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种花易，护花难
护花苑是个好去处，至少对扬州城里的男人来说是。
勾栏里的烟柳趣事，无论何时都能成为街头小巷里平头百姓们的一桩谈资。
因为足够吸引人，也足够给人留下想象的空间，尤其是护花苑这种有名气的青楼。
俗话说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平头百姓们对这些事往往就图个茶余饭后小小一乐，也不会去深究细想这些消息是真是假，反正就当一故事听。
其实对于干这行的人来说，传出的消息大都都是有意为之。市面上你所听到的种种风流韵事，不过是金主老板们增添名气的手段罢了。
人们能听到他们想听到的，老板们能够让人们知道他们想让他们知道的，无论好事丑事，只要能满足需求，谁会在意得利者背后那些小小的手段呢？
当然，现在对于那些慕名前来，想要一掷千金一睹花魁芳容的金主们很在意。
整个护花苑现在大门一闭，两耳不闻窗外事，那些老客户大金主们砸门的砸门，恐吓的恐吓，威胁着要给个说法，可那护花苑愣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一扇坚固华丽的红漆大门就那么干巴巴地把人拒之门外。
很多人怀疑这花魁投湖自杀不过是个幌子，只是护花苑想要提高名气的手段。
花魁沉湖后，当下还尚未打捞起花魁的尸体，有人说花魁是被碎尸抛湖，有人说是被某贵人狸猫换太子收作了小妾，找了个替死鬼，更有人说，那花魁乃湖中水鬼化身，那湖便是她夜晚栖身之所。
这些民间沸沸扬扬流传的版本多样不一，不过至少有一点值得我们去肯定，当晚确实有目击证人看到花魁赵悦儿独自前往护花苑附近的寿阳湖。
那人现在也在护花苑大门前，手死死地抓住一张画像，远远地离着人群，神色暗淡无光。
他叫唐晓，是扬州一所卖锦缎丝绸大商的独子。像很多富贵人家一样，刚出生没多久，刚学会爬的唐晓生便被父亲带到一众工具面前，让他挑选未来吃饭的家当。做父亲的自然是希望唐晓能够爬向那个算盘又或者那个元宝，可惜现实往往事与惟愿，年幼的唐晓抓住了一根画笔紧紧不放，众亲戚与其父母皆长叹一声，大抵是没有继承他父亲做生意的天赋。
后来确实如此，唐晓对绘画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年纪轻轻的他在扬州城到处寻人寻景作画，走街串巷，一画就是一整天，更是做过不少拿那孩童画换糖葫芦的搞笑勾当。
从小小幼童到玉树临风的弱冠公子，扬州城的百姓们可以说是亲眼看着这位唐公子的绘画功夫渐渐传神。百姓们都对此津津乐道，直打趣打油诗写不出半句的老唐竟生了个小吴道子，可是唐晓的父亲可为此不少发愁：将来这偌大的产业将来谁来继承啊！
不过好在唐父开明，见儿子在绘画一事上确有天赋，也没有阻止，甚至重金邀请紫金城的名家来教导唐晓。他只有那么一个儿子，既然儿子没有那个才能来继承自己的产业，那么自己就多费些心血与年月把生意做大做强，至少能够挥霍三代人那么大吧？他唐铁虽然学识浅，但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未来能够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不要重蹈祖辈的覆辙，去选择自己的人生路。
心思聪慧唐晓也很早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没日没夜地练习让其绘画技艺上蒸蒸日上，他相信自己照这个进度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出人头地，让自己的画作传阅大江南北，甚至有朝一日成为朝廷的御用画师，乌鸦变凤凰，到那时候父亲的生意还愁不红火？
可惜年轻人哪里不会受点磨难，在这波涛诡谲的江湖，意外总会发生，哪怕这个意外有个美丽的开端。
当年轻的少年郎遇到如花似玉的姑娘时怎么能不心生爱慕，当年轻的画家遇到如梦中仙子般的姑娘时，又怎能不丢了魂魄。
唐晓在一次父亲寿宴上见到了前来献舞的赵悦儿。那一晚，唐晓在心中用画笔勾勒出了此生遇到的最美的姑娘。她一颦一笑，一舞一停，他一笔一画，入神入魂。那一晚，唐晓在散宴后，寻到了赵悦儿，暗暗起誓要为作很多很多画。那一天后，唐晓开始频繁地进出护花苑。
不知是那一副副惟妙惟肖的画像，还是那一天天默默的门外守候，终究也让最不该动情的花魁动了情。
天若有情，让唐晓遇上了他喜欢的姑娘，天若无情，让赵悦儿爱上了不该爱的少年郎。
