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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公社社员

    因为是农民户口,不上学后工作有农业社接着,所以就理所当然的落在了生产队,成为一名人民公社社员。

    农业合作社分三级,公社、大队、小队。我们的小队长是本村的刘家大哥,二十六七岁正当年,中长的个头,由于长期的农业劳动日晒雨淋皮色成古铜色偏黑,说话粗门大嗓外号大炮,什么话都敢往出亮,一次他们两口子闹意见,他媳妇儿个矮他就亮出了‘瘸毒瞎狠麻厉害,矬子心里三把刀,’还强调世上最不好斗的就是矬子。但他给人一种办事磊落不藏着掖着的感觉。

    他的眼睛天生来的斜视,所以跟你说话的时候脸不对着你,离得越近说话就越会产生错觉,会误以为是跟别人说话呢。

    像这样比我大十岁左右的人,小时候玩不到一块,但是在同村的一头住着,谁都知道谁的小名儿。头十来年前他还是半大孩子的时候就会做小买卖,卖西红柿心里美萝卜什么的。

    一次天擦黑的时候,我们一帮孩子在我们家门口的空地上玩,玩的个热热闹闹暴土扬场。他穿着件家做对襟纽袢的黑色大裌袄,手提一个元宝型的蓝子从这里过,老远就大声高调的嚷开了:“嘿,我说你们这孩帮子没得玩了……”一下子就把我们给镇住了,都停了下来,心想我们玩的好好的碍着你什么了。

    等他走到跟前一看他篮子里提拎的是新沾的糖葫芦。我哥喊了一句:“拿土扬他。”“噢!噢!噢!”我们这帮孩子像群狼一样扑了上去,抓起土来追着扬他。他用大袄襟遮着那篮子一窜一蹦的比骡子跑的还快。跑出挺老远的,临完他还喊了一句:“惹不起你们这帮小崽子!”

    前两年一件事把我妈气的够呛,那时我妹还很小,刚会满地跑。队里在南上坡拉菠菜,很多人都跟在后面捡落下的菠菜叶,我们下学看见我妈带着我妹在那里。背着书包就也上地里去了,也没拿个筐儿口袋什么的,我哥就把捡来的菠菜捋齐了,找根儿马莲照社员那样把菠菜捆成捆儿,让我妹抱着大家继续捡。

    正捡着呢,就听后边炸雷似的一个大嗓门震得整个地里的人都愣住了。“嘿!这是谁家的小孩拿了一捆菠菜?”吓得我妹跑得磕磕绊绊的哇哇的哭,把我妈心疼的过去抱起孩子就跟他嚷上了:“你个小经冻儿抖的什么机灵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家孩子拿了你的菜了,你眼斜心也斜呀!”扭头又对我哥说:“我说别捆成捆儿,别捆成捆儿。”转过头又对他说。“要是把我们孩子吓着了,跟你没完!”结果当着满地人的面把他数落得那样,他愣没回一句嘴的走了。当然那时也没有道歉那一说儿。

    农业社生产队

    生产队的活儿和其他行业不同,得按季节看天气,所以日常的生产队劳动时间都是早上趁凉快先干一晨的活,到九点钟吃饭,从十一点干到一点又是一阵话。然后是从三点干到五六点天黑了算,整天都在露天里日晒雨淋的。

    挣工分一般是不能细分的工作,头等劳动力男的一天记十分,女的一天记八分,二等劳动力男的记八分,女的记七分。能细分的活就按计件记分。我头一天干活是摘豇豆,先是自个儿拿个筐到地里去摘,然后拿到地外树荫下坐在地上,一根一根的豇豆的阳面朝上阴面朝下码整齐,然后把前面用马莲捆成一个长方形,后面分成两把,捆成两个正方形,连摘带捆,然后按斤约记分。

    干这活女工比男工挣分多。摘豇豆只能用拇指和食指往下捻,不能抻,抻会把花儿拽落了影响后面结豆。那天我干的是下午那阵活,坐的屁股直疼,把右手指捻了一个血泡,天都黑了一约记了三分五。

