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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夜雪瓜洲渡

    铅云欲坠,天幕低垂,大雪纷纷扬扬下得正紧。

    时近入冬,近几日天气忽冷忽热,今晨竟下起大雪来,沙河瓜州渡口驴嘶马叫,夹杂着南北客商的呼喝,人声鼎沸。

    南北客商们担心沙水结冰度不得河,这几日争先恐后,抢着过河。只是这沙水乃是大赵南北的分界,犹如天堑一般,水面本就宽阔,加之这几日天色忽变,时雨时晴,这沙水径流又再宽了数分,两涘之间不辩牛马。

    瓜州渡百年来即是南北间交通要道之一,已然成了一个商贾歇脚的小镇,摆渡为生的船家众多,奈何这几日突发寒气,部分船家或是受了风寒、或是家中有事离不得人,渡口竟是少了一大半摆渡人。

    官家千方百计施为,这几日抢渡了少数客人,但还是有无数的南北客商旅人阻滞在此。

    如今这水面蘧然冰冻,更是无法过人走货了。

    瓜州渡口本有不少官办客栈、民人老店,但客人实在太多且不断涌来,竟至各家客店人满为患。

    镇上最大的一家客店名为“瓜渡老店”,世代传承已有数十年,这家老店客舍宽大,是以,找不到居处的客人都往这家涌来。掌柜的好说歹说,嘴皮都磨掉了一层,每间房舍都安排下了三五旅人。然则还是有二三十实在无可安置,只得在大堂生起了火,所有客人团团围坐烤火取暖。

    门外北风呼啸,寒雪夹着雨丝随风见缝而入,堂中纵是生了大火,众客人也觉得,有寒冷丝丝入骨,火光也被吹得摇摇晃晃、忽明忽暗。商旅行人们见此情形,眼看明日还是过不得河,俱是眉头紧皱、面有愁容。

    天色愈发按了下来,又听得门外马蹄声响,似有数人急急赶至,停在老店门口。一名缩着脖子的客人皱眉说道:

    “怎的还有人来?”

    果不其然,客店大门“呼”地掀开,门帘一卷,只听得一个年轻女子声音说道:

    “掌柜的,劳烦安排两间上房,务要宽敞干净一些。”

    掌柜的立在柜台前头,赔笑着说道:

    “这位客人,委实没有客房,一间空房都无有了。你看,这大堂都已是如此这般了。”

    “那便一间也行,将就住下。”那女子皱眉回道。

    “姑奶奶,似您这边的客人,是小老儿求也求不来的,不巧这大水冻住,客人甚多,着实是腾不出地方来了。”

    那女子手中马鞭在空中一挥,发出一声脆响:

    “啰啰嗦嗦,让别家客人让了出来,也就是了。”说着便朝这客店大堂闯了进来。

    堂中众人一看这出言不甚客气女子,俱是眼前一亮。

    只见那女子年约二十有余,容颜俏丽,明亮可人,身穿一件天蓝色的绸缎皮袄。身后跟着一名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生得浓眉大眼,相貌堂堂,也是着一件灰色皮袄。二人俱是容貌出众,贵气逼人。堂中众人为此气势所摄,皆是闭口不言,呆呆的看着两人。

    掌柜的回过神来,忙走上前来,赔了个小心,低声说道:

    “姑奶奶,您二位便在此大堂将就一下可好,热酒热菜马上就来,人多却也热闹。”

    那俏丽女子正待再言,身后大眼男子拉了拉她的衣袖,

    “阿姐,就在此处吧,不碍事。”

    掌柜一听,忙上前招呼二人坐下,众客人中,数人闻声让开一处空地,纷纷言道“坐这、坐这”。

    二人依言在空地上坐下,片刻之后店家送上酒菜,众客人喝将起来。那俏丽少女却是酒量甚豪,一碗接一碗,大眼少年也赔着自家姐姐,略略喝了几碗。

    就着酒菜,众人稍微熟络起来。

    一北地口音客人端着酒碗,说道:

    “天公不作美,这大雪天气,当真害人。”

