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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伤重垂危

    直到辰时,赫连漪主仆俩被一阵喧囔声吵醒,两人几乎同时惊醒,赶紧披衣而出。她们的营帐紧挨着萧允晏的大帐,只见萧允晏被好些个士兵七手八脚地抬着进来,身上的战衣浸透了鲜血,唇上已没有了一丝血色。

    沈留香跑到旁边一看,见他奄奄一息的样子,不由惊叫出声:“殿下怎么了?”

    罗鸿和罗鹄两个人皆是满眼通红,都没答话,罗鸿身边的一人道:“被箭射中要害,军医说凶多吉少,可能过不了今晚。”

    赫连漪站得稍远些,听着这话,撑着双眼,差点一个趔趄摔到,所幸她死死撑在身旁的一根支柱上。

    众人将萧允晏抬到大帐中,将他放在榻上,赫连漪主仆进了来,大家才慢慢地散出。此时军中一片凝重气氛,他们已经如愿将赵海赶出了绪阳,并占据了高地,让赵海再也无法进来。本该是值得庆贺的,可如今萧允晏危在旦夕,他在军中向来冲锋陷阵身先士卒,将士们一心为没保护好他而陷入福祸难料的焦心。

    罗鸿和罗鹄坐在营帐外的草地上,两人都陷在深深的自责之中。营帐内只剩了赫连漪主仆二人,沈留香泣不成声,赫连漪面对此次的功亏一篑也是做了准备,见沈留香哭得伤心,道:“别哭了,如若他真过不了今晚,那玄师所测也不作数,大不了一切重来。”

    沈留香第一次觉得赫连漪的话不中听,竟然反驳起来:“我可不是因为他是霁王而哭,我哭的是眼前这个殿下,他若真心要强迫你,你哪能到如今还能保持着清白之身?”赫连漪听着这话,也觉得不无道理,一时心中的悲切只为萧允晏而生。

    哭了一阵,沈留香心里舒坦了好些,又一个劲地开始埋怨起来:“看来那个玄师的话,半点都信不得,不然我们不至于走到今天这地步。早知如此,我们也不用这般处心积虑地来接近霁王,到头来白白惹得一阵伤心。”

    沈留香数落一阵,见赫连漪依然默不作声,“公主,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赫连漪长叹一声:“等他咽气之时,我们便趁乱离去吧。以后的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沈留香点了点头,想了想道:“当初,我们错以为玄师所说的能助公主复国之人是萧允昇,白白忙活了一场后,发现根本就不是。如今看来,是不是还是弄错,兴许还是另有其人?又或者玄师所测算的根本就不准。”

    “不知道。”赫连漪拿着从他父亲手中抽出的那块绢帛,一时陷入迷茫,又看了看榻上奄奄一息的萧允晏,心里的坚冰一时化开,“你说得对,无论如何,他也算是个好人,先陪他走完这最后一程再说。”

    “是。”赫连漪的话也正中沈留香下怀。

    时间在慢慢流逝着,罗鸿和罗鹄不断带着一波又一波的医师前来,但最后却全是束手无措,扼腕叹息而返。渐渐地,萧允晏似是只剩了一口游丝。直到了亥时末,脸色已如死灰。但直至过了子时,气息却还依然尚存。众将或等在帐外,或在里守着,皆不敢离开。又到将近寅时,有人匆忙来禀:“两位罗将军,翊王殿下来了,还带了一名神医,就在帐外了。”

    罗鸿罗鹄一听,顿时觉得如同遇到了救命稻草,立马奔出去相迎。赫连漪跟沈留香一听,也是大惊,生怕被萧允昇认出,两人赶紧避开躲回自己的营帐。

    直到天已是大亮,萧允昇才独自离去。沈留香赶紧前去打听,只见罗鸿神色已不似昨日那般恍惚,见沈留香前来,赶紧道:“翊王殿下带来的那位神医说,殿下有望能保住性命。”

    “太好了。”听到还有一丝希望,沈留香说时不觉哭了出来。

    ******

    已是三日过去,萧允晏看上去已有所好转,只是还一直没能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这夜,赫连漪独自守在他的床前,这是他第一次细细打量他的脸。他的轮廓如山川丘壑,一如他的担当。眉目超逸绝尘而又坚毅,一如他的凌云傲气。赫连漪忽然发现自己这些时日以来,竟是第一次看清他长什么模样。不自觉地,她的手轻轻触了触他的脸,不知为何,心头竟反复萦绕起离开冷幽谷时玄师的再三告诫:“只有萧允晏的助力才能完成公主的心愿,完成复国的计划。公主一定要取得他的信任博得他的心,可你自己万万不可对他付以真心。”

    蓦地,她发现自己正在做一件可怕的事,慌忙将手缩了回来,心头正风起云涌着,只觉得自己的手被触动了一下,赫连漪抬头望了望萧允晏,见他依然是双目紧闭,但自己的手好像又被他轻轻碰了一下,便轻轻喊了两声:“殿下,殿下。”

    但叫了几声,萧允晏还是一动不动,赫连漪不自觉怀疑是自己这几日心头恍惚所致。不时,罗鹄进来接替赫连漪照看,直到次日清晨,沈留香刚醒来,想着先去看看萧允晏的情况,刚出营帐,只见罗鸿前来通知:“殿下昨夜已经醒来了。”