那晚二人终于下定决心，按约定偷偷相约于寿阳湖岸。短暂的私会让双方得以抛离世俗的身份外衣互诉衷肠。可那短暂的第一次相会后，本以为话本里描述的爱情故事就此开始，但给我们等到的却是天人两隔。
当唐晓得知赵悦儿自杀的死讯后，当场就在饭桌上昏了过去。等到悠悠醒转，看着一旁焦急得老泪纵横的父母才开口如实相告，可开口不过顷刻，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只能抱着母亲泪流如雨下。
没多久，稍微冷静下来的他就立刻带着父母冲去了当地的府衙报官，投了大把大把的钱财要求彻查此事。唐晓怎么都不会相信她会在于他表明心意后便做出自杀举动的，一定是有人趁二人分别时蓄意谋杀，又或是她根本没有死，是有人放出假消息！
只可惜他不能如实告诉官府那晚是他唐晓与赵悦儿去私会，他只能一再强调赵悦儿不是自杀。在这个时代：未经青楼允许偷偷私会他人的艺伎会触犯大禹法律，没有哪个青楼老板会允许自家的商品免费卖给客人的吧？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思绪飘回那拥挤的人群，喧闹的人群。神色落寞空洞的唐晓望着熟悉的护花苑门口，心如死灰。
已经是第三天了，官府那边迟迟没有给出答复，他只好每日每夜的守在这里，等着一份若有若无的希望。
唐晓手抓着与赵悦儿初见那日的画像喃喃自语着不知在说些什么，说着说着，他似乎觉得累了，便一屁股坐在了满是泥泞的大路上，双手护着画像，视若珍宝。
突然间，那扇紧闭了整整数日的大门悄然大开，吓得众人赶紧后退了几步，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闲庭信步走了出来。
唐晓眼角微微一抽看了眼少年：这门竟然真的被这群人叫开了？！
少年轻轻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拿起一块刻有六扇门符号的腰牌对众人严肃道：“六扇门办案，切莫再闹事！这护花苑已经人去楼空了，诸位想找的东西又或是人都不在此，还是尽早回家吧。”
少年说完便立刻转身往回走。众人现在十分诧异，一个小孩子怎么又是六扇门捕快了？可那腰牌又是货真价实的办案腰牌。心底虽藏着诸多疑惑，但前来讨要说法的人群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善罢甘休。
领头一个富贵汉立刻皮笑肉不笑开口道：“小官爷，在下也不是为难官爷，只是还请求官爷给我们个具体说法，说说这护花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这里抵押的十万量银子约好的今晚的花魁表演还没付现呢。”
“对对对，周老板说的不错，我们这里还抵押着好些银量呢，他护花苑说关门就关门不干就不干啦？天下没有这样做买卖的吧？”
“他娘的，那小青姑娘还等着我来给她赎身呢，现在人都见不着了，上哪说理去？”
“对啊，官爷，您要是查出些什么总给我们个说法吧？”
面对着不肯松口离去的众人，少年并没有转过身来，只听他厉声道：“那谁不想死的就进来吧！”说完少年便从腰间掏出刚刚的令牌向门内庭院抛了出去，就在抛出去落在一块砖上的瞬间，数十支火羽箭便从四面八方射了出来，顷刻间，小院内火光四射。
插满火羽箭的小院明火游动，少年依然没有转过身来，他继续冷声道：“这只是前院，你们有谁还愿意陪我走一趟吗？当下尚无说法交予诸位，但有一个说法我可以给予诸位，那就是以你们的身手，进去必死无疑！”
少年狠厉的话语与明亮的火光充斥着在场每一人的脑海，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门前的众人实打实地吓出一身冷汗，有不少人开始庆幸自己没有冲动：若是刚刚冒失撞门而入，那还不是立刻就被射成火烤刺猬？
站在最靠近门口的富贵汉子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咽了咽唾沫，回首立刻向身后众人呼喊道：“小官爷说啦，这护花苑有诡异，道上各家朋友不要为此而丢了性命。但我也不会让大家随我白费这么段时间，今晚就暂且屈尊各位到我府上喝上几杯热茶吧。”
原来今日前来围堵护花苑都是眼前这位富贵汉所出的主意，兴许是扬州这一带颇有名望的富家翁，召集了一堆护花苑的老顾客前来，眼下见有生命危险，还险些让一些带头破门的人丢了性命，这脸面和胆量双双都挂不住，便只好借少年的话顺着台阶下了。
众人听完富贵汉一席话，纷纷响应，喧闹的人群一哄而散，有的原地打道回府，有的则是跟着那富贵汉上了马车，今夜的围堵闹剧就那么突然结束，仿佛无事发生。
