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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一、脚踏祥云

    撒过红纱之后,卫谨严一路小跑赶往“藏云阁”三楼的宴会厅。在楼梯上,他碰到了女傧相之一的许念念。许念念因为顾及身上穿的粉色纱裙礼服,只能小心翼翼地一手提起裙摆,一手抓着扶手下楼。卫谨严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许念念下楼,给许念念鼓劲:“一二三,加油!一二三,加油!”

    许念念白了卫谨严一眼:“看你刚才的身手,是练家子吧。怎么好意思看我笑话的?”

    卫谨严摇摇头:“你还真猜错了,我是并州牧全大人手下的文官。”

    许念念又白了卫谨严一眼:“并州牧手下还有你这么奇葩的文官呀。”

    卫谨严也顺着楼梯往下边走边说:“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姑娘你也不简单呀,明面上是摸鱼摆烂的钱庄账房先生,背地里是青衣女侠,拿着你那三尺一寸的‘断尘’剑行走江湖。哦对了,你的名字,取的就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意思。”

    许念念惊异地看了卫谨严一眼:“你怎么知道?嘘……帮我保密。”

    卫谨严点点头:“好,我保密,除非有人给我好多银子,不然我不告诉别人。”说完,他又一路小跑下楼去宴会厅了。

    全戎无法亲临鱼羊的婚礼,故而对派卫谨严前来帮忙的事情特别上心。事前就派人把临场的宾客查了个七七八八,尤其是对可能给鱼羊出难题的人,更是深入排查。除了许念念的事情,全戎还查到,另一个女傧相张毛毛与鱼羊两家关系也是极好。多年之前,鱼羊趴在张毛毛的褥子上看书,把张毛毛尿湿的褥子都暖干了。

    “藏云阁”三楼的宴会厅早已张灯结彩,装饰一新。宴会厅中间是一条红毯铺成的走道,这走道正是为新人准备的。宴会厅内的桌椅大多坐满了新人的亲朋,就等正主出场。卫谨严好不容易在一个人少的桌边坐下,和已经入座的人打了个招呼,惊讶地发现其中一个女子正是此前见过的鱼羊同窗李贴。好些年前,卫谨严和鱼羊一同出游,偶遇鱼羊的同窗李贴和喻明。彼时李贴和喻明正处在热恋期,卫谨严实在想不起来当时怎么就被鱼羊拉着一起凑了热闹,只记得那天吃晚饭时,鱼羊和喻明的多个提议均被李贴拒绝,二人好不容易才找到李贴愿意吃的火锅。卫谨严和李贴提起当年之事,对方果然不记得了。

    与卫谨严同桌的还有鱼羊的另一同窗好友小红。小红看到卫谨严到来,倒丝毫不觉得稀奇:“你来得挺早的。”卫谨严点点头:“那必须的。我从泰山脚下,快马加鞭赶回来,就是要陪着鱼羊接新娘。”小红看向卫谨严身边的袋子:“这里边是什么?”卫谨严小气地把袋口扎住:“这是别的朋友送给鱼羊的礼物,一会儿等鱼羊两口子敬酒的时候,我把它拿出来。”

    小红眼前一花,就见一个人伸手抓向了卫谨严身旁的袋子。没想到扎袋子的绳子早就被卫谨严抓在了手中。他手腕一扯,让许念念扑了个空:“女侠稍安勿躁,还没到启封的时候。”

    许念念“哼”了一声,向着司仪走去。

    趁着新娘此时还在整理妆容,鱼羊忙里偷闲,跑到宴会厅笑吟吟地和诸位宾客打招呼:“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呀。”

    卫谨严凑到鱼羊身边,塞过去一个红包:“这是我给你的红包,一会儿你敬酒的时候,我把其他人的贺礼给你。”

    鱼羊哈哈一笑:“你怎么不一会儿一起给我?”

    卫谨严瞥了鱼羊一眼:“你就是实诚,一会儿再给你,那红包里的银票就充公啦。”

    “哦?”许念念不知何时出现在鱼羊和卫谨严旁边。

    卫谨严看了看许念念,抓着红包的手藏在身后:“你是鱼羊的发小,一定会帮着他保密的,对吧?”

