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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得道高僧

    “入夜后的山风寒意尤甚,几位施主若是要下山可得多加注意,寺里也有御寒的披风可以借与诸位。”

    一位白眉僧人捋着长须向冉芸一行人走来,头上的香疤足有十二点。

    这香疤本就是佛教徒为求清净戒体而燃香于身遗留的疤痕,而十二点则表示其所受的是戒律中最高的菩萨戒,多半会出现在寺庙的主持以及一些得道高僧身上。

    且瞧眼前的僧人仅着一袭再普通不过的海青常服,却也显得其人仪容整肃,年近花甲依旧身姿挺拔,宛如青松,脸上纵有年岁的痕迹,一双眼睛倒如孩童般清澈,目光炯炯似有光芒,似乎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法眼。

    这高僧倒是在看清蓝阑的面容后挑了挑眉:“哦?蓝施主?”

    被点名的蓝阑很是自然地接下话茬并充当介绍人:“晚辈见过觉弦大师,这两位是晚辈在山下结识的友人,云蔺云公子及其未婚妻冉姑娘,晚辈自以为对轻原寺有几分了解便自作主张地担任了引路人,可是叨扰到大师的清修了?”

    蓝阑拱手作揖,始终弓着身子,对觉弦的尊敬显而易见,云蔺、冉芸二人见此亦随着恭敬地行礼致歉。

    “修行在心,其心不静则居深山秘境亦无用,却不知老衲何时成了那可望不可即的圣人,一个个与我说话总是拐弯抹角的。”

    觉弦捻着长须的末端,神采奕奕的眼眸中闪烁着孩子气的狡黠,蓝阑面色未改,似是对此习以为常了,唯有冉芸、云蔺两人眼中隐带一抹好奇,两人的视线在从蓝阑身上移开后不经意地对上,二人俱是一滞,随即不约而同地别过眼去。

    觉弦倒是将此纳入眼底,将原本捻着的长须绕上食指,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几个小辈。

    蓝阑的师祖与他是旧交,蓝阑的师傅尘阙更是觉弦看着长大的,尘阙对其也是尊敬有加的,定期有书信问候不说,每逢节日总会送上礼物。

    尘阙收下蓝阑为徒后更是让蓝阑成了信使,觉弦这把岁数焉能看不透尘阙背后打的如意算盘,若非蓝阑确实是可造之材觉弦才没那个闲工夫配合尘阙,明明都是修道之人,实在想联系法子多得很,哪儿还需要多此一举地传信呢?

    尘阙其人觉弦是不喜的,功利心太强,但不可否认的是,离月宗在他的带领下获得未曾有的辉煌,亦使修道之风兴盛,对此觉弦却无法评判好坏。

    修行至今,觉弦仅差一步便可羽化登仙,但机缘始终未至,他倒也不甚在意。

    因为觉弦爱这炽热的人间,唯有俗世烟火气能让他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修仙界崇尚断情绝爱,情感似是修行之路的阻碍,觉弦最初也是这样以为的。

    当初释迦牟尼抛下妻子和儿子毅然走上修行之路,此举不可谓不绝情,但他当时必定是混乱迷惘极了,他猝不及防地看见世间疾苦,他的却能生来即获得幸福,本性善良的他无法心安理得地继续接受这一切。

    他想找到一个答案,却也说不清问题是什么。

    苦行六载未有所获,菩提树下却坐而成佛。

    乍一看断情绝爱似乎有助修行,可释迦牟尼非绝情之人,但他心系众生,即便回望亲人,也不会耽于家室小爱。

    无大慈悲心,如何度化世人,而慈悲之心哪能从断情绝爱的人身上生出。

    觉弦也是修行许久才悟得此理,他虽做不来割肉喂鹰的舍身之举,却在学着度化世人的过程中日渐被努力以凡人只取对抗苦难的人所感动。

    舍不下这尘缘,自然也脱不去那凡胎。

    觉弦活了数百年,眼见着最初的老友或飞升或辞世,唯有他日复一日地守着这轻原寺,因的却不仅仅是他的根在此处,更多的是在这寺中他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

    蓝阑年纪不大,尚未受修仙界那崇尚修为的风气荼毒太深,觉弦有意点拨一二。

    怎知今日她竟是自己结识了一双友人并为其引路,这般行径着实是大大地出乎觉弦所料,而她新识的这双人似乎也有趣得紧。

    还是蓝阑这位比较了解觉弦的晚辈先开口:“大师惯会戏谑,那我们再叨扰一夜您定是欢喜。”

    “欢喜,自是欢喜。”觉弦弯起眉眼,扬唇笑得开怀。

    蓝阑其人,素来板正,说话用词更是如此,真叫觉弦这么个老人家无奈,当下这番话却大有不同,能叫蓝阑生出这般变化,他着实得看看这两人有何过人之处。

    觉弦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离他较近的云蔺,观其面相却发觉此人命运多舛,但眉宇之间暗含气势,当非池中物。

    然而,此人双眸深邃,眉染愁绪,当是个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的闷葫芦,这般性子怕是要苦了自己与亲近之人。

    “年轻人,人生苦短,切莫执念太深。”觉弦看着云蔺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

    冉芸一双杏眼流光顾盼,好奇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云蔺、觉弦二人。

    云蔺与她同向而立,自是没法对上冉芸的视线,倒是觉弦如炬的目先跟上冉芸来不及移开的眼眸,只一眼,便对之生出了不小的兴趣。

    因的呀,是这冉芸身上的气运竟是有两股,其中一股甚为单薄,不定睛细瞧怕是要忽略掉的。

    按理说,这人的气运与性命相连,自然是独一份儿的。

    且瞧这姑娘眉目间暗暗流转着异光,当是受过什么奇术妙法,觉弦不由得心生好奇:“老衲瞧冉施主颇合眼缘,不知可否请施主移步禅房,让老衲为你提上一字权当见面礼?”

    冉芸心中疑虑万千,暗忖自己身上当没有值得图谋的地方,这僧人瞧着也是慈眉善目的,或许可信?

    踌躇之际,身侧的蓝阑轻拽冉芸的衣袖,向她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冉芸自是愿意相信蓝阑的,奈何蓝阑未必信对了旁人。

    冉芸下意识将目光转向云蔺,撞进对方晦暗不明的眼眸里,她鲜少直视云蔺,这回却罕见地从他的目光中品出一丝不忍。

    不忍?冉芸读不透云蔺,却隐隐感觉多半源于云蔺对其怀疑未消,罢了,若是这位大师着实看出端倪来说不定有法子令原主重新掌握这具身体,如此一来,也算了了她一直放不下的事儿。

    她相信因果业报,冉家一众命运悲惨皆源于她,穿书而来怕也系于因果,如今虽是没能保下冉家,却也算让原主远离病厄,原主多半已从她的记忆和思想里了解事情原委,要避开及笄的节点原主也能做到。

    鸠占鹊巢本就不对,若能拨乱反正岂不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