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是喜？是怒？
第二天一大早，三姐妹送秦嬷嬷乘车离去，请来贾雨村商议。
未来道：“贾先生，荣国府后院比较复杂，让黛玉只带乳娘和雪雁两人，恐怕不太合适，先生如何看？”
文秀也道：“玉儿的乳娘，性格懦弱，在荣国府，恐怕难以起到护持的作用，让人十分担忧！”
贾雨村了解了情形，也感为难。沉吟着开口道：“看来林大人对贾家内宅，也是不大清楚，才会做如此简单的安排，如今没有得力的老成之人随行，让人为难。乳娘又不能换掉，这可如何是好？”
未来道：“能不能让林诚家的一起进府？”
贾雨村摇头道：“不合适，林大人书信上写的明白，只有乳娘一个，没林大人的吩咐，显得不信任贾府。倒是可多带个小丫头，问起就说林姑娘不舍，还说的过去，也能多个帮手。”
于是，三人商定，让行事果决有主见的冰雁，同雪雁一同陪黛玉进荣国府。
文秀叮嘱道：“冰雁，你行事果断有主意，护持好你家姑娘。雪雁嘴巧，平时有事，让她出面应付。别怕得罪人，你们是林家的人，她们不会拿你怎么样，你家姑娘自会护着你。万一有事，你们的武艺，也可保自身平安，我们自会接你出府。”
冰雁听了，郑重的应诺：“文秀姑娘请放心，奴婢一定保护好姑娘，不让姑娘有丝毫闪失！”
未来道：“贾家的那个宝玉，决不能让他闯进内室，你们一定要守住，不可让他坏了你家姑娘名节，万不得已，可用强，妹妹身前，你们两个必须有一人守在身边。”
雪雁冰雁听了，齐声应诺：“大姑娘放心，奴婢就是拼死，也不会让姑娘闺誉受损！”
未来听了皱眉道：“何需轻言生死？传你们一身武功是做什么的？玉儿，如若有人胆敢伤及她们，你大可直接翻脸，带她们闯出荣国府，回家与我等同住，看她们有何本事，可耐我何？”
黛玉听了，点头道：“姐姐放心，若有人敢动我身边的人，我会带她们离开贾家。有两位姐姐在，大不了咱们一起浪迹天涯！”
旁边的丫头下人听了，个个心里无比激动，有如此护短的主子，何需担心？只要忠心为主，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青雁和云雁也上前请缨，愿与姑娘同进荣国府！
文秀道：“先就她们俩吧，以后久了，你们每次可换一人，轮班进去陪着你家姑娘！”
丫头们听了，齐声应下。个个愿为自家姑娘付出一切。
贾府，荣庆堂内，鸳鸯等丫环侍候在侧，秦嬷嬷正在向老太太禀报天津之行所见。
“老太太，林姑娘身子还好，一路还算平安顺遂，只是有些清减。和敏姑娘小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
老太太点头道：“平安就好，身体瘦些也正常，玉儿自幼身体不好，又刚经历母孝，身体好的了才怪！”
顿了顿开口问：“见到敏儿的两个义女了？长的怎么样？”
秦嬷嬷回道：“敏姑娘真是好眼光，两住姑娘的长相就不用说了，无论是接人待物，还是言谈举止，活脱脱就是大家闺秀模样。最主要的还是对敏姑娘十分孝顺，格外关心林姑娘。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身心安全，照顾的十分妥当。”
老太太听了，点头道：“算她们有良心，不枉敏儿对她们的好！她们对府里的安排，可是满意？”
秦嬷嬷听了，赶紧道：“回老太太，那两位姑娘，对老太太肯见她们，感激涕零，只是对林姑娘的安排，有些想法，让奴婢回禀老太太。”
说着，秦嬷嬷看了看在室内伺候的丫环们，突然住口不语。
老太太见了，挥手道：“鸳鸯，带她们守在外边，不要让人近前。”
鸳鸯听了，与众丫环应诺，行礼退出花厅，守在门外。
众丫环偷偷议论，这两位干姑娘，好大的胆子，敢对老太太的安排，提出异议？真是不懂规距的野丫头！