门内的少年终于转过头来，看着一哄而散的人群默默叹了口气，正欲要在把大门在关上时，一双秀美纤细的手搭上了少年的手臂，阻止了少年关门的动作。
唐晓不知道何时闪身到了少年身边，他神色黯然，但语气却十分坚定地恳求道：“这位小官爷，能够麻烦你通融下让我进去吗？我.....我有很重要人在这里失踪了。”
少年微微诧异，刚才似乎没见过这位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年轻公子，难道他刚才不在人群中？
“我说过，相信你也看到了里面很多陷阱，这不是你原来认知里的护花苑了，没有武功，进去你能自保吗？”
唐晓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浮现一丝犹豫也很快消失，他苦笑道：“这位小公子应该也不是六扇门的人吧？”
少年身形猛地一顿，搭在门上的手也放了下来，他故作镇定开口道：“你这是哪里话，我这六扇门专属令牌岂会有假？”
唐晓继续苦笑道：“六扇门的令牌我曾有缘见过，虽然只有匆匆一眼，但那牌子上雕刻的图样我记得一清二楚，你这个我虽然也是刚刚匆匆瞥了一眼，但是与真正的令牌还是略有差异的，至少纹路就不太对。”
听完唐晓一席话，少年那故作严肃的脸还是拉了下来，他惊讶地张大嘴巴开口道：“就那么一眼你就能辨识出来？你身上也没有真气流动的气息啊？你是什么人？
见自己的猜测正确，唐晓的心也微微放松下来，他没有选择当众人面戳穿少年谎言，是因为他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也不像是坏人，应该是出于某种目的前来揭秘这护花苑，况且他能瞒住众人眼睛，溜进护花苑并从里面走出警惕赶走众人，可以看出身上武功并不弱。至于那令牌，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眼下为了悦儿，他不得不赌上一把。
唐晓顿了顿道：“这位小公子，我猜你虽并非六扇门中人，但你应该也是为了来护花苑的秘密而来，我有跟你同样的目的，而且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人跟这个护花苑有关，劳烦小公子你能带上我进去。”
少年露出为难的表情道：“这，没想到我精心执着的令牌还是有了破绽。可是里面真的很多危险诶，你身上没有武功，怕是.....？”
唐晓再次抓住少年的胳膊，双眼微红语气坚定道：“我不怕危险，而且我对这里很熟悉，小公子你也看到了，我对周围事物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若是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也能马上察觉，对你来说也有用处不是吗？”
被唐晓抓住胳膊的少年神情一愣：“你.....你这本事到和我姐姐有的一比，只是我......”
“小儒，让他进来吧，多一个帮手也是好的，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至少现在我们需要一个熟知这里的人。”一个清脆动人的声音在庭院内响起。
原来是顾岄与顾笙儒姐弟二人早早就避开人群潜入了这护花苑之中，他们虽尚未发现什么重要线索，但精通奇门遁甲的顾岄搜查一遍后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地方藏着很多陷阱，这里设计得错综复杂，她和顾笙儒不敢冒进。与此同时，顾岄听到了门外喧闹的人群要推门而入，她便叫顾笙儒伪装成六扇门的人劝退众人，以保这些人安全。
不过她也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够识破自己弟弟的身份，并执意要进来。听他口气是劝不住了，也只好顺水推舟把他叫进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了。
唐晓听到顾岄清脆悦耳的声音神情又变了变，他没想到这护花苑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在里面，还是个女的。她唤他小儒？难道这便是这位小公子口中的姐姐吗？
眼前这个被唤作小儒的少年对门内应声道：“行吧姐，我这就带他进去。”
“兄弟，你自己要小心喔，危险时我跟姐姐能不能护住你可不好说。”
唐晓点了点头，眼下能够能跟着这对兄妹探索护花苑是现在唯一能找到关于悦儿生死的重要渠道，自己一定要好好把握住。虽然不知道这对兄妹的来历，但凭着直觉，应该不是坏人吧？
唐晓再次深吸一口气，跟着顾笙儒走进院中。
