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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伤逝

    何思蓉走在条石路上,脸色木然,专心致志感受着鞋跟上传来的力度。

    地面坚硬而古老,被细长高跟踩得“哒哒”作响,声音回荡于古街老巷之中。

    何思蓉胸中一阵郁结,烦躁的情绪在心底开始酝酿。

    觉察出情绪正在朝不可控的方向蔓延,何思蓉迅速调整心境。

    转身走向河边,早晨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青草味道。看着河对岸的柳条开始抽芽,静谧的河水随着小风缓缓流淌,

    她低下头喃喃自语。

    “时间真的只是一个循环吗?总有会被打破的一天吧,可为什么不是今天呢?”

    何思蓉用力咬了嘴唇,唇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牙印。牙尖带走了一抹口红,红的那么触目惊心,就像刚刚啃食了新鲜的血肉。

    剧烈的疼痛帮她找回了理智,对着手机掏出了湿纸巾用力在唇上抹了两把。然后一点一点的擦拭,情绪随着手上的动作渐渐平复。

    “其实计划还是可以继续下去的,根本不会有影响。那位修复师究竟是不是钱峻洋,与我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何思蓉冷着脸,牙缝中挤出几句话。既像是在分析形式,更像是在开解自己。

    回到住处,何思蓉在房间里卸了妆,又换上了宽松的休闲服,恢复了邻家小妹的样子。

    她还是有些不死心,状若无意地去了工作室,发现里面没人。又到了钱峻洋的房门口,敲门之后也没有回应。

    从二楼走下,漫不经心地往后院逛去。

    看见钱峻洋穿了一身白色的练功服,正在池塘边演练一门拳法。

    说是全法也有点高抬他了,更像是一门养生体操,动作看上去奇奇怪怪的。

    再加之钱峻洋身体本来就虚弱,最近几年更缺乏锻炼,摆出来的一招一式显得绵软无力,就像是没吃饱饭似的。

    何思蓉也没开口,在旁边静静的观看。等到一路拳法打完之后,钱峻洋收回招式,双腿微分,在原地调整好了气息。

    “你这是练什么呢?怎么就不长点记性,刚才晕倒的事情这么快就忘了?”何思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就像是什么都没觉察到一样。

    钱峻洋乐呵呵地说道,“就是因为平时练的太少,不注意身体锻炼,健康状况才会每况愈下。我现在需要的不是休息,而是把以前荒废的功夫都捡起来,打好根基,固本培元。”

    何思蓉心中冷笑,钱峻洋从小到大什么时候练过功夫。

    不过她既然打定主意,决心不介入此事,就索性继续装糊涂。

    “这门是什么功夫啊,看着不像很厉害的样子。”

    “五禽戏,东汉名医华佗传下来的,本来就是一门养生功。现在重新捡起来,恢复身体正好用得上。”钱峻洋情绪似乎很高,完全没了前两天沉重和颓废。

    何思蓉笑容很欣慰,“你自己知道该怎么调理就好,以后别动不动就昏迷了,刚才老吓人了。”

    “今后应该不会了,这一点我还是很有信心的。”钱峻洋嘴角带起一丝浅笑,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自信。

    何思蓉经过这番试探,差不多已经确定了心中的猜测。暗暗叹了口气,感觉这个世界真挺无趣。

    “我这两天也算是安顿下来了,接下来就要开始忙工作。咱们这些医药代表,都得围着客户转。作息可能会很不规律,一日三餐基本上都会在外面解决。以后就不要准备我的饭了。”

    钱峻洋微笑点头,“好的,有需要的话你也可以提前说一下,我随时可以效劳。”

    何思蓉转身,笑容渐渐收敛,悲伤的情绪爬上心头。

    晚上九点,何思蓉结束了一天的忙碌,从副驾上拿起背包,打开车门下了SUV。

    站在停车场上,抬头望天。

    二月初一,几点星光在天幕中闪烁。

    “还有半个月,很快的。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何思蓉自言自语了一句,转身出了停车场,穿过一条百米小巷,又回到了清歌街上。

    夜里的风有点冷,何思容的心中更冷。

    她早上就确定了,钱峻洋已经换人了。现在他躯体中的灵魂,已经不是一年前与她在医院中畅谈的那个少年了。

    从他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何思蓉这两年的微表情分析不是白学的。

    心细如发的观察力,超越常人的分析能力,敏感到近乎于变态的感知力。

    这些表面上看来是命运给予她的礼物,实际上更趋近于无法逃脱的诅咒。

    世事洞明有什么好处?

    只能让她看到叵测的人性与世间的种种鬼蜮伎俩。

    记忆储存在大脑里还是细胞里?

    这句话在暗示什么?

    麦芽糖比她想象的更加可怕。

    谁能想到呢?一个看似天真率性的小女孩,像是踩死一只蚂蚁一样,把一个有趣的灵魂从世界上彻底抹去。

    何思蓉只能默不作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不敢做。

    现在还要为了自己的计划,跟夺取钱峻洋身体的人和平相处,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祈祷他不要把自己赶出去。

    何思蓉觉得心中有愧,不仅不能为钱峻洋报仇,如今还要虚与委蛇,与狼共舞,与敌人同处一室。

    她越想越是憋屈,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在小院中逗留的时间。

    从今天开始就早出晚归,减少跟那个人的接触。免得压不住心里的火,让自己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曾几何时何思蓉也是一个纯真少女,雅致清丽,人淡如菊,有着明净如水晶般的心思。

    可前些年的种种遭遇,让她完全蜕变了,让她变得时而疯狂恣肆,时而过度理性,既敏感又迟钝,目标明确而又茫然失措。

    成了一个矛盾的完全体。

    维持着这种状态,直到遇到了钱峻洋。或许一开始她是抱着游戏的心态,想要研究一下钱峻洋这个有趣的病例。

    不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两个多月交心的闲聊探讨,相互理解又相互治愈。

    何思蓉终究还是认同了钱峻洋,把他当做自己值得信赖的朋友。

    哪怕这次来到清歌街,要利用钱峻洋一次,何思蓉也从没有想过要伤害他。

    还打算完成目的之后,尽量帮着钱峻洋走出困境。

    世事无常,转眼间人就没了,悄无声息的如同这西塘河中的一个泡沫破灭。世间又有谁能觉察,又有谁会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