琥珀听着小丫头们的议论，问旁边的鸳鸯道：“鸳鸯姐姐，你觉得这两位姑娘怎么样？会有什么想法？”
鸳鸯轻蔑的道：“这谁能猜得到？不过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把老太太的好奇和恩德，真当自个是老太太的外孙女了？竟敢对老太太提要求！真是没见识的贱骨头，给三分颜料，就敢开染坊的货色！”
室内，当贾母听了未来两人的异议，顿时勃然大怒，用手一拍桌子，厉声道：“这两丫头好胆，这是指责我这做外祖母的，不关心自个外孙女的闺誉？不注重男女礼教大防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鸳鸯等听见贾母发怒，又有茶盏落地的声音，急忙跑了进去。
只见贾母脸色涨红，一幅怒不可遏的模样，秦嬷嬷却跪在地上。
鸳鸯见了，急忙替老太太顺气，一边对跪着的秦嬷嬷斥责道：“秦嬷嬷，你也是府里老人了，也常来老太太身边伺候。别把外面那些有的没的，都学给老太太听。看把老太太气的，若有个好歹，你担的起么？”
秦嬷嬷跪在地上，默默垂首，一言不发。
鸳鸯斥道：“秦嬷嬷，还不快向老太太陪个不是退下，还等什么？非要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才肯罢休不成？”
秦嬷嬷听了，看了贾母一眼，为难得道：“老太太，你看这事？”
老太太怒喝道：“滚！”
鸳鸯听了，对着秦嬷嬷双眉一竖，两眼瞪起道：“还不快点出去？戳在这儿干什么？是不是还嫌老太太不够生气，非要把她气出个好歹来？”
随着贾母的一声断喝，秦嬷嬷脸色一暗。听了鸳鸯的指责，秦嬷嬷磕了个头道：“诺、奴婢该死，不该惹老太太生气，奴婢告退，还请老太太保重身体！”
听了秦嬷嬷告罪的话，贾母一把推开替她顺气的鸳鸯，骂道：“是让你们出去，听懂了没有？没叫你们，谁让你们进来的？还有没有一点规距了？冬青，不是让你走，你继续起来回话。”
鸳鸯听了，赶紧点头应诺，也不言语，带着丫环们收拾好几案，换上新茶，这才行礼退下。
到了外面，翡翠开口道：“可人、媚人，你家老人说了什么？害老太太拿鸳鸯姐姐出气？太不象话了，还有没有府里的半点规距了？有什么事，也不同咱们通通气，看能不能说，就一股脑的捅到老太太面前，万一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你们担的起么？”
两个在一众丫环中，容貌显得格外出色的女孩儿，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上前到鸳鸯跟前行礼道：“鸳鸯姐姐，对不起，我祖母老糊涂了，一路从天津赶回，都忘了和鸳鸯姐姐通通气，看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我们在这替祖母向您陪不是了。”
鸳鸯听了，眼神淡淡的道：“两位妹妹起来吧，咱们都是伺候主子的下人，一切都是为了主子好，鸳鸯又岂敢拦阻别人对主子禀报实情？只是希望遇到这种事，能透个气，让大伙也有个心里准备。免得事发突然，出了错，大伙都有不是，咱们可担不起这责任！”
众丫头听了，纷纷表示：“鸳鸯姐姐说的是，万一有个闪失，大伙都落不了好”。
可人媚人两姐妹，一脸黯然之色的退下，被众丫环隔得远远的。
室内，贾母平静了下来，看着跪在地上的秦嬷嬷道：“冬青，起来吧！你说我是不是有些老糊涂了？只想着他们都是自家骨肉，住近些也方便他们好生相处，对男女大防是否有些疏忽了？”