对唐晓来说，此时此刻再踏进这前院再无以前那兴奋雀跃的心境，他看着眼前地上逐渐熄灭的一堆火羽箭，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远处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窗台。
漆黑一片，再无往日的烛火摇动，琴声悠扬。若是悦儿真的已经身死，我......唐晓不敢再想下去，那样的经历他没有体会过，那份痛苦他想象不出来。
“别发呆，此处危险。”唐晓被人在后背拍了下，晃过神来，一位黑衣劲服，扎着马尾，英气动人的少女出现在眼前。
“姐，带他进来真的没问题吗，怎么瞧他好像不太靠谱。”顾笙儒在顾岄耳边悄悄说道。
不过那声音其实唐晓也正好能听见，刚才走神实属触景生情，求人帮忙还是得认真起来才行，唐晓耳根子红了下，正色道：“咳咳，抱歉是我走神了。容在下正式介绍下自己，我叫唐晓，唐门的唐，春晓的晓。家里是做锦缎丝绸生意的扬州本地人，现在是一名画师。
姐弟二人对视一眼，顾岄便随即点头道：“无妨，我姓顾，小儒和我同姓。”顾岄并没有告诉唐晓的姓名与来历，只是简单地告知了姓氏就当认识了。
唐晓也心知肚明二人来历并不简单，但彼此只是萍水相逢，家底来历这些事别人不说他也不会多问，只要把事情做成就好，不过有些疑惑还是得开口问的。
唐晓在心中措词，平复下心中的不安与悲伤，慢慢道：“顾姑娘，在下有两个疑问，还烦请姑娘解答一二。”
“你说吧，如果是关于我们来历那些，我们恐怕不能告诉你太多。”顾岄望着唐晓略显憔悴的脸回答道。
“我明白，其一，既然你们不是六扇门捕快，那你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找人又或是找物？其二，为何这护花苑会在那段段时间内突现出那么多陷阱？
顾岄想了想，开口回答道：“我们虽并非六扇门捕快，但我们有一位....嗯，朋友给我在这里留了些东西，我们是为了寻物而来。至于陷阱，恐怕便是我那位朋友给我们留下的了。
唐晓听完后大为不解：“既是朋友，那么为何要留下如此危险的陷阱？你们这位朋友莫非是这护花苑的老板，不然不可能能在那么短时间瞒住人们补下陷阱。”
顾岄苦笑一声继续道：“这位朋友比较特殊，算是我们与他之间的博弈吧。不过我想他不止是这家店的老板那么简单，恐怕这家店只是我那朋友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倒也是，我见过不少次护花苑的老板，不过是一个平时抠搜得不行的老财奴。你们这些江湖中人，做起事来总是那么神神叨叨的，让人琢磨不透。”唐晓长叹一声，冥冥之中总感觉自己能找到悦儿的希望十分渺茫。
顾笙儒坐在院子的石头上，手里上下丢着那假令牌插话道：“那唐哥你呢，你跟我说要来找一个很重要的人，不会是找老板吧？他难道欠你钱了？还是你来找那些艺伎姐姐，难道里面有你的意中人？
一连串的问题，唐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顾笙儒。他在纠结自己要不要把悦儿失踪还有她便是自己要找之人告诉眼前的姐弟，联系刚才顾姑娘所说，他们的那位朋友很有可能跟悦儿莫名其妙投湖自杀还有这护花苑突如其来的闭门有关。
顾岄看着唐晓纠结的脸色，像是察觉到唐晓有什么难言之隐，她看着远处唐晓望着的窗台开口道：“不知道你对这护花苑的花魁投湖案了解多少？我们能够知道这里有古怪，多多少少也是听了坊间那些传闻才来，没想到我们那位朋友果真在这给我们留下了大礼。”
顾岄的一席话，更是戳中了唐晓的难处，脸色大变，他既窘迫又羞愧。是啊，眼下凭自己根本不可能挖掘出真相，没有武功，没有权势，单凭自家那点钱财与人脉，想要依托官府来查是难如登天啊。
在悦儿被人传出投湖自杀的那一晚上，自己便是最直接最接近事故发生地与时间的当事人，想要查出真相，有些隐藏的事实必须需要公知于众。
即便他被世人所不认同，即便她触犯了律法。
“唐晓公子，要是你知道些什么，你可以放心跟我说，我们绝对不会告诉外人，或许你要找的人与我们要做的事是同一件，我可以跟你立下约定。”顾岄听到默不作声的唐晓，继续温和说道。
“是啊，唐哥。你说我们萍水相逢，也算有缘，我和姐姐也不是什么坏人嘛，哈哈。”顾笙儒也开声劝解道。
唐晓糟糕的脸色缓和下来，他也寻了一处干净地慢慢坐下，拿出怀中视若珍宝的画卷缓缓展开，一幅美人图赫然出现在姐弟二人眼前，他苦笑道：
“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说了。事情要从我遇到我所画得那名女子开始......”
