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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作品说明:二十年前,石油大学毕业的庞伦娜入职一家炼油企业,爱上了她的师傅龚志军。龚志军那时已经有了家室,拒绝了庞伦娜的感情表达。庞伦娜没有强人所难,尊重龚志军对婚姻的操守,收敛起她对龚志军那份纯美而略有些忧伤的感情。

    后来庞伦娜和她的同事林俊杰结婚了,虽说日子过的不如意,但始终没有去打扰龚志军的生活,而是把对龚志军那段感情搁在了心里。

    二十年后的某一天,庞伦娜忽然闻悉龚志军因公受伤,而且危在旦夕,不免暗自忧伤流泪。

    为此,勾起了她对若干年前那段美好感情的回忆,从而还原了当年那些形形色色的人间百态,诠释了熙熙攘攘人情世故的生活内涵。

    最终,龚志军因为伤势过重而英年早逝了。

    庞伦娜也因为和丈夫林俊杰价值观的长期分歧,从而也分道扬镳了。

    纯美的爱情是需要有干净的雨露来灌溉的;美好的婚姻是需要有彼此的尊重来烘托的。

    净化才能升华,欣赏才能唯美,庞伦娜和龚志军做到了。(完)

    昨儿晚上,庞伦娜临睡觉的时候,才知道了龚志军出事的。

    是在医院工作的妹妹庞曼娜微信跟她说的,微信上说:姐,跟你说个事哈,今天上午,龚志军忽然被送进了医院,说是在单位发生了坠落事故,后脑勺着地,瘀血量大,而且还在位于大脑的功能区,他的临床表现也不好……我们已经给他做了手术了,情况很不乐观……

    庞伦娜脑袋“轰”的一下,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顿时耳鸣目黑头眩晕,消息有点突然。

    待庞伦娜的情绪稳定了些后,她歪斜着身子朝客厅瞅了瞅。

    客厅还亮着灯,灯光泄进了她的卧室,林俊杰正在看电视,李胜素在唱《梨花颂》,林俊杰合着节拍跟着大美女唱,嗓音很像踩公鸡脖子的声音。

    “小点声!”庞伦娜近似于喊。

    林俊杰不知所以,赶忙走到卧室门口,见庞伦娜散着头发坐在床上,问:“喊么?又不是听不见!”

    林俊杰回身把电视音量关小了,不再合拍唱踩公鸡脖子了,“啪嗒,”灯也关上了,于是,电视里的画面颜色不断在客厅舞动和涂抹着。

    庞伦娜还是烦躁,下了床,使劲把卧室门“彭”的一下关上了。

    庞伦娜重新回到床上,倚靠在床头上,叹口气,伸手摸手机,却怎么也摸不着,庞伦娜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林俊杰,反正手机摸不着了。

    她打开床头灯,搜寻着,整个床上竟然没有。

    她仔细回想刚才不知所措的系列动作,断定,手机掉地上了。

    伸头往地上看,还是没有,估摸着弹到床底下了,下地伸手一摸,果不其然。

    庞伦娜抚摸着手机,不敢再打开看妹妹刚才发过来的微信了,心里恐惧,可恐惧过后,还是打开了,想再看看。

    没想到妹妹又发过来一条:“姐,林俊杰在家?”

    庞伦娜回复:“在。”

    “明天来医院吗?”妹妹问。

    “去……”庞伦娜回复。

    庞伦娜听见了林俊杰去卫生间洗漱的声音,几声咳嗽,预示着林俊杰完成了最后的生活日程,回到了另外一个卧室就寝。

    庞伦娜和林俊杰结婚没几天,就分房住了,这一分就是十几年,其中的原委后面再说。

    一切都寂静下来,庞伦娜的情绪还是不能从刚才突如其来的消息中稳定下来,脑海里老是闪现着“情况不乐观”的恐怖字面。

    她下了床,站在窗前,把窗帘撩开一角往外看。

    外面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橘红色的灯光,像撑开了一张巨大的网,蒸腾着水雾,兜走了夏季最后一抹濡热……

    第二天一早,庞伦娜早早地起来了,一夜的辗转难眠,让她精神萎靡睡眼惺忪,她强打着力气洗漱着,想着该不该把龚志军的事情告诉林俊杰?

