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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鬼工牙雕

    军律院和兵部先后听了文道等人所想,觉得多少是个主意,即便对对未攻下的城池收效甚微,至少也能稳定下已攻下的城池。于是,狱中二十几名囚犯,逐一被押往北方前线。文道先是晓之以大义,把新浩军乃是反贼之事坐实。又诱惑众人,说是只要此番配合朝廷,就既往不咎。万宽忙碌了许久,终于得闲,有时甚至和文道一起劝诫囚犯,囚犯哪里知道他是皇子,只当他是文道的同僚。刑部的人却知道这是三皇子,处处小心翼翼,还闹出点笑话来。

    如此,才有了曹桦在北疆见到的场景。此事办完,已要入五月。文生的遗体已经抵京,而安宁公主的灵柩,则随着西迟人,折返回了西迟。北方前线捷报频传,万凇和朝中众臣,也得以安安心心的来办这一场丧事。

    五月初五,文道手捧父亲灵牌,从儒山北面山脚,向山上帝陵走去。王昭不在,在其后扶棺椁的本应只有邵忆一人。但万宽坚持要也要扶棺,文道虽大为感动,但还是连续几次谢绝。后来万宽请了旨,万凇也没想到万宽要做到如此地步,犹豫了几分,还是下旨准了万宽与邵忆共同扶棺送殓。

    但万凇旨意里给的缘由,却不是从文道这里算的。再怎么亲如兄弟,扶棺的也应是子侄辈,旁人好说,皇子哪有干爹义父这东西。万凇下的旨意,是从自己这算的。大宁惯例,皇帝兄弟才可封王,如今文生封西忠王,就是皇帝的兄弟。皇帝万凇在万家下一代人中选一人扶棺,万宽只是因为交好文家,恰巧成为被选中的那一个。

    这旨意一出,别说文道有点懵,满朝文武都议论纷纷,比什么死后封王和配享儒山来的还让人震惊。大家得出一个和震州司州一般无二的结论:这文家,还要兴盛下去。

    文道此时已走出初时的悲苦,只是将满满的仇恨记在心里。五月初五礼毕之时,翠儿都哭了许久,文道和邵忆却始终面无表情。等到众人散去。万宽等人远远的等着,只有文道和邵忆两人立在坟茔前,文道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父亲,再容孩儿些时日。”说罢,头也不回的下了儒山。

    五月初五入夜,南宅。邵忆,文道,万宽,汪笙,九方锦几人围坐。万宽和九方锦的“奉旨陪伴”的也就到今日为之,邵忆和文道备了酒宴,算作答谢。但二人自己还不能饮酒,大家也都没动酒水。

    邵忆:“这些日子,多谢三殿下,多谢几位。三弟能遇到几位,真是他的幸事。敢问殿下,明日起又要出京么?”

    万宽:“不知道,父皇只说既然回来了就先来陪着文道兄,等明日我再去宫中请旨。”

    文道:“可别再出去了。九方兄呢?”

    九方锦:“不知道是不是让我回河山关。洹水河测的差不多了,但若是想清理出来,还得个三年五载。”

    汪笙:“三年五载!要那么久么?”

    九方锦:“若是汪笙兄说的动户部舍得多给些银钱,兴许一年就能干完。”

    汪笙放下茶碗:“我可说不动,办什么事都需得银钱,唯独没人想想怎么赚点银钱回来。”

    万宽:“好啦,谁不知道银钱最是要紧。今日不谈这些,我们都好说,倒是三弟,哎呀反正怎么着你都是三弟,接下来如何打算。”

    文道:“这有什么打算?先把陛下吩咐的案子审结再说。”

    万宽:“这案子怕是不好查,不过赶上为北边平叛出力,也当是大功一件。”

    九方锦:“不是说不谈公事么,夏夜良辰,不便饮酒,总还能做些别的。”

    汪笙:“有理,那时四弟总要拉着邵忆兄对弈,咱们看曹桦兄和三弟比试。可惜,他二人现在一南一北,也不知如何了。”

    万宽:“对弈,是了。许久没下棋了,怎么样邵忆兄,可愿手谈一局?”

