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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七、太史信打工

    “影魔”可不是说说而已,她真的让太史信替她赚钱。她带着太史信到附近的市镇干活,然后白占太史信的工钱。

    “影魔”带着太史信招摇过市,不怕他被人认出来嘛?还真不怕。这就要说到“影魔”名字的由来了。有的人就像影子一样缺少显著的外部特征,他们即使经常被你看到,也很少被你关注到。这些人长得不美不丑,不高不矮,扔到人堆里找不出来。“夜魔”总是利用黑夜隐藏自己,而“影魔”具有出现在你面前却不被注意的本事。凭借着高明的伪装术,原本相貌美丽的“夜魔”能够幻化出各种不同的形象,有时候是瘦削黝黑的男人,有时候是童颜鹤发的老太太,有时候又是面容浮肿的大妈。之所以用“伪装术”来描绘“影魔”,因为她的本领远远超出了化妆的范畴:不光能改变发型和肤色,脸上的法令纹和眼角的鱼尾纹也做的惟妙惟肖,甚至能改变身材体态的视觉效果。太史信此前对于“女扮男装”的理解仅限于女孩子穿上男人的衣服,顶多再贴上一点胡子。这种水平的女扮男装基本都会被明眼人一下识破。“影魔”女扮男装之后,从身材苗条的美少女直接变成了一个小黑胖子,惹得太史信赞叹不已,差点都好奇地想要去摸她的脸。

    经过“影魔”的一番努力,原本器宇轩昂、六块腹肌的太史将军也大变样,成了一个头发不多,黑皮肤,大肚腩的中年男人。要说这个稍显风霜的朴实汉子是太史信,无论是全戎还是秦峻,都不会相信。

    “影魔”原本打算让太史信去饭馆里当伙计。可是无论是饭馆还是旅店,都要求伙计晚上住在店里,实在不符合“影魔”的预期。“影魔”又把太史信带到了盖房的工地。工地上工钱比较高的是筑梁、砌墙、抹灰这些工种。但这些工种对技术和经验要求很高,太史信空有一身力气,根本做不了这些活儿,只能去做工钱最少的搬砖工。顶着大太阳忙活了一天,太史信去结算为数不多的工钱(50文钱)。工头却说根本就不要临时工,所有人的工钱都是一年一结。太史信刚要理论,只听工头一声爆喝“你干啥!”几个监工的地痞也围了过来。太史信思虑再三,这才压制住把这些人渣全送上西天的冲动,忍气吞声拿起包袱去找“影魔”。那工头看着太史信的背影,用当地方言骂了一句。

    太史信此前就知道,民工的工钱总是被拖欠,没想到事到临头,仍旧如此让人愤慨。当时新汉帝国境内,各个工地普遍是一年结算一次工钱。结果到了年关头,工头往往直接消失不见,或者以各种理由拖欠工钱,随后消失不见。全戎成为并州牧后,大量兴建官方背景的土木工程,安排专人保障工钱按时发放。有次某地工头拖欠民工的工钱,反而让地痞把民工痛打一顿。几个月后,民工养好伤,拿着杀猪刀,把工头一家都砍得身首异处,随后报官自首。全戎安排人调查清楚情况后,让手下组织一群工头到凶案现场参观。那血淋淋的尸首确实比全戎的好言相劝更能够让工头们及时给民工发放工钱。但是在帝国的其他地方,拖欠民工工钱的现象依然普遍存在。

    “影魔”自然不会惯着那工头。她虽然不会出手杀人引起官府注意,但是在晚上往工头的住地跑了一趟,从工头那里顺走了一些银子和铜钱。“影魔”数了数铜钱,又拿出小秤,给银子称重:“八钱、一两、三两……”一共是三十多两银子,两百多文钱。看到“影魔”喜滋滋地数钱,太史信面露笑容,衷心为她感到高兴。

    “你笑什么,”“影魔”白了太史信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数出五十文钱,递给太史信:“呐,这是你的工钱。”

    太史信欣然接受:“好的。”

    没想到“影魔”又把铜钱收了回去:“想得美。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还是我的钱。”