刚要起身的秦嬷嬷听了，赶紧跪好正色道：“老太太想得是好的，家孙子也好，外孙女也罢，都是老太太的骨血。表兄妹也是至亲骨肉，自家人没必要显得客气生分。但是外边人不知道啊！世情如此，难免有人嚼舌根子，对林姑娘闺誉怕是有些影响，对她将来不利。”
说完，秦嬷嬷低下头跪着，大气也不敢出。
室内气氛愈加沉闷，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般。
沉寂良久，贾母长出一口气，轻拍几案叹息道：“我的敏儿果然有眼光，没有看错这两丫头。她们为了玉儿的闺誉着想，竟敢顶撞我这老太婆，真是好胆识。我倒是愈加好奇，更想见见敏儿的这两个闺女了！她们到底是何等样的女孩子？竟然被敏儿认为女儿，实在是难得啊！”
说完贾母连连击掌赞叹，笑着对秦嬷嬷道：“冬青，你也是个好的，现在这府里之人，个个只会在我跟前说好听的，讨好我这老太婆，也就你这丫头，还肯跟我说实话，也算我没白疼你。起来吧，我虽然老了，并没有老糊涂，别人所说所做，我还是分得清楚，快点对我讲讲，这两位姑娘，有何与众不同之处？”
秦嬷嬷谢了老太太，起身坐到旁边道：“诺！老太太，奴婢也只见过两面，对她们性情也不大了解。但是看她们言谈举止，都是爽利人。昨个安排几个贴身丫环，替奴婢按身子，说奴婢上了年纪，车马劳顿，放松放松对身体有好处。奴婢对她们也打听套话，口风都很紧，个个都谨守本分。问几个丫头，这两姑娘看起来很厉害，不大好伺候吧？”
老太太一听，来劲了。身子微微前倾，面带笑道：“那几个丫头如何回答？”
秦嬷嬷道：“那些丫头笑着说，两位姑娘平时虽然要求严格，却是为了她们好，把她们当人看。还说两位姑娘很好伺候，平时什么事、大多自己动手，只在人前，让她们做做样子。大多时候，教她们各种女儿家本事，让她们以后大了，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不至于将来什么都不会，依靠别人生存，难免会受制于人！会点东西，腰杆子也硬些！”
老太太好奇的问，“都教她们些什么？”
秦嬷嬷道：“奴婢问了，她们说什么都教，读书写字，琴棋书画，厨艺女红，行走坐卧，礼仪举止，见什么教什么。”
贾母听了皱眉道：“胡闹，这岂不是把丫头们，当大家闺秀培养了么？”
秦嬷嬷点头道：“奴婢当时也是这般说，几个丫头说，‘是啊！姑娘们会什么，就教什么，绝不藏私。个人能学多少，全凭自身本事，’奴婢听了，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等主家姑娘！”
贾母道：“这样时间久了，恐怕丫头们会对主子失去敬畏之心！”
秦嬷嬷摇头道：“不然，我见这些丫头，个个都有些一般人家姑娘的派头。但是提起两位姑娘，都是又敬又畏，说两位姑娘深不可测。她们也是敏姑娘赐给两位姑娘不久，连两位姑娘会的皮毛都没学到，越是跟两位姑娘学的多，只会愈加对两位姑娘敬为天人。这么好的主子，是她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老太太听了，心里是一片茫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于是问道：“那你就没问，俩丫头教她们这么多，对她们有何打算？”
秦嬷嬷道：“是啊，奴婢也曾这样问她们。她们说两位姑娘说过，等她们大些，有本事独立生存，就会把身契还给她们，让她们自个决定将来的前途，只希望她们好好的活着，凭学到的本事好好活出人样，才不亏她们的教导。”
贾母听了，叹气道：“这两丫头心善，过不了两年，她们身边恐怕就没伺候的人了！”