    “确是如此,前几日忽晴忽雨,骤然天色突变,今日竟下起这般大雪来,自记事起,瓜、沙一带,从未如此早的结冰冻住河面吧?”另有一人回答,语气好似是这瓜州渡口附近的本地客人。

    众口纷纷,大堂中诸多客商行旅俱是乌云盖脸,愁色上眉。那姐弟二人也自闷闷不乐,对饮了一碗酒。

    人群后方,有一身穿灰白长袍的年轻男子,衣着单薄,目光深邃璨然,面色微白却带着些许笑意,手中掌着一小壶酒水,正悠然自得的小口嘬着。

    另有一朔州男子声音响起:

    “你我也莫要在此说三道四,过不得河,或许耽误些许生意,误了几日行程。不过,此处却有酒菜可吃,有热火热水,已是很好了。却有好些人,正在外奔忙,受苦受累。不道其他,就说咱们那河朔五友,此刻正冒着天寒地冻,在沙水上游寻那兴风作浪的邪魔外道呢。”

    “河朔五友我等知晓,个个皆是好汉。那邪魔外道,是些什么东西,还能厉害过乐飞鹏几位大侠不成?”当即,有人冷笑言道。

    那朔州男子答道:

    “乐大侠自是一等一的汉子,另外几位大侠也俱是好汉,这几年来行侠仗义,威震瓜沙数州、河朔一带,声名远播。只这回却是非同小可,听说与这天象剧变、沙水提前封冻有莫大的干系。”

    众人一听,俱是一声大哗,大堂顿时吵闹起来。

    那俏丽少女和弟兄二人齐齐眉角一扬,注视那河朔男子。

    人群后方的青年男子也是神色微动,稍稍倾斜了身姿。

    “听闻月前,有北狄奸细潜入我朝,杀伤数员边将,其中一人乃乐大侠世交之后,虽则一人在野、一人在朝,二人却颇为交好。乐大侠闻此消息后,五友一道北上打听消息,击杀数名北狄细作时,于其中一人身上搜出一方印信,有邪魔已早早渗至瓜、沙一带,欲对我朝有大图谋,兄弟五人遂一路追赶,据说近日已到此附近。余者详情,我却不知了。”朔州男子看堂中众人皆看着他,不由心下一慌,连忙应道。

    “安知那乐大侠,不是贼人一党呢?须知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朔邶之地,紧邻边关,多慷慨悲歌之士,却也出了好些北狄奸细,或是同北狄暗通款曲、沆瀣一气的我朝败类。”堂中忽有一道尖酸的声音响起,“呵呵”冷笑不止。

    “你是何人?乐大侠义薄云天,岂容你这等腌臜小人置喙污蔑。”那朔州男子勃然大怒。

    堂中众人面面相觑,“河朔五友”声名远扬,不知为何有人这般说是道非,但众人皆不识乐飞鹏面目,也无人能出来亲身证实。

    “这世上欺世盗名之徒无数,在下只是一走南闯北的买卖人,实话就实说了,哪管得了这许多。”那尖酸声音应道。

    “你却不知,休得在此胡说八道。”

    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只见到俏丽女子娇笑了两声,说道:

    “是与不是,我们去看看不就是了,你们却有谁知道那乐大侠在何处落脚。”

    众皆默然不语,那朔州男子和尖酸汉子亦没了声响。

    良久,当中围坐的一人站起身来,掀开头上斗篷,露出一张十六七岁的少年面皮来,皮肤黝黑、满脸风尘,便是刚才大伙喝酒吃肉之时也未摘下斗篷进一点水食、发一声言语。

    此时,这少年站起身来,抱拳为礼,朗声说道,带着浓厚的北地豳、邶一带口音:

    “何人想去见识乐大侠,且随我来。”说着,将斗篷往头上一披,转身几个起落之间便出了客店大门,堂中众人愕然之际,那俏丽女子却一敲其弟的肩膀,二人随之跃出。

    又有一人身影闪动,如一缕细烟掠过,淹没在门外的茫茫大雪之中,堂中却无人能注意到了。

    屋外天寒地冻,雪花正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沙水岸边,积雪盈尺。那少年领着二人,一路沿着沙水上游飞腾而去,雪地上留下几串或深或浅的足迹。

    转眼之间,三人已驰奔了数十里。听得那少年一声喊“停”,三人立身站在了一处密林之前,那少年道:

    “过了此间就是了,江湖话说‘逢林莫入’,二位可敢进去?”

