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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再临缺月崖

    被一把拽走的许镜台,诧异的看着领在前面并且操作亮瞎一众学子的喻馨止。心中闪过一丝悲凉,不知道现在退学还来不来得及。

    本来低调只在同一学年出名的许镜台,现在毫不怀疑明天就要声名远播出楼了。

    但奇怪的是,许镜台也没挣扎的意思,两个人身高其实不差太多,许镜台又是长个的时候,不消一年也就能抹平和喻馨止的差距。至于许镜台为什么不挣开,一方面是答应了喻馨止,另一方面则是讨点利息。

    我许镜台的名声无所谓,可你喻馨止这么做了,利息不小啊。

    等到了人迹少的地方,喻馨止才后知后觉的松气,随后尴尬的看着到现在还抓住的手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的手掌也触碰到了一起。

    喻馨止俏脸一红,急忙撒开,反观许镜台一副手腕酸的不亏模样。

    “要去哪?冒了这种风险总要是个值当的地方,不然你就亏本了!”许镜台轻声提醒道,也算是化解一下喻馨止的尴尬,不然红着脸杵在那,不知道的以为许镜台怎么着她了。

    “跟我来。”喻馨止低声嘟囔一句,就撂下许镜台溜了。完全没有刚刚的义无反顾嘛。

    许镜台鼻息沉重,叹道:“女人啊,一会一个样,闹哪样嘛。”

    跟着喻馨止妖娆的身段,许镜台确信自己是在看路,只是这路真白。

    走着走着,许镜台忽然嗅到一股芳香,就像是…洗发水混合着香囊的味道,许镜台心里咯噔一下,面无表情僵硬的后退三步,才远离了那致命的女人香。

    面对突然停下来的喻馨止,许镜台不敢正眼去看,现在脸红到耳根的是他,察觉到那若有若无的调戏笑意,许镜台只想挖个坑埋了自己。

    “怎么不走了?”许镜台强装镇定问道。

    “啊,我忘了怎么走来着,就去过一次呐。”喻馨止故作迷糊状。

    许镜台心里只叹风水轮流转,早晚有报时。嘴上却说道:“缺月崖走那边。”说罢,手指了过去。

    这下轮到喻馨止吃惊了,惊喜道:“你也去过?”

    许镜台摇头,无语道:“那不写着呢吗?“

    顺着许镜台指过去的方向看,喻馨止看到了一块在不起眼的地方立着的木碑,不大而且看起来没什么年头,就连字迹也没什么讲究,好像就只是提醒别人,这条路通往缺月崖。

    “哦,上次还没有来着。”语气中竟是有些失落。

    “你巴不得我面壁?“许镜台怪气问道,这女人的思路他着实摸不到。

    喻馨止连忙摆头,连同玉手一起摆动,颇有些手足无措的可爱劲头。

    意识到不对的喻馨止赶忙放下手,提议:“我们进去吧。”

    “你确定是这?缺月崖又不是什么风月之地。”

    许镜台似乎还记着上次在通史院的事,刻意在风月二字上下了重音。

    喻馨止不搭理他,其实心里是高兴的。

    缺月崖也说思过崖。

    曾经,初代庄主于此和一位女子赏月。月圆之时,两人相约于此,每年总会有那么几次一对神仙眷侣依偎在山头的场景。

    只是不知何时起,月圆之时只剩下一个人矗立在山头,哪怕月圆也宛如没了意思。

    此后缺月山庄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那女子的身影和罗缎,而那山头也无辜被削去一截,成了现在的缺月崖,预示着月缺,也预示着无他。所以思过思过,一说过错,一说过往,一说过往的过错。

    后来大唐破碎,缺月山庄的人才知道那女子是大唐末代国主的妹妹,钟阳公主。她此生也只留下一首诗:我坐闺阁你坐庄,白帝城头两顾罔。余生只愿听前月,料想此后不思量。

    喻馨止缓缓道来,许镜台听得很认真。

    等到没了后话,许镜台不解道:“后世就没把他俩葬一块?”

    “何意?”喻馨止也愣了,后世有说这一段吗?