秦嬷嬷道：“是啊，谁说不是呢！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啊！问题是这两位姑娘，根本不需要人伺候。现在身边伺候的人，都是看在敏姑娘的份上，才暂时留在身边的，所以才对她们哪么好！”
两人私下聊了半天，秦嬷嬷才告辞退出。
老太太随即吩咐：“鸳鸯，告诉你琏二奶奶，就说我吩咐，把元丫头以前住的院子，收拾出来，准备让林姑娘住。记住了没？”
鸳鸯听了，赶紧应道：“诺，老太太，奴婢这就去告诉琏二奶奶。”
贾母道：“去吧！琥珀，替我捏捏肩，这人老了，总是不得劲，不中用了！”
琥珀赶紧道：“老太太才不老，身子还硬朗，享福的日子，还长着呢！”
秦嬷嬷来到外面，可人媚人见了，赶紧迎了上去，接自个祖母到姐妹两房里叙话。
可人问起：“奶奶，你对老太太说了些什么？惹的老太太生气？”
秦嬷嬷道：“没说什么，只是把姑太太女儿的话，转告老太太罢了！”
媚人还小，沉不住气道：“奶奶，有什么话，也该给老太太身边的鸳鸯姐姐商议一下，看哪些话能说，哪些话就不必学给老太太听，免得老太太生气！”
秦嬷嬷听了，斥责道：“住口，二丫头，送你到老太太身边，是让你们尽心伺候老太太，不是让你们欺上瞒下，哄骗老太太的。你们若敢这样，我就当没这样的孙女，听见了没有？”
媚人听了，有些不服气的道：“奶奶，你实话实说，到落个忠心痛快。可让鸳鸯姐姐挨了老太太训斥，让大伙把气撒到我和姐姐头上，被大伙排斥！”
可人见了，连忙拦住妹妹发牢骚，开口道：“妹妹莫要多嘴，祖母如此做，自有道理。我们只管尽心做事，莫要在意他人闲言碎语！”
秦嬷嬷见了，叹气道：“大丫头，二丫头还小，你以后多教教她。她这性子，将来会吃亏的！这府里，自先大太太没了，规距越来越不象样。许多人欺上瞒下，主不主，奴不奴的，这般下去，怎生是好？你们可不能有样学样，得守住做奴婢的本份，否则，不会有好下场！”
可人听了，赶紧垂首应诺。“请奶奶放心，我会看好妹妹的！”
秦嬷嬷道：“你们的差事，可有变动？”
可人道：“老太太本想把宝二爷挪出去，让林姑娘住进碧纱橱。听说，准备把我和妹妹分去伺候宝二爷。”
秦嬷嬷听了，皱眉道：“伺候小爷？这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媚人道：“怎么会？听说我和姐姐，有可能分去伺候宝二爷，大伙都羡慕的不得了呢？”
秦嬷嬷听了瞪了她一眼，告诫她们道：“你以为爷们是那么好伺侯的？多少丫头们都是奔着做通房姨娘去的？你俩是生的不错！可那通房姨娘是好做的？看看琏二爷以前身边的大丫头，二奶奶进门，都什么结果？二老爷屋里的周姨娘，过的什么日子？就算是得宠的赵姨娘，每天在太太身边立规距，又过的怎么样？连带环哥三姑娘，活得还不如得脸的奴才！你们趁早息了这心思。别说我不同意，就是太太哪一关，就落不了好。你们又比宝二爷大，到时失了脚，只会没有好下场！听见了没有？”
可人听了，拉着妹妹对祖母道：“奶奶，去伺候谁，也没我们自个选的份，无论分到那里，我和妹妹都谨记祖母的教诲。谨守本分，规规距距的做事就好。”
秦嬷嬷叹气道：“唉，你们若是命好，能遇到姑太太的两位义女那般主子就好了！将来无论贫贱富贵，总是有个人样，被主子当人看啊！”说完，转身离开，回家而去。
转眼到了二十九日午时，未来一行，在贾雨村的陪同下，一起走进了宁荣街，来到荣国府大门旁。
贾雨村停下车道：“未来、文秀、黛玉，老师算是完成林大人的嘱托，平安的把你们送到荣国府了。咱们就此别过，保重！”
未来三人隔着车，对贾雨村拜别。未来道：“先生，照顾好英莲姐姐，将来她的婚事，我要知情，先生莫怪。”
贾雨村笑道：“应该的，这说明你关心英莲，重视这段姐妹情意，老师高兴都来不及！将来看好人家，没你们点头，我不会应下，放心吧！”
于是，师生在荣国府前，就此告别。