    大眼少年面带犹豫,那俏丽女子却是爽朗一笑:

    “有何不敢!”

    北地少年哈哈一笑,摘下斗篷:

    “久闻宝阳公主文萱,性情大度,武艺高强,英姿飒爽不下北地男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卫去疾见过宝阳公主。”

    “小卫子?你是小卫子!”宝阳公主闻言,上前几步细细端详那北地少年,

    “果然是你小子,小卫子,几年不见,差点认不出你来了。你不是随安北侯在回雁边城吗,却如何到得此处?”

    这三人原是京城旧识,那俏丽女子名曰文萱,乃陛下御封的宝阳公主,大眼少年则是其弟文芾,二人与当今太子一母同胞,感情深厚。

    当今皇帝乃是开国君主,起于草莽,逐鹿天下时多有江湖朋友相助。

    这宝阳公主文萱性格开朗跳脱,自幼便拜在一高人门下,修得一身好武艺,常在江湖上闯荡,近几年在这瓜沙二州之地也薄有名声,此次却是连家中幼弟也拐了出来,着实不似皇家公主行事,却是一派江湖儿女做派了。

    被文萱唤做卫去疾的北地少年,却是安北侯卫家世子,卫氏一门随皇帝开国征战,至卫去疾已是三代。

    这三人幼时在京城常在一块玩闹,略长大些后,各分南北而行,倒有数年未见了,不料今日在瓜州渡口一旅店遇上。

    卫去疾面带愁容,说道:

    “狄人可恶,潜入我北地数关偷袭守城将士,杀伤我军数名大将,父亲也受了重伤,我虽年幼,却也知家国大义,只是力有未逮,不能敌过那些贼人。后来乐叔叔等人赶来相助,击退了北狄奸细,得知其等另有谋算,我们一路追踪至此。”

    “小卫子,安北侯受伤了,可有大碍?那北狄贼子,又有何图谋?”文芾急声问道,那宝阳公主也是忧色上眉,一双美目看着卫去疾。

    “王爷勿扰,我父伤势已有所好转,多谢二位挂记。”卫去疾拱手应道,“至于贼人,此次却是所图甚大。此回狄原胡部数路人马南下,乃是听从一邪道门派之命,欲收我大赵妖邪为其所用……”

    当下,卫去疾一番言语,可说是匪夷所思。

    原来,乐飞鹏等人斩杀那一路北狄奸细之时,俘有两名活口,受刑不过说道,狄原深处,有一邪门名曰“血衣门”,多行诡异之事但行迹不定、恶行不彰,北狄之人闻其名而不知详细。

    此次血衣门中突有数人直入北狄王帐,一番密谈之后,北狄派出多路人马暗中南下。

    那被俘的正是回雁关这一路中的两人,他们这一路乃是护送血衣门中一人的,以所持印信为凭。据其后续交代,血衣门那人的目标,乃是这沙水之畔、瓜州“黑月湖”中一名积年老妖,据说是异类修道,已有数百年,行将突破,血衣门有所图谋,欲收其为用,祸乱大赵,北狄胡人即可借机生事,二者遂一拍即合。

    文萱姐弟二人闻言之后,目瞪口呆、一脸迷惑,庙堂江湖之间自有正邪分野,皇家贵胄之家也多有诡谲之事,但卫去疾所说的‘妖邪’,居然是异类修行成妖,却是大出二人所料,当下踟蹰之间,半信半疑。

    三人交谈之际,却不知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一灰袍男子正跟在后面,雪影之中身影飘忽、近乎无声无息,三人一无所觉,却正是那自“瓜渡老店”一路跟过来的于持了。

    自那日暴雨茶寮之中悟道后,于持随心北上,日日修持,数月间修为已有所进益,几门小术也略略用得上些许了,不觉间,竟已到得这瓜州渡口,歇宿于那“瓜渡老店”之中,正欲渡河体会一番那邯都风物。

