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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花间蝶

    上京城将近黄昏,炊烟流水,生意热闹的铺子还舍不得收拾,城外来的小贩却一开始吆喝便宜。肖剑对马车里的三个姑娘说:“这也算陛下特旨入宫,全上京,怕是没几家敢像三位这样慢悠悠的。”

    傅禾在车内说:“不是见不到陛下,只有三殿下赐宴么?”

    翠儿挑开车帘:“我就说我不去嘛。”

    乔远:“翠儿姑娘,这次好像曹公子也在。”

    翠儿:“啊?那个没良心的?自从打完仗回来,就来了家里一次,听说三哥出了公差,就再不来了。见了正好收拾他。”翠儿嘴上说着,手却不自觉的理着自己的妆容群裳。傅禾见了,抿嘴笑起来,轻轻给翠儿摆了摆头上簪子:“嫂子还真是会打扮人。”

    傅珊低声问:“赐宴的,是三殿下,不会见到皇帝陛下吧?”

    乔远:“三殿下代陛下赐宴,应该就是瞧不见陛下。”

    傅珊:“那也没有我一个妾室这样入宫的道理。”

    肖剑:“哎呀弟妹你怕什么,万灵公主也在的。”

    万宽带着万厚和万灵离得最近,也到的最早。一见面,万宽就埋怨文道,可是带着万厚见了世面,自己这老老实实的七弟,在府中给自己足足吹嘘了三日,弄得自己都想去离州瞧瞧。尤其那什么江湖上的九剑侠客,简直和说书的一般。

    文道:“三殿下…”

    万宽打断道:“就咱们几个,喊什么殿下。”

    文道:“大哥,你那妻妾选的如何了?按说,你若是成了家,七殿下和公主就得搬出去吧。”

    万宽:“别提这事,起先心里觉着别扭,偷偷瞧过了那些大小姐,又觉得人家姑娘都挺好的,父皇一道旨意,闹得个个连媒人都上不了门。”

    文道:“那大哥就赶紧挑两个啊,选上的,皇亲国戚,没选上的,也抬了身价。这媒人再上门,可不是原先那点聘礼就够了的。等等,偷偷?大哥你怎么偷瞧的?”

    万厚插嘴:“文哥哥,三哥说要等你回来帮他挑。”

    文道:“大哥,这不是胡闹么?”

    万宽:“我也觉得不妥,反正汪笙曹桦九方锦都不肯帮忙。”

    文道撇嘴:“那还用说。”

    万宽轻叹:“所以今天一听说父皇让你家眷也来了,我觉想着索性让弟妹,还有汪笙家那个去挑去吧。”

    文道直接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不干。”

    万宽:“哎,我请的是我妹妹的闺中密友,干不干由不得你。”

    文道没了办法,干脆去向万厚行礼:“七殿下,下官来跟你请罪。”

    万厚:“文哥哥这是闹哪样。”

    文道把自己延后返京是为了郝英一事说了,万厚果然大叫可惜。万宽也惊讶道:“郝英先生?四弟也在?三弟你没请他俩回上京?”

    文道摇头:“根本张不开口,郝先生倒是给了我两箱子书卷,让我交给九方兄。至于四弟,现在大约去了巽州。”

    话到一半,曹桦也到了。文道和曹桦久不相见,闹腾了一番。几人在环秀山正中的庭院里摆桌坐下,等着傅珊傅禾。

    文道忽然凑到曹桦身边:“陛下今日说,除了去河山关取最后一件宝物,还有件事,让我找你。到底什么事?”

    曹桦听了,皱起眉头:“这差事,要落在文道兄身上么?”

    文道:“什么差事?”

    曹桦:“遗落北疆的宝物,七宝函,骨纹木鱼和骨纹佛像这次都已随军带了回来。但铜浮屠和锡杖,还在北疆。铜浮屠应是在李新手上,他远遁冰原,瑞王爷也没有追赶。只是那锡杖,还在小林寺。”

    曹桦将慧远的事情简略说了,慧远说,来日要朝廷派重臣北上,小林寺自然奉还锡杖,但这锡杖只是个让朝廷派人的说法,慧远大师应是有事要说。

    曹桦:“我将全部情况一五一十的跟陛下,还有兵部的大员们都说了。陛下当时没做决断,难道是在等文道兄回京?”