    太史信被逗乐了。“影魔”看着并不像是缺钱的样子(要是给“黯灭”当杀手还缺钱,那还不如老实回家玩泥巴),对钱却表现出发自内心的渴望,连区区几十文钱也要牢牢攥在手里,着实有些另类的喜感。这几天接触下来,太史信并没有发现“影魔”有好堵、好色、或者中了杀猪盘之类的情况,只能怀疑她是否买了帝都的房子以至于每月要还高利贷这才如此缺钱。

    “笑什么,”“影魔”不知道太史信发笑的原因,还有点生气了,“你这帝都官宦家的孩子,哪里知道老百姓过日子不容易。”

    “哈哈哈哈……”太史信笑了。他又递给“影魔”几文钱,说:“我就是老百姓。受先帝和皇上恩典,我爹每个月俸禄十两,说起来不算少。可帝都买米买菜都比外地贵得多,我们一家三口每个月省吃俭用也要用掉五两银子。帝都有不少好的私塾,我进不去呀,为了将来考个好点的学馆,只好自己在家读书,请老师偶尔教教我,收钱少的老师一个月也要三四两银子。我太知道老百姓过日子不容易了。你见过穷人家孩子没钱,读不了书的吗?我见过!你见过瓜农为了几个西瓜,自己被洪水冲走尸骨无存的情形吗?我见过!穷人有病了,没钱看病,回家等死的情形,我也见过!”

    “影魔”愣住了,她以为有官职在身的人都只会拜高踩低,显然没想到太史信居然有这么一番言语。她依然嘴硬:“可你们家有帝都的房子呀。”

    “帝都的房子,”太史信自嘲地笑笑,“我们家的宅子比我爹岁数还大,我问过,能卖五百两银子。卖了这房子,买一套一样大的新房子就要两千五百两——我家这宅子敢卖吗,卖了我住哪儿去?这些年,帝都的房价涨得比竹子还快,可我家没钱,只能全家喜迎房价暴涨了。”当时新汉帝国的炒作圈有句话: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太史信一家可谓是没赶上房价暴涨的风口,反而因为房价暴涨,物价飞涨,生活环境恶化了。

    “影魔”还不死心:“你的将军府呢?”

    太史信耐着性子解释:“将军府是皇上赐给我的。我被赶到上郡当县令,将军府就被收回了。官印收回去了,卫队、仪仗、马车也都没了,连俸禄都扣完了。幸亏我的兵器和坐骑是自备的,不然只能空着手从帝都走路到上郡了。”

    “影魔”有些同情地看着太史信:“好惨一男的。”

    “惨什么,”太史信摇摇头,“我,身强体健,父母安康,我很知足啦。这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你安排一下,我晚上给你挣钱去。”

    这世上做什么事情最赚钱?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回答。前边有一章也提到,《最赚钱的法子都写在大汉律例里了》。除却违法犯罪的事儿,做什么最赚钱?犹太人说,垄断是暴利的唯一源泉。现实世界中,烟草、电力系统的待遇很高但那与普通百姓基本无缘。中金等金融国企一年上百万的岗位更成为大关系户的集散地。在新汉帝国的时代,做贪官是个赚钱的行当,但也与普通百姓无缘。那么,普通百姓能从事的行当,做什么最赚钱?这个问题可能难以回答,那我换个问法,你说,进行哪些消费的时候,大多数人(包括收入不高的普通百姓)最舍得花钱?

    婚丧嫁娶。在中国,从高官富商到贩夫走卒,对于红白之事都极为重视,通常也愿意在能力范围内进行尽可能高的消费。与红白之事相关的行当,赚钱也相对容易。在太史信的认知中,去给喜事丧事帮忙,也比在工地上搬砖工钱多些。从工地回来的路上,太史信注意到路上有人说当地的周三太爷没了,周家正在办丧事,需要安排几个人夜里守灵,每个人给200文钱(确实比搬砖钱多几倍)。这几个人不仅需要八字够硬,还要长相凶恶,镇得住魑魅魍魉。太史信觉得自己长得不够凶恶,但是在“影魔”伪装术的加成之下,还是有信心变得凶神恶煞的。

