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信号（2）
“先生，空中花园即将在这片区域降下广域打击，请你与你的家人立即撤离。”
“撤离之后去哪里？”歪斜的门后是一双枯黄的眼睛。
丽芙一时语噎，她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自己作为构造体纤尘不染的衣物与凝脂站在对方面前，显得像是跨越世界的对话。
不过她确实来自另一个世界，也确实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答案是——没有地方可以去。伊甸没有多余的‘船票’，如果有，当年也不会出现一系列将大多数人挡在地面上的大撤退行动；而这片大地上也没有任何一块地方，可以被称之为‘安全避难点’，保育区尚未建成，根本没办法容纳所有流离失所的人，地面要塞城市更是遥遥无期。
眼下的时间，也仅仅只够他们将这群难民疏散至一个不会被广域打击波及的地区。
丽芙的沉默让难民的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伪善也要适可而止一点，你们到底是为了我们好？还是只是不想看见一群披着同为人类皮囊的牲口死在自己眼前？看，你们的良心和你们的行动一样令人作呕。让我们离开只能让你们的良心好受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回应露西亚与丽芙长久沉默的是轰然关上的木门，仿佛再来这么一下这木门就要寿终正寝了。
“这已经是第四家了。”里的声音难得地出现了些波动。
露西亚与我一同沉默着，望着遥远的天穹。
“那个老人......”丽芙悄悄忘了我一下，得到我的点头后继续说道，“他应该是这里的领袖，如果他能接受，我觉得大家应该会跟他离开。”
又吃了几户闭门羹，灰鸦众人维持着沉默，不约而同地前往了最开始邂逅的老人家住处所在，那是聚居地中心水井旁的沙砖小屋。
“是你们。”这是我们今天第一次望见笑容。
“老先生……”
“啊，我明白了。”他没有让丽芙的犹豫持续太久，而是笑着望了众人一圈，最终目光停在露西亚身上，露西亚则点头以回应。
“那你们应该知道我的回答。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即使你那样说了，我还是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是因为我们没有站在你们的立场上吗？”
“你应该能理解的，孩子。我们的立场与你们的立场的差距，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大。在你眼里，空中花园是什么？”他仍旧维持着长着的笑容。
“是人类精英力量的根据地——”
“不，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大撤退之前，帕弥什病毒尚未出现时，空中花园是什么？”
“是人类第一艘超光速移民船。”
“那么，它现在为什么还没有带着你们移民到遥远的宇宙里去呢？”
“我们要夺回地球。”
“你们为什么要夺回地球呢？”
“延续文明，是我们必须履行的任务，这是我们的使命，我们存在于此的意义。”
“可是，这个家园里已经没有任何你们用得上的东西了。城市毁了，文明消失了，整个地球就是一座庞大的废墟。空中花园漂浮在地球上空，就像我们站在这座废墟中央一样，你们为什么不离开呢？”
老人的露齿笑意逐渐变为抿嘴的含笑：“你有没有想过，夺回这个星球可能根本也是没有意义的事情？现在的你是构造体，不是人类，现在的你不需要继续承载作为人类的意义继续存在。”
老人的话让露西亚显得迷惑。
“它是你们诞生的理由，可它不等于你们继续存续的意义。就像是人应该战斗，但是不该只是单纯地‘战斗’，还有比‘纯粹的战斗’更重要的事情。”
露西亚闭上了眼睛，沉默许久。
“那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就像这是你们选择的道路。”
“这是我们选择的道路，这是我们赋予自己生命的意义，我们已经一无所有了，心中怀有的这份对大地的眷恋是......想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安息在这片土地的怀里，与她永远睡在一起。”老人的话语似乎逐渐被风沙淹没了，尽管周围没什么变化，在露西亚眼中却显得越来越缥缈。
“你觉得我们宁死不走很不可理喻，我同样觉得你们现在的行为不可理喻。人类就是这样讽刺的物种，人与人之间永远不能达成真正的互相理解。这里有我们的血、汗和泪，有我们的历史，有我们的回忆，有我们创造过、珍惜过、失去过和热爱过的一切。我已经说过了，如果你们还对我们怀有一丝仁慈，请不要剥夺我们最后的寄托。请尊重我们最后的意志。”
再次到来的缄默中，里上前拍了拍露西亚的肩膀：“我们已经明白了。打扰了，再见。”
我则朝老人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点了点头，这似乎让对方颇为诧异。
“我想亲身经历这样的对话比我教她一百遍都有用。”我故意落在了离开的队伍后方，朝老人微微欠身。
“你......”老人有些欲言又止，显然发觉了我发言中关注点的不妥。
“我？”我翘起嘴角，用大拇指指了指背后正等在不远处的三人，“他们的指挥官。”
“不，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老人摇了摇头，因为丰富人生阅历而一直显得淡然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凝重，“你为什么会显得如此轻松？就像一个观察着似的。”
“他也很轻松，不是吗？”我望着远处正疑惑地等在原地的三人中一直维持镇静的里。
“不，他只是沉默地旁观，可是你......”老人显得越发惊讶，“你的谈吐并不像一个如此冷血的人，你难道是......”