    文道:“等我回京?我哪受得起,陛下应是有些旁的打算。”

    万宽:“什么打算我是不知道,不过,父皇应该确实是在等三弟回来。”

    文道:“啊?为什么?”

    万宽:“七弟回来的时候,父皇问你为什么没回来。七弟说完,父皇就跟我说,小林寺那慧远,这次也算是有功。锡杖就给他留着,还要派人专门把锡杖的盒子和一应饰物都送去。”

    文道:“那怎么就是等我呢。”

    万宽:“本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父皇干嘛突然提起。七弟刚说你有事耽搁回不来,父皇就提起来要派人去送锡杖的盒子。今天又专门让你找曹桦兄,定然就是此事。”

    文道心里本就惦记着郝英说的让自己去北疆一趟,这下可好,给自己排着呢,不免窃喜:“挺好,去就去,南边去过了,东边北边也转一转。”

    万宽一到皇城,万灵就跑去找天香小筑的乐师玩去了。这会儿跟着几个乐师跑了回来,乐师后面,是女官领着鹤园的舞姬。傅珊傅禾和翠儿也到了,公公将三人领来,悄声退了出去。

    傅珊傅禾规规矩矩的跟万宽万厚行了礼,翠儿在后面慢了半拍的学。把万宽都逗笑了:“几位,我在你们家的时候可是随便的很,不要把这当什么皇城,就是我家,也随便一点。”

    万灵跑来拉走了傅珊傅禾,都没给文道一个凑过来说话的机会。翠儿倒是开始数落文道:“三哥,你一回来就不着家,跑这里来吃酒。”

    曹桦笑呵呵的替文道说话:“翠儿姑娘,这可是皇命,我晚饭吃了一半,一听说陛下要在宫中赐宴,多一口水都没敢喝就跑来了。”

    翠儿更是不依不饶:“还有你,真是立了大功了,三哥不在,你就不知道来家里玩了。”

    曹桦和文道被训斥的哑口无言,还真是拿翠儿没办法。万宽只好圆场:“人齐了,咱们开饭。奏乐,起舞!”

    一堆年轻人,也不分什么大小,围在一起就热闹起来。万灵也不是原先的小女孩模样,只闹了一个曲子,就把傅家姐妹放回文道身边。多日不见,文道确实想念的很,但当下又不好亲热。大家推杯换盏,姑娘们也喝了淡酒。

    文道畅饮了一大口:“啊…还是上京的酒好,离州的酒水,都掺和了花香花蜜。初品惊艳,喝多了有些甜腻。”

    万宽:“过几日你去河山关,那可是什么酒都有。西北的辣酒,南边的甜酒,东边的清酒,保你喝个够。况且,名目繁多。哪像兑州,酒就叫个迎风倒。”

    曹桦:“但说来说去,迎风倒还是上好的酒,北边人,都就喜欢那股子辛辣醇厚。”

    几人聊着四方见闻,推杯换盏。几个姑娘倒是安静的很,都被场中舞姬吸引,傅珊更是看得目不转睛,看到精彩之处,紧张的抓了下文道的胳膊,文道关切道:“怎么了?”

    傅珊指着场中舞曲,一娇小女子身着白衣,在一众彩裙舞女中跳跃,时而被抛掷到空中,本是有些危险的事情,但那娇小女子仍在空中摆出曼妙身姿,再落下被舞女们稳稳接住。曲子也配合的极妙,每致空中,必是高亢嘹亮之音,每落人群,又是紧密繁复之乐。

    文道看了一眼,也被吸引,万宽万厚曹桦也顺着文道的眼光,欣赏起庭中舞姿。除了那腾跃的白衣少女外,其余舞姬的舞裙则是姹紫嫣红,仿佛洁白一只蝶在百花间狂舞。最后,更是合众人之力,将白衣少女托在空中,夏日余晖,将那娇小身躯染成金色。一曲终了,众人都鼓起掌来。

    万宽出声问:“这舞,可有名字?怎么之前不曾见过?”

