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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你不难过吗?

    屋子里的香烟味已经浸透到墙壁和家具上了,整间屋子泛着旧黄色,破旧的一切显得如此贫瘠,但它很整齐,当然,除了桌子上的烟灰缸。

    一张铁框架撑起的木板床上面铺着灰色的床单,一张掉了漆的红木书桌上面台灯的灯光昏暗微弱,一面窗户灰尘污垢隐藏在蓝色的窗帘后面。

    一个人坐在跛脚的靠背木板凳上看着两张新旧照片,他大概看了一天一夜,或许更久,就像是在看一场最长的电影。

    “阿晨,我打了一笔钱在你卡上,离开这里吧。”

    这是最近一阵子以来洛陆最轻松的时刻,他解开了谜团,想通了处境,做好了计划,一切运筹帷幄,只待起航。

    “成哥,你在哪?”

    秦晨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但是电话已经断了,他再打时已经无望。

    洛陆就是这般,其实他的内心脆弱的像小孩子吹起的肥皂泡泡,一碰就会破,甚至不碰都会破。

    他的母亲以为她已经培养出了一个和她一样,内心固若磐石,寻常物无法动摇伤害他们,但是她的儿子,一直都是一个在她面前虚张声势,故作逞强的孩子。

    现在他的泡泡心终于破了,这颗泡泡心曾经让他步步为营,提心吊胆,反复修整,他以为他守卫的是自己最亲最爱最尊敬的家人,但是泡泡心碰到了数不清的刺,他只好妥协放弃,原来逞强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事情大概已经到了绝境,秦晨拿着外套跑出了门,每一步走的那么沉重,他一路想尽了所有的可能,跳海,跳楼......

    他一路奔跑着,他了解洛陆,看似客观强硬,事实上主观感性。秦晨站在在船上坐立不安,在车里心脏狂跳。然而,到了旭日东升之时,他依旧没有任何线索。

    “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你真的是有先见之明啊,准备了几十年,没有白准备。”

    “快开始吧,他的身体还没有凉。”

    洛生的脸上分不清是难过还是紧迫,洛陆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她竟然可以保持冷静。

    一口柏木棺材正放在一个山洞的正中央,山洞里光线不是很清楚,旁边都点上了蜡烛,烛光下这山洞有一普通客厅那么大,山洞似乎除了石头便什么也没有了。

    木棺左侧上百只透明罐子里装满了绿色的螳螂,右侧摆满了一盆又一盆的黑郁金香、黑月季、黑菊花、黑曼陀罗、黑百合、黑莲花、黑鸢尾花、黑牡丹花、老花须和黑玫瑰这十种稀有的黑色花卉。

    抬头一看上面贴满了用黄纸剪好的小人,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山洞顶。

    “你确保她会来这里吗?”洛生问未然。

    “那是自然。”未然一副自信的样子。

    “你不难过吗?”

    两个绝情的人还想比一比谁更绝情。

    “那重要吗?”

    果不其然,也没那么重要。

    未然没有再接洛生的话,咳嗽了起来。

    洛陆躺在那口棺材里,他头部中了枪,已经没有了呼吸。

    山洞里,放着一个比那棺材还要大两倍被封闭的鱼缸,只剩下一个脖子粗的口子,里面叠放着四个人,外衣已被脱去,还活着,只是睡过去了。

    白胡长者命一个与自己穿着一样的小僧将地上一瓶又一瓶的螳螂倒了进去封上了最后的出口,那些螳螂一进鱼缸便开始啃食那四个人,那四人被螳螂的啃食刺激到突然醒来,在鱼缸里挣扎却怎么也逃不出来。

    片刻后,他们没了动静,鱼缸里只剩下了数不清吃饱的螳螂,白胡长者又命那小僧揪下地上那些黑色花的花头放进鱼缸里,小僧手脚麻利,十分钟后,所有的花都已经尽数在那鱼缸里与螳螂和睦相处了。

