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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笑子闲孙

    六点刚过,厨房已经陆陆续续的开始摆桌准备上菜。

    “爹爹,可以盖棺了吧?”

    衞海杰还是忍不住偷偷问一下桥富,他担心有什么地方没做到位,以后会被人指点。

    “你自己做决定,有问题的时候我会喊住你的。”桥富眯着眼睛看手里的牌,老花眼没戴眼镜看不太清,即便是手伸得老长了,也还是模模糊糊。

    ......

    做丧事的这户人,前院很宽敞,还有些未散的牌局,也有三五扎堆聊天等着吃饭的人。

    这些人除了赶来烧香磕头的,也有是村里作陪的众人。

    别人家中办丧事,为了避免人气不足被吓到魂,村里都会自觉来人陪着,但主人家得管饭......

    衞海杰随意的招呼了两三个青壮,帮忙抬一下棺盖,等将黄纸盖住去世者的脸部后,再轻轻扣上就行。

    棺盖合上,管事的立马开始招呼牌桌暂停,可以上菜先吃饭了。

    本地方的习俗,基本上除去一些冲煞的日子不适宜会略微延长缩短外,棺材都要在家停三天。

    这停三天也有讲究,一是防止假死被埋,二来呢,是尽可能的等远亲赶来看一眼,包括周围亲友,做最后告别,有句话说的是从此阴阳两隔,要尽可能的表达不舍。

    如果人死了就直接下葬,家中后人会被村民骂的,说可能是老早就嫌弃了,一直盼着老人早点死,才会刚刚蹬腿就迫不及待的往外埋。

    所以,即便是做样子,也要稍微像一些。

    当晚的酒菜比较简单,而且第一天有很多人都还没赶来,厨房算着人数炖了些猪肉,用不锈钢脸盆装着端上来,底下还架着煤炉,可以方便烫一些青菜。

    衞海荣代表他们家过来这边作陪,但他不打牌赌钱,觉得特别无聊。

    这时候他跑来跟堂哥坐一桌,问到:“哥,红包收了多少钱?”

    ......

    “什么红包...这叫利事钱!”衞海杰连忙小声纠正,避免别人听到背后乱编排。

    “两百...”

    “我靠,发达了,几十个通宵...”

    是啊,相比十五块一天的零工,这二百的确算是一大笔。

    只不过就算网瘾发作了,两人也得忍几天,在出殡这段时间衞海杰作为先生,都必须在场。

    “你昨晚没睡觉啊,怎么精神这么差?”衞海杰挑了几块瘦肉放到自己碗里,问到。

    同桌的还有四五个村里人一起,手慢的话一会儿就没菜了。

    衞海荣扒了口饭,满不在意的说:“从我表哥那里拿回来的几张卡,我都打通了。”

    原来,这货是打了一个晚上的游戏机...

    衞海杰还盼着...呸!

    还以为他是因为自己说的乌山那件事没睡好呢..

    白担心一场。(期待落空)

    农村的习俗各不相同,丫头山这边的规矩就很折磨人。

    桥富以前作为风水先生,看似都是别人有求于他,好烟好酒的招待着,其实也挺辛苦。

    怎么个辛苦法?

    就至少,人家治丧这几天他连回家都不行,吃喝拉撒都在主家。

    现在换成衞海杰了,才第一晚便觉得难熬。

    村里的众人来这里作陪,白天人挺多,还算热闹。

    不过夜晚十点后就一大半各回各家了,只余院子里几桌的牌鬼相约通宵战斗。

    夜里,也不会有人挑这个时间赶来烧香磕头,所以这时候孝男们也都轮值看守香火和长明灯,堂屋留一个人就行了。

    堂弟实在顶不住,回家睡觉去了。

    不过承诺第二天把游戏机带过来,跟他分享新到手的几款游戏。

    到了凌晨的两点多的时候,衞海杰也困意上头,不再围观别人打牌,准备去主家准备的房间睡会儿。

    但是去睡觉之前,得跟主家说一声,于是走进堂屋...

    却没想,去世老人最小的儿子在守灵的时候,睡着了。

    原本棺材边铺了张草席,孝子轮流值岗,有人过来烧香磕头他们得回礼答谢。

    “心真大啊!”衞海杰咕哝了一句。

    虽然棺材里躺的是亲爹,但这种情况能睡着也是个人才。

    被其他村民发现,可就是一个不孝子的反面例子了。

    衞海杰刚准备叫醒他告诫一番,却听到‘咚’的一声闷响!