未来道：“贾先生，荣国府后院比较复杂，让黛玉只带乳娘和雪雁两人，恐怕不太合适，先生如何看？”
文秀也道：“玉儿的乳娘，性格懦弱，在荣国府，恐怕难以起到护持的作用，让人十分担忧！”
贾雨村了解了情形，也感为难。沉吟着开口道：“看来林大人对贾家内宅，也是不大清楚，才会做如此简单的安排，如今没有得力的老成之人随行，让人为难。乳娘又不能换掉，这可如何是好？”
未来道：“能不能让林诚家的一起进府？”
贾雨村摇头道：“不合适，林大人书信上写的明白，只有乳娘一个，没林大人的吩咐，显得不信任贾府。倒是可多带个小丫头，问起就说林姑娘不舍，还说的过去，也能多个帮手。”
于是，三人商定，让行事果决有主见的冰雁，同雪雁一同陪黛玉进荣国府。
文秀叮嘱道：“冰雁，你行事果断有主意，护持好你家姑娘。雪雁嘴巧，平时有事，让她出面应付。别怕得罪人，你们是林家的人，她们不会拿你怎么样，你家姑娘自会护着你。万一有事，你们的武艺，也可保自身平安，我们自会接你出府。”
冰雁听了，郑重的应诺：“文秀姑娘请放心，奴婢一定保护好姑娘，不让姑娘有丝毫闪失！”
未来道：“贾家的那个宝玉，决不能让他闯进内室，你们一定要守住，不可让他坏了你家姑娘名节，万不得已，可用强，妹妹身前，你们两个必须有一人守在身边。”
雪雁冰雁听了，齐声应诺：“大姑娘放心，奴婢就是拼死，也不会让姑娘闺誉受损！”
未来听了皱眉道：“何需轻言生死？传你们一身武功是做什么的？玉儿，如若有人胆敢伤及她们，你大可直接翻脸，带她们闯出荣国府，回家与我等同住，看她们有何本事，可耐我何？”
黛玉听了，点头道：“姐姐放心，若有人敢动我身边的人，我会带她们离开贾家。有两位姐姐在，大不了咱们一起浪迹天涯！”
旁边的丫头下人听了，个个心里无比激动，有如此护短的主子，何需担心？只要忠心为主，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青雁和云雁也上前请缨，愿与姑娘同进荣国府！
文秀道：“先就她们俩吧，以后久了，你们每次可换一人，轮班进去陪着你家姑娘！”
丫头们听了，齐声应下。个个愿为自家姑娘付出一切。
贾府，荣庆堂内，鸳鸯等丫环侍候在侧，秦嬷嬷正在向老太太禀报天津之行所见。
“老太太，林姑娘身子还好，一路还算平安顺遂，只是有些清减。和敏姑娘小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
老太太点头道：“平安就好，身体瘦些也正常，玉儿自幼身体不好，又刚经历母孝，身体好的了才怪！”
顿了顿开口问：“见到敏儿的两个义女了？长的怎么样？”
秦嬷嬷回道：“敏姑娘真是好眼光，两住姑娘的长相就不用说了，无论是接人待物，还是言谈举止，活脱脱就是大家闺秀模样。最主要的还是对敏姑娘十分孝顺，格外关心林姑娘。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身心安全，照顾的十分妥当。”
老太太听了，点头道：“算她们有良心，不枉敏儿对她们的好！她们对府里的安排，可是满意？”
秦嬷嬷听了，赶紧道：“回老太太，那两位姑娘，对老太太肯见她们，感激涕零，只是对林姑娘的安排，有些想法，让奴婢回禀老太太。”
说着，秦嬷嬷看了看在室内伺候的丫环们，突然住口不语。
老太太见了，挥手道：“鸳鸯，带她们守在外边，不要让人近前。”
鸳鸯听了，与众丫环应诺，行礼退出花厅，守在门外。
众丫环偷偷议论，这两位干姑娘，好大的胆子，敢对老太太的安排，提出异议？真是不懂规距的野丫头！
琥珀听着小丫头们的议论，问旁边的鸳鸯道：“鸳鸯姐姐，你觉得这两位姑娘怎么样？会有什么想法？”