    那长者又转身对洛生示意,洛生拿起早就备好的刀在手掌深深划了一刀,血缓缓流入那鱼缸里面,许久后,长者示意洛生可以了,面色冷白的洛生这才收手拿了纱布绑好了伤口。

    毕竟年岁已高又加上流了不少的血,她一下没站住倒在了地上,旁边小僧立即跑去将她扶起坐在了旁边的空地上,不多时,她便好多了。

    鱼缸里的螳螂慢慢在血液里开始腐烂,不到半小时,便化成了一缸绿色粘稠液体,里面还能看见未化的螳螂腿、螳螂头、螳螂翅膀,而那些黑色的花朵却依旧如故。

    未然命令小僧打开鱼缸的盖子将那缸里的绿色液体全部舀到洛陆躺的棺材里去,小僧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木桶和水瓢,一瓢一瓢舀满木桶再倒进棺材里,直到绿色液体淹没了洛陆的身体,黑色的花朵漂浮在棺材上面看不见洛陆,小僧才停了下来。

    长者又拿着不知一罐什么东西走到棺材前倒了进去,绿色液体迅速变成了黑红色,散发出难闻的气味,长者随即又从怀里取出一朵蓝色的玫瑰花放了进去,那气味便立即消失了。

    “这样他就会一直散发着活人的气息,她一定会通过这气息找到这里来的,你放心。”

    洛生看着一切,那个躺在棺材里的人不再是她的儿子,而是她为了生的垫脚石,没有过多的舍不得,更没有太多的其他感情。

    随后,长者又叫那小僧在棺材旁边点满了蜡烛,用白布盖好棺材后,长者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个圆形罗盘放在了上面,一切完毕,三人便走出了山洞。

    秦子墨摔伤后,秦善水终于带着秦子颜去医院看望。

    秦子墨躺在床上,她的一只腿和一只手臂摔断了,额头上绑着绷带,旁边一直照顾她的阿姨陪着她。

    她在床上一动不动,秦善水没有什么耐心对着她的后背,很快便接了电话出去了,只留秦子墨和秦子颜在屋子里。

    秦子墨看着眼前这个健康又幸福的女孩儿,或许她曾经为了得不到的东西和人伤害过自己伤害过别人,但是大家都原谅了她,毫无底线的原谅了她。

    太多人在乎她,太多人围着她,就连洛希也总是偷偷去见她。但是,秦子颜也不是一直娇蛮跋扈,至少她的母亲冰银死前她还是个正常人。

    冰银得了癌症,突然间得了癌症,病来如山倒,她的病来的快,她死的也快,前后不过半个月,秦子墨到现在也不知道冰银到底得了什么病,她也不想知道。

    她记得冰银即使病入膏肓躺在床上也保持着美丽,她的头发依旧整整齐齐光滑闪亮,她没有化妆,但是也只是因为病痛憔悴了一些,其余的一切都保持着秦子墨初见她时的光彩。

    秦子墨有幸看到这个坏女人在她认识她的第三年死在那张奢华的床上,她带着不甘,带着恐惧,带着不舍,带着怨恨,带着可怜不情愿的病楚闭上了眼睛。

    临终前她将梁景母子叫到床前做了最后一番威胁,无非是如果她们妄想拿走秦子颜应得的财产她做鬼也不会放过她,还有就是秦子颜的舅舅会替她看着她们母子俩,她们最好安分守己,不要痴心妄想。

    她那么虚弱,竟然还能抬起手扇梁景,梁景本可以制住这个已然手无缚鸡之力的花女人,但她选择了忍耐。

    秦子墨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如果冰银再往前走一步,她必定会杀了秦子墨和她的母亲,丝毫不用怀疑她会有这样的心思,但她为了秦子颜今后的名声她忍住了,以至于她闭上眼睛后那么凉薄。

    而秦子颜始终保持着沉默,然后悄悄走开躲进了自己的屋子。

    两年后,秦子颜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好像完美继承了母亲的缺点,软威胁和硬威胁成了她最强硬的武器,对于这点秦晨应该最有发言权。

    “秦子颜,你能带两张洛希和我妈的照片给我吗?”

    “全部送去爸爸那里了,你找爸爸吧。”

    秦子颜不耐烦。

    “他不会理我的。”她坐了起来。

    “既然来了就倒杯水给我吧,再怎么样都是你把我弄成这样的。”

    她继续说。

    秦子颜拿起桌上的水杯弯下腰接好水,她手掌上面缠绕着几层白纱布,让她接水的动作有些笨拙,起身时秦子墨正用一把枪对着自己,一阵风吹来,吹开了半掩的窗户,白色的窗纱在屋子里胡乱飘荡着,她放下水杯。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什么?”