    “那是当然。”许念念话音未落,前跨一步,电光火石之间已经从卫谨严身后拿到红包。她把红包收好,白了卫谨严一眼:“哼,还想把鱼羊带坏了。你平时肯定背着媳妇儿藏私房钱。”

    “咳咳,”鱼羊咳嗽两声,“他要是有媳妇儿就好咯。”

    许念念愣了一下,尴尬地笑笑,却发现卫谨严正低头打量着为新人准备的走道。她顾不上搭理卫谨严,急忙叫住鱼羊去司仪那里。

    卫谨严俯下身,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个类似小号磨盘的玩意儿,一下一下砸在新人即将走过的红毯走道上。众人都以为卫谨严是为了让红毯更加平整,司仪也不以为意。

    不一会儿吉时已到,司仪摆摆手,示意现场安静下来。鱼羊在会客厅正中就位,风度十足地冲各位来宾微微一躬身,朗声说道:

    “多谢诸位大驾光临!夏日正好,看花团锦绣,祥云瑞气;鱼某大幸,得高朋嘉宾,莅临观礼。疫气未散,家有儿女,少长咸集,情深意重。往日吉时,某见诸兄结连理,接璧人,佳偶天成;今宵良辰,诸兄看我缔鸳盟,迎爱侣,永结同心。我夫妇常驻帝都,婚事全赖家人好友忙前跑后。父母公婆,姑姑姑丈,叔叔婶婶,全家齐出,勠力同心;弟妹连襟,甥女小葵,男女傧相,保驾护航。更有全大人、卫谨严等知交好友,鼎力相助。愿诸位宾朋,身康体健,阖家幸福;期今日婚事,广洒欢声,更添笑语。鱼羊谨再拜!”

    宾客们一阵欢呼,挥动着手中的花束。

    随后,司仪宣布婚礼开始,大声宣读婚书:

    “良辰缔约,良缘永结,两人同心,两家迎喜。看今日豫州,喜鹊登枝;听明朝云中,鹤唳鹿鸣。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现场欢声雷动。新娘被许念念和张毛毛的扶着,沿着红毯款款走来。新娘走过的红毯,浮现出一朵朵银色的云朵。众人看着这红底银云的奇异情形,不由愣住。不知谁喊了一声“脚踏祥云”,宾客们这才回过神来,发出一片惊叹。

    许念念和张毛毛也发觉了红毯的变化。她们忍住好奇,稳稳地扶住新娘,走到红毯的尽头,新娘的父亲身旁。

    新娘的父亲挽住女儿女婿,认真地对鱼羊说:“你是个好孩子,今天,我放心地把女儿交给你。从今往后,你们要相亲相爱,同心同德,相濡以沫,比翼齐飞。”

    鱼羊单膝跪下,从许念念那里接过一枚戒指,给爱人戴上,郑重地说:“今后的岁月,无论阳光明媚还是风霜雨雪,无论锦衣玉食还是粗茶淡饭,咱们相伴相依,看尽人世繁华,也一同劈柴喂马。”

    新娘俯身扶起鱼羊,和爱人十指相扣:“昨晚,我翻了你写给我的信,回想了咱们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谢谢你。让我把当初的喜欢你,变成今日的我愿意。从今往后,一日三餐有你,秉烛夜读有你,跋山涉水有你,开心的时候,懒散的时候,都有我和你。”

    宾客鼓掌欢呼。

    司仪喊:“一拜天地!”

    鱼羊和爱人冲着宴会厅外边的天空下拜,起身。

    司仪喊:“二拜高堂!”

    鱼羊和爱人冲着二人的父母下拜。新娘的父母笑容满面。鱼羊的爸妈满脸红光。

    司仪又喊:“夫妻对拜!”

    许念念、张毛毛扶着自己身边的新娘,和鱼羊对拜。

    司仪鼓足力气,大声喊:“礼成!”众人鼓掌:“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鱼羊的父亲上前,停顿了一会儿,说出一句话:“我,我太高兴啦……”

    “哈哈哈哈哈……”宾客笑声掌声齐飞。鱼羊的父亲一向精明干练,此时连说话都不流畅了,可见他心中是何等的欢喜和激动。

    鱼羊的父亲想了想,决定长话短说:“谢谢大家来帮忙捧场,更谢谢各位这些年来对两个孩子的关爱。从今日开始,两家人变成一家人。今后,我们会继续给两个孩子关爱、理解和支持,也请各位亲朋好友,一如既往支持他们,帮助他们,谢谢!”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新人为父母敬茶。

    酒店的伙计们为各桌端上菜肴。菜式很多,冷热搭配,荤素协调。除了鸡鸭鱼肉、卤水拼盘、扇贝鲍鱼,伙计还为每桌端上一只硕大的龙虾。卫谨严这一桌只有四个人用餐。他拿起一副未使用过的碗筷,开始往碗里夹菜。小红疑惑地看看卫谨严:“你这是干嘛?”卫谨严手中不停,继续盛了几碗菜放到一边,故作神秘地笑笑:“一会儿你就知道啦。”

