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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 关于时煦(一)

    “活得太久了,不免无趣。”青鸦道,“那时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受到疼痛和危险了,每天日复一日的生活,枯燥又乏味。”

    “修仙之路本就该耐住寂寞的。”

    青鸦点头,“你说的对。”

    只是我不一样罢了。

    明知无法飞升,又怎能再耐住寂寞继续日复一日的修炼?只觉得不公罢了。

    青鸦回忆着那时的想法,对乐无恙的话表示认同,很公正地总结,“所以,我是个不合格的修士。”

    “时煦捡到的我,与凡人无异。”

    从上古秘境中逃出时她几乎耗尽了须弥芥子里的所有灵材秘药,而即便如此,她的灵识依旧依旧受到损伤,神识尖锐的疼痛,她的金丹已经寸寸皲裂,只差一点就要碎了。

    青鸦不敢动用术法。

    好在活着。

    不知何时她竟是只剩了这一个要求。

    天色渐晚,下起了小雨,没有法力庇护的她感受着雨水一点点浸湿衣裳,润湿皮肤,她感受到了冷意,连骨头似乎都开始打颤。

    也许,再这么下去,她就会冻死。

    多稀奇。

    修炼多年的她已经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体验,风雨不侵,无病无灾。

    她缓慢地掀起眼皮,牵起一抹笑意,即便是这么简单的动作都颇为艰难。

    她以为她当真会这么死去。

    都说人之将死,脑海里会开始回放过往的种种遗憾或是感怀。

    可她却是一片空白,她什么也没想,曾经让她愤懑的、怅然的、不甘的.......到如今,竟是什么也没有想到。

    这样也好。

    赤衣果而来赤衣果而去。

    她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点点流逝,这让她想到了很久以前曾与一位魔修一同见过的漫天腐萤消散前的瑰丽,惊艳无以言表。

    那位魔修,好像许久以前就陨落了,是死在正气盟发布的悬赏令下;还是大限将至只得陨落;又或者陨落于劫雷之下?

    她记不清了。

    也许她也要这般消散。

    她的意识也开始模糊。

    却恍惚间似乎听见细微的沙沙声响,像是布料摩擦过泥路草地。

    再次醒来,她俨然不在悬崖下,身下是干燥柔软的被褥,呼吸间也不再是潮湿腐败的血腥味。

    “水——”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有人将自己扶起,布料相触时发出沙沙的轻响,鼻翼间呼吸到一股药草的气息,苦涩潮湿,并不好闻,却也不难闻。

    温热的水沾湿了唇畔,干涸的喉咙让她急切地吞咽起来,她能听见自己喉头滚动的声响。

    她仿佛听见一声低笑,轻得像一阵风。

    直到一杯水尽,她仍不愿松开杯子,唇畔含着瓷杯不肯离开,这是再轻微不过的挣扎,而来人也没有因此而轻而易举地拿开,只是低声劝说着,

    “你刚醒来,不宜喝太多水。”

    声音温柔缓和,如徐徐清风。

    这一杯水尽,青鸦火烧般的喉咙这才舒适了些。

    她此刻尚倚靠在对方的怀里,对方很是坦然,自己也无男女大防的矜持,再则她也实在没什么体力去强撑顽强。

    “你救了我。”她索性直接问道。

    “是我捡回了姑娘。”对方答得同样简单,音色入耳动听,语气温和缓慢。

    只是,这个“捡”字?她心下微动。

    青鸦下意识地抬头去瞧他,线条流畅因为消瘦而略尖的下颚,再是清俊的眉眼。

    一如想象中的,温温润润的模样,并非多惊艳的相貌,与她往日里见的那些仙姿玉貌惊为天人远远不如,但在青鸦抬眸看他的那一眼,却也失神片刻。

    他的那双眸子生得极好,并非竺涓的如冰似雪、愉欢的邪魅恣肆、文渡的悲悯多情.......

    浅棕的瞳色,微微下垂的眼角。

    他含笑并非待你温和只是一种礼貌,而这种礼貌恰到好处,不会让人感到冒犯。

    “并只是恰巧经过,非特意为了姑娘,担不起救一字罢了。”他像是知道她的讶异,又用着同样温吞的语速解释,然后弯唇笑了一下,便又扶着她放回了原处,“你需要静养。”

    “姑娘莫担心,你的衣裳是央了同村的姑娘换的。”

    青鸦可有可无的点头,她本没有注意到这点,但看眼前的人,也非孟浪之人。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

    他脚下虚浮,并非练家子,气息短促,气血不足是虚弱之态。

    青鸦看着他远去,脚步声渐远。

    青鸦内视,灵识依旧被封,空间里的药植灵草无法动用,更一身经脉破损,灵气枯竭,她现在也只能静养了。

    不远处有一架草藤架子,有些像板车,青鸦隐约有些记忆,自己便是这么被人拖回来的?

    青鸦只庆幸自己没有懈怠于练体,不然被他拖着回来,身上的皮肉早就见不得人了。

    青鸦原本以为自己落到了某个宗门庇佑的镇上,却发现这里的灵气稀薄得可怜,她竟是到了俗世界。

    这下休养更是遥遥无期。

    青鸦皱眉,又松了开来,并非“既来之则安之。”而是她也无力改变现状。

    过了两日青鸦才发现自己将人家的卧房住了下来,而对方只能到药堂趴在桌上休息。

    这栋房子不大,只两间砖瓦房,一间是卧室兼书房,一间被分成了厨房和药堂。

    不远处则是茅房。

    青鸦不能动弹,但也不需要吃饭排泄,不过青年送来的粥食和汤药青鸦也吃了。

    青年诧异之余脱口而出,“你是貔恘吗?”

    青鸦:“……”

    青鸦愕然之下,对自己的身份坦然告之,只道自己是个已经辟谷的小修士。

    青鸦说出修士的身份并非是信任,而是即便对方有不好的心思,无论是贪图功法渴望修炼,还是想从她身上得到好处灵丹妙药,她都无惧。

    但眼前的人只是惊讶了一下,就清净了。

    “很神奇。”言语间没有任何艳羡或者贪恋。

    青鸦反倒奇怪地看了他许久,这个凡人听见修仙之事,就没有任何动容吗?

    仿佛知道她的疑惑,青年收拾好碗筷汤匙,淡声道,“我天生绝脉,没有修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