那夜，青楼小院处，年轻的少年少女围坐在一幅美人画卷前。
听那惊鸿一面，听那红豆相思，听那情窦初开。
勾栏里的烟柳趣事，无论何时都能成为街头小巷里平头百姓们的一桩谈资。
因为足够吸引人，也足够给人留下想象的空间，尤其是护花苑这种有名气的青楼。
俗话说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平头百姓们对这些事往往就图个茶余饭后小小一乐，也不会去深究细想这些消息是真是假，反正就当一故事听。
其实对于干这行的人来说，传出的消息大都都是有意为之。市面上你所听到的种种风流韵事，不过是金主老板们增添名气的手段罢了。
人们能听到他们想听到的，老板们能够让人们知道他们想让他们知道的，无论好事丑事，只要能满足需求，谁会在意得利者背后那些小小的手段呢？
当然，现在对于那些慕名前来，想要一掷千金一睹花魁芳容的金主们很在意。
整个护花苑现在大门一闭，两耳不闻窗外事，那些老客户大金主们砸门的砸门，恐吓的恐吓，威胁着要给个说法，可那护花苑愣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一扇坚固华丽的红漆大门就那么干巴巴地把人拒之门外。
很多人怀疑这花魁投湖自杀不过是个幌子，只是护花苑想要提高名气的手段。
花魁沉湖后，当下还尚未打捞起花魁的尸体，有人说花魁是被碎尸抛湖，有人说是被某贵人狸猫换太子收作了小妾，找了个替死鬼，更有人说，那花魁乃湖中水鬼化身，那湖便是她夜晚栖身之所。
这些民间沸沸扬扬流传的版本多样不一，不过至少有一点值得我们去肯定，当晚确实有目击证人看到花魁赵悦儿独自前往护花苑附近的寿阳湖。
那人现在也在护花苑大门前，手死死地抓住一张画像，远远地离着人群，神色暗淡无光。
他叫唐晓，是扬州一所卖锦缎丝绸大商的独子。像很多富贵人家一样，刚出生没多久，刚学会爬的唐晓生便被父亲带到一众工具面前，让他挑选未来吃饭的家当。做父亲的自然是希望唐晓能够爬向那个算盘又或者那个元宝，可惜现实往往事与惟愿，年幼的唐晓抓住了一根画笔紧紧不放，众亲戚与其父母皆长叹一声，大抵是没有继承他父亲做生意的天赋。
后来确实如此，唐晓对绘画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年纪轻轻的他在扬州城到处寻人寻景作画，走街串巷，一画就是一整天，更是做过不少拿那孩童画换糖葫芦的搞笑勾当。
从小小幼童到玉树临风的弱冠公子，扬州城的百姓们可以说是亲眼看着这位唐公子的绘画功夫渐渐传神。百姓们都对此津津乐道，直打趣打油诗写不出半句的老唐竟生了个小吴道子，可是唐晓的父亲可为此不少发愁：将来这偌大的产业将来谁来继承啊！
不过好在唐父开明，见儿子在绘画一事上确有天赋，也没有阻止，甚至重金邀请紫金城的名家来教导唐晓。他只有那么一个儿子，既然儿子没有那个才能来继承自己的产业，那么自己就多费些心血与年月把生意做大做强，至少能够挥霍三代人那么大吧？他唐铁虽然学识浅，但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未来能够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不要重蹈祖辈的覆辙，去选择自己的人生路。
心思聪慧唐晓也很早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没日没夜地练习让其绘画技艺上蒸蒸日上，他相信自己照这个进度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出人头地，让自己的画作传阅大江南北，甚至有朝一日成为朝廷的御用画师，乌鸦变凤凰，到那时候父亲的生意还愁不红火？
可惜年轻人哪里不会受点磨难，在这波涛诡谲的江湖，意外总会发生，哪怕这个意外有个美丽的开端。
当年轻的少年郎遇到如花似玉的姑娘时怎么能不心生爱慕，当年轻的画家遇到如梦中仙子般的姑娘时，又怎能不丢了魂魄。
唐晓在一次父亲寿宴上见到了前来献舞的赵悦儿。那一晚，唐晓在心中用画笔勾勒出了此生遇到的最美的姑娘。她一颦一笑，一舞一停，他一笔一画，入神入魂。那一晚，唐晓在散宴后，寻到了赵悦儿，暗暗起誓要为作很多很多画。那一天后，唐晓开始频繁地进出护花苑。
不知是那一副副惟妙惟肖的画像，还是那一天天默默的门外守候，终究也让最不该动情的花魁动了情。
天若有情，让唐晓遇上了他喜欢的姑娘，天若无情，让赵悦儿爱上了不该爱的少年郎。
那晚二人终于下定决心，按约定偷偷相约于寿阳湖岸。短暂的私会让双方得以抛离世俗的身份外衣互诉衷肠。可那短暂的第一次相会后，本以为话本里描述的爱情故事就此开始，但给我们等到的却是天人两隔。