    “她说不思量,料想此后不思量一方面是说她不想再去缺月崖伤心地,另一方面何尝不是不管后世如何猜想如何去做嘛。按照正常女子的心思,本就是该把她葬在庄主身旁的,这样生前不能厮守,死后也能相伴还管它什么思量不思量的。“许镜台一边解释,一边观察起缺月崖。

    喻馨止若有所思,喃喃道:“你这样说,倒也对,不过那个动乱的年代,谁还管得了那么宽呢。况且不合礼制,也不合...规矩。”

    “所以啊,这诗是白留了。”许镜台颇为遗憾,人家一生就献丑一次,结果还没有得偿所愿。“所以说,莫要学文人的扭捏样子,只会亏了买卖赔了庄。”

    一道横眉冷对而来,许镜台识趣的闭嘴。

    “你这家伙,有时候讨厌的很。”喻馨止生气了,气许镜台对一个如此痴情的女子说话这么不客气。

    许镜台讪笑,也不反驳。

    缺月崖的环境还行,没有什么荒草丛生的狼藉景象,不过人烟气确实少的不行。毕竟缺月山庄已经很久没有罚过学生来此思过了吧。

    喻馨止找了个靠石墙的位置轻巧坐下,捡起一块石子砸向许镜台,等许镜台蓦然转过身来,才抬起手,毫不介意的拍了拍身旁的位子,大概搁了两个胳膊那么粗的位置吧。许镜台走过去,居高临下的对视这个一点都不慌张的姑娘,然后悻悻的坐在一旁。因为许镜台觉得自己有些心虚,刚刚对视的时候,许镜台有点不好意思。

    但喻馨止又何尝不是心如跳鹿。

    “你说你之前来过?”“许镜台进来的时候就好奇这个,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曲起长腿的喻馨止将下巴抵在膝盖上,说道:“我叫喻馨止,但我原来不叫这个,叫什么来着我已经忘了。我不是孤儿,但我也没有父母。唯一一个真心待我的喻爷爷死了,算是我害死的吧。

    我被抛弃到山脚下,有好心人将我捡回山庄。我虽然没有被冻死,大概也快要饿死,可是即使施善如缺月山庄,也没有人愿意接纳一个来路不明的“黑户孩子”。是那个老眼昏花,腿脚都不利索的喻爷爷,冒着寒冬来到问月楼,将我抱起。还因此落了病根,余生都要坐进轮椅里。”

    嚎啕大哭的喻馨止,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清高样子,如果叫世家子弟看见了,不知道会作何言论,只是许镜台扪心自问,好像也会记上一笔,倒不是为了揭伤疤,而是回忆里还有个清冷姑娘原来柔弱的一面是这个样子。

    她缓了气继续讲,他接着听:“百家饭不容易,百家衣更难,可我都有了。喻爷爷对我是真好,他说他没有亲孙女,唯一的女儿也不亲近他,所以我就是他唯一的亲人。可我,我却把他害死了!”

    “七岁那年,我哭着吵着要下山,我想见一见我的父母,我想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我。记忆里的他们是那么温柔,而喻爷爷却像个顽固的老头,一问三不知还只知道讲书上的大道理,除了笑就是笑,哪怕被人传流言也从不生气。唯独对我死活要下山时,动了真怒,打了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耳光。他气我不知好歹,骂我不知轻重,更心疼我受不了生不养,活不要的痛。”

    喻馨止抬着红眼苦着嘴,问许镜台:“你说我该不该骂,该不该打?”

    气氛僵在这里,想调笑两句的许镜台也忽然说不出口了。想了一霎,转而道:“也许,你只是需要爱,超过一个人的爱。而喻爷爷可能恨自己给不了你,却又想给你。”

    没有谁知道许镜台为什么这样说,就连喻馨止都很意外,哭声都呜咽的停留。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他爱你啊,所以才愿意为你而死,哪怕给的不够多,也还是想要给你。”许镜台低垂眼眸,不知道为何说到这里,他的眼睛湿润了些,明明不该有这样的触动才是。

    许镜台不知道的是,在那晚原初后的梦里,那被锁链封锁的门隐隐传来颤动,好似呜咽的风声。而喻馨止心里的悲伤好像也淡了些。

    “被打的那天晚上,喻爷爷像用尽了所有气力瘫倒在地。而我一气之下就往山下跑,有好多人要抓我,是喻爷爷不顾伤病爬起来,对着那个庄主恳求放过我一条生路。我这才能安然下山而去,后来我才知道,我这样不合规矩的人是喻爷爷用了多大的情才留住我,又用了命保住我。而我下山之后,找不到记忆里的家,找不到所谓的家人。”

    “当我想回去的时候,没有人接我,等我回去的时候,也没有人欢迎我。曾经笑着看我闹的爷爷不在了,我才知道没什么东西是我本该拥有的,喻爷爷给的,都是超出我命运的奢侈。后来,有人告诉我是喻爷爷求着保下我,给我继续留在山上的机会,他好像早就预料到我还会回来。思过崖两年,就是喻爷爷给我最后的家。”

    喻馨止用尽心力说出最后一句话,好像抽干所有苦痛和委屈。

    许镜台喃喃:“下山这么难吗?”