    不料数日之间风云突变,时节本未至寒冷之时,突发雨雪已是异常,更且自那雨丝雪花之中,于持感觉到缕缕道意,遂安住下来,直至今夜跟随三人到得此处。

    卫去疾所言,当有几分真实。

    盖天地清浊之间本非绝对,有正自然有邪、有道则生邪魔,只是仙凡有别,修行中人向来少履尘世,更不愿沾染红尘是非,于世间流传的仙道传说、鬼怪奇谈,大多是道听途说、不明真假。

    当下几人穿林而入,说来也奇,外面大雪纷飞,进入林中之后雪下得却越来越小了,深入十数里以后,更是不见一片雪花落下,林木森森越发苍翠,寒意却越来越深了。

    又过得一阵,前方隐见微光,几人跃身而出,只见一幅奇景。

    入目之间,远处悬崖巍然耸立,飞奔而下的一道水瀑,现下已被冻成一片冰毯,铺在悬崖之上。瀑布下方,一方宽约数十亩的湖泊沿悬崖铺开,形如一轮新月,一条水道自湖中延伸向外,流向几人进来的方向。

    不过此刻,不闻水声、冰冻数尺。

    冰湖边上,有数人团团围住当中一名黑衣魁梧男子,战况惨烈。越林而出的三人首尾相顾,立在林子边沿,不敢上前。

    那男子大袖飞腾、面色狠厉,虽有伤在身,但辗转腾挪之间风声呼啸,应对数人仍是游刃有余,见林中有数人跃出,飞身之际哼声喊道:

    “凡夫俗子,不知死活。纵我略有不便,却不论几人前来,都给我去死罢。”话音未落,出手陡然狠辣,兔起鹘落之间,那围攻他的数人先后被一一击飞,栽向三人。

    “乐叔叔。”

    卫去疾飞身上前,扶住一名摇摇欲坠的男子,那男子年近三旬,生得相貌英挺、卓尔不凡,颚下微有胡须,手持三尺青锋,此刻青锋齐柄而断,那男子嘴角处鲜血不住的流下、沾染胡须,想来正是那河朔五友的老大乐飞鹏了,另外几人则更见凄惨,其中一人已是栽倒在地,死活不知。

    那乐飞鹏往身后一瞧,急声说道:

    “去疾,我等让你于客栈等候,如何来了此处,不该啊,不该。”又看了地上栽倒的几人,道,“几位兄弟,可无碍乎?无邪、无忧,你二人如何了,且去看看铁义和梁成二位兄弟,我且应付此人。”

    说话之间,乐飞鹏推开卫去疾,跃身挡在众人前面。

    那被叫到的二人,年纪与乐飞鹏大约相仿,身形瘦削面容酷似,当是一对双胞胎兄弟,此时皆是伤得不浅,一人左臂横折、手中判官笔只剩得小半,另一人手中兵器已不知落于何处,虎口爆裂、鲜血淋漓,此二人正是是五友中的宁无邪、宁无忧兄弟。

    二人闻声勉力起身应了声“是”,相互扶持着走向另两人处,稍倾,听得一人言道:

    “乐大哥,铁义兄弟重伤昏迷,而梁成……怕是不行了。”

    几人闻声看去,只见其中一人胸口插着一柄雁翎刀,齐根没入左胸,地上鲜血横流,已是气息全无了,乐飞鹏目眦欲裂,作势欲扑。

    那黑衣狠厉男子却立于远处,岿然不动,冷笑数声言道:

    “河朔五友么?好大的名头,只是在我眼中,不过虫豸小丑罢了,若非顾忌这冰下妖物,你等早就去见阎罗了。也罢,这妖物已数个时辰不见现身,想是怕了,我且打发了你们几个,再来炮制于它。”

    说罢,黑衣人神色一紧,捏了个架势,双手泛起黑气,也不见脚下用力,竟是平地飞起向众人袭来。

    乐飞鹏一干人等顿是大惊,然则并未退却,正欲上前,林中忽有清风涌动。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人影自林中飞出,越至众人身前,其人左手斜挎,右手剑指前伸,元气流转之间,一道弧光闪过。