    队长是队里唯一的脱产干部,说是脱产干部,实际上什么活都干,不管是大路活还是计件的,只是干到半截,上面有会、外面有事放下就走。那么工分怎么记呢?平时按一等劳动力每天十分,赶上记件活的时候,按当天最高那个人的分数记。

    年初就这么定了,大家也觉得很合理。可到年底结算前公布分的时候,他比那几个头等劳动力都多了几百分,大家觉着不对,就一天一天的望回捯,三百六十多天下来也没找着哪一天是记错的,除了队里这帮土秀才,大队的财务也来帮着找,城里来的四清工作队的人也帮着查,愣没弄出到底问题出在哪儿?最后经过研究,贫下中农协会同意把多余的分減下来,给队长留下比头等劳动力再高出一百分就算事情解决了。那年年终结算的分值是每分七分几厘,也就是说这年队长比最高分多得了不到八块钱。

    农业社的活儿不单是起早贪黑,还叫一年到头,就是一年到头没有休息,只有到了春节才放几天假,平时谁有事歇了你就甭挣分。下大雨进不了地算是歇了,可是如果得排涝顶着雨也得去。

    种菜园子不像种大庄稼一年就一季,种菜是收了这茬儿,翻地,上肥,接着种下茬儿。浇水,施肥,除草,间苗管理没有闲着的时候。冬天了,天冷了,地里活少了也闲不着,平整土地到城里拉粪积肥。

    平整土地,填坑修渠,把上不去水的旱地变成水浇地,旱地改园子,园子活多但收益大。

    积肥就是到白家庄路西的居民区去拉垃圾,白家庄路东那时还是农业地呢,那时叫四棵槐,沙桶子,后来的团结湖公园的湖那会儿也是个老荒坑,水挺浅的荒草吧叽的,有几户人家在那儿养鸭子。

    那会儿居民倒出的垃圾,主要是烧煤球的炉灰加上菜帮子烂菜叶子,上面泼的尿盆子,刷锅水什么的。所以那会儿没有垃圾这个洋词,就叫粪堆。

    其实居民区里的粪堆也是有单位管理的,不让农民随便拉的。但是为了多积肥,白天平整了一天土地,晚上队长带头拉起了牲口车。牲口干了一天活了,得让牲口歇歇,那是生产队的产业,不能累坏了,但是人不怕,十头八个人一辆大车到西边儿去转悠,看哪有粪堆装上就走,有时也掏楼洞。

    那时楼不多,也就是三环路西白家庄一带,朝阳医院北边那片都是三层四层高的,顶多个别的五层。夜里干活叮当乱响,吵得居民休息,人家从楼上伸出脑袋来向下喊让轻点。结果这队长不但不收敛,还跟人家对着喊,他嗓门大呀,告诉人家说“我们这是大干社会主义,你们却蒙头睡大觉!”故意把洞门子拍的咚咚响,然后拉起车就跑,还坏乐着说:“等他穿上衣裳追下来也找不着咱们了。”

    一来二去的终于有一天晚上让管理的给逮着了,连人带车全给扣那儿了。电话打到大队,值班大队领导找到小队,让队长去那儿领人,家里说就是他带着人去积肥的呀?可那边电话说扣着的这人叫刘汉平,而队长叫刘万顺,领导一想这小子惹事儿了,还不说实话,如果他说自己就是队长,那人家非得让我们大队领导去才能放人。大队领导干脆以错就错,连夜找到刘汉平,交代清楚让他以队长的名义,到那儿多说好话多检讨把人领回来。

    好在这个刘汉平是下放的,在外面见过世面的,到那儿后跟人家冠冕堂皇的说客气话,同时当着人家的面把队长狠狠的撸了一顿:“……利用农闲时候搞积肥是好的,可那也不能乱来呀,无组织无纪律……给领导添麻烦……回去得好好写检讨……”演了一场双簧,把人和车给领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