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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黑色星期五

    早晨九点整,田海波主持召开案情分析会,专案组汇报一周工作进展情况,制定下一步行动计划。

    罗依萍刚到会议室,就被夏长青拉到一旁,小声说:“钱一鸣被打了,听说挺严重,已经住进了医院。”

    田海波敲了敲会议桌,案情分析会正式开始。

    张凯将几天来的调查结果做了详细汇报,并对案情进展进行梳理,认为照片上的三个人不是死亡就是失踪,下一步工作重点应该放在第四个人身上。

    在听到张凯说照片上还有第四个人的时候,平时很少发言的谢满荣破例开口:“怎么又成了四个人?案子越搞越复杂了。”

    “是四个人。”田海波肯定地说。

    大家不约而同望向田海波。

    “照片明显不是自拍,三个人合影,拍照的人又会是谁?”田海波解释。

    谢满荣恍然大悟,王健硕拍着桌子嚷道:“我他妈的怎么没有想到。”

    经过技术分析,电视柜夹缝中的黑色毛发与刘星河指甲缝里的完全一致,同属于一种未知生物。丁剑辉书房里的砂粒也与刘星河家里发现的相同,质地干燥而粗糙,是经过严重风化形成的。丁剑辉乐曲手稿也同刘星河家发现的一样,是世界三大禁曲之一《黑色星期五》。

    黑影,毛发,乐谱,砂粒,432。一个个疑团使案件看起来更加扑朔迷离。租用排练厅至今已有两年时间,红太阳演艺厅经理李茗渊根本不记得演奏双簧管男人的相貌特征,大红色卫衣是前两年流行款,想要找到这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能不能请人在排练厅演奏一下《黑色星期五》?”罗依萍大胆的提出意见,见所有人诧异地望向自己,心怀忐忑地解释:“现在所有的线索就指向红太阳演艺厅,没有人知道排练厅里面究竟发生过什么。连续包下一个月,却没有任何创作和演出,一定隐瞒了什么。”

    众人用疑惑的眼神注视着罗依萍。

    罗依萍继续阐述理由:“昨天我和长青特意去了一趟蔡婧雯家,询问出于什么原因帮助刘星河租用排练厅。蔡婧家说是刘星河需要一个安静的专业排练场所,恰巧她与李茗渊熟悉,便帮忙牵线租下排练厅,具体排练什么乐曲她没有问过。”

    “你觉得蔡婧雯的话可信吗?”田海波问。

    “以我对她的了解基本可以采信,蔡婧雯和刘星河在事业上互不干涉,蔡婧雯从不过问刘星河的工作,即使问了刘星河也不会说。”

    田海波点了点头,示意罗依萍继续。

    “蔡婧雯前后一共两次陪同刘星河前往红太阳演艺厅。第一次刘星河考察排练厅环境,第二次商谈价格。这些也都得到了红太阳演艺厅经理李茗渊的证实。因此我认为刘星河特意选择这间隔音好位置偏僻便于出入的排练厅,就是不希望外界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不等其他人发表意见,坐在对面的王健硕怼道:“开什么玩笑,这算哪门子的理由?即使没有创作和演出,这又能说明什么?也许是排练失败,避免丢人现眼不愿声张。再说了,为什么要演奏《黑色星期五》,那可是禁曲。如果传言属实,他妈的不是让大家一起为刘星河陪葬吗?”

    罗依萍不希望与王健硕发生争执,毕竟自己也只是猜测,只好继续阐述自己的理由:“我也不确定排练厅和乐谱有什么蹊跷。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黑色星期五》和砂粒同时出现在刘星河与丁剑辉家,毛发又在刘星河指缝与冶明成家里发现,这些绝不是巧合。刘星河他们三个死亡和失踪前都曾演奏过音乐,虽然无法确定演奏的就是《黑色星期五》,但是我实在找不出更好的理由和解释,只能希望通过还原现场来找出答案。”

    眼看着王健硕又要开口,田海波敲了敲桌子。继续争论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只能是情绪的对抗。

    “张凯,你有什么意见?”

    “虽然我不赞成小罗的建议,但是现在的确没有其他办法。”

    见所有人不再发言,田海波决定散会:“今天会议就先到这儿,我与局领导商量后再做决定。”