    一旁领着舞姬的女官答道:“回殿下,此舞名为花间蝶。曲舞倒是前朝就有,但能跳的姑娘不易找,今年凑齐了人,正在为下月中秋佳节演练。”

    文道:“花间蝶,有意思。”

    万宽随手从身上摸出个玉件儿,递给女官;“名字好,舞更好。赏给这白蝴蝶的。”

    女官屈膝接了,退了两步转身给了那白衣少女。一众舞姬谢过了万宽,退了下去。人刚走,万灵叫道:“哥哥真是,瞧不出门道。”

    万宽:“哦?灵儿说说,门道在哪?”

    万灵:“女官说,能跳的姑娘不好找,难的是下面要有两三位既能如女子般柔美,演的了百花,又能如男子般强健,能将那舞姬抛起的人。结果哥却只赏赐那白衣姑娘,她那样跳起来做做样子的活,哪个戏班子里寻不到两个。不信,你问翠儿。”

    傅珊傅禾跑来在文道身边,万灵就拉着翠儿在一起了。万灵大了点,听傅家姐妹讲过这个会舞枪,走过戏班子,当着掌柜的的翠儿姐姐。她俩算不得多熟悉,但也见过多次。

    翠儿点头:“那白衣姑娘也不容易,但确实是下面的姑娘们更辛苦些。”

    万灵尖着嗓子喊;“珊儿姐姐,你心细瞧得真,那些姑娘里,哪个最厉害?”

    傅珊偷瞧了一眼文道,还是细着声音:“那穿红裙的,她个子高,力气也大,每次都是她居中托起那个白裙子姑娘,也是她接人下来。”

    几个女孩子热闹起来,万宽笑了:“灵儿说的对,下此我去赏那个下面接人的。”

    文道问珊儿:“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珊儿点头:“这样的舞,下面本该是男人。但此舞既名花间蝶,就注定了不好找人。天底下都是男人做采花蝶,哪有男人扮成花儿的。那红衣姑娘,跳的也极好,还能如男子一般擎住旁人。真想再看她跳一次。”

    文道:“那可不容易,这鹤园的舞姬,可都是陛下的。”

    万宽:“实际也不难,舞姬本就是要被父皇赐人的。哪天三弟立了功,让父皇把弟妹看中的给你就是了。”

    文道感觉到傅珊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紧了点,拍拍她对万宽笑骂道:“干嘛给我,大哥你自己不留几个?”

    万宽:“你不知道,我是借了你和曹桦兄的光才能看的。要不然,只要我多看两眼,就会被父皇责骂。一面说什么色令智昏,一面又催我娶妻纳妾。反正就是,他可以给,我不能要。”

    曹桦:“看看都不行?还以为你这皇子做的多快活呢。”

    万宽:“正好说起来,灵儿,七夕时,你弄点什么舞曲,叫上文家弟妹,还有万景,还有…反正就是多叫点人,把父皇选的那几个帮哥瞧瞧。”

    万灵:“没出息,天底下这样让妹子选嫂子的,你肯定是头一个。”

    酒足饭饱,万灵拉着傅家姐妹和翠儿先跑了,万厚也被万宽支了回去。剩下兄弟三人,懒洋洋的躺在环秀山的温泉里。万宽回忆起先帝万拢下诏传位的那个中秋,自己还和文道在此发愁。被万宽一说,文道却陷入了那夜季颂的香氛之中,自己不日就要启程去河山关,什么皇命,什么钦差,说到底,是去向季颂讨要一件衣裳,不觉失笑。

    曹桦见了,问:“文道兄这是怎么了?”