    万宽和邵忆下棋,九方锦又去看那池活水。汪笙陪着文道,也不说别的,只抱怨些户部差事的繁琐。直到夜深,三人纷纷起身告辞。邵忆和文道将三人送出院门。

    看着三人车马走远,邵忆拉住文道:“方才三殿下说起件事情。说让我择时告诉你。”

    文道:“哦?什么事情弄得这么神神秘秘。”

    “三殿下转述陛下的原话,若你能走出来,便是我大宁栋梁,若是你困于仇恨,怕是难堪大任。”

    “这是劝我不要报仇么?”

    “殿下也是担心现在同你说,引你难过,才让我择时转述。不过殿下和陛下都不知道,我们不是困于仇恨,而是要先查清真相。”

    “难为万宽兄一片苦心。”

    “去吧,明日该做什么做什么。有什么需要安置的事情,可同我说。”

    “义父安排的那些上京周围的暗哨,没有变动么?”

    “没有,北烈军帅位给了程将军,父亲依然是军师,一切照旧。”

    “顾将军为何一定要辞了这帅位,按军中资历威望,顾老将军接任帅位才是。”

    “不知道。朝廷在孙将军和程将军中犹豫了一番。最好还是觉得西疆保战力是首位。”

    “也好。不过,当下没什么要他们做的事情,让大家安心在上京待着就好。”

    文道说是要继续查失窃的案子,但实在是无从查起。所有的线索现在都断的一干二净。十余日来都毫无进展。他心性已变,倒没为这事情着急,但是心性归心性,手段,却已穷尽。

    五月下浣,文道照样空忙一日回到南宅,只见于掌柜的车夫杨三,正等在前厅。

    “杨兄弟,你怎么来了?可是掌柜的找我有事?”

    “小人不敢与公子兄弟相称,却是是掌柜的找公子有事,不过…”杨三说着,瞥了眼四周。

    文道等倒茶的下人离去,又问:“怎么?有什么事情么?”

    “并不是我家于掌柜找公子,是乐坊莎莎掌柜的说有要事要寻公子。”

    “哦?你可知何事?”

    “小的不知,莎莎掌柜的知道公子不便去百芳街。请公子若是得空,移步深巷酒楼一叙。”

    “好,咱们这便出门。”

    文道乔远肖剑跟着杨三,踱着马步向酒楼行去。杨三一路在前,也不说话。肖剑倒是难得的精神:“两个月了,难得公子闲暇时出躺门。”

    乔远:“确实,公子整日不是衙门就是家中。”

    文道:“乔大哥,这可不像你,你素来巴不得我去坐牢一样。”

    乔远:“那时只想着,公子待在家中最是安全,我们这护卫也好做些。”

    文道:“现在呢?”

    乔远:“公子自当闯荡,建功立业。我等尽力护持就好。”

    文道心里感激二人,前一段,文道一度担心乔远肖剑二人会被调走。毕竟,文生一死,自己好像就没有那么要紧,不值得别人动手了,好在康王爷根本没提这事。

    到了深巷酒楼,杨三领了点赏钱就走了。乔远肖剑在二楼雅间歇着,文道独自上三楼见莎莎:“姐姐,多日不见。怎么让杨兄弟去寻我了?”

    “我不便登公子的门,就去求了于掌柜。”

    “有什么不便。”

    “公子刚出七七,家中又有妻妾…”

    “哪那么多说法,不过是这些日子实在无心玩乐罢了。姐姐找我是出什么事了么?”

    “公子可记得,原先我公子提过的,说惠儿姐姐似乎闷闷不乐。”

    “嗯,有点印象。惠儿姐姐怎么了?”