    趁着新娘换敬酒礼服的当口,鱼羊又走到各桌旁边和宾客们打招呼。他刚和小红、李贴问了声好,就被卫谨严按在一旁的空座位上。卫谨严塞给鱼羊一双筷子,把满满一碗菜推过去:“早饭也没吃好吧?抓紧时间吃点,空腹喝酒伤胃。”小红在旁边也乐了:“快吃吧,人卫谨严专门给你盛的菜。”鱼羊没想到卫谨严还有这种操作,接过碗筷吃了几口:“你想得还挺周到啊。”“那可不,”卫谨严又给鱼羊端过去一杯水,“好基友成亲,我虽然没法帮着挡酒,但都会帮着让新郎垫垫肚子。这儿还有,一会儿你服侍媳妇也吃点。”

    说话间,许念念和鱼羊的表弟走过来招呼鱼羊:“衣服换好了,你快过去吧。”鱼羊应声而去,许念念却依然站在桌边,盯着卫谨严身旁装着礼物的袋子。

    卫谨严当然知道许念念在想什么,故意问:“诶,马上要敬酒了,你不跟着一起?”

    许念念没好气地看着卫谨严:“不用,我们都是两个人轮换着。”

    “哦,那快坐吧,”卫谨严招呼许念念和鱼羊的表弟入座,分别递过去一碗菜和一双筷子,“赶紧吃点东西。”

    与刚才的鱼羊一样,许念念等两人同样没想到卫谨严还有这种操作。卫谨严也和刚才一样,端过去两杯水。他看到许念念吃饭之余,不时用余光瞟着装礼物的袋子,直接把袋子放到远离许念念的位置。

    许念念的小心思被卫谨严识破,俏脸一红:“真小气。”

    卫谨严倒是不以为意:“一会儿肯定让你看,现在拿出来就不好玩了。”

    许念念想到另一件事:“那刚才,红毯上显出祥云是怎么回事儿?”

    卫谨严努力试图从甲壳中夹出一块龙虾肉:“鱼羊两口子佳偶天成,得到了神仙的祝福,新娘走过的红毯就显出祥云来啦。”

    许念念一脸鄙夷地瞅瞅卫谨严:“你这也太糊弄人了。”

    卫谨严又夹起一个鲍鱼:“全大人给了我一个印着祥云图的小‘磨盘’,我用那个‘磨盘’扣在红毯上,新娘走过的时候就会显出祥云。至于其中的门道,我就不知道啦。”

    虽然卫谨严并不明白红毯上出现祥云图案的原因,但背后的科学原理并不复杂:两种粉末在新娘的踩踏下发生化学反应,颜色发生变化。但后世的历史学家至今也没有研究清楚是哪两种粉末造成了这一现象,只知道荡寇将军、禁卫军校尉崔小强为全戎提供了帮助(鲜为人知的是,崔小强虽然是武将,在炼金术上也颇有心得)。

    鱼羊两口子转眼间已过来敬酒。新人的父母再次对大家表示感谢。众人一同举杯,恭祝新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鱼羊、司仪、许念念等人一同看向卫谨严的袋子。卫谨严解开口袋,拿出一个礼盒打开,连着盒子把一个金镶玉的同心锁捧了过去:“这是全大人的贺礼,寓意是鱼羊两口子金玉良缘,永结同心。”鱼羊的老爸喜气洋洋:“你可要替我们好好谢谢全大人。”新娘微微欠身,表示对全戎的感谢。卫谨严又拿出一个木匣子,在众人面前打开。

    木匣子里边是一小卷竹简,上边还有字,从右向左纵向排列,是一首诗:

    贺喜

    鱼家车驾响铃铛,

    羊城锦绣馈新娘。

    刘氏良辰送贵女,

    旭日曈曈玳瑁光。

    这首藏头诗描写的是迎娶新娘的场景,十分应景。

    鱼羊看到诗的内容,狡黠地一笑:“嗯,我知道这是谁送的了。”

    突然,一个人冲进宴会厅,拍了一下卫谨严:“全大人有令,快走!”

    卫谨严一脸茫然看看来者:“我也是奉州牧大人之命,来给鱼羊帮场子,饭都没吃完,怎么了?”

    那个人轻声在卫谨严耳边说了几句。卫谨严脸色大变,冲鱼羊和众人打了个招呼,连喜糖都顾不上拿,扭头就跑。

    卫谨严听到的消息是:太史信失踪多日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