    ......

    跟院子中偶尔纸牌摔在桌面的轻响比起来,堂屋内安静得多。

    连墙上挂着的摆钟发条声都滴答滴答的很清晰,这种环境下,咚的一声闷响,唯有一个方向的可能...

    棺材!

    衞海杰皱着眉走进一步,原本是想看看棺盖是不是没盖稳,却又听到第二声传出...

    冷不防的一下,让他心惊!

    难不成...

    人死了变僵尸什么的,没那么邪乎。

    主要还是衞海杰想起桥富给他说过的一些事,认为有可能棺内的老人还没完全咽气!

    但这个时候,自己去开棺显然不合适,犹豫了会儿,决定先不睡,也没叫醒守灵的孝男,反身走到院子,找了个地方坐下。

    一边看人打牌,一边留意堂屋。

    后半夜,他迷迷糊糊的在牌桌旁趴着膝盖睡着了...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负责买菜的人赶了回来,交谈声将衞海杰吵醒。

    这些赶早去买菜的人,都是主家所在家族的族亲,回来后闲聊了几句,都上前去堂屋烧香烧纸。

    衞海杰醒了过来,也跟上前去,他看到值夜的孝男已经换了个人,也没多想,随便询问了几句便作罢。

    ......

    一连两天,没有再听到异响,衞海杰逐渐忘掉了这回事。

    出殡这天,时辰定在卯辰交替的时候出门,所以六点多衞海杰便要开始忙活,主持他该做的事。

    得到桥富赞同准许后,他立马召集家属,将一些老人生前的衣物取来,一件件的往棺材里放。

    最先是要铺上子孙被,通常是由嫁出去的女儿拿回来的,垫在第一层,遮住胸口以下部位为止。

    不知道为什么,棺盖打开之后,衞海杰发现死者的手与之前安放的位置不同,由交叠在下腹,变成了散搭在两侧。

    不过奇怪的是,旁边的几个孝男都像是没注意到。

    或许,他们还真没怎么上心吧,不然守灵如何都能睡得安稳呢?

    最后,衞海杰再帮死者整理了一下,而就在这一刻,他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会感觉不太对劲!

    人死了之后,血液凝固不再流动,会使得肉身逐渐僵硬,而他摆正死者手臂时,接触的感觉并没有如此...

    心里震惊万分,可又不方便探探鼻息之类,让人瞧见不得挨骂啊,怎么说他也还只是个少年人,看着桥富的面子上由他担当先生而已。

    真正要有自身相辅的话语权和身份,起码还得再过几年,或是多处理几回村里的白事、风水之类。

    衞海杰轻轻摇了摇头,没做声。

    周围的家属也没在意,还以为他是在悼念惋惜呢。

    吐出一口浊气,衞海杰也就由着事情去了,向周围人示意可以往里放随葬物了。

    大儿子将身后递过来的一床红黑色相间的毛毯,当做子孙被盖上去,将边角都压整齐。

    之后,是一件件的衣服裤子,不需在意形状褶皱,家属们统统往老人身子和棺材之间的缝隙塞,而且每放一件,衞海杰都要在一旁唱话。

    “这件是大侄儿送的,平平安安...”

    “这件是外孙女送的,大吉大利...”

    ......

    这些衣物没有什么讲究,多数是老人生前穿过的,只有少部分是收到噩耗赶回来的路途中买的地摊货。

    因为价值不大,所以人不在了后,留着也占地方,甚至有些家庭还会觉得睹物渗人,连带过世之人使用过的床架或被褥都会扔出去找地方烧掉...

    但总体说起来就是这些东西没什么价值才会这样做,要是一件名牌衣服买的时候几千上万,估计后辈都抢着继承。

    放棺材里面衣物还能起到填充的作用,避免抬棺时因为棺内空间太大而引起尸体晃动,既不尊重死者,也担心影响后人气运。

    棺内‘充实’,后人才会柴米金银一石石。

    所有的随葬衣物都放进去了之后,除去死者的面部外,棺内基本被塞满。

    衞海杰掀起死者面部的黄纸,喊了一声:“后辈再看最后一眼哦!”

    紧接着,堂屋内乱七八糟的哭喊声响起,在衞海杰看来,可谓是一份真挚两分演技,剩下都是随意。

    也太假了!

