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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识得故人

    【亻圭火臽登录于繁华城珠埠-太夏之夜酒吧珠埠总店】

    手握9张限定瞬移卡,这是平时不舍得用的绝对稀有品。只因储量变多,用起来就变得大手大脚了吗,佳焰想。她站在店门口白金色布面的垂帘外等翼安,点触着物资包里颇有分量、配色雅致的瞬移卡*8发了好久的呆。她关上物资包页面,吐吐舌头:“五公里的路、明明走来就好了。”

    “小姐,赏张瞬移卡给我这个可怜人吧?”

    两手抓着粉色背包带转头一望,原来声音是在店的拐角处。紧靠一堆垃圾袋的、怀抱木吉他的流浪汉在说话。繁华城珠埠内没有街头NPC,一定是个玩家在扮破破烂烂的乞讨者。真是不可思议,竟然在游戏里乞讨、吃饱了撑的吗?

    “你有病吧老头子。”这时路过的人笑着啐他,“别理他,姑娘,这骗子的破洞裤比新时装一整套都贵。”流浪汉本是半跪着,闻言干脆坐直身体摊开脏兮兮的两腿,沾着泥土的、老朽的脚丫子大咧咧伸进街灯下:“金钱的多少,证明不了我的富有和贫穷呐!小子。”

    “神经!”那人趿拉着拖鞋走开。

    “蠢材!”流浪汉嘴上一点儿也不示弱。

    流浪汉刚刚似乎是抛出了个哲学话题,倒让佳焰对他有些感兴趣了,或者说,对他口中的“贫穷”多了些探究的欲望。她抖抖灰耳朵,走近流浪汉所在的阴影,扶一扶护目镜:“那个……”

    并不轻快、并不纯熟、并不丝滑的拨弦声,粗野地盖过了她的问候。

    粗粝手掌拍击琴身,破旧的琴里面似乎还装着东西,撞击内壁嘎啦作响。

    繁华城的喧嚣时间之外,华美灯光覆盖不到的暗夜中央,和垃圾股股臭气为伴、和阴沟汩汩流水声一道,这苍老的、蜷缩起来的流浪者迫使自己的喉头和吉他发出声音,两样濒临毁坏的物事的共鸣,好似两个随时会共同破碎、毁灭的牵线人偶在共舞华尔兹那样,声韵波荡入心,触发了少女胸腔中某种不忍的情绪。

    “赠予你,赠予你——

    是否你已疲倦

    疲倦生死轮圈

    世道褴褛、心愿可曾圆一件

    无可复失、怎还盼春讯一遍

    ……

    别重演、别重演

    梦里挑灯看剑

    还有你的血液

    三尺理想、月上化成一只蝶

    千丈悲愿、月下啼哭一羽鹃

    ……

    蹉跎过的时间,怎证明是谎言?

    枯守过的时间,怎证明是思念?

    若非无怨,回忆尽头

    盼与你相见

    若与你相见……”

    ……

    理想三尺如举头神明,白发千丈如万载悲愁,曲中苍白破碎的主人公……怎么形容呢,仿佛,那绝美悲壮的一举手一投足、一滴血一滴泪,都片片断断地、自半空中落下,被歌者枯朽深沉的歌声之舟承载,这无谓却拼尽全力的拯救和接引,只保留下一舟惨淡的星辉。没有生命迹象。可老船夫依旧执意横渡生死之海,向着轮回之门那破晓的彼岸去了……

    眼睛有点痒痒的,佳焰揉着眼睛抬头望顶上,头顶是被楼房和遮雨棚叠出的四角形天空。

    这是一方没有月亮的天空。

    “怎样小姑娘?听完了打个赏罢?”

    佳焰还未回答,听闻身后有人喊她,是翼安、和一个看上去很可靠很结实的冷脸大姐。

    “你很贫穷吗?”佳焰转头匆匆问他。

    “这是什么话!老爷子我不穷,会坐在这里乞讨你的瞬移卡吗?”