    “真的。”沈留香正在惊喜,只见赫连漪闻声也匆匆出来,转身进了营帐,萧允晏睁着眼睛望着她冲她笑。

    一时,赫连漪的眼鼻一阵酸涩,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萧允晏见她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喊了一声:“过来。”随后又挣扎着要坐起来,赫连漪赶忙过来将他扶起。坐好后,萧允晏顺势拉着赫连漪坐在自己身边。

    “这几日我虽昏迷不醒,可一直知道你守在我身旁,梦里迷迷糊糊全是你的身影。”

    赫连漪还是不习惯他这样的柔情,勉强地让自己笑了笑,半是敷衍半是真心地道:“能醒来就好。”

    萧允晏大笑起来,“当然能醒,我怎么舍得死,我还没娶你,还没和你洞房。”

    赫连漪佯装嗔怒:“殿下又乱说话。”

    “我当时真的就是这么想,想着若是就这么死了,以后还有谁能护你周全?所以就这么硬撑着撑过来了。”

    赫连漪听着他话,他言辞间的诚恳又一次让她无所适从,便故意岔开话题,“伤口还疼吗?”

    “疼,你来揉一揉。”萧允晏故意闭气眼睛,装作疼痛难忍的样子,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放。

    “别闹,我碰到了,会更疼。”

    ......

    一连几天,赫连漪尽心侍候汤药,不假他人之手。除了晚上回自己营帐,其他的时候几乎都跟萧允晏朝夕相对。

    这日,萧允晏的伤势已经大为好转,两人正坐着,忽然,萧允晏问:“对了,吕仲简可有女儿?”

    赫连漪不解地望了望他,道:“他在烟陵除了一个女儿再无亲人了。只是吕仲简入大梁前,和他女儿隐身于一处,入大梁时,他也没有带女儿在身边。你怎么问起这个?”

    “没带身边那就正好,吕仲简如今是我父皇跟前的朝廷新贵。再过一个月,皇祖母也满半年丧期了,我到时回京城给父皇提婚事,你如果要当正妃,那必须是朝中亲贵的女儿,若以吕仲简女儿之名嫁我为正妃,想必可令各方都满意。我这安排可好?”

    赫连漪万万没想到此时此刻他竟然会在想这些事,一时怔住,脸色变了又变。

    “怎么啦,你不愿意吗?”

    “不,不是,我……我只是没有想到要这么早,我如今只想着如何早日跟殿下一起攻入烟陵。”

    萧允晏忽然掰着手指头在计算什么。

    “殿下算什么?”赫连漪看着他有些奇怪。

    “我在算我还要多久才能娶到你,兴许等你人老珠黄了吧?”

    “人老珠黄了,殿下就不要我了吗?”

    “当然不会,你无论成什么样子,我待你都会一如既往。”

    赫连漪用半信半疑的目光打量他,萧允晏见状,捉住她的手往自己心口放,“怎么,你不信啊?你摸摸我的心......”

    “殿下——”赫连漪娇嗔着缩回自己的手,萧允晏嬉笑着,忽然又正色起来,重新抓过她的手,“听我说,我娶你为正妻,会一辈子真心待你。但朝堂那些事,是我们男人间的角逐,我不想让你参与。”

    赫连漪抽出手,连日来她已经感受到,情愿萧允晏对自己说那些粗俗露骨的玩笑话,也不愿听他剖心剖肺的言语,于是别过脸冷静回绝:“不行,我如今家不成家,国不成国,我要以我之力告慰我父兄的在天之灵。”

    萧允晏长叹一声:“可我现在只想让你给我生孩子,我想好了,将来等你生了儿子,我定然会立他为世子。”

    赫连漪柔声地向他允诺:“我既对殿下允诺过,此心此身必将只属于殿下一人,可嫁娶之事绝非现在。”

    “不是现在,那会是何时?”

    “自然是烟陵城破之时。”

    萧允晏忙不迭地摇头,“不行,那太久了,我只想等我好了便娶你,便可以......”

    赫连漪知道萧允晏时常口没遮拦,便赶忙打断他的话,“可我还得跟殿下并肩作战,我若成了殿下的妃子,又怎能陪在殿下身边?”

    萧允晏一把将赫连漪扯进自己怀中,连她压得自己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都不顾,滚烫而热切地问她:“那你要让我等到何年何月?”

    赫连漪尽力地让自己的身躯不影响他的伤口,轻言劝他:“殿下,我现在还能隐姓埋名陪伴在殿下身边,给殿下出谋划策,若是成了婚,殿下在军中,而我在京里,你我常年不能相见,又有什么意思?”

    萧允晏叹了叹气,没有说话,赫连漪趁势道:“殿下,我自会尽力协助殿下早日攻取烟陵,放心吧,我相信以你我之力能很快攻入烟陵的。”

    “很快是有多快?”

    “两到三年。”

    “两到三年还快吗?你可知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煎熬了,不如,让我先娶了你。”

    赫连漪终于让自己离了他的怀抱,面对他此时的心猿意马,她只想逃离躲避开。

    “漪儿,这些天我有认真考虑过,我也想去争一争这个储位。”

    “殿下怎么忽然就想通了?”

    “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将来成为皇后,让你给我生下的儿子成为太子,才能护你一生周全,才能给你最好的一切,让你过最安稳的日子。”

    赫连漪心内各中滋味翻腾汹涌,越是面对他的真情实意,越是让她无措和不安。幸好,帘外很切合时机地响起罗鸿的声音:“贺公子,殿下的药熬好了。”

    赫连漪连忙道:“殿下,我去拿药。”就此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