    庞伦娜洗漱完,一出卫生间的门,见林俊杰站在那儿,想了想说:“哎,跟你说个事……”

    林俊杰走进卫生间,刷完牙出来,问:“么事?”

    “龚师傅住院了,骑电动车磕着头了,做了手术,说是情况不乐观……”

    “情况不乐观?他怎么这么倒霉呐,他才五十多岁吧,好像比我大两岁……哎,你听谁说的。”林俊杰说。

    “我妹妹说的,昨晚上发的微信。”庞伦娜说。

    林俊杰没吱声。

    “我一会儿去医院看看他去。”庞伦娜说。

    林俊杰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嘴角朝上撇了撇。他的这个动作庞伦娜了解,他是不乐意让自己去的。

    “今儿有个晨会,周处长要安排一周的工作,要不开完会你再去,不管咋样情况都不乐观了。”林俊杰说。

    “我请假,一会儿我给周处长打电话。”庞伦娜说。

    “我又不是不让你去看他,不至于丢下工作吧……既然这样,你昨儿晚上就该去。”林俊杰说。

    “我就想现在去!”庞伦娜说。

    “好好,你去,龚志军等着你复活呢。”林俊杰说。

    “你……”庞伦娜不想再跟林俊杰说啥了。

    自打结婚到现在的十几年,他俩一直无休无止地争吵着,庞伦娜够了厌了烦了。

    庞伦娜给周处长打了个电话请完假,随后拿起雨伞打开家门。

    雾蒙蒙的小雨还在继续,湿润粘稠还有些凉意。

    庞伦娜眯着眼仰望了一下天空,天空灰白而又慵倦,像庞伦娜此时此刻的心情。

    “彭”的一声,庞伦娜撑开雨伞,顿时雨伞隔开了雨雾,把一抹暖色罩在了庞伦娜并不算年轻的脸上。

    庞伦娜四十五岁了,这是个挺尴尬的年龄,老百姓的话,叫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年龄,可庞伦娜从不这么认为,她对自己的年龄从来都是得过且过满不在乎的,他认为生活其实就是凸现一种心态,尽管她的心态缺少感情和精神的支撑,但她还是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搭建着热爱生活的脚手架。

    此刻,庞伦娜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家门,她希望林俊杰能给她打个电话,再次阻止他去医院看望龚志军,也许她会改变主意,开完晨会再去也为时不晚。

    可林俊杰没打电话。

    庞伦娜的黑色雅阁车停在不远的露天停车位上,她走过去,开门收伞坐进了驾驶位。

    雾蒙蒙的车窗像白色的屏障,如梦如幻的,挨着雅阁车的是一辆奥迪Q5车,是林俊杰刚买的,还没过磨合期。

    庞伦娜发动了车子,缓缓驶出了生活区的大门口。

    去医院的这段路是最拥堵的,尤其是这个时间段。平时好天的时候还凑合,但一到雨天,车水马龙便像潮水般地蜂拥而至,生活的压力使得人们心里都像是憋着一股怨气似的,谁看又都好像是多余的,哪儿来这么多人啊?像一夜之间从地底下蹦出来似的,都在想,最好是地球“咔嚓”开出一个无底洞,把前方的人和车一下子都裹进去,单单留下自己和自己的家人。

    老远,庞伦娜就看见绿灯亮了,她估摸着这拨绿灯是能开过去的,可快到了跟前,黄灯“啪嗒啪嗒”地闪了几下,像成心跟庞伦娜较劲似的,把庞伦娜车逼停了下来。

    庞伦娜有点后悔这个钟点去医院了,她完全可以先去单位开完晨会再去医院,路上不堵车不说,也免得林俊杰心里又要犯嘀咕……

    她太不够冷静了,一听说龚志军“不太乐观”就毛了手脚,以至于在林俊杰跟前显得有点不自重。

    庞伦娜有两三年不跟龚志军联系了,先前即使是联系,最多也是过年过节发个微信问候一下罢了。

    林俊杰不乐意,为这事经常和庞伦娜拌嘴,庞伦娜说:“他好歹是我师傅,别那么小肚鸡肠好不好……”