当唐晓得知赵悦儿自杀的死讯后，当场就在饭桌上昏了过去。等到悠悠醒转，看着一旁焦急得老泪纵横的父母才开口如实相告，可开口不过顷刻，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只能抱着母亲泪流如雨下。
没多久，稍微冷静下来的他就立刻带着父母冲去了当地的府衙报官，投了大把大把的钱财要求彻查此事。唐晓怎么都不会相信她会在于他表明心意后便做出自杀举动的，一定是有人趁二人分别时蓄意谋杀，又或是她根本没有死，是有人放出假消息！
只可惜他不能如实告诉官府那晚是他唐晓与赵悦儿去私会，他只能一再强调赵悦儿不是自杀。在这个时代：未经青楼允许偷偷私会他人的艺伎会触犯大禹法律，没有哪个青楼老板会允许自家的商品免费卖给客人的吧？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思绪飘回那拥挤的人群，喧闹的人群。神色落寞空洞的唐晓望着熟悉的护花苑门口，心如死灰。
已经是第三天了，官府那边迟迟没有给出答复，他只好每日每夜的守在这里，等着一份若有若无的希望。
唐晓手抓着与赵悦儿初见那日的画像喃喃自语着不知在说些什么，说着说着，他似乎觉得累了，便一屁股坐在了满是泥泞的大路上，双手护着画像，视若珍宝。
突然间，那扇紧闭了整整数日的大门悄然大开，吓得众人赶紧后退了几步，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闲庭信步走了出来。
唐晓眼角微微一抽看了眼少年：这门竟然真的被这群人叫开了？！
少年轻轻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拿起一块刻有六扇门符号的腰牌对众人严肃道：“六扇门办案，切莫再闹事！这护花苑已经人去楼空了，诸位想找的东西又或是人都不在此，还是尽早回家吧。”
少年说完便立刻转身往回走。众人现在十分诧异，一个小孩子怎么又是六扇门捕快了？可那腰牌又是货真价实的办案腰牌。心底虽藏着诸多疑惑，但前来讨要说法的人群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善罢甘休。
领头一个富贵汉立刻皮笑肉不笑开口道：“小官爷，在下也不是为难官爷，只是还请求官爷给我们个具体说法，说说这护花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这里抵押的十万量银子约好的今晚的花魁表演还没付现呢。”
“对对对，周老板说的不错，我们这里还抵押着好些银量呢，他护花苑说关门就关门不干就不干啦？天下没有这样做买卖的吧？”
“他娘的，那小青姑娘还等着我来给她赎身呢，现在人都见不着了，上哪说理去？”
“对啊，官爷，您要是查出些什么总给我们个说法吧？”
面对着不肯松口离去的众人，少年并没有转过身来，只听他厉声道：“那谁不想死的就进来吧！”说完少年便从腰间掏出刚刚的令牌向门内庭院抛了出去，就在抛出去落在一块砖上的瞬间，数十支火羽箭便从四面八方射了出来，顷刻间，小院内火光四射。
插满火羽箭的小院明火游动，少年依然没有转过身来，他继续冷声道：“这只是前院，你们有谁还愿意陪我走一趟吗？当下尚无说法交予诸位，但有一个说法我可以给予诸位，那就是以你们的身手，进去必死无疑！”
少年狠厉的话语与明亮的火光充斥着在场每一人的脑海，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门前的众人实打实地吓出一身冷汗，有不少人开始庆幸自己没有冲动：若是刚刚冒失撞门而入，那还不是立刻就被射成火烤刺猬？
站在最靠近门口的富贵汉子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咽了咽唾沫，回首立刻向身后众人呼喊道：“小官爷说啦，这护花苑有诡异，道上各家朋友不要为此而丢了性命。但我也不会让大家随我白费这么段时间，今晚就暂且屈尊各位到我府上喝上几杯热茶吧。”
原来今日前来围堵护花苑都是眼前这位富贵汉所出的主意，兴许是扬州这一带颇有名望的富家翁，召集了一堆护花苑的老顾客前来，眼下见有生命危险，还险些让一些带头破门的人丢了性命，这脸面和胆量双双都挂不住，便只好借少年的话顺着台阶下了。
众人听完富贵汉一席话，纷纷响应，喧闹的人群一哄而散，有的原地打道回府，有的则是跟着那富贵汉上了马车，今夜的围堵闹剧就那么突然结束，仿佛无事发生。
门内的少年终于转过头来，看着一哄而散的人群默默叹了口气，正欲要在把大门在关上时，一双秀美纤细的手搭上了少年的手臂，阻止了少年关门的动作。
唐晓不知道何时闪身到了少年身边，他神色黯然，但语气却十分坚定地恳求道：“这位小官爷，能够麻烦你通融下让我进去吗？我.....我有很重要人在这里失踪了。”