    “可你穿的……”

    “纵有千金、瞬移卡却没地儿买哇!老爷子穷的是信念啊信念!别说连刷八十遍血族重甲队,肝出两三张限定瞬移卡了,连花钱乘船坐车去目的地的信念,都无啦、无啦!这么说吧,老爷子我要是那种不想活了的家伙,现在就连坐电梯上18层往下跳的‘手续’都嫌麻烦呐!懂吗!懂比喻吗!小丫头!人龟火线小姑娘!算老爷子求你啦!给一张瞬移卡罢。”

    “原来这不是氪金就能拿到的东西,怪不得在商城也没见到过……”佳焰若有所思地摸着物资包里光滑厚实的卡片,自然想起禹王,愈发感念于她强大和阔绰的美德。“她是天使。”佳焰心内暗叹,虽然晓得禹王的玩家是个男孩子,但那白金美人身影再一次在她眼前浮现时,更加美艳灿烂了。

    “事先说明,这是朋友送给我的东西,可不是我自己得的,因为你的歌很好听才给你的,很珍贵的、爷爷你可别弄掉了啊。”佳焰唠唠叨叨地仔细说明,同时将瞬移卡投到对方物资包里,“两张,看好了,另一张留您应急用。”

    【亻圭火臽赠予莲华引限定瞬移卡*2】

    莲华引……莲华引?!

    佳焰心下惊诧。

    “莲华引……”不远处,格拉司琼目光锐利,微醺的醉眼忽然透发出思考的光彩。

    “你认识?”翼安问。

    “听说过。”

    “你真是什么都知道。”

    “说不上,凑巧。”夜风吹过格拉司琼硬质的齐肩发,发丝随风起落时,那飞发的遮掩下若隐若现的刚毅的侧脸,好像……一块钢筋混凝土,这样的女人,连嘴唇也不会是柔软的吧。若有人胆敢一拳揍到那鼻梁上,指骨也会被她坚硬的鼻骨折断罢。

    翼安听不清老爷子瞬移离开之前对佳焰说了什么,他走着神,又听身边人低声诵道:“……暮见烽火起,有贼夜抢掠。贼也披厚甲,农也无衣裳。”

    “什么?”

    佳焰向他们走过来了。

    格拉司琼说:“没什么,突然想背诗。”

    “书记说得对,你有时候在想什么真让人摸不准。”

    “书记,她说得都对。”格拉司琼目不斜视地冷道,也不知道是讽刺还是赞美。她向佳焰打招呼,“格拉司琼,太夏战队大将——总的来说,蒙受禹王偏爱的闲职人员。这段时间,谢谢你对王的协助。”

    “您好您好,格拉司琼大将!久仰大名!别看我名字这样,我也是蛮正经的人,叫我佳焰就好!抱歉啊——这么晚找你们。”

    “请别介意。太夏之夜虽无时无刻烟雾昏昧,但永远不会拒绝有识之士带来白昼的光明。”格拉司琼紧握住佳焰的小手。

    “你真是喝多了。”翼安咧着嘴说。

    ……

    莲华引

    暮见烽火起,有贼夜抢掠。

    贼也披厚甲,农也无衣裳。

    粒黍弃原野,青牛死麦田。

    眦目望贼迹,高垒笑相睨。

    边关久未捷,将士无命追。

    贼寇不可斩,惩心而相泣。

    茅屋烧却尽,一男况余命。

    少年携刃伤,含泪质又询:

    久居大梦中,水月亦足惧。

    若复千般苦,此命何所意?

    将军无言对,赠名莲华引。

    世间皆无妄,疲敝也徐行。

    一朝得归去,弥陀执花迎。

    ……

    前述相性论,用物以极,是为小用。

    而延伸出万法之法,感应之道,是为大法。

    水月世界,人分三类,学分三种:

    一类,专注技巧、坚于学识,数十年积累以至人技合一,秀于常人,以而富贵。此类人百里挑一。

    二类,除技艺外更有悟性,知晓“世间万事不过人之体感心触。”水月世界与人建立联系完全依靠体感、更如前述“相难移、性易改。”一朝悟到感官反用之诀窍,便可运用想象之力易改物性,以至于逍遥世间,所欲之物应有尽有。到第二类人已是万里挑一。易物之学,即“法术”,经我所传授得以有所悟、两三人尔尔。

    正所谓有所学习必因此生障,盖因笃信所学、自以为是之缘故。如知识障、技艺障,习得易物之学亦会生障碍,且愈纯熟、愈生障。至于我,大概已是“障入膏肓”。故而在此大胆猜测——

    更有三类人,摒弃学识技巧,更突破感而有应之障碍,能以无心之感,获通天之力,将己身能量汇入造物(宇宙)能量,同时将造物(宇宙)能量带入己身。得以“冯虚御风,飘飘似仙”。以我所见,若说一类到二类人的变化,依靠“体悟”,那么二类到三类人的变化,则依靠“突破”:突破己见、突破规律,突破二元对立、突破分别之心,进入“无限光明”,“无限自由”,“无始无终”之永恒状态。第三类人,目见之幸尚未有过,实为憾事。