鸳鸯轻蔑的道：“这谁能猜得到？不过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把老太太的好奇和恩德，真当自个是老太太的外孙女了？竟敢对老太太提要求！真是没见识的贱骨头，给三分颜料，就敢开染坊的货色！”
室内，当贾母听了未来两人的异议，顿时勃然大怒，用手一拍桌子，厉声道：“这两丫头好胆，这是指责我这做外祖母的，不关心自个外孙女的闺誉？不注重男女礼教大防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鸳鸯等听见贾母发怒，又有茶盏落地的声音，急忙跑了进去。
只见贾母脸色涨红，一幅怒不可遏的模样，秦嬷嬷却跪在地上。
鸳鸯见了，急忙替老太太顺气，一边对跪着的秦嬷嬷斥责道：“秦嬷嬷，你也是府里老人了，也常来老太太身边伺候。别把外面那些有的没的，都学给老太太听。看把老太太气的，若有个好歹，你担的起么？”
秦嬷嬷跪在地上，默默垂首，一言不发。
鸳鸯斥道：“秦嬷嬷，还不快向老太太陪个不是退下，还等什么？非要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才肯罢休不成？”
秦嬷嬷听了，看了贾母一眼，为难得道：“老太太，你看这事？”
老太太怒喝道：“滚！”
鸳鸯听了，对着秦嬷嬷双眉一竖，两眼瞪起道：“还不快点出去？戳在这儿干什么？是不是还嫌老太太不够生气，非要把她气出个好歹来？”
随着贾母的一声断喝，秦嬷嬷脸色一暗。听了鸳鸯的指责，秦嬷嬷磕了个头道：“诺、奴婢该死，不该惹老太太生气，奴婢告退，还请老太太保重身体！”
听了秦嬷嬷告罪的话，贾母一把推开替她顺气的鸳鸯，骂道：“是让你们出去，听懂了没有？没叫你们，谁让你们进来的？还有没有一点规距了？冬青，不是让你走，你继续起来回话。”
鸳鸯听了，赶紧点头应诺，也不言语，带着丫环们收拾好几案，换上新茶，这才行礼退下。
到了外面，翡翠开口道：“可人、媚人，你家老人说了什么？害老太太拿鸳鸯姐姐出气？太不象话了，还有没有府里的半点规距了？有什么事，也不同咱们通通气，看能不能说，就一股脑的捅到老太太面前，万一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你们担的起么？”
两个在一众丫环中，容貌显得格外出色的女孩儿，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上前到鸳鸯跟前行礼道：“鸳鸯姐姐，对不起，我祖母老糊涂了，一路从天津赶回，都忘了和鸳鸯姐姐通通气，看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我们在这替祖母向您陪不是了。”
鸳鸯听了，眼神淡淡的道：“两位妹妹起来吧，咱们都是伺候主子的下人，一切都是为了主子好，鸳鸯又岂敢拦阻别人对主子禀报实情？只是希望遇到这种事，能透个气，让大伙也有个心里准备。免得事发突然，出了错，大伙都有不是，咱们可担不起这责任！”
众丫头听了，纷纷表示：“鸳鸯姐姐说的是，万一有个闪失，大伙都落不了好”。
可人媚人两姐妹，一脸黯然之色的退下，被众丫环隔得远远的。
室内，贾母平静了下来，看着跪在地上的秦嬷嬷道：“冬青，起来吧！你说我是不是有些老糊涂了？只想着他们都是自家骨肉，住近些也方便他们好生相处，对男女大防是否有些疏忽了？”
刚要起身的秦嬷嬷听了，赶紧跪好正色道：“老太太想得是好的，家孙子也好，外孙女也罢，都是老太太的骨血。表兄妹也是至亲骨肉，自家人没必要显得客气生分。但是外边人不知道啊！世情如此，难免有人嚼舌根子，对林姑娘闺誉怕是有些影响，对她将来不利。”
说完，秦嬷嬷低下头跪着，大气也不敢出。