少年微微诧异，刚才似乎没见过这位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年轻公子，难道他刚才不在人群中？
“我说过，相信你也看到了里面很多陷阱，这不是你原来认知里的护花苑了，没有武功，进去你能自保吗？”
唐晓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浮现一丝犹豫也很快消失，他苦笑道：“这位小公子应该也不是六扇门的人吧？”
少年身形猛地一顿，搭在门上的手也放了下来，他故作镇定开口道：“你这是哪里话，我这六扇门专属令牌岂会有假？”
唐晓继续苦笑道：“六扇门的令牌我曾有缘见过，虽然只有匆匆一眼，但那牌子上雕刻的图样我记得一清二楚，你这个我虽然也是刚刚匆匆瞥了一眼，但是与真正的令牌还是略有差异的，至少纹路就不太对。”
听完唐晓一席话，少年那故作严肃的脸还是拉了下来，他惊讶地张大嘴巴开口道：“就那么一眼你就能辨识出来？你身上也没有真气流动的气息啊？你是什么人？
见自己的猜测正确，唐晓的心也微微放松下来，他没有选择当众人面戳穿少年谎言，是因为他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也不像是坏人，应该是出于某种目的前来揭秘这护花苑，况且他能瞒住众人眼睛，溜进护花苑并从里面走出警惕赶走众人，可以看出身上武功并不弱。至于那令牌，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眼下为了悦儿，他不得不赌上一把。
唐晓顿了顿道：“这位小公子，我猜你虽并非六扇门中人，但你应该也是为了来护花苑的秘密而来，我有跟你同样的目的，而且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人跟这个护花苑有关，劳烦小公子你能带上我进去。”
少年露出为难的表情道：“这，没想到我精心执着的令牌还是有了破绽。可是里面真的很多危险诶，你身上没有武功，怕是.....？”
唐晓再次抓住少年的胳膊，双眼微红语气坚定道：“我不怕危险，而且我对这里很熟悉，小公子你也看到了，我对周围事物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若是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也能马上察觉，对你来说也有用处不是吗？”
被唐晓抓住胳膊的少年神情一愣：“你.....你这本事到和我姐姐有的一比，只是我......”
“小儒，让他进来吧，多一个帮手也是好的，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至少现在我们需要一个熟知这里的人。”一个清脆动人的声音在庭院内响起。
原来是顾岄与顾笙儒姐弟二人早早就避开人群潜入了这护花苑之中，他们虽尚未发现什么重要线索，但精通奇门遁甲的顾岄搜查一遍后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地方藏着很多陷阱，这里设计得错综复杂，她和顾笙儒不敢冒进。与此同时，顾岄听到了门外喧闹的人群要推门而入，她便叫顾笙儒伪装成六扇门的人劝退众人，以保这些人安全。
不过她也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够识破自己弟弟的身份，并执意要进来。听他口气是劝不住了，也只好顺水推舟把他叫进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了。
唐晓听到顾岄清脆悦耳的声音神情又变了变，他没想到这护花苑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在里面，还是个女的。她唤他小儒？难道这便是这位小公子口中的姐姐吗？
眼前这个被唤作小儒的少年对门内应声道：“行吧姐，我这就带他进去。”
“兄弟，你自己要小心喔，危险时我跟姐姐能不能护住你可不好说。”
唐晓点了点头，眼下能够能跟着这对兄妹探索护花苑是现在唯一能找到关于悦儿生死的重要渠道，自己一定要好好把握住。虽然不知道这对兄妹的来历，但凭着直觉，应该不是坏人吧？
唐晓再次深吸一口气，跟着顾笙儒走进院中。
对唐晓来说，此时此刻再踏进这前院再无以前那兴奋雀跃的心境，他看着眼前地上逐渐熄灭的一堆火羽箭，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远处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窗台。
