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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春风十里

    清矍消瘦,似道骨仙风。

    这个钓叟给梅凌寒的第一感觉便如一位世外高人一般。

    春风十里送爽,白须几缕微扬。一双眼睛似入定一般眯着,一根细长的鱼竿静静地横在身侧。不知是那老翁在用鱼竿钓鱼,还是那鱼竿陪着老翁在暖风中沉醉。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很和谐地配合着眼前的一幕。便是那飞舞的春虫在临近老翁的时候,都似乎放缓了飞行的速度,消去了背上虫翼发出的低鸣。

    这一幕春之风貌定格在了梅凌寒的眼中。渐进了这水池的他似乎此刻是一滴快要落在洁白卷轴上的墨汁,忽的止住了滑落的轨迹,不忍去污了这美如画卷一般的世外桃源。

    又一阵微风拂面,眼前静止的画卷又栩栩如生地动了起来。几滴清晨的露珠随着清风洒落在梅凌寒身上,仿佛洗尽了铅华。他嘴角微微一扬,轻轻走入了眼前的美景之中,静静地坐在了那钓叟身边。

    身边老翁静坐,池中微波轻拂,正是一静一动皆是禅机,一波动而万波随。

    千尺丝纶挂着细细的鱼钩,直直的竖立在水波中央。那水波下面,似乎有一群鱼儿正在不停地试探。

    梅凌寒凝视着那水波中央,双眼射出精光,仿佛一眼看穿了水底,渐渐的一副画面出现在了他脑海之中。

    只见那沉于池中的鱼钩竟在水中不断地转动,已在微波下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旋涡。似是打了鱼窝的地方竟是没有一条鱼的踪影,而那旋涡的外围却早已被群鱼围成了一个圈。仿佛千军万马攻城略地的最后一刻,遇到了一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兵神将。

    终是抵不过天性的贪婪,一只肥大的鱼儿竟是冲出了鱼群,向那鱼钩上的饵料游去。只不过它似乎又不是很情愿的一般,整个身子在水中扭扭捏捏,哪还有一点欢愉的样子,倒像极了是被那守关的神将用巨力吸过去一般。

    仿佛水下传来一声“啵”的轻响。不知是吃到了那钩上的饵料,还是被那钩子吸住了,那鱼嘴此刻已万万再也不能脱离鱼钩了。

    老翁依旧面不动容,不过他似乎也感应到了水下的动静。只见他轻轻提起了鱼竿,那鱼儿在朝阳的映照下,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稳稳地落入了老翁身侧的鱼篓之中。

    春风很快抚平了水面,老翁却没有再抛竿的念头,似乎这一条鱼对他而言已经很满足了。

    “这世上万事万物,终究抵不过贪欲二字。”

    梅凌寒看着远方,似乎自言自语一般。

    “若非饵料诱惑,又怎能引它上钩呢?”

    老翁也没有转头看向身旁这素未谋面的不速之客,也是看着不远的地方。

    “若是心正,又怎么会被诱惑呢?譬如走在街上的美丽女子,总会有男人回头驻足,而有人却把这美的诱惑怪罪于女子打扮得太过艳丽。岂不知若非自己心不正,又怎会抵受不住这心中的欲望呢?便如这鱼篓中的活鱼,若非老人家口腹之欲,又怎会钓它上钩。”

    “人活一世,本就抵不过七情六欲。无论贪欲,色欲,口腹之欲,不过也是人间常态而已。更何况这些水中毫无思想的低等动物呢?”

    “所以十数年前的漠北外族,终究抵不住中原的秀丽江山,这才有了当年刀魔横行北地的一幕。若是依老人家的看法那漠北外族岂不也是一种低等动物吗?”

    言辞之中似乎难得的咄咄逼人。

    梅凌寒收回了远眺的目光,转头却笑盈盈地看着身边这似是与世无争的老翁。

    老翁依旧眼望前方,不过那眼神之中却是有一抹厉色一闪而过。也仅仅是瞬息间的变化,但又岂能逃过梅凌寒那观察入微的双眼。

    “哈哈哈哈,小友这番言论倒是让老头子耳目一新。今日有幸得贵客到此,若是不弃,不如到小茅屋中喝上一杯。”

    “却之不恭。”

    说罢,二人一前一后,便向那茅屋走去。

    身后春风依旧,眼前这间茅屋,也不知深藏了什么秘密。

    这山背的地方想来便是当年庞青云坠崖之所在,可眼前这一片的安宁祥和,又怎会让人联想起当年那番惨烈之象呢?

    时过境迁,当年鲜血染红的地方现在俨然已是一片绿野仙踪。而前面那佝偻着身子,提着鱼篓的老翁也仿佛是一位隐于此地的山中高人,不争不想。

    若非那一抹厉色,梅凌寒便也会这么认为。

    当年的庞青云或许真的厌倦了江湖的纷争,或许真的不想再做旁人摆弄的棋子,或许只愿与妻儿避世而居。可惜这世上往往都是愿望有多美好,现实便就给予的有多残忍。

    或许是漠北之人低估了中原人的尔虞我诈,惟利是图,也或许是他出自漠北的那份粗犷豪迈,过分的相信了一个不该相信的人。他的梦始于中原的一帮好友,也终于那一帮好友。

    眼前的这个老翁似乎完成了庞青云当年隐世的梦,但这梦中却又并不那么纯洁。看似已远离俗尘,却又似乎总挂念着这梦外的一切。

    推门而入,这茅屋中的摆设倒是和普通农家没什么分别。老翁自去厨房处理那刚刚钓上来的肥鱼,梅凌寒则独自在这简朴的屋内转了起来。

    茅屋背山向阳,光线充足。初春的朝阳渐渐高升,阳光透过那窗户射进屋内,恰如其分地照亮屋内每个角落。屋内打扫得纤尘不染,家中摆设虽然简单,但又隐隐有一丝大气之感。便如那老翁一般,一身朴素的穿着,却难掩那一分高人的气息。