室内气氛愈加沉闷，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般。
沉寂良久，贾母长出一口气，轻拍几案叹息道：“我的敏儿果然有眼光，没有看错这两丫头。她们为了玉儿的闺誉着想，竟敢顶撞我这老太婆，真是好胆识。我倒是愈加好奇，更想见见敏儿的这两个闺女了！她们到底是何等样的女孩子？竟然被敏儿认为女儿，实在是难得啊！”
说完贾母连连击掌赞叹，笑着对秦嬷嬷道：“冬青，你也是个好的，现在这府里之人，个个只会在我跟前说好听的，讨好我这老太婆，也就你这丫头，还肯跟我说实话，也算我没白疼你。起来吧，我虽然老了，并没有老糊涂，别人所说所做，我还是分得清楚，快点对我讲讲，这两位姑娘，有何与众不同之处？”
秦嬷嬷谢了老太太，起身坐到旁边道：“诺！老太太，奴婢也只见过两面，对她们性情也不大了解。但是看她们言谈举止，都是爽利人。昨个安排几个贴身丫环，替奴婢按身子，说奴婢上了年纪，车马劳顿，放松放松对身体有好处。奴婢对她们也打听套话，口风都很紧，个个都谨守本分。问几个丫头，这两姑娘看起来很厉害，不大好伺候吧？”
老太太一听，来劲了。身子微微前倾，面带笑道：“那几个丫头如何回答？”
秦嬷嬷道：“那些丫头笑着说，两位姑娘平时虽然要求严格，却是为了她们好，把她们当人看。还说两位姑娘很好伺候，平时什么事、大多自己动手，只在人前，让她们做做样子。大多时候，教她们各种女儿家本事，让她们以后大了，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不至于将来什么都不会，依靠别人生存，难免会受制于人！会点东西，腰杆子也硬些！”
老太太好奇的问，“都教她们些什么？”
秦嬷嬷道：“奴婢问了，她们说什么都教，读书写字，琴棋书画，厨艺女红，行走坐卧，礼仪举止，见什么教什么。”
贾母听了皱眉道：“胡闹，这岂不是把丫头们，当大家闺秀培养了么？”
秦嬷嬷点头道：“奴婢当时也是这般说，几个丫头说，‘是啊！姑娘们会什么，就教什么，绝不藏私。个人能学多少，全凭自身本事，’奴婢听了，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等主家姑娘！”
贾母道：“这样时间久了，恐怕丫头们会对主子失去敬畏之心！”
秦嬷嬷摇头道：“不然，我见这些丫头，个个都有些一般人家姑娘的派头。但是提起两位姑娘，都是又敬又畏，说两位姑娘深不可测。她们也是敏姑娘赐给两位姑娘不久，连两位姑娘会的皮毛都没学到，越是跟两位姑娘学的多，只会愈加对两位姑娘敬为天人。这么好的主子，是她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老太太听了，心里是一片茫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于是问道：“那你就没问，俩丫头教她们这么多，对她们有何打算？”
秦嬷嬷道：“是啊，奴婢也曾这样问她们。她们说两位姑娘说过，等她们大些，有本事独立生存，就会把身契还给她们，让她们自个决定将来的前途，只希望她们好好的活着，凭学到的本事好好活出人样，才不亏她们的教导。”
贾母听了，叹气道：“这两丫头心善，过不了两年，她们身边恐怕就没伺候的人了！”
秦嬷嬷道：“是啊，谁说不是呢！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啊！问题是这两位姑娘，根本不需要人伺候。现在身边伺候的人，都是看在敏姑娘的份上，才暂时留在身边的，所以才对她们哪么好！”
两人私下聊了半天，秦嬷嬷才告辞退出。