漆黑一片，再无往日的烛火摇动，琴声悠扬。若是悦儿真的已经身死，我......唐晓不敢再想下去，那样的经历他没有体会过，那份痛苦他想象不出来。
“别发呆，此处危险。”唐晓被人在后背拍了下，晃过神来，一位黑衣劲服，扎着马尾，英气动人的少女出现在眼前。
“姐，带他进来真的没问题吗，怎么瞧他好像不太靠谱。”顾笙儒在顾岄耳边悄悄说道。
不过那声音其实唐晓也正好能听见，刚才走神实属触景生情，求人帮忙还是得认真起来才行，唐晓耳根子红了下，正色道：“咳咳，抱歉是我走神了。容在下正式介绍下自己，我叫唐晓，唐门的唐，春晓的晓。家里是做锦缎丝绸生意的扬州本地人，现在是一名画师。
姐弟二人对视一眼，顾岄便随即点头道：“无妨，我姓顾，小儒和我同姓。”顾岄并没有告诉唐晓的姓名与来历，只是简单地告知了姓氏就当认识了。
唐晓也心知肚明二人来历并不简单，但彼此只是萍水相逢，家底来历这些事别人不说他也不会多问，只要把事情做成就好，不过有些疑惑还是得开口问的。
唐晓在心中措词，平复下心中的不安与悲伤，慢慢道：“顾姑娘，在下有两个疑问，还烦请姑娘解答一二。”
“你说吧，如果是关于我们来历那些，我们恐怕不能告诉你太多。”顾岄望着唐晓略显憔悴的脸回答道。
“我明白，其一，既然你们不是六扇门捕快，那你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找人又或是找物？其二，为何这护花苑会在那段段时间内突现出那么多陷阱？
顾岄想了想，开口回答道：“我们虽并非六扇门捕快，但我们有一位....嗯，朋友给我在这里留了些东西，我们是为了寻物而来。至于陷阱，恐怕便是我那位朋友给我们留下的了。
唐晓听完后大为不解：“既是朋友，那么为何要留下如此危险的陷阱？你们这位朋友莫非是这护花苑的老板，不然不可能能在那么短时间瞒住人们补下陷阱。”
顾岄苦笑一声继续道：“这位朋友比较特殊，算是我们与他之间的博弈吧。不过我想他不止是这家店的老板那么简单，恐怕这家店只是我那朋友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倒也是，我见过不少次护花苑的老板，不过是一个平时抠搜得不行的老财奴。你们这些江湖中人，做起事来总是那么神神叨叨的，让人琢磨不透。”唐晓长叹一声，冥冥之中总感觉自己能找到悦儿的希望十分渺茫。
顾笙儒坐在院子的石头上，手里上下丢着那假令牌插话道：“那唐哥你呢，你跟我说要来找一个很重要的人，不会是找老板吧？他难道欠你钱了？还是你来找那些艺伎姐姐，难道里面有你的意中人？
一连串的问题，唐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顾笙儒。他在纠结自己要不要把悦儿失踪还有她便是自己要找之人告诉眼前的姐弟，联系刚才顾姑娘所说，他们的那位朋友很有可能跟悦儿莫名其妙投湖自杀还有这护花苑突如其来的闭门有关。
顾岄看着唐晓纠结的脸色，像是察觉到唐晓有什么难言之隐，她看着远处唐晓望着的窗台开口道：“不知道你对这护花苑的花魁投湖案了解多少？我们能够知道这里有古怪，多多少少也是听了坊间那些传闻才来，没想到我们那位朋友果真在这给我们留下了大礼。”
顾岄的一席话，更是戳中了唐晓的难处，脸色大变，他既窘迫又羞愧。是啊，眼下凭自己根本不可能挖掘出真相，没有武功，没有权势，单凭自家那点钱财与人脉，想要依托官府来查是难如登天啊。
在悦儿被人传出投湖自杀的那一晚上，自己便是最直接最接近事故发生地与时间的当事人，想要查出真相，有些隐藏的事实必须需要公知于众。
即便他被世人所不认同，即便她触犯了律法。
“唐晓公子，要是你知道些什么，你可以放心跟我说，我们绝对不会告诉外人，或许你要找的人与我们要做的事是同一件，我可以跟你立下约定。”顾岄听到默不作声的唐晓，继续温和说道。
“是啊，唐哥。你说我们萍水相逢，也算有缘，我和姐姐也不是什么坏人嘛，哈哈。”顾笙儒也开声劝解道。
唐晓糟糕的脸色缓和下来，他也寻了一处干净地慢慢坐下，拿出怀中视若珍宝的画卷缓缓展开，一幅美人图赫然出现在姐弟二人眼前，他苦笑道：
“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说了。事情要从我遇到我所画得那名女子开始......”
那夜，青楼小院处，年轻的少年少女围坐在一幅美人画卷前。
听那惊鸿一面，听那红豆相思，听那情窦初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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