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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院中梧桐

    明明口口声声的说弟弟明早会醒来,哥哥却默不作声的背起了弟弟。哥哥这次终于确认到弟弟有微弱的鼻息,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你只是病了。”然后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走出了这个连门都没有的房屋。

    兄弟二人住的地方实在太过偏远,荒原之上,游荡着压抑着哭腔的自言自语。

    不,并不是自言自语,只是对话之中少了另一个人的回答,但最终还是变成了哥哥的喃喃自语,“咱们去看医生……咱们去看医生。”一刻不停的脚步穿梭于黑夜之中,哥哥喘着粗气背着弟弟,总算进入了城中。

    这座城市显然还在睡梦之中,街道上鳞次栉比的商户门扉紧闭——这里显然不是三年前的那座城市。

    “嘭!”“嘭!”“嘭!”哥哥一边右手握拳尽力敲着门,另一边左手托着弟弟,神色焦急。医馆内似乎没人,唯有药味挤过门缝迎接着哥哥。所幸这座城市足够大,哥哥不再停留,向下一家医馆走去。接连的无果,并没有让哥哥气馁——早市附近还有最后一家医馆。

    沿街睡着一些早市的商贩,被褥之中鼾声如雷。再次敲门,哥哥心中的煎熬被瞬间传来的声音所打消——

    “谁啊?”

    “请先生救救我弟弟吧!”哥哥急忙连声回答着,眼泪毫无征兆的夺眶而出——他只是一路忍到了现在。屋内传来亮光,门上崭新的对联依旧看不清写了什么。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门被突然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干瘦的脸庞,烛火摇曳。

    医生正聚精会神的检查着弟弟,站在一旁的哥哥泪如泉涌,双手翻飞不断擦拭着眼泪,努力维持着视线。

    “他是突然昏迷?”

    “是……的……”哥哥的啜泣,使得回答并不连贯。

    “气若游丝……”医生喃喃自语着,眉头紧锁,凝视着弟弟略显出神,像是在脑海里努力搜寻,随即微微摇头,迟疑着接二连三做起了尝试,然而无一例外的都没有取得成效。

    似乎是因为离得太远,哥哥甚至看不到弟弟胸腔上下起伏,只看到医生束手无策的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似是眨眼间,哥哥瘫坐在一条小巷道抱着弟弟,双眼空洞,恍惚中忘记了医生为何没有收取诊金,也忘记了是否道谢。喃喃自语,只剩下声嘶力竭后的喃喃自语,“会醒过来的,会醒过来的。”

    无能为力的哥哥,此刻只能身在黑夜里期待着黎明,或许那时候,弟弟就会宛若奇迹一般再次醒来,哪怕这黑夜煎熬着自己——煎熬着这个只有九岁的“哥哥”。

    在黑夜里清醒的太久,以至于无处安放自己的梦。

    周围的人声逐渐嘈杂起来,似乎是这座城市正从睡梦中醒来,而哥哥开始摇着头,不断地轻轻摇头——像是害怕黎明的到来,害怕最后的希望也就此破灭,但另一方面又期盼着黎明的到来,或许,或许弟弟就会醒来。

    两种想法不断撕扯着哥哥,但哥哥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弟弟——终于,在头顶布满朝霞的那一刻,弟弟醒了过来。醒过来的弟弟瞬间脸色煞白,号啕大哭,泣不成声的字不成句,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哥哥抱着弟弟,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有哥哥在……不怕,不怕……”

    不等弟弟询问为何在城中,突然出现了一位满头白色短发的老者,皱纹在他脸上肆意纵横,黝黑的皮肤是阳光的底色,说话时能看见他稀疏的牙齿。谈话间,哥哥的警惕溃不成军——

    “你们可以叫我方老伯,当然,我更希望你们叫我——爷爷。”

    人贩子?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爷爷?”弟弟怯生生的忘记了哭泣,一双清澈的眼眸望向方老伯,满是疑惑,似是不理解“爷爷”二字的涵义。

    就这样,兄弟二人来到了方家村;就这样,兄弟二人终于有了——家。

    “潜名敬世德,修道志兴邦。”当方老伯得知兄弟二人并没有姓名时,努力回忆着,“到你们这一辈,正好是潜字派。”然后看向穿着新衣的兄弟二人,笑盈盈的说道——

    “以后哥哥叫做方潜凡,弟弟就叫方潜渊。”

    弟弟,也就是方潜渊正为有了名字而雀跃不已的时候,方潜凡一把拉着方潜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郑重的磕起头,方潜渊不明所以的模仿着哥哥的动作。

    “男儿膝下有黄金,快起来。”方老伯似是被兄弟二人突如其来的的跪拜吓了一跳,急忙扶起他们,却发现方潜凡泪流满面,于是又将他们揽入怀中,抚慰着方潜凡,“你们受苦了,受苦了。”