    文道忙岔开来:“想起来,要去河山关,陛下还专门说了句,東圭他们已经都回了東和。”

    万宽:“还不是你害的,你在潇湘馆翻出来失窃宝贝,吓得東圭求他老爹去了。东青王上表父皇,说自己年事已高,想念儿子,请求父皇让東圭回去。父皇觉得一直留着也没什么用,就把東圭,宫伟,景久他们几个,打包一起送回飞鸟城了。”

    曹桦:“还真是便宜了他们。”

    文道:“哦?宫伟景久,那柳宗没回去?”

    万宽:“嗯,还在刑部。”

    文道:“曹桦兄,那柳宗,没再找你比试?”

    曹桦:“找过,我回来不久,他去兵部找过我。”

    万宽:“哦?未曾听你提起,怎么样,打了么?”

    曹桦点点头,万宽和文道哈哈大笑起来。三人直泡到身子发软,才从水里出来。或许是方才五颜六色的舞裙让他们想起了罪洗湖里的画舫,约定了七夕之时,拉上汪笙和九方锦,再去玩一次。曹桦笑话文道,说借着皇子把家眷支开,自己跑去画舫。文道笑话万宽,一面让妹妹帮着挑媳妇,一面自己去喝花酒。

    三人都不打算住在环秀山,皇卫护送三人出了皇城。万宽回皇子府,曹桦回兵部寮舍,文道想了想,去了莎莎的乐坊。连续多日奔波,傅珊又被万灵带走了,自己着实有些想念莎莎。而且,自己还有件事情没办,宋孺的案子。今日陛下不曾说起,万厚也没说。说明人还押着没审呢,自己得去找莎莎和于掌柜问个模样。事情出在潇湘馆,这戏园乐坊的消息,怕是比司律院刑部还要准。

    文道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说要去乐坊办事。请皇卫送他到乐坊即可。两人不答应,说自己是宫中护卫,不能一直陪着文道,还是请文道先回家中,再要去哪自便。文道无法,就请皇卫去自己家里把乔远肖剑喊来。今晚不回去也就算了,回去再出来去百芳街,肯定得被邵忆骂死。

    等了半个时辰,乔远肖剑快马赶到,看见文道正在宫门前罪洗湖边,坐立不安的拍打着身上的蚊虫。乔远:“公子,还不回府?”

    文道:“明日得去秘疏监和司律院,之前我想先去于掌柜和莎莎姐姐那问问那宋家公子的情况。”

    肖剑平日里最喜欢文道出门,这次却有几分不情愿的模样:“公子你这也太操劳了。怎么比在离州还累。”

    文道一愣,觉着今天怎么肖剑换了脾气,也没空多想:“我算是知道了,在船上晃悠着是最好的。说是在赶路,都是湖光山色,鲜鱼活虾。”

    肖剑:“那咱们几时再出去?”

    文道:“宋孺的事若是这个月办妥,那便这个月去河山关,赶在中秋之前回来。若是这个月办不完,那就得等中秋之后了。”

    乔远忧心道:“若是办不妥呢?”

    文道:“怎么会。有罪就判了,没罪就放了。”

    乔远:“我是担心,本来没罪,却有人想让他有罪。”

    文道:“那就找到那些人,劝上一劝,劝得动最好,劝不动,就是栽赃。这次甄智兄教我说,要按规程办事。”

    三人徐行至乐坊,此刻正是百芳街热闹的时候。伙计瞧见文道,满脸堆笑迎了上来:“公子可是有日子没来了。您里面请,我这就去找我家掌柜。”

    文道并未进屋,只在小楼廊前盼着。不多时,莎莎也快步赶来,见了文道,便冲了过来。文道迎上前去,一把将莎莎抱起。夏夜里,轻纱薄裙,娇艳欲滴。文道将怀中女子横抱起来,两人还没走到床边,便已缠绵在了一起。

    文道在莎莎的沉吟中用尽最后一点气力,莎莎才气喘吁吁的问:“主子几时回来的?”

    文道:“今日才到。”

    莎莎将头埋在文道胸口:“那便来我这里,别是让家里人厌烦了我。”

    文道:“姐姐这么妙的人儿,谁会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