老太太随即吩咐：“鸳鸯，告诉你琏二奶奶，就说我吩咐，把元丫头以前住的院子，收拾出来，准备让林姑娘住。记住了没？”
鸳鸯听了，赶紧应道：“诺，老太太，奴婢这就去告诉琏二奶奶。”
贾母道：“去吧！琥珀，替我捏捏肩，这人老了，总是不得劲，不中用了！”
琥珀赶紧道：“老太太才不老，身子还硬朗，享福的日子，还长着呢！”
秦嬷嬷来到外面，可人媚人见了，赶紧迎了上去，接自个祖母到姐妹两房里叙话。
可人问起：“奶奶，你对老太太说了些什么？惹的老太太生气？”
秦嬷嬷道：“没说什么，只是把姑太太女儿的话，转告老太太罢了！”
媚人还小，沉不住气道：“奶奶，有什么话，也该给老太太身边的鸳鸯姐姐商议一下，看哪些话能说，哪些话就不必学给老太太听，免得老太太生气！”
秦嬷嬷听了，斥责道：“住口，二丫头，送你到老太太身边，是让你们尽心伺候老太太，不是让你们欺上瞒下，哄骗老太太的。你们若敢这样，我就当没这样的孙女，听见了没有？”
媚人听了，有些不服气的道：“奶奶，你实话实说，到落个忠心痛快。可让鸳鸯姐姐挨了老太太训斥，让大伙把气撒到我和姐姐头上，被大伙排斥！”
可人见了，连忙拦住妹妹发牢骚，开口道：“妹妹莫要多嘴，祖母如此做，自有道理。我们只管尽心做事，莫要在意他人闲言碎语！”
秦嬷嬷见了，叹气道：“大丫头，二丫头还小，你以后多教教她。她这性子，将来会吃亏的！这府里，自先大太太没了，规距越来越不象样。许多人欺上瞒下，主不主，奴不奴的，这般下去，怎生是好？你们可不能有样学样，得守住做奴婢的本份，否则，不会有好下场！”
可人听了，赶紧垂首应诺。“请奶奶放心，我会看好妹妹的！”
秦嬷嬷道：“你们的差事，可有变动？”
可人道：“老太太本想把宝二爷挪出去，让林姑娘住进碧纱橱。听说，准备把我和妹妹分去伺候宝二爷。”
秦嬷嬷听了，皱眉道：“伺候小爷？这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媚人道：“怎么会？听说我和姐姐，有可能分去伺候宝二爷，大伙都羡慕的不得了呢？”
秦嬷嬷听了瞪了她一眼，告诫她们道：“你以为爷们是那么好伺侯的？多少丫头们都是奔着做通房姨娘去的？你俩是生的不错！可那通房姨娘是好做的？看看琏二爷以前身边的大丫头，二奶奶进门，都什么结果？二老爷屋里的周姨娘，过的什么日子？就算是得宠的赵姨娘，每天在太太身边立规距，又过的怎么样？连带环哥三姑娘，活得还不如得脸的奴才！你们趁早息了这心思。别说我不同意，就是太太哪一关，就落不了好。你们又比宝二爷大，到时失了脚，只会没有好下场！听见了没有？”
可人听了，拉着妹妹对祖母道：“奶奶，去伺候谁，也没我们自个选的份，无论分到那里，我和妹妹都谨记祖母的教诲。谨守本分，规规距距的做事就好。”
秦嬷嬷叹气道：“唉，你们若是命好，能遇到姑太太的两位义女那般主子就好了！将来无论贫贱富贵，总是有个人样，被主子当人看啊！”说完，转身离开，回家而去。
转眼到了二十九日午时，未来一行，在贾雨村的陪同下，一起走进了宁荣街，来到荣国府大门旁。
贾雨村停下车道：“未来、文秀、黛玉，老师算是完成林大人的嘱托，平安的把你们送到荣国府了。咱们就此别过，保重！”
未来三人隔着车，对贾雨村拜别。未来道：“先生，照顾好英莲姐姐，将来她的婚事，我要知情，先生莫怪。”
贾雨村笑道：“应该的，这说明你关心英莲，重视这段姐妹情意，老师高兴都来不及！将来看好人家，没你们点头，我不会应下，放心吧！”
于是，师生在荣国府前，就此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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