    不过堂屋外的众人也都见怪不怪。

    有老人过世,基本都是如此,真正哭的也有,但是大多都是仅当作习俗而已。

    不该操心的事情就扔一边,这是桥富告诫的,衞海杰也只能遵照。

    紧接着,指挥家属后辈给水罐、食罐装坛。

    特别是装食罐,不论男女老少,只要是直系后辈,都要参与进来,男左女右的手搭手抓起裹着草灰的白饭往罐子里放,往往这代表着孝顺,给先人送最后一程仍旧不忘送上吃食,也期待先人能够福荫后辈。

    装好食罐,在又一轮的哭丧声中,衞海杰指挥着青壮盖上了棺盖,这会就得用到蚂蟥钉了,直接将前后连接处钉牢。

    棺盖留孔的地方,也插上子孙钉,用找来的秤砣,后辈轮番上前敲打,边敲还边喊着对死者的称谓。

    等这些不算繁琐的流程走完,衞海杰一挥手,便有八名青壮手垫着纸钱,将棺材抬起,往外走去...

    主家大门外不远处有一块空地,用作‘扎轿子’。

    扎轿子也就是用于抬棺的木架,捆绑也得在这个地方进行。

    等棺材稳稳的落在轿子上,早有安排的孝子孝孙已经捧着灵牌等一切器具跪地等候,村里众人该出力的出力,麻利的将棺材固定住。

    这个时候,作为先生,衞海杰轻咳了一声润润喉咙,上前唱礼。

    先是往棺材的东面撒了一把生米,唱到:“一散东方甲乙木,从今房房皆发福...”

    接着是西面...

    “二散南方丙丁火,子孙房房发家伙...”

    “三散西方庚辛金,子孙万贵发万金...”

    “四散北方壬癸水,金珠财宝堆整堆...”

    “五散中央戊己土,子孙富贵寿彭祖!”

    最后一把生米,往棺材顶上一撒,大声喝道:“起!”

    青壮们跟随节奏,听声发力,顿时棺材离地。

    原本跪着的孝子孝孙见状立刻站起,后退着在前引路,往既定好的墓穴位置走去...

    ......

    抬棺队伍中途不能让棺材落地,不然不吉利,所以即便是换人也是在行进间轮换休息。

    桥富对衞海杰的表现也算满意,终归是符合葬学礼数没出什么篓子。

    两人并着肩走在殡葬队伍后段,说来也是,桥富已经年纪大了,不得不把衣钵交出来,他走路都变得慢腾腾的了,此刻经过一些田埂都得靠衞海杰扶着。

    “爹爹,头一晚我听到棺材里面有声音,像是从里面在敲...响了几声。”衞海杰还是忍不住对桥富说起,说完就做好准备挨训了。

    不过这次桥富没骂他,只是叹了口气。

    “有时候人老了,活得太久,总会遭后生家嫌弃,只要不是谋财害命,你就当做没这回事吧。”

    衞海杰听完瞪大眼睛,有些结巴的说到:“不...是吧?难不成,真的还没死......那他家里这些人...”

    这不就等于是活埋吗?

    按理说,这样做会损阴德吧...

    桥富指着最前面那些披麻戴孝的‘笑子闲孙’,说到:“先前没死,现在也活不了了...嘴巴上哪个不是喊着祖宗保佑,可是人还活着的时候整天受气,还不如早死早安生。”

    随即,桥富也说了一些他了解的情况。

    这位即将入土安葬的老人,九十岁高龄,以前是个木匠,身体好的时候家里晚辈都各有出路,没什么负担,倒也晚年清闲,自由自在。

    可这两年身体不好了,需要儿女照顾,短时间还好,时间一长了,就都推三阻四。

    老人也看在眼里,但这把年纪了,身体一天比一天差,还能怎么着?

    桥富说之前他去看望老人,老人就哭诉着儿女不孝顺,嫌弃他不能自理到处搞得脏乱了。

    擦屎端尿,真正能做到的人不少,但做的绝的也大有人在!

    所以,老人绝食等死,儿子女儿睁眼瞎的急忙操办后事,桥富也觉得没什么不可能。

    对于这些,衞海杰是不太能接受的,一家人尚且如此,是得有多狠心。

    “爹爹你放心,我以后一定看好姐夫他们,你断气之前绝对会好好照顾你!”

    桥富闻言脚下顿了顿,踉跄过后瞪了他一眼。

    那眼神像是在说:我谢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