵隔绝了声音,只有极少部分能透过剑阵的强者听得到。所以场外观众看得心潮澎湃,觉得李渊真强,但是怎么还不结束?

    而那些听得到的,一个个面色古怪,更是把穆思青瞟的脸色阴沉,暗自狠声道:“早晚要你俩好看!”

    彭敏的笑声可是入耳就觉着是讽刺来着。

    场上,石寒跌在李渊怀中,哭道:“你踏马就不能下手轻点,打死了谁陪你去冲杀,谁给你当伴郎?就不能低声下气给我道个歉,当年揍我揍那么狠,我面子不要的吗?”

    李渊没说话,脸上很嫌弃,他这么一个猛男居然抱着一个男人已经够羞耻了。

    难道还要再说句安慰人的话?

    不可能的!

    剑阵遮掩,众人只知道结果,却不知道两人的故事,原来有爱无恨。

    山顶青衫一人提着一柄通体雪白的长枪,喃喃自语:也不知道那位馆主今次挡得住一枪否?

    谁能回答?风会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