    此刻,无论多少黄金也买不到方潜凡脚下的那双新鞋。

    后来,兄弟二人住进侧卧,宽敞的大床、厚实的被褥,夜里主卧传来方老伯的鼾声也并没有惊扰他们甜美的梦乡……

    方家村很快就接纳了兄弟二人,读书识字,春去秋来。方潜渊满心欢喜的在院中捡拾着梧桐叶,数量不多,可方潜渊如获至宝,然后似是不知疲倦的举着梧桐叶到处乱跑,笑声充斥着每个角落。

    方老伯有着一亩三分地,方潜凡似乎对于田间地头的事情颇有兴趣,抵不住方潜凡的苦苦哀求,所以在田间小路上,时常看见方潜渊一蹦一跳的在前面带路,方潜凡扛着一把比自己还长的锄头,方老伯扛着钉耙走在最后,爷孙三人明明都带着草帽,却只有方潜渊最为白皙,偶尔传来的夸赞声,使得方潜渊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树荫下玩闹着的方潜渊,听到方老伯“要喝碗水”的嘱托,飞一样的跑回了家,再次回来,碗中的水由于奔跑全洒在了路上,于是又尘土飞扬的跑回家。这次来的很慢,只见方潜渊一步一挪的拎着个水桶,满头大汗。等方老伯和方潜凡来喝水时,发现水桶里只有三成不到的水,方潜渊有些委屈,“都洒在路上了。”

    那天的井水似乎非常甘甜,方老伯干瘦的身躯发出哈哈大笑,宠溺的摸着两兄弟的脑袋,笑声在田间地头盘旋。

    由于收成极好,方老伯在院中的梧桐树旁搭了个鸡棚,自那以后的清晨时常能听见方潜凡“喽喽喽”的撒秕谷喂鸡,自那以后的爷孙三人时常能吃到鸡蛋,喜欢小酌一杯的方老伯总是笑盈盈的看着方潜凡给自己斟酒。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院中的那棵梧桐树长出的叶子十分稀疏。方潜渊自从被啄过一次,再也不敢听到母鸡“咯咯哒”后就立刻去捡鸡蛋,不过那只母鸡的下场也十分悲惨,化作了一个饱嗝——两败俱伤啊!

    还有一件悲惨的事不得不提:两兄弟和同龄人一起下河摸鱼虾,玩的不亦乐乎,然而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他们乱作一团——方潜犇,也就是后来的方大胆溺水了。所幸不知是谁叫来了大人,所幸方大胆只是喝了满肚子河水。

    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鸡毛掸子。望着失而复得的方大胆,他老娘先是号啕大哭拥入怀中,然后哭泣转成了怒火,变成了高高扬起的鸡毛掸子,一旁的大人急忙劝阻,包括兄弟二人的一众小孩吓得面色煞白,大气都不敢喘,战战兢兢,唯有方大胆放声哭闹,躲在村老身后。

    然后被各自领回了家,那天方家村里到处飘着鱼香,家家喝着鱼汤,以及小孩的啜泣声。

    “跪下!”方老伯手持木棒,怒不可遏的吼道。

    两兄弟噤若寒蝉,应声跪在了壁炉前,气氛并没有随着方老伯的踱步而有所缓和。似是没见过如此严肃的方老伯,又像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方潜渊“哇——”的一声号啕大哭起来,泪水源源不断的涌出,“不敢了……错了……不敢了”

    闻言,方老伯连忙抚慰着方潜渊,然后对着方潜凡说道,“你也起来吧。”

    “我错了,这就是受罚。”方潜凡低着头,没有看向方老伯,声音很小,却意外的坚定。

    回答似乎出乎方老伯的意料,方老伯显得有些不忍心,却继续安抚着方潜渊,过了一会,方潜渊总算停止了哭泣。

    “都听好了!”方老伯语气不再像之前那般低沉,“这根木棍就放在这,你们俩谁都不许动它。以后再做什么事,都先想想木棍答不答应!”

    似是察觉到方潜渊脸色又开始惊恐起来,方老伯话锋一转,“好了,都起来准备吃饭吧!”说着,将方潜凡拎了起来,“水火无情,知道今天有多危险吗?”站起身的方潜凡默默点了点头,看来无须再苦口婆心的教导。

    不知不觉,原来方潜凡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那根木棍最终被兄弟二人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添进炉灶,化作了柴火。不过,两兄弟后来再也没有做什么欠考虑的事情,方老伯也再没想起过要用那根木棍。

    时光流逝,唯有院中的那棵梧桐树日渐凋零,拼尽全力也只能吐出零星的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