    “影魔”听到太史信的提议,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想找机会开溜,继而对于守灵这件事心里毛毛的。但是,一个人200文钱的酬劳又确实让她心里痒痒的。思前想后,“影魔”决定瞒着沈玄清,拉上“夜魔”一同和太史信去挣钱。她认为在夜里有夜战专精的“夜魔”相帮,应该能看得住太史信。

    经过一番打扮,太史信的脸上多了一道从额头到嘴唇的刀疤。“影魔”变成了脸上有着深黑胎记的精瘦汉子。“夜魔”变成了少白头的独臂少年。太史信这三人和另外几个长得鬼斧神工的人一起,在周家的灵堂里守着。

    灵堂最里边,一个大大的“奠”字被花圈围着。灵堂正中停放着周三太爷的棺材,棺材前边摆放着香案、蜡烛等物品。灵堂外边正对着赵家的院子。灵堂门口摆着几个纸人纸马。院子里高高挂着白色灯笼,昏暗的光显得阴恻恻的。

    太史信借口上茅房,去外边溜了一圈,回来走到“影魔”身旁,小声说:“今晚是月圆之夜。”

    “影魔”没什么反应,倒是经常在夜间活动的“夜魔”身上抖了一下。

    “怎么了,”“影魔”向着“夜魔”走了过去,“身子不舒服?”

    太史信继续小声说:“她可能是想起来,传说一些妖魔鬼怪会在月圆之夜出来吸收天地之精华。我刚才看了周三太爷的棺材,棺材盖子被钉死了,棺材外边也缠着墨线,这都是应付尸变的法子。周家找来守夜的都是八字够硬而且长相比较凶的人,他们家的人反而一个都没有。”

    “影魔”和“夜魔”听了太史信的话,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最让人恐惧的东西往往具有三个特点:超出了已有的认知范畴、无法与这东西交流,以及最重要的一点——现有的攻击手段对这东西无效。因而有人调侃说,对怪物的恐惧源于火力不足。“影魔”与“夜魔”虽然是“黯灭”的杀手,但终究是两个年轻的小姑娘,面对僵尸这种不怕刀劈火烧的东西,还是会从心底感到恐惧。

    太史信正想再编几个鬼故事吓唬吓唬这两个姑娘,看到灵堂外边走进来一个人。他一看,那人正是招募这些守灵人的周家管家。管家摆出几个破碗,在碗里倒上浑浊的液体:“都过来喝点酒,壮壮胆子。今晚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能走,走了就没工钱拿,明天一早结工钱。”

    就在这时,周三太爷的棺材里忽然响了一声。那声音吱呀难听,好像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管家变了脸色,把酒壶往一边一扔,飞快地跑出了灵堂,在院子的门口狠狠摔了一跤,把鞋都甩掉了一只。他顾不上穿鞋,光着一只脚,连滚带爬跑到院子外边,消失不见。

    “呵呵,”一个守灵人冷笑一声,“管家怕,我可不怕。我自己就是穷鬼,还会怕什么!”他话音刚落,棺材里刺啦刺啦响个不停,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使劲抓挠棺材的木板。刚才还装英雄的守灵人大叫一声,和另外几个守灵人一同抱头鼠窜。一时间,空荡荡的灵堂里只剩下太史信和“影魔”、“夜魔”。

    “那,那里边是什么?”“影魔”因为恐惧,说话都不利索了。

    “咱们打开看看吧。”“夜魔”把左臂从衣服里伸出来,活动了一下肩膀,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该溜就溜,”太史信拦住“夜魔”,“犯不着冒险,大不了工钱不要了,走吧。”

    “影魔”连忙点点头,挽着“夜魔”的手就往外走。

    就在这时,一个影子从院门口飞速飘过。

    “影魔”和“夜魔”寒毛都竖起来了,她们小声问太史信:“你刚才看到什么东西了没有?”

    太史信点点头,声音中似乎毫无波澜:“刚才飘过去一个人影,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