    莎莎迟疑了一下,走到一个柜子处,从里面拿出四四方方一个盒子。打开来,取出了一个比拳头大不了一点的球状东西。

    这东西文道可是认得,这是宫中失窃的宝物之一:六层鬼工牙雕。鬼工球做法的牙雕,要说只雕刻了六层,虽然也极为难得,但并不能算是至宝。但此物之所以只有六层,据说是因为内里被掏空,放了块冷玉进去。而犹豫雕刻的镂空花纹极其繁复,极少有人能将这只鬼工球还原回去取出冷玉。

    “姐姐,这,这东西你是从哪得来的?”

    “惠儿姐姐拿来的。”

    “她怎么…”文道话刚说一半,找冷玉的宫伟,会古忍法的景久,失窃的除了要给北边新浩叛军的天劫教宝物,就是装嵌冷玉的宝贝。连带着开始失窃的时间是大家入儒山之后,更慎一点,是東圭进过皇城,在环秀山住了一夜之后。那夜文道只知道风花雪月,全然没注意東圭做了什么。连拉着文道风花雪月的,都是东青王的乐师!一瞬间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串在了一起。有动机,有本事做下这案子的,十之八九是来上京的東和学子。

    可相比这案子,東和人帮着新浩叛军才更是大事,文道着实吃了一惊,良久才回过神来:“姐姐,你可知这是何物?”

    “惠儿姐姐只说,让我拿给公子。并未说是何物,但我猜,这恐怕就是公子找的,宫中失窃之物。”

    “正是。她还说什么了?”

    “惠儿姐姐说,这是她从東和人那里偷来的。我见她很是苦恼。公子…这东西,真的是祸事?”

    “天大的祸事。惠儿姐姐可说了具体是从何处拿来的?”

    “潇湘馆,東和人包下了一层楼。那惠儿姐姐她…可是有危险?”

    “不知道,我想主意吧。此事姐姐切莫再与别人提起,也不要让惠儿姐姐再提。”

    “小女子记下了。”莎莎嘴上说着小女子,却是一双火热的眼睛望着文道。但也只是一眼,又低下头去,“那我先回去了。公子若有事,随时吩咐。”

    文道没注意到莎莎神情,满脑子都是这突来的状况。他送莎莎下了楼,又提着鬼工牙雕去找乔远肖剑。文道在外诸事,绝无瞒过二人可能,索性只说莎莎姐姐偶然从東和人那里得了这个鬼工牙雕。

    肖剑看着鬼工球,带着一丝兴奋:“公子可是又要连夜去抓人?”

    乔远:“万万不可。若真是那黑衣大盗,恐有危险。”

    文道:“抓人?抓谁?”

    肖剑:“公子不是说,那什么宫伟,景久,大有嫌疑。”

    文道:“没有丝毫实证,凭什么抓人。”

    肖剑指指那鬼工牙雕:“这不是实证什么才是?”

    文道摇摇头:“现在这牙雕真假尚且不明,如何做证物。就算是真的,人家只说买来的,又能如何。”

    乔远:“那公子打算怎么办?”

    文道:“不知道,不过,有事情没办法的时候,找二哥去就是了。”

    文道把鬼工牙雕摆在邵忆书桌上。邵忆停下手中笔,拿起来把玩。文道催促着:“二哥,帮想想办法吧。”

    邵忆却说:“别嚷,别急,等等,等等。”

    文道耐着性子看邵忆把玩。邵忆足足玩了半个时辰,才抬起头来,随手从桌案上取了块压纸的玉石,放在鬼工牙雕上比划了一下,皱了皱眉,对文道说:“去,把傅家姐妹叫来。”

    文道性子踏实了不少,从起初的不耐,到看出邵忆是想拼凑出鬼工牙雕,看看冷玉是如何装进去又如何取出的。但喊傅珊傅禾,文道也不知道干嘛。

    “二哥叫我们?”傅禾问。

    “嗯,我也不知道何事。”

    三人回到书斋,邵忆有些兴奋:“弟妹,有什么女儿家常用的坠子珠子么?”