    一张长台靠墙放着,狭长的台面上四周竟用黏土垒砌了一方山水小世界。这方世界,青山碧影,水波轻徐。虽是死水,可从一侧一根小小竹竿看得出来,主人家不辞辛劳,定是每日以清水更换。

    青山碧水之间,一棵水芹仿佛这方世界中的一棵参天大树,直耸云霄。

    芹菜郁郁葱葱,长势很好,嫩叶之上仿佛还能看出刚刚修剪不久的痕迹。每一片叶子,每一根茎段都似乎小心翼翼的擦拭过,不见一点泥色。

    看得此景,梅凌寒略有沉思,这又一方的小世界,虽比不上那巍峨高山之貌,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且山水之间,相得益彰,无处不给人一种恬淡闲适的舒畅之感。

    只见梅凌寒微微一笑,这老翁的身份似乎正如他所猜测的那般。

    不知不觉竟已是走到了厨房门口,厨房的门并没有关上,那老翁此刻正在厨房中摆弄那已被去鳞挖鳃的肥鱼。

    一把普通的菜刀,却发出令人胆寒的丝丝寒光。老翁手上的动作很慢,却井然有序。便是这份对待食材的认真态度,甚至超过了任何一家酒楼的厨师。一刹那间,梅凌寒甚至以为这是一位厨子界的老师傅隐居在了这里。

    刀慢条斯理,刀光也仿佛在屋内一闪而过。梅凌寒没有继续看老翁处理肥鱼,他闭上了双眼,将那些断断续续,转瞬即逝的刀光在脑海中连接在了一起。

    一刀,两刀,三刀。

    一遍,两遍,三遍。

    脑海中的刀光越来越快,甚至快过了他手中的那柄墨色长剑。

    忽然,一阵剑影也在脑海中浮现,寻着那刀光的轨迹,在梅凌寒的意识之中与那刀光竟是缠斗在了一起。

    剑影出现的同时,脑海中那刀光的速度仿佛刻意慢了下来,似乎也正等待着剑影能够想出破解自己这刀法的招数。

    意识之外,梅凌寒依旧闭目而立,可额头此刻竟已有滴滴汗水渗出。

    刀光越来越慢,剑影越来越疾。当剑影刺出最后一击的那一刻,脑海中的刀光已消失殆尽。

    没过多久,脑海中的刀光又浮现出来,可此刻无论梅凌寒心中如何想将那刀光速度加快,却总已不及那剑影的速度了。

    刀光剑影,仿佛此刻已回归到两个真正的斗士手中,以正常人的姿态,进入了最后的决斗时刻。

    剑影终究还是掩盖了刀光,而意识之外的梅凌寒此刻已是衣衫浸湿。

    他微微一笑,睁开了双眼。那意识之中的战斗仿佛过了数个时辰,而这意识之外也不过是几道美味佳肴的时间。

    因为此刻,正有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鱼头冬瓜汤,红烧鱼块,醋溜鱼鳍,还有一盘美味的油炸鱼排。

    饶是梅凌寒也没想到,这老翁还真如名厨一般,竟是以一条鱼做出了四种不同的吃法。

    将那四盘鲜美端上了木桌,老翁又从屋子一角的石砖下,变戏法一般地拿出了两坛酒。

    “幸得贵客,今日便喝了这藏了十八年的女儿红。”

    他笑意盈盈,拿出酒的时候还似乎有一丝激动,而那激动中仿佛又有些许小气的模样。好像在告诉梅凌寒,这酒他自己可从来没舍得喝过。

    “珍藏了十八年的女儿红,老人家莫非还有一个女儿吗?”

    “美酒深藏之时,却也没有想到,那苦命的孩子竟比我这老头子走得还要早。”

    似乎梅凌寒不经意的一问,倒是触动了老翁伤心的往事。他轻轻抹了抹眼睛,倒满了桌上的两只空碗。

    “陈年旧事了,不提了,不提了。老头子我不胜酒力,小酌便可,贵客还请自便,不必拘礼。”

    说罢,老翁端起面前的酒,轻轻抿了一口。

    碗中酒花如雪,酒香沁脾,似乎这一夜赶路,梅凌寒腹中酒虫早已饥渴难耐。他端起了酒,便大喝了一口。

    美酒入腹,只觉一阵暖意自喉咙处直入小腹,对于他这馋酒之人,真是说不出的舒坦。

    可就在这美酒入腹的同时,梅凌寒却忽然觉得眼前迷离了起来。对面的老翁正捋着那几缕胡须,朝着自己微微笑着。

    突然,茅屋的门不知被谁打开,春风冷不丁吹了进来,却只让人感觉一阵寒意。一个身影,竟是随着那春风,也已闪了进来。

    那人快速来到梅凌寒身后,点住了他身后的穴道。

    梅凌寒只觉后背一阵疼痛传来,那眼前除了无边黑幕,哪还有半分老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