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监察司 西苑

    临近四月芳菲，白虎大街两道的柳树应势般抽出新芽，挡不住这车水马龙，人流如潮。

    之前，在明穆酒肆举办的诗会“千纸叙”仅今日最后一场，夺魁者的名号也于今日公布于众。因此，人流大多向着东南方向涌动，参加这场文化盛宴。

    总有一个异乎寻常的存在，在“大势所趋”中显得格格不入。

    距庄严肃穆的监察司大门不足百步，跪着一个衣着寒酸的书生。

    路经此地的下朝官员，有的想下车探究一番，但拗不过身边幕僚的劝解，甩袖离去。

    监察司由圣上命，掌管刑狱和厉查纠纷。若没有国主诏令，没有长吏通传，任何人都越不过门前体格健硕的守卫。

    国之要地，岂能随便。

    “公子，您要是有天大的冤屈，也得先去普通的官衙不是？您在这儿跪着也不是个办法。”同样是短褐穿结，斜挎竹编篮的妇人来到这书生身旁，像是对待亲子般语重心长。

    “夫人，莫要劝我，我的难事，咳，只有监察司方能解决。”本来正视那块“监察司”的书生，微微低下头，无奈叹气。

    “究竟是老天爷那个杀千刀的不让咱们好过。”老妇人说着说着，眼眶红了，充盈着些许水色。

    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用几乎布满补丁的半截衣袖胡乱擦了擦脸，袖口里还剩着的纸钱悉数数落，她又是忙乱一通。

    这一幅手忙脚乱尽收眼底，书生不免心中大怔。

    ......

    一列气派，透漏着“生人莫近”的行列出现在朱雀大街上。一辆通体漆黑，只有那定在车门的铁环是凌冽的银色。

    “大人，前方有人，命属下前去查看，”门前的小吏见从帘幕伸出的手势，就下了马车，向着那个书生走去。

    “你是何人，跪在此处，该知何罪？”

    “大人，小人卑贱，在此是想告一件冤案，大人。”书生惊觉，硬是拉着小吏的下摆不放，一苦恼地吐露苦水。

    小吏像是从未被人胡搅蛮缠似的，觉得在大街上有失体态，只急着从那书生手中挣脱。

    “到底发生何事了？”身着官服的刘能从不远处缓缓走来。

    临近书生身旁时，说了一句“进来答话”，算是默认书生可进入监察司。

    .......

    洛明轩内，案上摆放着一小碟“玫入酥酪”，还有一蛊新鲜的青丝鱼汤。

    顾嘉宁耐心地等着阿源备好出行的东西，她的手不自觉地在案上有规律地点动，旋律听似轻快，但她的神情却与之截然相反。

    今天是翟七七的忌日，是一对两情相悦的男女愤恨绝世的日子。

    .......

    一年初始，万物灵气回归一般的生意盎然，城外西苑景色更胜于城中。

    一道城墙将人世分成两瓣，一瓣是彼岸的歃血艳红，一瓣是白茶的平淡似雪。在樊笼里待久了的人会向往天地一色的奇景，构想世外桃源，过足了寡然无味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偏偏想像只燕，飞入富贵檐。

    万一打破了常规，总有一把剑度量着人该不该罚，该不该杀。

    西苑，小丘，贞心碑旁，伫着一块木牌，上面没有刻下任何字迹。与碑相伴的是一碟“玫瑰酥酪”和冒着热气的白瓷汤蛊。

    顾嘉宁只停留半刻，她体会过大仇得报的畅意，唯独受不了相知之人离去的惘然若失。

    风片刻吹过，站在树下的阿源也没有听见自家小姐最后说了什么。

    若是相知相爱之人依次离去，那活着的人有罪可有悔吗？

    “常小姐，怎会来此？”刚走出西苑的顾嘉宁瞥见了栅栏边上的水蓝色身影，心中惊奇万分，心想顾淑窈又在背后耍什么小手段。

    这位常小姐是车骑将军的独女，名唤常静茹，一向与顾淑窈交好。

    “无事，便不能来了吗？”常静茹很是平静地答话，只是语气中没几分善意，觉自己理亏，袖中的手指微颤扶着另一只手背，没有一点气势，强撑着看着顾嘉宁，“我不进去，只是看看。”

    顾嘉宁冷哼一声，便不再搭理。

    常静茹也随着顾嘉宁转身，望着她的背影，自己的心与那被攥得皱皱巴巴的手帕一瞬间有了支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