    傅禾诧异的望了望邵忆,又看了看文道。傅珊从头上取下簪子,将簪子上的珠子取下,交给了邵忆。

    “多谢了。”邵忆接过珠子,顺着鬼工牙雕的缝隙将珠子放了进去,然后随意的转动了一番里面几层,对着明烛瞧了瞧,满意的笑了。

    文道:“好啦二哥,关子卖够了吧,快点。”

    邵忆把鬼工牙雕交给傅珊:“弟妹,你们试试,能不能再把珠子取出来。”

    傅禾傅珊两人就在烛火下,摆弄着鬼工牙雕。邵忆拉着文道,出了书斋。文道埋怨道:“让你帮我出主意,你怎么玩起来了。”

    邵忆:“先试试东西真假嘛。”

    文道:“那是真是假?”

    邵忆:“真的。做个六七层假的鬼工球,虽然也称得上鬼斧神工,但是个高明工匠多花些时日就能做出来。这鬼工牙雕可不是想做就做的。”

    文道:“这又是为什么?”

    邵忆:“传闻此物,六层的镂空,有九种对法。每种对法,可以放入不同大小的珠子。所以,也叫九眼窟。”

    文道还不不懂邵忆研究这牙雕所为何事:“然后呢?”

    邵忆:“我方才找到了两种对法,都不是放冷玉的。”

    文道有些心急了:“哎呀二哥,那是个宝贝,精妙精巧,但重点是当下咱们如何是好。”

    邵忆:“当下?当下你带着宝贝去找王爷,把所知所想都告诉王爷,然后不管了就是了。”

    文道:“啊?不管了?”

    邵忆:“已故西忠王独子参劾实权在握的东青王世子,有这么做买卖的么?”

    文道:“可…若真是東圭宫伟景久等人做的,等于是东青王在暗中相助叛军。你可记得,咱们初识宫伟时他说的话?”

    邵忆点点头:“记得,在京里,他代表东青王。所以,更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见文道还有有些犹豫,邵忆追问:“怎么,你担心那偷东西出来的惠儿姑娘?”

    文道:“我倒不是担心她,只是莎莎姐姐…”

    邵忆:“哎,风流债最是难还。这样,之前不是放了那什么上京飞贼么,你去找他。”

    文道:“秦雁?找他做什么?”

    邵忆一脸的坏笑:“招贼当然是偷东西啊。让他去潇湘馆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

    文道:“这是干什么。”

    邵忆:“一,你的差事就是找这些东西,自然能都取回来最好,这样去交差也交的干净。二么,东西丢一件,他们定会怀疑惠儿姑娘在内的身边人。要是都丢了,你再大张旗鼓的一口咬定潇湘馆,那就没惠儿姑娘什么事了。”

    文道:“还是二哥你的馊主意多些。”

    邵忆:“可惜了,旁的宝物且不说,这鬼工牙雕,还真是有趣。”

    文道:“所有你为什么非要弄明白那鬼工牙雕。”

    邵忆扫了眼院子四周:“要真是東圭宫伟他们拿的,你说他们干什么冒这么大风险去皇城行窃。”

    文道:“找冷玉啊。”

    邵忆:“所以有人替咱们把东西拿出来了,你还不借机好好学学。”

    文道撇撇嘴:“有道理。”

    邵忆却若有所思:“只不过…”

    文道:“只不过什么?”

    邵忆:“但就是为了找冷玉的话,值得去皇城偷东西么?况且,这些东西,只不过是装嵌过冷玉而已,对找他们要的大赤冠雪羽镜上的那一块,有用么?”

    文道:“不知道,所以还不能完全不管,得抓到人审一审。”

    邵忆:“你是审人审上瘾了?”

    文道:“审不审的再说吧,不过真得先把另几件也弄到手。”

    邵忆:“走,回去看看,她俩人取出来主子没。”

    两人折返回书斋,只见傅珊傅禾还在对着珠子着急。本以为两个姑娘毫无办法,谁知,短短两刻钟,她俩也对出了一种,可惜却取不出珠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