    林俊杰阴阴地笑着,说:“你问候旁人我怎么就不小肚鸡肠?你应该明白啊是不是……”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因为我和龚师傅没啥事,都是你胡乱瞎猜,自己折腾自己。”庞伦娜说。

    “我折腾自己是我自己的事最起码没折腾旁人,所以我心安理得,这儿不亏的慌。”林俊杰拍拍胸口。

    “我也不亏谁不欠谁啊,干嘛这么看着我……”庞伦娜说。

    “你知道龚志军的老婆有多恨你,你当年可是差点拆散了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家呀。”林俊杰说。

    庞伦娜不吱声,林俊杰说的也是事实,她当初是因为爱过龚志军,希望龚志军能和他老婆离婚娶她,可最后庞伦娜还是退出了那场没有结果的感情。

    “那时候我并不认识你,所以在认识你之前的事情,你没有权利指责我。”庞伦娜说。

    “你就死了那个心吧,人家龚志军和他老婆的关系铁着呢,恩爱着呐,别看你长的挺好看,你老爹又是公司的领导,到末了,不还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嘛。”林俊杰说。

    “是空了,可我不仅不后悔,说实话,我还挺念想我年轻时候的那段感情呢,知道啥叫刻骨铭心了。”庞伦娜故意气林俊杰。

    林俊杰不上当不生气,嘿嘿笑了笑说:“多情的种子……”

    “你说啥?谁是多情的种子?你是说我?”庞伦娜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说你呢,是辜负了你还是抬举了你?嘁。”林俊杰说。

    “都不是,是你对我和龚志军那段美好感情的肯定,谢谢你时刻提醒我,生怕我把龚师傅忘了……真是忽闻故人心头过,蓦然回首已是秋。”庞伦娜说。

    “都这个年龄了,就别那么矫情行不行,你也是哈,当初世上的爷们千千万,怎么单单去撩骚有家室的龚志军呢,你不知道这样做是不道德的吗?”林俊杰说。

    “如果我不道德,恐怕你就没有这个面对面跟我说话的机会了。”庞伦娜鄙夷地说。

    “也是……”

    像这样的拌嘴,庞伦娜和林俊杰似乎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也就是在这种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在互相伤害的生活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过着没滋没味的日子……

    半个多小时后,庞伦娜到了医院门前的停车场。

    外面的雨好像比来时下的又大了些,即便是这样的天气,大门口出出进进的就医者还是络绎不绝。

    不知怎的,这一刻,庞伦娜忽然犹豫了,矛盾了,全然没有了早上那股非来不可的执着劲头了。

    主要的是她不知该怎样去面对龚志军,毕竟近几年没联系了,面对一个躺在病床上“情况不乐观”病人,她该说些啥呢?

    再说了,要是龚志军的老婆在病房里,她又该怎样面对她呢?

    想了想,庞伦娜拿出手机,拨通了妹妹庞曼娜的电话。

    “姐,来医院了?”庞曼娜问。

    “在医院的停车场呐,哎,你说我还去不去看龚志军?我是怕他老婆在病房当年她可是挺恨我的。”庞伦娜说。

    “不至于吧,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谁还在乎先前的那点破事,既然来了,就上来吧。”庞曼娜说。

    “你忙吗?”

    “刚查完房开完会了……”

    “哎曼娜,龚志军的老婆要是在病房的话,我就不上去了,你是不了解他老婆,四六不懂的玩意,我挺怵她的……”庞伦娜说。

    “这会儿知道怵头了哈,当年你那股勇往直前的劲头哪儿去了?”庞曼娜说。

    “少来这一套哈……当初不也是我年少轻狂嘛,没想那么多……哎,你还是去病房看看他老婆在不在?完事了跟我说,我在车里等你回话。”庞伦娜说。

    “那行,你等我一会儿。”庞曼娜撂下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