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坛囗、隆福寺、天桥

    那时候到关里玩多是在坛口那块儿停的多,就是神路街牌楼边这块儿,到那儿理发去,那块有电影院,戏园子,澡堂子,说书的茶馆,撂地摊儿说相声的,还有卖古董杂货的小市儿。站到茶馆门外隔着窗户听段评书“……薛仁贵要饭从村东头要到村西头,家家都给,愣是要不饱饭吃,故此要上吊,悬树自尽哪……”

    绕到地摊前听会儿相声,相声多是两个人对着说的。

    “我爸爸是眼神也好,牙口也好……”

    “你爸爸牙口好能嚼得动火车头吗?你爸爸眼神好,能瞧得见自个儿的后脑勺吗?”

    也有三个人说的

    “……您瞧我们这小孩特别聪明,什么字都认识。”

    “是吗?那我得考考他。”

    “行啊,没有他不认识的字。”

    那人在地上写了一个王字,问:“这个字你认识吗?”

    另一个说:“孩子,这个王字你认识吗?”

    “认识。”

    “念什么呀?”

    “念王”

    依次写了好几个字,小孩都认识。后来那人写了一个丁字。另一个就说:

    “孩子,这个丁的你认识吗?”

    “认识。”

    “念什么呀?”

    “念丁”

    那人又在地上写了一横,那一竖画了三个圈才来那一钩。然后问:

    “这字儿念什么呀?”对方没说出来。

    “……这回念不出来了吧,告诉你这字儿也念丁,这是螺丝钉的钉,我告诉你,你快教你的孩子。……这算怎么档子事儿啊?嘿!大人认识的小孩儿全认识?”

    临了再在小市的书摊上买了两本小人书,旧书二分一本,比诺曹和吹牛大王历险记。然后又二分一张在煎饼摊上买了一毛钱的煎饼,就溜达溜达的往回走了,这是离家最近的。

    就这样溜达着玩儿,远到隆福寺,东安市场,那时的东安市场也是一片杂吧地,卖什么的都有,各家儿有各家的门脸,门前边支着布棚子,一下雨就得钻着棚子底下走,可脚底下精湿吧扎的。

    每次我和同学一块去都爰到那家卖刀剑的店去,看那一查多长的小腰刀小宝剑,特精致,特喜欢,就是太贵,只能过眼瘾。再有就是到斜对面的利生体育用品商店去看枪。气枪是三十七块一支。双筒猎枪是一百七十块一把。猎枪上贴着小纸条,要公安局的介绍信。看着特眼馋,要是有只枪多好啊,看着柜台里的枪做起了白日梦。

    天桥比坛口的玩意儿都多,除了有说书的说相声的,还有弹弦子唱大鼓的,有耍把式卖艺的,变戏法的,另外还有一个摔跤场。

    变戏法的是个瘦老头,蹲在地上自个在那儿扣两个碗倒那几个球,“这碗里有没有?没有,哎!怎么跑到这碗里去了?”在那招人,等到人围的差不多了,才开始玩更深一些的玩意儿。

    一根绳顺成两股,系个死扣拿手一捋扣开了。还是这根两股绳,他把手底下那些小物件一件一件的都栓上了,系的都是死扣,先是一个铁圈又是一串铜钱,然后是一个喝水的把儿缸子。系了七八件东西后,又把他的一件制服褂子用两根绳头分别穿过袖子伸向两边。然后他从观众群里叫过一个小学生站在中间。把那两根绳子同样的穿过小学生的两只袖子伸向两边。交由两另外两个小学生一边抻一个绳头。这时站在中间的小学生两手呈左右平伸状态,胸前的衣服下掛着一件大褂子和一嘟噜的零七八碎儿。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说:“得!拴住了,这下跑不了了。”引起了大家认同的乐。

    这时变戏法的老头告诉两边的小孩说:“我数一二三,你们两个同时使劲往自己这边儿拉绳子,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这时老头一下一下的拍掌同时喊一二三,开!两边的小孩一使劲,绳子一下子不知怎么回事,绳子抻得直直,中间只挂着一件衣服和那一嘟噜零七八碎,中间的小孩两手平伸着,袖子并没有撕裂,却脱离在绳子之外。愣愣的站在那里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从绳子里脱出的。

    老艺人说谢谢小朋友的帮忙,让他回到边上接着看。然后那老人蹲在那件衣服面前说:“这是一个铁圈”。随手往下一拽就下来了,放在了一边。“怎么回事儿呢?刚才系的都是死扣儿啊,要解也得从上面往下解呀”。“这是一串铜钱”。摘下来,搁在一边。“这是一个喝水的把缸子。”一件一件的一拽就下来了。

    最后只剩那剩下那件衣裳了。只见老人左手把那件衣服的下角左右一分,右手竟然从里面端出了一个大玻璃鱼缸来,里面一条八两半斤的大红金鱼,扑扑楞楞的溅了一地的水。哇!看得我们目瞪口呆。

    刚才那地上的物件儿里也没有金鱼呀,那么多的水,那么沉的玻璃缸,刚才也没看见那衣服往下坠呀,怎么挂在衣服里的呢?刚才那鱼怎么不扑楞水呀?真是太神奇了。

    耍把式的是一对父子,场子边上架着刀枪剑戟各式兵刃,中间由上面树上垂不一条绳子来,那大人不到四十岁,长得方正匀称不胖不瘦,脚底下一双黑色千层底双鼻梁练功鞋,下身一条黑色灯笼裤,腰系一条半拃宽的红腰带,掖在腰里的带子头特意达拉下半尺来长的穗子。显得那么干练,上身光着膀子壮而不臃。