    案情分析会后,罗依萍去医院看望钱一鸣。

    天南市中心医院是监狱管理局定点医院,第三层是监狱和劳教人员就医专用隔离区,楼层两端设有铁栅栏,有武警执勤,闲人一律严禁入内。

    钱一鸣躺在病床上,额头和右臂都打着绷带,一只眼睛肿得像成熟的油桃。

    “罗警官,求你放过我吧。”钱一鸣见到罗依萍立刻哀求道。

    “到底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钱一鸣言辞前后矛盾。

    “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罗依萍直截了当地问。

    钱一鸣转过头不再搭理罗依萍。

    罗依萍猜想一定是张凯对钱一鸣的报复,监狱里的规矩她多少也听说过,只是这么快应验却是自己没有想到的。何况田海波还保证过保护钱一鸣的安全。

    “那你好好养伤,过几天我再来看你。”罗依萍说完放下果篮转身离开。

    罗依萍感觉胸口压着一块巨石。无论是案情中隐瞒的真相,还是田海波的不作为和张凯的报复,都让她感到被一张无形的网牢牢束缚着。

    “演奏《黑色星期五》的意见一定会被否决,专案组也会被解散,一切都将回到原点。”罗依萍大脑里全是消极情绪,越想越郁闷,对无力帮助钱一鸣感到愧疚。

    不过罗依萍并没有等来取消专案组的消息。

    “经过研究,决定尝试罗依萍提出的方案。”田海波向专案组下达指示。

    “如果《黑色星期五》确如传言所说,会使演奏者和听众自杀,那该如果处置?”张凯说出心中的顾虑。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们应该以实事求是的态度客观地认识世界。”田海波回答道。不过还是叮嘱张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保证好几位音乐家的安全。

    田海波的支持,让罗依萍犹如见到了一盏明灯,但同时也让她心生惭愧,觉得错怪了田海波。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用对与错、好与坏去评价一个人。

    通过与音乐家协会沟通,有四位年轻音乐人愿意尝试演奏《黑色星期五》。

    人类对未知的好奇推动着文明不断前行,即使碰得头破血流依然无悔。

    午后,红太阳演艺厅迎来一批特殊的客人,三位音乐人将要为六名警察演奏乐曲。原定的双簧管演奏人员因为临时有事无法参加。

    王百亮,三岁开始学习钢琴,三十二岁已经成为市音乐家协会常任理事。刘心忠,三十岁,中央音乐学院毕业,不仅萨克斯演奏技巧娴熟,对中外名曲也有着独到的见解。周胜武,二十八岁,出身于小提琴世家,父亲曾是国家大剧团首席小提琴演奏家。

    这一天恰逢星期五。王健硕是不信邪的,阻止演出《黑色星期五》只是为了同罗依萍争个高下。谢满荣提议将演奏时间定在下午3点,说是这个时间阳气足。

    排练室里的气氛显得略微紧张。张凯背倚着大门,可以看到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罗依萍五个人围绕着三位音乐家,仿佛他们的琴键随时会跳出魔鬼和精灵。

    音乐在悠扬的小提琴声中拉开序曲,清脆的钢琴声应声而起,萨克斯浑厚而低沉的旋律伴随其间,三种乐器配合的极为默契。即使没有指挥,也如同一个整体。

    “太他妈好听了,我应该早点答应你搞这场音乐会。”王健硕咧着嘴拍了拍罗依萍,旁边谢满荣面容紧张地做了个嘘的手势。

    罗依萍没有吭声,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乐曲中,希望能从婉转悠扬的曲调中有所发现。

    《黑色星期五》开篇序曲平静舒缓,仿佛将听众带入一片青翠的草原,弯弯的小河在草原上流淌,清澈的水流在微风中荡漾,夕阳照耀在水面上泛起层层水光。河边三五成群的羊儿悠闲地啃食着青草,蔚蓝色天空中一行大雁展翅飞翔。

    随着乐章的推进,画面也发生了改变。夕阳沉入草甸,草原上风声四起。嘤嘤细语中传来美丽姑娘的叹息,像是在打听情郎的消息。

    夜更加黑了,沉沉地乌云压迫着草原,远处传来群狼此起彼伏的嚎叫声,一双双残暴的目光闪烁在草原深处,那是地狱使者在召唤,去吧!去吧!不要再留恋世间,归去来兮舍身于此!

    雷鸣电闪震慑着大地,暴雨倾盆而下。温顺的小河暴涨成怪兽的模样,肆虐着草原上的一切。姑娘在悲凉与恐惧中陷入死亡,走吧!走吧!世事不可留恋,唯有上天寄予安宁!

    罗依萍用力掐了一把大腿,大脑随之清醒。

    “果然是禁曲。悲愤、凄凉、恐惧、压抑各种情感不断叠加,使人内心感觉越来越沉重。”罗依萍心里一边想着一边抹去额头上的汗珠。

    乐曲在强烈的奏鸣声中结束。即使是王健硕手心也攥出了冷汗,大家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三位音乐人。

    王百亮脸色苍白,双手依旧保持着最后的动作。周胜武异常疲倦地靠在椅子上,刘心忠缓慢地从肩膀上摘下背带,双手拂面而泣。每个人似乎都经历了一场非凡的心灵旅程。

    “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走,吃火锅去。”王健硕很快表现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嚷着:“田队可是交代过,不管结果如何,今晚犒劳三位老师,吃顿火锅热热闹闹去去晦气。”

    众人没有应声,依旧沉寂在各自的遐想中。

    王健硕起身拽了一把谢满荣,吆喝着:“走走走,谁也不要落下。这下子终于可以结案了,说什么死亡音乐,真他妈晦气。老谢,你倒是动弹啊。”

    “张队,今晚可以喝两杯吧?”王健硕回头望向张凯。

    此时众人方才留意,张凯不见了,孤零零的椅子上丢着他的手机。没有人注意他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没有人注意排练厅的门是否打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