    黑衣人应对不及,当即在空中大喝一声,昂首向前硬拼了一记,手中黑气聚散离合,与那弧光在空中狠狠撞开。

    听得一声爆响,那黑衣人飞退数丈,胸口处起伏不定。

    于持却是被当空击飞,向后方远处落下,立身之时摇摇欲坠,脸色一阵苍白,毕竟入道尚浅,全力一击之下,仍是吃了些暗亏。

    那黑衣人得势不饶人,重整旗鼓作势欲扑,乐飞鹏众人无奈,欲待上前搏命。

    忽然,黑衣人身后的冰面层层爆开,如同山摇地动,震天般的声音响起,露出一个数丈见方、深不见底的冰洞来,那水漆黑如墨。

    一道巨大的黑影应声而出,飞向空中的黑衣男子。

    于持动作一缓,敛息藏于树杈阴影之间。

    变生肘腋,黑衣男子后背遭那黑影重重一击,顿如雷殛电击,断线风筝一般高高扬起砸向树林,直撞过数棵大树方才落下,空中鲜血飞洒,黑衣人落于林中、气息奄奄。

    众人先是一喜,转头看那黑影,俱是魂飞魄散、几欲栽倒。

    那黑影缓缓落于树林边缘,如人站立,竟是一条硕大的青黄鲤鱼,其高有丈许,头大如箕,顶上微微凸起两角,背鳍贲张、根根如剑,身上青黄夹杂的鳞片如铁甲一般,黑夜中泛着幽光,胸背之间有几片鳞甲不全、露出皮肉,胸腹下也有数处皮肉外翻,尚有丝丝血水渗出。

    此时,这巨鱼正以鱼尾人立而起,跳动着行向那黑衣人跌落之处。

    众人如同脚下生根,一动也不敢动,俱是被这诡异的一幕惊着了。

    稍倾,巨鱼转身走出树林,在众人跟前站定,竟是开口说道:

    “我乃姒鲤,这邪道与我相争数日,两败俱伤。你等凡夫,缘何来得此处?”其声清脆犹如稚童,继而转身言道,“倒是林中这位,尚有几分本事,可勉强称得一声道友了。”

    于持体内震荡正自调息,闻言不语。

    乐飞鹏等人面面相觑,疑入梦中。

    良久之后,乐飞鹏咳嗽数声,越众而出,强撑着身子,拱手言道:

    “这位……这位姒前辈。我等数人皆是这大赵百姓,适才击飞之人乃是北狄草原上的邪修,早前,我等听闻北狄奸人欲勾连大赵妖邪为祸,故而我等连夜赶来,幸而有这奸人印信为记,寻得数日才到了此处。只那时并未见到前辈,不知……”

    “如此说来,你等也算助了我一回。”巨鲤微微颔首,颚下鱼鳍摆动,“邪道南下,言血衣门有道门法术,可入修行大道,想要我入他血衣门中效力,扰乱这一方水土。嘿,想我老姒修行数百年,也是个有靠山的,如今行将突破,他这一身邪门手段,我却哪里看得上。彼此相争数日未分高下,这瓜州数百里地界倒是让我二人术法弄得乱七八糟。前日,这邪修许是急了,拼着受创,使一把黑沙伤了我老人家。见势不妙,我趁他虚弱之际,顺水回到了这黑月湖疗伤。想来外间定是大雪肆虐、冰冻三尺吧,这却是我老姒的不是了……不知东海可有人知晓,若是怪罪下来,我老人家怕是不好交代。”

    那巨鲤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些,最后数语貌似略有心虚,声调越来越低。

    这般巨大的妖物异类,竟是态度和善、语调清脆,尤其最后这如犯错孩童一般的言语,着实让人忍俊不禁,众人倒也无初时那般害怕了。

    “姒鲤,尔之罪孽,甚矣。”夜空之中,远远一道金脆清郎的声音传来,越来越近。

    众人耳畔如金磬响起,一阵气血浮动,那巨鲤闻得其声,更是吓得体似筛糠,俯下身来连连叩首不止。

    风卷云重,林木低伏,一道云影闪过,那巨鲤和地上的黑衣人俱已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