    那儿子长得似乎就是那大人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小了一号稍有些许单薄。上身穿的是宽松对对襟扭拌白上衣,下身一条黑色灯笼裤,脚蹬一双白色力士鞋,看上去有十五六岁。

    先是由那儿子打了一套拳,后又耍了一趟单刀。然后由那父亲从兵器架上摘下一双锃亮的钢圈,扁扁的除了握手处外,其他外缘似乎都是刃,有个地方还有像大戟上的那个月牙儿,说是这兵器叫月,双月,说是这玩意儿不好练。除了削刮外还能锁住对方的兵器,说完了之后练了起来。真是练得那叫高窜低就左右逢源,上下飞舞,金戈之声不断,闪闪银光耀眼,确实非同一般,练罢收式气不长出,脸不变色……受到了人们的喝彩。

    这时一个小孩从场外经过被场内那父亲叫住了。

    “小子,干什么去?”

    “找同学玩儿去。”

    “过来给大伙儿练两下子看看。”

    “不介,我还找同学玩去呢。”

    “不行,你看我和你哥在这儿卖力气,你自个倒要玩去,回头回来就要钱,说您给我一毛钱又买什么什么的,那钱哪儿来的?你过来给大伙儿练练,回头那你再玩去。”

    “不介”

    那孩子撒腿要跑。那老子三步两步就给薅了回来,拽到场子中间说:“今天我要不收拾你,我是茄子。”三下两下就把那孩子四马团蹄的捆了起来,倒吊在那根大绳下。

    看那孩子也就不到十岁,倒吊在那儿,一腿顺着绳子直指上天,另一条腿弯曲成万字状,双胳膊反背着,脖子梗梗着,昂着脑袋看着众人,吊的姿势整个就是一个燕儿飞。脸憋得红红的,特别是那孩子正在害眼,两眼红红的,其中一只眼似乎要滴出血来。

    那大人并不管他,自顾的向场中观众讲述着自己家传的武艺,介绍着兵器架上的各种兵刃的名称及练法,一套一套的滔滔不绝。刚才练完双月时已经有人叫好,并向场内投钱,现在见那孩子眼睛似要滴出血来似的,很多人心中不忍,让那大人先放下孩子再说,并向场内投钱。那父亲说:“是看在各位叔叔大爷的面上,今天饶了你,还不谢过叔叔大爷。”然后解了绳子,那孩子被放下来后揉搓了一阵捆麻了的手脚,给大伙儿打了一趟拳。

    与耍把式和变戏法的不同,耍把式和变戏法的都是撂地,空场上招了一圈人,然后在那儿表演。摔跤的是在一间大房子里面,周边的窗子都很高,从外面甭想看见,只有一个大门,挂着半截篮帘子,听着里面的“嘿!嘿!哈!哈!”的叫得热闹,我们趁着把门的没留神钻了进去。

    透过人的缝隙,见屋内四边台阶上面站着看跤的观众,阶下是一个长方形的坑。坑里的土是挖暄腾的,坑的斜对角各站着一队人,形成了对阵的局势。

    个个都是膀大腰圆的,穿着敝怀的大背心,行里话那个叫褡裢。腰里用宽板带子扎着,两边的带子颜色不一样。隔着空地两边逗话。

    “嘿!你是谁的徒弟呀?”

    “我是宝三儿的徒弟。”

    “敢不敢过来跟我们这儿的谁摔两跤啊?”

    “那谁怕谁呀?”就这么着这边一句那边一句的过话逗贫耽误工夫。

    所以那时候有一句话叫做“天桥的把式光说不练。”可是人家耍把式的有自己的解读叫做:“光说不练是假把式,光练不说是傻把式。”两边斗嘴斗来斗去最后一句是:“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这时两边各出一人进埸,面对面的围着场子转,寻找机会发起进攻。

    得转了有两圈多,终于掐在了一起,先是互相双手支着对方的肩膀脚底下使绊,不知怎么一进身一方的右胳膊夹住了对方的脖子,而被夹的那个光头胖子抱住了这边人的腰,想把他抱起来横摔在地上。而这边这位除了夹住了光头的脖子外,右腿也钩在光头的两腿之间的裆里,使光头抱不起来,两人变换招式,撕扒着,两边的后阵助威之声不断。

    这边儿说:“使大别子,使大别子”。那边儿说:“抄拐子,抄拐子。”就在后面出招带助威的时候,场子里这位并没有使大别子,而是右胳膊夹着胖子的大光脑袋,左手像拍西瓜似的,拍得这光头啪啪的响,逗得满屋的看众们哄堂大笑。胖子的后阵抗议了:“嘿!嘿!你是谁的徒弟呀?你师傅是怎么教你的呀?摔跤还带拍脑瓜子的哪。”另一个说:“上嘴上嘴,他拍你你就扭脸儿咬他的肋吧扇儿…….”就这么乱哄哄的时候没防备这位把腿从裆里退了出来,往胖子身外那么一磕。同时自己身子往左那么一扭,把胖子就仰面朝天的撂在了地上,摔了一个干净利索漂亮的。

    “不算不算,先拍脑瓜子再摔人这跤不……。”看得正热闹呢,后面有人抻我的衣裳。“唉,唉,学生,上别处玩去吧,啊,这回头碰着怪不合适的。”我们就溜了出来,其实在台子上看决碰不着,他知道我们白看不往里扔钱,所以就把我们给客气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