    他想起何叔经常下山,想到很多外院弟子上下学是要下山的,七楼倒是有自己的宿舍,不是世家子弟好像还是可以下山的。

    “怎么了?”喻馨止缓过神倒还关心起许镜台了。

    “没什么,你现在...没事吧?“许镜台不关心都显得无情了。

    “还好。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进心月楼吗?”喻馨止问。

    许镜台猜着说:“喻爷爷是心月楼的教习先生?”

    喻馨止不感意外的用力点头,接着说道:“所以我一定要进内院,完成喻爷爷生前的心愿。”

    这时候许镜台没有鼓舞喻馨止,反而没由来叹一句:“其实自从有了你,喻爷爷也就没有其他心愿了。”

    那一刻奇奇怪怪的感觉,让许镜台很不舒服,让喻馨止更是觉得好像喻爷爷又回来了,一瞬间莫名复杂的感情让喻馨止一把抱过了许镜台,炙热的体温迅速升高,许镜台觉得要断气了!

    “咳咳,轻点轻点。”

    随着许镜台提醒,喻馨止意识到失态,赶忙松开,只是胸前滚烫的温度和起伏的心跳都出卖了她。

    “喻爷爷一定会很欣慰的,你能有现在的高度。”许镜台轻声补上安慰,这才是他本该说的话。

    两个人相顾无言,还是许镜台先打破了沉默,问道:“累不累啊?”

    喻馨止开玩笑回道:“你试试看?”

    “算了,一个人扛着一群人甚至是一个派系的担子前进,会很累的,我还是算了吧。”许镜台摇头。

    “这都只是我在实现心愿路上的布局罢了,累就累了,只要能成,我不觉得会苦。倒是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心机女,或者说,是……”

    不等喻馨止说完,许镜台打断道:“我会不会觉得重要吗?或者说,你是觉得我会干扰到你完成心愿对吗?”

    喻馨止想说不是的,可她说不出口,因为从最开始,包括到现在,她都无法否认这一点。

    所以喜欢不一定是纯粹的,可能夹杂了很多目的和意图,但如果就此否定喜欢的价值,也是片面的。

    许镜台替喻馨止回答了:“我的存在是你布局的意外,但你放纵我也是一种迟疑的暧昧。也许是因为别的因素,但我还是愿意相信,通史院初次相见时,你没有矫揉造作的姿态才是最好看的你。就这样吧。”

    望着许镜台起身的背影,喻馨止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卑微,其实她的初见是在看台上看他大放异彩,心中的危机感促使她靠近,关注这个男孩。哪有什么巧合,一切都只是精心设计的策划而已。

    “其实,我早就知道流言不是流言,能在缺月山庄拥有一座院子的人,怎么可能没背景呢。你就算不是内院的人,应该也不会与我争抢吧,毕竟你是许镜台啊,那个要适应时代,找同道中人的许镜台。”喻馨止心里默默想着。

    随着喻馨止起身,一缕微风拂过,吹动了散开的黑直秀发。

    她在缺月崖轻轻问道:“如果我再临缺月崖,你来看我,好吗?”

    “你就是住这,我也得看在学姐的面子上来消消乐。”许镜台打趣道。

    “那一言为定。”

    十八的少女伸出手,向一个十三的少年要一个约定,像极了当年的两位。

    许镜台迟疑了一瞬,把逗趣当约定,还真是别具一格,但还是依了少女的心意。只是此时的许镜台何曾想过,他的一个约定对一个心中无爱的花季姑娘又是何等贵重。

    ……

    那年缺月崖。

    一间茅屋瓦舍,一位白衣女子临崖抚琴。

    有人劝她不要等,有人劝她不要信,还有人劝她不该作女子。

    只是都不如她意,更是懒得下山崖去看看如今的学子如何,有没有当年他半分的风采。都不是他,又能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啊。。。

    “所以啊,何苦亏了买卖赔了庄呢。”

    这熟悉的声色,白衣女子等到了背后都不敢回头去看一眼。

    年少她还有未说出口的话:如果我走后,寒门弟子能不能交给你?

    她没说,但许镜台还是替她担着。

    一个把棋局布的滴水不漏的人,却在他这漏了心房,连人带房亏了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