    ……

    “就像我和禹王解释的。‘阿昳’描述的这个世界,是一个能量体系。”

    三人坐在酒吧深处卡座,格拉司琼点点小册上“将己身能量汇入造物(宇宙)能量,同时将造物(宇宙)能量带入己身。”一行,对瓶吹了口,咕咚咽下去才又说,“这点我是认同的。”

    “我们坐在这里说这些真的没有关系吗?本来想约你们下线去聊。”佳焰两只灰耳朵不自觉地压了下去,代表她正紧张。卡座的桌面黏糊糊的,不知是酒水、油脂?还散乱地摊着半副扑克以及两三个空酒杯,怎么看也不是让人放心说正事的地方。而且,她今天来本是想要拜访禹王,奈何禹王线下有事,刚走。

    “不需要担心。你懂技术的同事都在这里。”格拉司琼贴心地说,“我们不在系统监控下面。”

    “她才不信我呢。”翼安用揶揄佳焰的口气。而后自满道,“简单地说,我借用了先导活动“金乌水月”的平行空间原理,现在我们在另一个跟这里环境一样的平行空间里谈话。只不过完全避开了系统监控,甚至外面的人进来也只能看到空座位,看不见我们。”随即扬眉,从佳焰手里抽走小册,并不庄重地翻来覆去打量着:“不过刚才开始我就想吐槽,这人写书怎么一股子古风味儿,看来战神还是个古风人,哈哈。”

    佳焰看不惯他故作不庄重的样子,气鼓鼓地抢回来:“就你姜鹤翼,你懂个屁。”

    “喂!云佳焰!”

    看小孩子打架并不是格拉司琼擅长的事,总觉得好小孩翼安遇到佳焰就变得十分幼稚。格拉司琼以大拇指抹去唇上水液,端起两手,抿唇解释道:“那位主将在水月世界里沉溺数十年,能保持一点原本的说话习惯也属不易了。”

    “真是,你玩过内测版吗你,无知之人厥词最多。”佳焰翻白眼,“本来就是为了再现人类社会演化过程才还原了古代啊。你忘了后来因为‘门槛太高、主线开荒太苦’的风评,排行榜里一度跌到前十之外,开发组才决定要在正式版超命里,直接做现代环境吗。”

    “演化。这是个好词。”格拉司琼点头赞赏说。

    “原来如此。”翼安耸肩摊手,“那看样子、阿昳的水月世界比现在的‘超命’更有沉浸感咯——依靠那种功能不全的内测游戏仓?”

    “认真地评价,是的。”格拉司琼说罢,对他缓慢眨了一下铁灰色睫毛,“超命是真正的游戏,淡化世间苦难、主要以享乐消遣吸引玩家。而金乌水月,更像是一场真实的‘演化’。”

    “小老兄,”格拉司琼从佳焰手中接过手册,两手细细摩挲纸面,眯起眼睛阅读上边的只言片语,“她可是金乌水月的神。”

    “写的玄乎其玄,就比如这个‘易物之法’,有人亲身证实过吗?”翼安从自己的知识面出发,天然地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听说战队里来了个法师,他也跟听梦话似的不当回事。

    佳焰的脸色就紧张起来,一瞬间憋红了脸,她刚要举手说话,对面的格拉司琼却想到什么似的,大笑说:“有啊。我就会。”她推来自己手边的半瓶高度白酒:“比如说,你真以为我在太夏之夜喝的都是酒吗?……大部分是水。”

    “真的假的?!”翼安想到格拉司琼往常那酒量极高的人设,一激动,抓起酒瓶仰头就闷了口,随即不可置信地看着酒瓶子,面露见鬼般的惨白颜色,“我靠!!”

    “能不能文明点啊……”佳焰像看猴子那样,看这位在她眼中鄙俗不堪的男生。

    “为了蒙混禹王她们,让水带点酒气而已。”格拉司琼对他使个眼色,示意他别告诉别人,然后自嘲说,“混迹酒场不得已。不过这点法术,亦是‘毕生所学’了。”

    “等下等下,我逐渐理解一切,”翼安突然像小学男生被老师点名那样挪正身体坐的笔直,眼光里流露一股喷薄而出的兴奋感,“所以你们刚刚说的能量系统,什么什么的……啊!?魔法是真实存在的吗?”

    “当然的事啊!你以为我要跟你谈什么啊!”佳焰小狼支棱着一双耳朵,龇牙咧嘴,恨不得用小拳头揍他的大头。她堪堪忍住,深吸气等心情平复才说,“而且我来是想告诉你,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姜鹤翼,你绝对想不到,我们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