    “我不是爸爸的孩子,我一直以为他是不喜欢妈妈才会如此,这样想来,我怨恨了他十多年,却成了我的没心没肺,他好心收留我和我妈,还无偿养着我们,却成了圣人,就连我讨厌你讨厌你母亲这件事,都成了我的千古罪,真是可笑,一切都可笑,没有缘由的可笑,就连你的佣人也都知道,而我还整日趾高气扬在秦家走来走去。”

    她拿枪的手微颤,但她很快治好了那不听话得手。

    “你说的佣人是谁。”

    “你以为我想和你抢什么,你的母亲又在想我母亲想要和她抢什么,本就是收留和施舍,你们却那样侮辱我的母亲,我早就不想活了,没有洛希,我早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了,现在什么也没了,是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秦子墨没有血色的双唇动了又动,她流着泪,或许她不该那么冲动,能留下泪来的伤心还有无数的生还可能性。

    “是哪个佣人,你说啊。”

    秦子颜根本不在乎秦子墨说的抢来抢去什么东西,她好奇是谁要急着拿走秦子墨的生命,如果和她有关,秦子墨在她的故事里又是什么角色。

    “砰。”

    枪响了,秦子墨依旧选择了冲动。

    她躺在了床上,跟洛希和洛陆死的时候一样,血一涌而出,染脏了白色的床单,她的死和她每日阴晴不定的心情一样来的猝不及防,但是她到底和这个故事有没有关系,如果是因为这个故事而死,那她算不算一个无辜者,秦子颜希望如此。

    风又吹起了桌子上一张又一张的纸,那杯白水在杯子里起了两次波澜,众人闯进来之前,这里一片安详。

    秦晨又一次站在了那奢华的别苑里,他整整找了洛陆两天一夜,什么也没有找到,他走投无路,或许她有办法,因为她是一个有着特殊能力的鬼魂。

    一进这院子他甚至能清清楚楚看到那个她穿着黄色蝴蝶裙站在那里,每次她似乎将他们的相处和谈话拿捏的准确无误,点到为止之后她就抽身离去,丝毫不拖泥带水,但她眼里有一种忧伤,不是为了秦晨,但是总在看见秦晨的时候出现。

    “死了,但是又没死。”

    她坐在餐桌上,没有他想的那样沉默不语,而是尽数告知。

    “是洛生吗?”

    “嗯。”

    “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能。”

    “你想从我身上索取什么,你拿去就好,当做酬劳。”

    他似乎在恳求但却带着一点生气。

    她感受到戒指的温度依然那么炽热,而秦晨眼里那种氛围浓烈的要吞噬她。

    “从你身上索取得东西的人不是我,是洛生,你不要混淆了。”

    她的眼神有些无措,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在做什么正义的事情。

    “是谁都无所谓。”

    秦晨真的无所谓,一边是他担心洛陆安危无心顾及,一边是他的生命本就没有什么光芒可言,又何必在意谁惦记他身上的什么东西,甚至是生命。

    如果谁能拿去,或许是上天在偏爱他,给他自由之身,他将感激不尽,当然,他感激地那个人不是洛生也不是秦子颜,而是上天。

    “好,你回去吧,一有消息我会联系你的。”

    她在那炙热的感觉里妥协了,有目的的妥协,本来就算好的妥协,那是她曾经的样子,最可悲的样子,像在照镜子。

    “你觉得洛生会从你身上索取什么?”

    秦晨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发问。

    “你不是很清楚吗,何必问我。”

    她越来越像一个人,一模一样,她在不锈钢的勺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像那个人一样卑鄙而伟大。

    “我最近总能清清楚楚的想起秦子颜,是因为你吗。”

    两个人同样的情感境遇却不知如何解释。

    “想起她,你快乐吗?”

    戒指的温度像龙卷风一样越变越大,这样的场景,他们应该拥抱彼此,接触彼此,哄哄彼此,这是她曾经想要的,她没有得到,她也无法让别人得到。

    秦晨没做回答走了,他快乐,他也不快乐。他被那个秦子颜拉着出了门,她笑的很甜,她摔倒在台阶上,腿上流下了鲜血,她可怜巴巴望着秦晨,秦晨置之不理。

    “你答应他了?”

    星娘从楼上下来。

    “嗯。”

    “秦楚住的地方我写在纸上了,你看见了吧。”

    “已经收好了,只和秦晨去,你自己小心一点。”

    “你告诉他了?”

    “他又不是傻子。”

    “那两只蝴蝶已经装到瓶子里让煜言放起来了。”

    “嗯,它们可是秦楚的蝴蝶,尽管过了五百年依旧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