我笑了笑：“21世纪初。”
对方的表情凝固了，随后显得哑然失笑：“在老前辈面前说这些，看来我们这些自以为心境被捶打得坚若磐石的流浪者也因道德依仗而越发傲慢了。”
“你们的队伍中有你这样的人，我个人认为如果就这么消失了，还是挺可惜的。”看到对方似乎知晓冬眠者的存在，我不禁多说了几句，“但我作为伊甸上唯一存活至今的冬眠者，我的信念就是延续文明。”
望着老人的目光逐渐变得越发深邃，我翘起嘴角，最后又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没有再回头看对方的表情。
“保重。”
“撤离之后去哪里？”歪斜的门后是一双枯黄的眼睛。
丽芙一时语噎，她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自己作为构造体纤尘不染的衣物与凝脂站在对方面前，显得像是跨越世界的对话。
不过她确实来自另一个世界，也确实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答案是——没有地方可以去。伊甸没有多余的‘船票’，如果有，当年也不会出现一系列将大多数人挡在地面上的大撤退行动；而这片大地上也没有任何一块地方，可以被称之为‘安全避难点’，保育区尚未建成，根本没办法容纳所有流离失所的人，地面要塞城市更是遥遥无期。
眼下的时间，也仅仅只够他们将这群难民疏散至一个不会被广域打击波及的地区。
丽芙的沉默让难民的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伪善也要适可而止一点，你们到底是为了我们好？还是只是不想看见一群披着同为人类皮囊的牲口死在自己眼前？看，你们的良心和你们的行动一样令人作呕。让我们离开只能让你们的良心好受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回应露西亚与丽芙长久沉默的是轰然关上的木门，仿佛再来这么一下这木门就要寿终正寝了。
“这已经是第四家了。”里的声音难得地出现了些波动。
露西亚与我一同沉默着，望着遥远的天穹。
“那个老人......”丽芙悄悄忘了我一下，得到我的点头后继续说道，“他应该是这里的领袖，如果他能接受，我觉得大家应该会跟他离开。”
又吃了几户闭门羹，灰鸦众人维持着沉默，不约而同地前往了最开始邂逅的老人家住处所在，那是聚居地中心水井旁的沙砖小屋。
“是你们。”这是我们今天第一次望见笑容。
“老先生……”
“啊，我明白了。”他没有让丽芙的犹豫持续太久，而是笑着望了众人一圈，最终目光停在露西亚身上，露西亚则点头以回应。
“那你们应该知道我的回答。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即使你那样说了，我还是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是因为我们没有站在你们的立场上吗？”
“你应该能理解的，孩子。我们的立场与你们的立场的差距，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大。在你眼里，空中花园是什么？”他仍旧维持着长着的笑容。
“是人类精英力量的根据地——”
“不，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大撤退之前，帕弥什病毒尚未出现时，空中花园是什么？”
“是人类第一艘超光速移民船。”
“那么，它现在为什么还没有带着你们移民到遥远的宇宙里去呢？”
“我们要夺回地球。”
“你们为什么要夺回地球呢？”
“延续文明，是我们必须履行的任务，这是我们的使命，我们存在于此的意义。”
“可是，这个家园里已经没有任何你们用得上的东西了。城市毁了，文明消失了，整个地球就是一座庞大的废墟。空中花园漂浮在地球上空，就像我们站在这座废墟中央一样，你们为什么不离开呢？”
老人的露齿笑意逐渐变为抿嘴的含笑：“你有没有想过，夺回这个星球可能根本也是没有意义的事情？现在的你是构造体，不是人类，现在的你不需要继续承载作为人类的意义继续存在。”
老人的话让露西亚显得迷惑。
“它是你们诞生的理由，可它不等于你们继续存续的意义。就像是人应该战斗，但是不该只是单纯地‘战斗’，还有比‘纯粹的战斗’更重要的事情。”
露西亚闭上了眼睛，沉默许久。
“那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就像这是你们选择的道路。”
“这是我们选择的道路，这是我们赋予自己生命的意义，我们已经一无所有了，心中怀有的这份对大地的眷恋是......想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安息在这片土地的怀里，与她永远睡在一起。”老人的话语似乎逐渐被风沙淹没了，尽管周围没什么变化，在露西亚眼中却显得越来越缥缈。
“你觉得我们宁死不走很不可理喻，我同样觉得你们现在的行为不可理喻。人类就是这样讽刺的物种，人与人之间永远不能达成真正的互相理解。这里有我们的血、汗和泪，有我们的历史，有我们的回忆，有我们创造过、珍惜过、失去过和热爱过的一切。我已经说过了，如果你们还对我们怀有一丝仁慈，请不要剥夺我们最后的寄托。请尊重我们最后的意志。”
再次到来的缄默中，里上前拍了拍露西亚的肩膀：“我们已经明白了。打扰了，再见。”
我则朝老人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点了点头，这似乎让对方颇为诧异。
“我想亲身经历这样的对话比我教她一百遍都有用。”我故意落在了离开的队伍后方，朝老人微微欠身。
“你......”老人有些欲言又止，显然发觉了我发言中关注点的不妥。
“我？”我翘起嘴角，用大拇指指了指背后正等在不远处的三人，“他们的指挥官。”
“不，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老人摇了摇头，因为丰富人生阅历而一直显得淡然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凝重，“你为什么会显得如此轻松？就像一个观察着似的。”
“他也很轻松，不是吗？”我望着远处正疑惑地等在原地的三人中一直维持镇静的里。
“不，他只是沉默地旁观，可是你......”老人显得越发惊讶，“你的谈吐并不像一个如此冷血的人，你难道是......”
我笑了笑：“21世纪初。”
对方的表情凝固了，随后显得哑然失笑：“在老前辈面前说这些，看来我们这些自以为心境被捶打得坚若磐石的流浪者也因道德依仗而越发傲慢了。”
“你们的队伍中有你这样的人，我个人认为如果就这么消失了，还是挺可惜的。”看到对方似乎知晓冬眠者的存在，我不禁多说了几句，“但我作为伊甸上唯一存活至今的冬眠者，我的信念就是延续文明。”
望着老人的目光逐渐变得越发深邃，我翘起嘴角，最后又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没有再回头看对方的表情。
“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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